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谁擦肩而过(出书版) BY 末回

作者:  录入:05-15

  雷德凯连续这么多天不回去,只通过电话告诉文清自己有多忙,文清体谅,叫他注意身体记得按时吃饭。

  就这么一天天过去,渐渐地,礼扬开始熟悉了现在的生活,情绪稳定不少,官司也进展得颇为顺利,雷德凯终于能在七天后偷闲回家,也见到了文清。吃过文清煮的可口饭菜,捧着一杯热茶,觉得这几天的辛劳这时全一扫而光,不免长吁一口气。

  文清见状,站在他身后,温柔地给他按摩僵硬的肩膀。在安静而温情的气氛中,无言良久的雷德凯告诉他,自己把一个患了精神病的朋友,安置在郊区的一间房子里,这是一个星期前的事情,他忙于工作和照顾这个朋友,一直没机会跟他说明。

  「你的朋友?」文清颇为好奇,「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听过你说起朋友的事,是哪个朋友,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雷德凯一时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文清,如今发生的种种,不是一言就能说明清楚的。其实他和礼扬连朋友都不是,不过是一个仰慕者而已,他连自己是不是曾存在礼扬记忆中都不知道,朋友一词说起来都觉得心慌。

  沉默了许久,雷德凯喝着茶告诉文清:「大学时认识的朋友,他家去年连遭横祸,受不了打击就这样病了没人照顾。念在当年相识之情,我把他接出来了——精神病院不是个适合他的地方,在里面很难好转。」

  文清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脸对他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要记得跟他说,他一定义不容辞。

  雷德凯握住他的手,在掌心里深深印下一个吻。

  和文清在一起真的很安心,原木还想再待久一些,但雷德凯的手机响了,拿过一看是礼扬住处的电话号码,急忙接听。是其中一个看护打来的,告诉他礼扬变得很奇怪,比之前都还要狂躁,他们没办法控制了,叫他快些过来。

  雷德凯青着脸挂断电话,抓过外套就奔出去,离开前像想到什么,回头看一眼站在原地的文清,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心中莫名一涩,他对文清笑,说:「文清,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门关上,那人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文清听着外头远去的脚步声,坐在他坐过的位置上,想着接到电话时他乍变的脸色,无比惊慌。文清捧起他喝剩的茶,一口一口喝下去。

  「德凯,在一起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这么紧张的表情……」

  安静的屋里,文清喃喃自语的声音同样寂静。

  走到外面才知道下雨了,到处都湿漉漉的,这场清凉的雨让夜更黑更凝重。怀着不安的心情一路不知道闯过几个红灯,什么也顾不上只想快些见到礼扬。停下车冲进屋里时,两名看护一脸的伤,坐在客厅里,见到他急忙迎上来。

  「礼扬呢,礼扬他怎么了?」

  「雷先生,礼扬先生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肯安静,把自己的双手抓出血来,头也撞出了伤。我们怎么努力也没用,我们想拦他,可他又打又踢又用嘴咬,我们实在没办法……」

  在看护的解释声中,雷德凯打开锁上的房门,看到躺在床上的礼扬,双手双脚被衣服绑住,嘴里塞着东西。

  礼扬的脸色很难看,被绑住的身体在床上拼命挣扎,发出痛苦的呜咽声。雷德凯冲过去扯下他嘴里的东西,礼扬立刻嘶厉地叫。

  「啊……不要,放过我……不要啊!不要啊……谁来救我……不要……」

  看着怀里的人表情惊恐,雷德凯胸口一窒,手有些抖地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把他紧紧按入自己胸前,就像之前的那样,他知道自己的心跳能让礼扬安静下来。

