温香也想悄悄下去,可是却被男子叫住。
“温香,我有话和你说。”还是这温软的声音,却让人不容抗拒。
“是……”温香突然没了刚才的活力,低着头,喏喏回话。
“你方才说,我吃不吃药,和他邓大教主有什么关系?”男人还是笑,却让温香感觉到一丝寒冷。
她的主子,温柔地从来责骂人,也从来不打人,就是整人的鬼主意很多。
这不,说药楼里人参快用尽了,叫他去昔流年总舵里借。
什么嘛,欺负人也不能这样。温香踢开脚边的小石子。
昔流年教主邓潇寒,那独步武林,天下第一的男人,出了名的爱弟弟,偏偏这位弟弟不争气,生来带病,月月要用人参吊命。而江湖盛传昔流年盗取长生方,也多半根据邓潇寒急切地想治好弟弟,才有的推测。
而究竟他有没有得到长生方?究竟那只有少数人才知道的武林秘籍一同失窃的事,是不是真的?阮力又是不是真的在金陵昔流年,都只是谣传和猜测。
而他们主仆二人,若想弄清楚这些,迈向昔流年的第一步,就是温香借人参。
“所以,温香,成败的关键,就看你了!”仍旧是这笑容,还真真假假带了些许期待,温香却越看越窝火,又偏偏他是主子,平时再怎么闹,他吩咐的事还是要办。她只能跺跺脚,双手叉着腰,哼了一声,出门借参去也。
白皛坐在江南一品阁的小二楼上,望着东方不远处茂密的竹林。
初到金陵,就听见百姓口中议论的不是昔流年又开粥铺施粥,就是悬壶楼那温柔如水的年轻大夫又免费帮人看了病。
若是伪善,荀佑冥和邓潇寒,这二人也够下血本的。白皛吃着花生,喝着小酒,无聊时想到。真是有趣,自己总是想到些奇怪的问题。
荀佑冥,邓潇寒,一个寻,一个等。一个是洛水老人嫡传弟子,一个是急切希望有人来救弟弟的好哥哥。这两个人,真是绝配。
说道绝配,白皛又回想起金陵城外那绝世少年。似乎是真看重自己,几乎使出全力和他比拼。而白皛却提不起劲,不争,是他的血性。所以,不一会,就失了少年的踪影。
唉。
去看看那竹林深处,悬壶济世的小楼的主人吧。
远远的,一阵药香,白皛皱了下眉头,自小就不喜欢闻这味道。
“老人家慢慢走,这药包好了,每天早晚熬一包,吃三天,您的腰痛就会好了。”
远远望去,白皛就知道,这个人,不愧为洛神府的人,同样是白衣,穿在自己身上,就让人觉得风流玩世不恭;穿在昨夜的少年身上,就有些稚气未脱;而穿在那人身上,冰清玉洁似乎不太适合形容男人,遗世独立洗尽万般铅华凡尘,似乎更贴切。
就是这样的人,才符合白皛心目中悬壶济世的郎中形象吧。
“荀大夫。”见了这样温柔如水,如仙人般的男子,白皛也难得敛了顽皮,恭恭敬敬地行礼。
荀佑冥回他以真心的微笑。江湖百晓生,竟这样年轻?
金陵是个大城市,比较起脂粉气浓的扬州来,更加厚重。
人也会比较冷漠。好像带个面具。
而温香眼前这个人,真的带个人皮面具。
虽然面具很精致,脸上的皱纹,一丝一壑都细细刻画,与真人脸相差无几。
但是温香的温是那蜀中温家堡的温,易容术天下第一的温家堡。
而这小妮子,是温家的小姑奶奶。温家掌门人温婷婷就这么一个女儿。
所以,温香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人面具的破绽。
人皮用的太差,导致表情很僵硬。只一眼温香甚至已经想了百种改良的方法。
这样的拙劣,温香实在不想看第二眼。可是那人却稳稳站在她面前,无论她怎么走,都稳稳和她相差三步,执着剑,抱胸,挡在那里。
于是温香又插起腰。“路这么宽,你为什么偏偏挡在我面前?”温香瞪着眼前人的眼睛。这人脸上唯一属于他自己的部位。
“你是洛神府的人?”男人说话。连语气都和他的面具一样没有生气。
“不是。”温香白了白眼睛,她可没有说谎哦,她不是,阮玉才是,虽然他们是亲兄妹。
来人也没有纠缠,得到了他不想要的答案,他便不作逗留,转眼从温香面前消失,轻功厉害的很。
糟了!温香一惊,他要找洛神府的人。而阮玉说放出去的消息,是公子作为洛水老人的弟子,也就是洛神府的人。
糟糕!温香暗骂自己笨,急忙往小楼跑。希望阮玉还没有回太湖,不然以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如何护得了自家主子?
温香火急火燎地奔回小楼,看见楼外竹林中已经有三拨人马互相厮杀起来,到处是刀光剑影。吓得温香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这……什么时候,这济世悬壶的小楼,变成了修罗地狱?碧绿的竹林,变成了鲜血的国度?
