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还没被烧掉吧……”
“没那么快啦!”歪了歪头,轻阁了下眼睛又睁,“灵堂在警署呢!”坐起,大大伸了个懒腰,“想去就去吧!”柔柔咧开笑,单手拉起子安,“走吧!”
第六章
从来没有想过,会用这样子的角度看到自己的身体。
子安俯视着那张跟随自己整整二十三年的脸,莫名的、有种自己正在作梦的错觉,仿佛随时会醒来般地、空幻。
“原来我是长这个样子啊……跟看镜子差好多……”静静站在棺木旁,身边惨淡白烛晃着小小的火光,照映两旁的鲜花挽联,对应微笑腼腆的黑白遗照虚实交错。
“满帅的嘛!”
盘腿浮在另一头的空中,飘飘荡荡的由依亚安安静静的将自己的头发编成辫子再往脑后扔、抓回、编成辫子、丢……。
“虽然说是警察,可是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尸体呢!”轻轻说着,边向自己的尸身伸出手,又在触及脸庞的前一瞬间定住,轻握起拳、转身,看似无所谓地四处张望,“好多花……
想想我其实是因公殉职嘛!应该要升职才对!”
拍拍翅膀,保持飘在半空的姿态跟着子安浮移向另一边的长桌。“死了可以升级啊……人间的制度真是有趣。”
“这叫安慰奖,反正人已经死了,升到多高都没关系。”露出淡笑,伸手从长桌上拎起一本签到簿、翻看,“啊……长尾先生呢……他以前在西署很照顾我的……”
“西署……你还在当巡查的时候?”
“嗯。”点了点头,“啊!上杉先生……”
“上杉……你的第一个长官嘛!后来调去八王子东署了不是?”
“嗯。”轻应着,随手又翻过一页,“啊……搜查课的吉桥课长……虽然只见过一面,可是看起来是很好的人……没能当他的手下真是可惜……”
“他有小岛和国分就够受了。”耸耸肩,凑到子安身边,“还有呢还有呢?”
“我看看哦……子。”突然瞪大了眼,用力眨了眨,拿着签到薄的手僵在半空,“子安……”
“咦……”顿了下,由依亚轻眨了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子安呆愣的神情,停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是……你父亲!”
“……”没有回答,只瞪着簿本上生硬的字迹,似乎陷入沉思。
“子安、子安?”
“嗯……啊?”抬起头,有些恍惚的望着半空中的由依亚,“怎么了?”
“……很惊讶你的父亲会来吗?”
“……”视线调回签到簿上理应熟悉却陌生到连自己都不愿丰}信的笔迹,缓慢地点了点头,指尖划过早干的墨字,许久许久,才轻叹了口气,“我几乎以为他把我忘了……”顿了下,自嘲似的摇摇头,“毕竟我是他的儿子嘛……”
“你会怪他吗?”
“以前多多少少啦……”小声说着,用力挤出笑,“现在大了也不特别觉得有什么关系了,没有爸妈我还不是一样好好的长大?而且、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可以认识小岛前辈啊……”
静静盯着子安紧抓住那本签到簿的手,几乎是发着抖的手指僵固在有着他父亲字迹的那一页,轻吁了口气,伸手捉住子安的手腕。“走吧走吧!”
“啊?去哪?”
“去见他啊!”微一耸肩,将子安拉上半空,“不想见他吗?”
“有、有什么好去的……”一挣没挣开,只好用力的甩着由依亚紧握住自己不放的手,“我都已经……”
“所以才更要去啊!”瞪了他一眼,抽走子安紧抓的簿本往桌上一扔,插动翅膀飞进夜空,“后悔这种事啊,要到做了还失败才可以说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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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嗝……”半趴在桌边,微眯的眼瞪着桌上三、四个空掉的酒瓶,摇头晃脑,“唔……小岛……我们很厉害吧……喝掉……五、六……七瓶耶……”
“你的酒量还是一样差,明明是八瓶吧……”脸颊靠在桌上,歪着头望向对面的国分,“国分,你要不要和我上床?”
“唔啊?”挑了挑眉,睨笑,“上床干嘛?睡觉?那就走吧!也该睡了。”
“你在说什么?现在这种社会有正常的男人邀人上床纯睡觉的吗?”耸耸肩,轻一撇嘴,“当然是上床做爱啊!”