  礼扬一番挣动之后,渐渐安静,雷德凯看向傻站在门外的两名看护,让她们先出去,有事会再叫她们。

  门被关上,雷德凯抱着礼扬坐在床边,礼扬不闹了,只是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哭,他不时叫着靖、靖,然后抱住雷德凯说靖你不要走了,我想你,没过一阵又用拳头打在雷德凯胸前,骂匡靖你为什么要跟别人结婚,你明明说过我们要一起开公司,不管怎样都要在一起的!你骗我,我恨你!骂着泪流得更快,又倒进雷德凯怀里含泪傻傻地笑,靖,你说下一次去哪里玩比较好,海边好吗,我想看看大海……靖,你说话啊……

  雷德凯抱着他,点头说好,他把礼扬的每一句都一一记在心里,他认真地回复礼扬的每一句话,答应他去海边,说下次两个人去看枫叶,四月一号绝对会找个能骗到他的谎言,到他生日时就一起去巴黎度假,圣诞节时买个真的圣诞树放在家里,还要一起去打网球去游泳去听音乐剧……

  雷德凯听着礼扬叫他靖,默默听着,轻轻地抱他,为他拭去脸上的泪,哄他开心,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全心全意做着这些事。

  那一夜,礼扬就这么靠在他胸前,雷德凯就这样搂着他,像对平凡的情侣般,他们的十指交缠。最后礼扬撑不下去闭上眼睛前,不断梦呓,靖,要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雷德凯把唇贴近他的耳朵,低沉而慎重。

  「好,永远,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礼扬笑了,在梦中,露出雷德凯久违的纯净笑容。

  雷德凯要打的官司临近开庭,这是宗大案子,他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但他不放心丢下礼扬一个人,带着一堆资料回到他给礼扬租的那间屋子里研究。能亲自照顾他就不假他人之手,礼扬被绑起来那次让他再不放心把他交给别人照顾,毕竟看护只是拿钱办事,不会用心去关心礼扬,雷德凯不怪她们,毕竟礼扬并不是她们的什么人。

  雷德凯一天会给文清打一次打电话,有时是白天有时是晚上,告诉文清他的近况,说这边的情况,他说等朋友精神状态好些就会回去住。今天他说等打完这场官司后会比较有时间,想和文清约个时间出来吃饭。文清笑说没想到他们见面还要用约的,去外面吃不如回来吃我煮的。雷德凯说好啊,早就怀念你煮的菜了。

  挂掉这通电话后,雷德凯算一算,自己已经有十多天没有见到文清了,对他,自然会有愧疚,看躺在床上已经熟睡的礼扬,雷德凯眼中有着无尽的哀思。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找匡靖的消息,但一直没什么结果,他想问匡靖的事情很多很多,其中,最想问他为什么要抛弃礼扬,他们之前看起来明明那么相爱。

  雷德凯叹了一口气走出房间,坐在沙发上拿起资料继续翻看,可看了一会儿,怎么也看不下去。

  他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期间,他透过关系拿回礼扬妈妈的骨灰,就安放在他爸爸旁边,贴着爷爷奶奶的墓,让他们九泉之下能够再次相聚。礼扬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他的调理之下面色红润,肉也长了不少,若是不说话跟个正常人没两样,可是对雷德凯也越来越依赖,只要他不在就会闹,谁也劝不住,除非见到他然后抱住他。可这都是因为把雷德凯当成了匡靖,越是这样,找到匡靖问清楚一切比什么都迫切。

  他相信匡靖和礼扬之间一定存在什么误会,如果能解释清楚再好不过,到时候就能把礼扬交给匡靖,有匡靖在,礼扬会好得更快,到时就没他的事了。他不想再让文清等他,他知道等待的寂寞和痛苦,清楚这种滋味有多难受。

  可是,事情并不顺利,把礼扬接出来都快两个月,和文清分开住也有了这么长时间,他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匡靖的消息,可就像有人从中作梗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消息,只知道他在国外其余什么都不知道,更无从查起。

  雷德凯疲惫地按压太阳穴,这时沙发的一边沉下去,抬头一看,竟是本该熟睡的礼扬!礼扬什么都没说,坐在他旁边抱住他的腰头枕上他的肩,似乎在给他安慰。雷德凯心中一涩,环住他的肩用下巴在轻轻蹭着他的头,静静沉浸在这份柔情中。

