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月烟雨长（出书版） BY 雨歇

　　“没想到三弟虽然身在南边，消息还是一样灵通。”

　　“我只是猜测，详细情况还得麻烦二姐说明。”

　　龙黎魅摸摸自己的面纱，“嗯，那我就长话短说，在塞外几个愿意和龙堡合作的商会都在一夜之间被灭，现在塞外十八个商会已经没有一个敢和龙堡合作，另外……”顿了顿，龙黎魅这才继续说道：“龙堡派出的探子也没有一个回来。”　

　　“又是寒鹰堡的人？”虽然用了疑问句，但龙三公子的语气却是百分之百肯定。

　　“是啊！八九不离十。”

　　“我说干嘛要这么麻烦啊？”龙黎琰突然插嘴道。

　　“哦？五姐有什么好办法吗？”龙翔兴露出好奇的表情。

　　龙翔异用力挥了挥手，“我说六哥啊，只有你会相信五姐有‘好’主意。”

　　“话可不能这么说，五姐偶尔也会有好主意的。”龙翔兴一本正经的回答。

　　“就这么不信任我啊……”龙黎琰闷声道。

　　龙三公子半靠在椅背上向龙翔麒摇摇头，龙翔麒微微一笑，道：

　　“琰儿，你有什么主意就直接说。”

　　“大哥，还是你好。”扶了扶刚才胡闹时弄乱的头发，龙黎琰在位置上坐正，“黎琰想请命出兵，直接试探寒鹰堡的反应！”

　　收敛起温和的笑容，龙翔麒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琰儿，你知道你这种举动会有多大的危险吗？你是有好好考虑过才提出这个建议的吗？”

　　“是，黎琰发誓是考虑到龙堡所有将士们的利益才会提出这个建议。”一身深色桃红，是少女如火的烈，也是她心细如丝的体现。

　　“大哥的意思并不是说五妹没有考虑好将士们的安危，五妹一向把将士们当作亲人，什么都放在第一位考虑，大哥更担心的是你。”半倚在椅背，龙三公子的声音显得很淡然。

　　“三哥，你这也太小看五妹了。”骄傲的扬起头，龙黎琰无比自信，“除了龙堡中的那么几位，江湖上能赢过我的人也是屈指可数！”

　　见软的不能说服龙黎琰，龙三公子换了一种说法，“那么，这次的行动恐怕会将龙堡大部分兵力调空，你可有想过其他各堡的安全、镖局的运作和龙堡旗下商队的护航问题吗？”

　　微微一点头，龙黎琰胸有成竹，“我已经考虑过了，此次行动我的本意只是试探而非直接冲突，但是又不能让寒鹰堡小看了龙堡的实力，所以我会挑选五千人一同前往。”顿了顿，龙黎琰随手比划着，“这样我们还剩下一万兵力，只要内三堡三哥多多担当，这些将士护卫外四堡的安危和生意的正常运作，按照黎琰的估计来看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俏皮的眨了眨眼，龙黎琰笑道：“我就不信大军压境之下，寒鹰主人还能分出兵力来打扰龙堡的北方业务！”

　　“三弟，你的意思呢？”沉吟片刻，龙翔麒看向一旁同样不再言语的龙三公子。

　　轻微的叹息声从下首传来，代替了龙三公子的回答。

　　了解了龙三公子的意思，龙翔冥耸了耸肩，“大哥，你现在问三哥也没有用啊，五姐很明显已经打定主意，谁劝都是枉然。”

　　龙三公子淡淡的开口，“正是这样，所以我就不劝五妹了，只是五妹，做三哥的不是打击你而是提醒你，寒鹰主人你可莫要轻敌啊！”

　　“知道了！”爽快利落的答应一声，龙黎琰转头看向龙堡堡主，“大哥……”

　　“你三哥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轻轻一笑，龙翔麒挥手抽出一枚令箭，“龙堡第四堡堡主龙黎琰听令！”

　　“龙黎琰在！”龙黎琰低首行礼，九重堂内原本轻松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予你五千龙堡精锐子弟，即刻点兵，三日内出发塞外！”

　　“领！”单膝跪地接过权杖，龙黎琰一脸坚决，“众位兄弟保重，在各自的地方等黎琰的好消息吧！”

　　目送龙黎琰消失在本堂之外，龙翔麒这才回到座位上，“众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不过作为商人，本堡的营运却是不能停，兄弟们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在本堡休整一日之后还是回去各自的所在做好万全准备，这件事暂时到此为止。”

　　“是，请大哥安心。”