“哟哟……”用力掀着眼帘,毫不在意的瞥了他一眼,“怎么,欲求不满到连我都好?
最近是找不到好男人吗?”
“没办法,我身边最好的男人就是你了啊!”装出一脸无奈的撇撇嘴角,小岛用手指推推国分的肩,“喂,要不要试试?不是我自夸,我的技术可是很好的唷!”
“你这不是自夸是什么?”摇摇头,立刻皱起眉,昏沉的脑子里只觉得里头装的不是脑浆尽是酒精。“噢……好想吐……”
“谁叫你喝那么多……”嘀咕着,伸脚从桌下踢踢他,“要吐可以,自己滚去浴室,不要吐在客厅,很难清……”
“知道啦……”咕嚷两声,打了个呵欠,“是说……好久都没看到你特别和谁在一起嘛……终于对人类彻底失望了吗?你以前不是老说你是美少年杀手……嗝呕……”
“……还不是因为你……”小声抱怨着,挪了位置爬到国分身边,拉起他手臂摇晃,“喂喂、醒醒,国分!”
“嗯啊?”单眼挑开一道细缝,眯眯眼睨向小岛,“还要喝吗?没问题……”
“……”蹲在他面前瞪着他合上大半的眼眸,柔软散在额前的浏海毫无防备的披垂,弧线诱人。“喂……怜一……”
“是。”头往下一掉,又迅速的自己拉回。睁开眼,视线正好对上面前的小岛,“新司……没有好男人也无所谓,我下次介绍好女人给你。”
“去你的……会被你介绍的一定不会是好女人……”翻翻白眼,在国分又闭回眼睛前伸手扯住他衣领,“不要睡。我想吻你。”
“哦?好啊!”呆呆地睁着眼,果然动也不动的坐正身子。
“……怜一是笨蛋……!”松手,边咒骂边站起身,“要不要茶?”
“我要冰的。”边点头边往旁倒,头枕上后方的沙发,“好难过啊啊啊……”
“活该!”将冰冷的铁罐往国分脸上一放,满意的听着他惨叫一声捣住脸跳起身。“哈哈哈……”
“你做什么啦!”抓住差点掉下地的茶罐,狠狠瞪着还在大笑的小岛,“SHIT……”
“哦哦……自认最斯文的国分骂人了。”一手撑着脸颊,抖着肩笑得乱七八糟。
“……哼。”重重哼着气,握着茶罐坐到沙发上,不忘踹了小岛一脚,拉开拉环,大大灌了口,“啊……好冰……”甩甩头,被酒精刺激过度的大脑还是一片昏沉。“懒得回去了,喂,借个地方睡。”
“用你的身体付借住费。”索性坐到地板上,也开了罐冰茶,就着罐口边喝边挑眼望向国分。
“真的假的?”睨了他一眼,将手上的茶罐随手往地上一搁,不甚在意的又合上眼滚在沙发上,“小气成这样?”
“我是男人嘛!’’跪起上身,趴到他脸侧,歪着头看了他老半晌,“我说真的。”
“我知道你真的是男人啊!”嘀咕了句,往里缩了缩,“好冷,拿条被子来吧!”
“真不客气……”眯起眼,凑近脸,“怜一……”缓缓贴近唇,轻柔的拂过他的、吮住。
“唔嗯……”轻吭了声,他温热的唇覆上自己的感觉带着炙热的黏腻,不自觉地张开口,他灵巧的舌尖立刻滑进自己嘴里、挑逗似的勾缠上自己的舌。“吭嗯……新司……”
“我说了要吻你的……”轻喃着,一手压住他肩,轻咬住他不自觉回应的舌尖,含吮。
“你可以选择给我一拳,然后滚回自己家睡。”
“唔……”微微蹙起眉,他的唇舌有和自己一样的、淡淡的酒气苦涩。轻合上眼,在他舌尖扫过牙际时为着细细的麻痒勾起笑,“果然是……技术很好……”
“想继续试吗?”默默苦笑着,按在他肩上的手下移至腰际,转腕轻扯,拉开他衬衫往里滑,“……早知道你酒品差成这样……我五年前就应该把你灌醉拖上床……”
“吭……”随着他指尖移到胸口的动作喘了口气,略缩弯着腰,拉开相贴的唇、吐舌轻舐沾上他唾沫的唇,“你说什么……?”