  一个月后,官司打完了,虽然艰辛,但雷德凯还是赢了,他拿到不少律师费,其实会接下这么棘手的官司也是为了这笔钱。减掉事务所抽成,他赚的现在不仅要交两边房租,还要付礼扬的医药费、看护的酬劳、车油钱及查找匡靖消息的调查费,自然还得寄回去一些,林林总总算下来就需要一大笔钱,其中吃穿的费用都还没算上呢。所以他现在真的是看钱做事,而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报酬越多的案件难度越高,自然没有一开始那么轻松了。

  收拾好办公桌上的卷宗,雷德凯提着公事包走出办公室,在外面遇到正向助手交代什么的陈启华。

  见到他,陈启华笑道:「今天这场官司一定是赢了吧?」是询问也是肯定,他相信雷德凯的能力。

  雷德凯朝他点点头。

  「你这是要回去?」看他一副外出的样子,陈启华了然,这段时间他只要没事肯定会回去照顾礼扬,陈启华知道礼扬的事。

  「嗯。」

  把手中的文件交给助手后,陈启华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谈,如果不是特别急的话,可以到我办公室里坐坐吗?」

  雷德凯同意了。陈启华没事的话一般不会找他,而且现在礼扬状态稳定很多,应该不会发生什么紧急的事情。

  不久后他们坐在陈启华的办公室里,陈启华把一杯咖啡放在雷德凯面前,自己捧着另一杯坐进椅子里。

  「礼扬现在还好吧?」无声之后,陈启华用这句话起了头。

  「好多了,不发作的时候跟一般人没两样。」拿起咖啡正要喝,听到这句话又放回去。

  陈启华喝着咖啡,若有所思:「你之前拜托过我想办法查找匡靖的消息……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想跟礼扬就这么下去?」

  「礼扬和匡靖他们相爱是毫无疑问的,他们之间没有谁能介入。他们也许是因为误会而分开,我想礼扬清醒过来后,想见的人一定是匡靖。只要误会解开,我把他带到匡靖身边就可以退出了,真的,除此之外我什么都没想过。陈叔,你知道,我已经有想要一辈子跟他在一起的人了。」雷德凯慢慢旋转着咖啡杯。

  陈启华用审视的目光看他,久久之后,说:「德凯,爱与温情是不同的。」

  雷德凯不说话了,旋转咖啡杯的动作停下。

  不久后,陈启华把一个文件袋放到他面前。

  「匡靖的地址,我拜托国外一个朋友找到的,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只要你不会后悔。」

  后悔,怎么会,如果再不找到匡靖,当礼扬再清醒一些认出他不是匡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看了之后才知道,匡靖居然在地球另一边的遥远国家,用的是其他身份,难怪怎么都找不到。早在一年多前,匡靖就已经是这个国家的公民。斩断和这里的所有联系,难道他真的不想回来了?

  想知道的事情很多,这都需要向匡靖对质,然而他远在国外,坐飞机都要十几个小时,要向匡靖问清楚一切再回来,怎么说也要一个星期,而礼扬离开他半天就会开始找人,他又要怎么离开他一个星期去找匡靖呢?

  找不到烦找到也烦。

  开车回到和礼扬住的地方楼下,雷德凯坐在车里很久才下车,上楼走到门口才要掏钥匙,门从里面打开了,礼扬的脸才出现在眼前,他人就扑了过来。

  扑过来的冲力让雷德凯后退一步,同时吓一跳,连忙用眼神询问紧随其后的看护,另外一名看护今天休息,所以只有她一个人照顾礼扬。

  「礼扬先生刚刚在阳台看到雷先生的车停在下面,说非要去找您,我拦不住……」看护着急地解释。

  「没事了,你帮我拿一下公事包。」看礼扬只是紧紧抱他脸色没有什么不对,雷德凯安慰她,并把手中的东西交给她。

  雷德凯一手抱住礼扬一手关上门并反锁,他有点害怕礼扬会跑出去,害怕他会像他妈妈一样经历同样的事情。等另一只手空出来时,雷德凯揉揉他的头发,这是医生的建议,一些温柔的抚摸多少能改善他的病情。