空气中充满了浓浓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甜。跟惯了她家公子,她当然闻得出空气中的玄机。
温香立刻闭气,含了一颗丹药在舌下。
“夜兴”。洛神府一种带有攻击意味的迷药,和“夙寐”不同,“夜兴”可以让人杀机立现,变得嗜血。
这些人正是中了这种药。早在小楼建立之初,因为公子和她武功平平,只能靠这些小伎俩保命。不过,用什么药,公子却没有告诉她。若是先说了,恐怕她会反对。
这招极险,如果来人只有一人,那中药的人攻击的肯定就是楼中的人,这种药只适合对付两拨人马以上的敌人。
温香远远看了下战局,三方人马势均力敌,看来他们三拨都会全军覆没,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唯一让温香担心的就是,那轻功极强的蒙面人,并不再厮杀的人群当中。
温香一提气,飞到小楼上。
人去楼空。
第三回 温丫头大闹昔流年 洛水公子桃园遇袭
人去楼已空。外面的人还在厮杀,却谁也没注意他们要找的人已不在。
温香一下子坐在地上,她家公子,叫人掳了去。这可怎么办?阮玉一定会骂死她。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温香突然坐直身体,左闻右嗅,终于闻出眉目。七夕草?
有点苦涩,又有点让人期待想要闻到更多,就像隔着迢迢银河的那对情侣,相思苦涩,期待每年鹊桥重逢。
七夕,昔。昔流年!定会重逢,勿念。
公子啊,温香怎能等到重逢?怎么能眼睁睁看你一个人去涉险?
昔流年,武林第一大门派,历代教主成年前默默无闻,但总会在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上大展拳脚,击败所有对手。从上一任教主手上接过象征武林盟主的玉玦。仿佛那武林至尊的东西,是给他们登上教主的贺礼。虽然有些狂妄,但毕竟他们都是靠武功取得的优胜,虽然暗地里很多人都看不惯他们这霸占武林第一称号的作法,却没人打的过他们。
而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荀佑冥还是很吃惊,眼前这年轻俊朗的男人,就是武林第一人,昔流年教主邓潇寒。
那面无表情的男人,竟然能心平静气地突破他的“夜兴”,已经让佑冥吃惊.更让他吃惊的是,那男人竟是来带他去昔流年的。真是简单啊,本来还想让温香到昔流年闹一闹才会有机会进来,没想到长生方真的这么吸引邓潇寒,这般迫不及待地找人来“请”他。
在佑冥打量邓潇寒的时候,邓潇寒也在看着他。
昔流年总舵里布置的很精巧,虽然也有亭台楼榭,却不失江湖第一的大气。而邓潇寒,也不负武林第一人应有的傲慢。
而在十多尺高的威武房檐下,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台阶下。一个低着头审视,一个仰头观察。两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邓潇寒?很不错。比他见过的所有男人都高,骨骼匀称,筋骨强健,站立的时候,从骨子里就透出威严。只是这严肃的表情太过清俊,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年轻的脸庞上。
洛水老人的嫡传弟子?很有趣。听说洛水老人只有三个弟子,其中已经成名的就是那蜀中温家堡的当家温婷婷,以及现任洛神府大总管阮清明。
两人一个美若天仙,一个温文尔雅,堪称江湖中的一对神仙眷侣。而眼前这个瘦弱男子,虽然长得清秀,却看起来都没有成年,脸色苍白,而且,没有任何内力。这样的弱者,真的是神秘的洛神府中人?真的是洛水老人近年新收的,连名字都很少有人知道小徒弟?