“……我跟你都是笨蛋……”追上的唇再次覆住他的,轻压住他毫不反抗的身体,就着小力啃咬他唇的姿态慢慢更添力道。“怜一……”
“嗯……?”细声回应,任由小岛吞噬的唇偷空抓回自主,顺着他脖子吮下颈侧的动作满是不受控制的情欲浮动。
“反正明天一定会后悔的……”缓缓轻喃,另手完全扯开他半敞的衬衫,“就后悔到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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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依亚、喂,由依亚……”扭了扭身子调整成舒服靠着他的姿势,一手搭着由依亚的腰,一手还可以空出来去拨从两人身边飞掠的云朵。
“嗯?”一手拉着子安,大张的羽翼振舞鼓动,每一摄扬再落都带着两人轻松的往前飘进。
“我从刚刚就一直觉得很奇怪了……”略皱起眉,似乎是哪里不太对的感觉在夜风的微寒中益发清晰。
“什么东西很奇怪?”只往地上随便一望,由依亚熟门熟路似的拐了方向飞进一片寂静的住宅区。
“你好像……对我很熟的样子……”
“咳……”猛咳了下,小心翼翼的顺了顺呼吸,张望着的视线往下方来回巡逡,“啊啊!是哪一间呢?”
“对我的工作也是,对我的生活也是,甚至我的家庭和我以前的事情,我不可能有机会告诉你的吧!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略略歪着头,越想越是疑惑。“难道传说中全知全能的除了神还有天使?”
“啊、啊哈哈……”愣愣干笑两声,飘来转去的眼瞳随着眼睫合扬闪呀闪,“耶……是那里吧!到了到了……”
“……由依亚……我现在才发现……你一碰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会逃走……哇呀呀……”被由依亚突然往下俯冲的速度吓了一大跳,紧捉抱住由依亚的腰,“由依亚你慢一点啦……”
“咳,失礼。”半搂着子安的腰,编着翅膀停在某户人家窗外、张望。“看!他在那里。”
“啊……”顺着由依亚手指的方向往里望了眼,愕了下、立时敛下神情,慢慢、慢慢地皱起眉,“……嗯。”
独自坐在屋里的,是整整已有三、四年不曾谋面的父亲。
说是不曾见面其实并不尽然,只是从自己大学毕业的同时声明自己决定要当警察,而干脆的搬出老家进了警校之后,原本就少见面的父子俩就更少机会接触。就连过年等等大节日,也只是匆忙和亲戚们吃个饭又迅速分手,几年之间的对话用手指数都数得出来。
记忆中的父亲,除了沉默和严肃之外,并没有什么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就连那份对和别的男人离开的妻子所遗留的孩子不特别关爱这一点,都和普通人一模一样。
“好久……没见到爸爸了……”小小口抽着气,盯着屋中人的视线移也不移。
“怎么……、怎么觉得爸爸老了好多……”
“子安?”
“由依亚,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柔柔一笑,拉着子安的手飘到窗边,微抬的衣由轻挥,突来的风无息的推开原本就只是掩上的窗。“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谢谢。”对由依亚点点头,挤出个笑,轻吸了口气,从窗口钻进没有亮灯的屋。
“爸。”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发旁,先是静静望着面前似乎陷入沉思的男人,鬓边的发在记忆中应该是墨黑一片的,如今却已染上淡淡银灰的色彩:印象中总是紧绷着的神情软化在眼角额际的纹路皱摺底,仿佛带着难以查觉却又极其明显的苍老哀伤。
微微抿起了唇,深深、深深地吸了口气,伸出手、推了推面前男人的肩膀,“爸。”
略偏过头,似有所觉地看了看子安拂过的肩,蹙了蹙眉,低笑了下,摇摇头。轻轻吁气,抬头望向上方,愣了许久,伸了个懒腰站起,转身、毫无迟滞地穿过子安的身体走向房门。
“爸、爸!?”愕了下,呆呆地转头看着父亲的身影走出房门转向另一头的卧室,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猛回头瞪着窗外的由依亚,“由依亚?我爸难道看不到我吗?为什么!?”
“唔……”从窗外飘进屋,轻轻凝起眉楷,歪歪头,“他看不到啊……”
“为为为什么?”有些慌张的抓住由依亚,“不是我想让他看见就看得见吗?之前小岛”叫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