  环住礼扬带他到沙发上坐好,雷德凯察觉到一件事,遂轻声问紧挨着他的人:「礼扬,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车呢?」

  「我看到你都会从那辆车里出来。」礼扬的声音像猫撒娇时的叫声,柔软而且细弱。

  「您不在时礼扬先生都会趴在阳台上等您回来,有时一待就是一整天,怎么劝都不肯进屋。」这时看护的声音传来。

  怀里的礼扬不说话,雷德凯低头看着他,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去,双手抱得更紧深怕他会放开自己。

  雷德凯拍拍他的背,像刚才那样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礼扬,下次回来前我会打电话通知你,到时候你再到阳台上去等我好不好?」

  礼扬抬起头,弯起眼睛笑了,头用力地点了点。

  「今天有按时吃饭吗?」

  又是用力地点点头。

  「礼扬先生今天很听话,我端给他的饭菜都吃下去了。」看护在沙发附近收拾礼扬今天弄乱的东西。

  礼扬像个对一切都好奇的三岁小孩子,会把纸做的东西都撕得很碎,会把椅子放倒再扶正一直重复,会突然对着空气说话,有时又会缩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这次雷德凯给他的是奖励似的抚摸。看看时间,他问正好走到跟前的看护:「你去做晚饭吧,其他的我来做就好了。」

  看护放下东西去厨房忙碌了,厨房的门是可以锁的,不锁不行,里头有很多利器,如果被礼扬发现拿去玩了后果不堪设想,毕竟他还是个不能控制情绪的精神病患者。

  接下来雷德凯带礼扬去浴室洗澡,现在正是炎热的夏季,尽管屋内开着空调,但隔一天不洗澡的话,身体还是会有股味道,他想让礼扬干干净净的,永远都那么整齐漂亮。因此雷德凯给礼扬的衣服都尽量选质地好穿得舒服且适合他的,尽管礼扬很少出去,但还是被雷德凯打扮得像个不染尘俗的王子。

  本来这些事应该由看护们负责,可是礼扬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让碰,一动就抓狂,无奈之下像这类接触身体的事情都只能由他亲力而为。只是雷德凯心里有些慌,不是因为看见礼扬白皙匀称的漂亮身体后产生的那种慌,有了被痛殴的前车之鉴,他的慌是怕哪天礼扬醒来知道这件事后又会是怎样的痛苦……

  所以,最好快些找到匡靖,然后把礼扬还给他,如今的礼扬应该不会记得现在的这一切。

  浴缸里的水温恰好合适,脱光衣服的礼扬坐在浴缸里玩着自己的手指。雷德凯不敢怀有一丝非分之想,用水把毛巾浸湿细心洗着礼扬的背,虽然长了不少肉,但还能依稀看到骨痕。礼扬刚刚乖乖地让雷德凯洗了头,所以现在头发还会不时滴着些小水珠,有些顺着他的脸滑下,在下巴处凝聚再滴到水里,有些会滴到他线条优美的锁骨上。漂亮的礼扬坐在清澈的水里,像个顽皮的水中仙子。

  「你叫什么?」

  低头玩弄手指的礼扬突然像牙牙学语的幼儿那样,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让雷德凯手上的动作一停。看他还在认真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以为他又像之前那样自顾自说话,便继续忙碌起手中的工作。

  「你叫什么?」

  这时礼扬说得快些了,雷德凯抬头正好对上他黑黑的眼睛,他在看他,礼扬是在跟他说话。

  我叫雷德凯……

  雷德凯想这么告诉他,第一次见面时,他就想这么告诉他,可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可能,他不会也不想认识这样的他。于是,只能瑟瑟地躲在远远的地方,期待他能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想着从前的事,雷德凯拿着毛巾的手在发抖,看着眼前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眼,过了很久,他才用低涩的声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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