“教主似乎是在腹诽我?”佑冥淡淡一笑,“确实,佑冥没有武功,但是,绝对不是弱者。”
邓潇寒一惊,多年来,他几乎可以把表情演示的好好,连亲近的属下,和最疼爱的弟弟都看不出端倪,却不想就这样轻易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年看破。
虽然惊诧,但邓潇寒仍旧没有表现在脸上。
“察言观色,望闻问切乃是医者本职,教主不必太过惊奇,毕竟,在下只是个小小的药炉郎中,又没有内力,完全没有威胁。”佑冥看着邓潇寒的眼睛,波澜不惊。这话虽说得平淡,却句句充满挑衅。他是性格温吞,却不代表真的没有脾气,虽然他是想进入昔流年,却被用这样强硬的方式“请”来,多少有些不平。
果然不可小视,这个男人,很危险。邓潇寒心里下了定论。虽然是自己“请”他来的,但是,恐怕这人另有目的。
“你到底是谁?”邓潇寒开口,声音意外的悦耳,虽然有些低沉,却充满了男性的磁性。
此话一出口,邓潇寒就看到佑冥身体一震,紧紧盯着他的大眼睛,也浮出水汽。眼睛里似乎还带着柔情。但是再细细看去,那人却敛了表情,恢复了刚才的桀骜不驯。
“在下,洛神府荀佑冥。”佑冥还是淡淡的笑,自报家门的时候,甚至没有抱拳行礼,“教主‘请’我来的,不会不知道吧?”刻意加重“请”字,讽刺之意弥漫在空气中。
就在邓潇寒气的内心波澜壮阔之时,脸上仍旧掩饰的很好。
“教主,府外有个小丫头来找他们家公子,属下说没有这个人,可是她却在门口大喊大叫,说,说您……”
“说什么?”邓潇寒见他吞吞吐吐实在有失江湖第一大门派的威严,况且是在佑冥面前,他更加不想让这个神秘且危险的人看笑话。
“说……”昔流年的下属,并不像隐日山庄那般等级分明,并且通过衣服可以一目了然。这个,显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他看看眼前的白衣男子,再看看自家教主,颤颤地说:“她说,您强抢民男,逼良……为……为妻……”
“噗嗤”这下轮到荀佑冥破功,没忍住,笑出声来。温香啊温香,你真是,古灵精怪。
本来应该生气的邓潇寒,看到佑冥笑得如此开心,双肩一抖一抖的,眉目间熠熠生辉。突然没了火气。
“洛神府的丫头,同样是莫测啊。”邓潇寒在台阶上面冷冷讽刺。
“呵呵……她,不是洛神府人。”阮玉才是。佑冥终于艰难止住笑。“教主,还不去看看么?不然明天就没有女孩子敢嫁给你了。”
“公子!”本来在昔流年总舵大门外大吵大闹的温香,看见自家公子走出来,立刻变得乖巧,跳到佑冥面前,左瞧右看,生怕他被邓潇寒欺负掉了头发少了汗毛。
佑冥四下一看,真是不得了,府外围了好几百号百姓,都是被这古灵精怪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的吵闹引来的。他们更是憋了想看看那让江湖第一人都起了邪念,这机灵漂亮小丫头的主子到底长得如何国色天香。
佑冥出来,分明听见了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国色天香,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容貌。
“温香,不要胡闹。”佑冥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脸,更加不喜欢那些人惊艳贪婪的目光,拉开温香为他整理衣服的手,温柔训斥他。
“谁让你一声不吭就跑到昔流年来了,都不留张字条。”温香嘟起小嘴,不满地和她家公子顶嘴。
“是你没有完成任务,偷跑回来,你若是直接来昔流年,搞不好可以碰上呢。再则,掳我来的大哥,并没有给我时间留字条呀。”佑冥说得轻松,还温和地摸摸温香的小脑袋。
喝!事情明了,这美貌男子,果然是被昔流年教主掳来的,真是,猪狗不如。
邓潇寒再一次不得不佩服这荀佑冥的手腕,这主仆的一问一答,完全把他推向了陷阱,陷他于不义。
很好,很久没有遇上过这样强劲的对手了,荀佑冥,我倒要看看,你进昔流年的目的。
佑冥一回身,正好看到邓潇寒突然笑得高深莫测,就知道,他认真了。
这样很好,不然,游戏会很没有意思。
佑冥摇着扇子,悠悠走过来,“教主,她还小,不懂事,你不要和她计较。”
邓潇寒见他姿态放低,也不好发作,只微微点了头。
“是在下唐突请公子过府,让家人担心了,必不会和她计较。”
好像自从见了他,自己就一直在随着他的步调走。邓潇寒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教主爱弟心切,佑冥有所耳闻,不知是否可以让佑冥看看令弟?”毕竟,佑冥是个医者,悬壶济世的本性还在。不管日后他们会不会针锋相对,病还是要治的。
“那邓某在此先谢过荀公子了。”邓潇寒一提到他弟弟,表情就会变得柔和。而且这先道谢,来的诡异,仿佛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治好他。
由邓潇寒引着,荀佑冥和温香来到一处桃树环绕的小院。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荀佑冥突然想起这不应景而且很不吉利的诗句,微微笑了出来。这次邓潇寒看得清明,这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挑衅,没有了面对温香时笑中的疏离,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却看得他有些悲凉。
这个人,为何总是牵动他的心?仿佛两人很久之前就认识,现在只是久别重逢。所以他可以从他脸上读出他的心。
“这桃花,拔了罢。”佑冥淡淡一句话,就把邓潇寒的思绪拉回现实。
“什么?”雪温爱极桃花,他才命人在院中遍种桃花,平时教人悉心照顾,肥水不缺,人人都知道,他们的大教主很宝贝这些桃花。现在这个人一来,首先先让把桃花都拔了,真是胆大包天啊。
“桃花,久服即耗人阴血,损元气。况且,教主,金陵偏湿多雨,易使这桃花林生瘴,令弟筋骨虚弱,自然不比满院的武林人士,闻多了,怕是最易受损。”
“……”怕是雪温会不高兴。
见邓潇寒为难,荀佑冥便不再说话。继续走。
“咳咳……”还没进屋,佑冥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咳嗽声。
邓潇寒更是一听见,就掠了进去,“温儿……”
呃,真寒……温香在一旁听了,打了个冷战,两个大男人,叫的这么缠绵,而且还带了自己的姓儿,真是浑身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