　　众人一一行礼告退，待龙黎魅也走出大厅之后，龙三公子这才起身打算告退。

　　“翔桦，你稍等片刻，你的旧伤又复发了？”从座位上走下来，龙翔麒站到龙三公子的座位旁边。

　　“还是被大哥看出来了。”也不隐瞒，龙三公子的语气中带着笑意。

　　露出无奈神色，龙翔麒伸手轻顺龙三公子露出的银发，“别人看不出来，难道看着你长大的我也会看不出来吗？这件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知不知道都只是猜测，既然是没有把握的想法，公子不会说出来的。”一直站在龙三公子身后的萧琛月开口道。

　　“而且，如果可以，这件事情我不想扯进众兄弟。”

　　停下顺发的动作，龙翔麒缓缓在大厅里踱步，“我知道，你会这么说，那么过去的猜测是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大哥已经如此肯定，为何又让琰儿去冒险？”

　　“和你让烈儿随那位叫做昊天云的公子一起的理由类似吧！”温和一笑，龙翔麒的眼神反常的锐利。

　　“大哥说笑了，大哥是想给琰儿一个经历失败的机会，是吗？”依旧平和的声音从斗笠的垂纱后传出，换得龙翔麒宽容的眼神。

　　走回自己的位子，龙翔麒揉了揉太阳穴，“琰儿是龙家不可缺少的支柱，只是她这一路太过平顺，当然，这和你关系也不小。”

　　轻笑一声，龙三公子没有否认，“可这件事情还是太危险了。”

　　龙翔麒合上眼，“你应该相信五妹，而且，比起她的大胆，我更不能赞同的是你凡事都想独自承担，你现在是我的家人，不是独自一人，知道吗，三弟？”

　　沉默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只见龙三公子起身向门外走去，萧琛月尾随其后，一起离开。

　　“唉……”轻轻叹了一口气，龙翔麒张开了眼，“十年前同意你的话，封闭龙堡，只留下你一脉人在江湖上走跳，这个决定，是不是大哥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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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桥流水，青石长路，河边女浣纱，一路走来，昊天云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任何紧张气氛；按照常理，这里并未走出龙堡本堡直接管辖的地界，本以为一路上会看见高度紧张的戒备，结果所有龙堡旗下的店铺依然照常营业，路上也看不到保镖增多的迹象。

　　“小烈，我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回答？”到了午饭时间，昊天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眨眨眼，放下手中的碗筷，龙梵烈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

　　“昊大哥请说，公子吩咐过了，大哥有什么问题我都会尽量解答。”

　　“现在不是应该很紧张吗？为什么你们的辖区之下没有任何……”不太好措辞，昊天云顿了顿，选择了一个比较接近的意思，“没有任何防范？”

　　“哦……原来大哥是在疑惑这个啊！一路上看大哥像是在思考什么，我还以为是大哥有心事呢！”龙梵烈露出一个恍然的神情说道。

　　“……是不是不方便回答？”昊天云伸手揉揉龙梵烈的头顶。

　　“大哥先尝尝这鱼，瘦西湖虽然没有西湖有名，不过鱼的肥美却是不逊西湖哦！”伸出筷子把一大块剔好骨头的鱼肉放进昊天云的盘子里，龙梵烈依旧一脸甜笑。　

　　“小烈，真的不能回答我就不问了。”放下筷子，昊天云拿起一边的酒杯猛灌一口。

　　昊天云其实并不爱酒，甚至于除了宴客以外平日滴酒不沾，可自从那一天起，他学会了喝酒，大口大口的喝下冷酒，直喝到忘记了自己是谁、忘掉了身外的一切为止。

　　突然，一只手轻轻按上昊天云手上的酒杯，顿时，他只觉得手上一沉，酒杯不知怎么就到了对方手中，一抬头，这才看见龙梵烈无辜却变得有些深幽的眼神。

　　将手中的酒杯捧在手间把玩，龙梵烈直视着昊天云，“烈酒不能猛喝，无痕哥哥说过这样会伤身的，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可明白，龙堡并非江湖门派、武林组织？”

　　“早有耳闻。”昊天云点点头。

　　只是，龙堡虽不是武林中的门派，可是在江湖中依然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此，这样的龙堡也能算是在江湖之外吗？

　　似乎没有注意到昊天云有所想法，龙梵烈依旧自顾自的说：

　　“无论他人如何想，龙堡的本质不过是个商家，商家有商家的规矩，无论发生什么事仍旧会照常营业；大堡主曾经说过，龙堡可以十天半个月不赚钱，但是不能造成买家的不便，所以，无论本堡或者分堡发生了什么事，龙堡旗下的行业都会照常营运。”

　　“原来是这样……可是，江湖这处地方真是说离开就离开这么容易吗……”略略点了点头，昊天云有些感慨。

　　沉默片刻，龙梵烈绽出一个笑容，“昊大哥，这种事情想也没有用啦，倒是饭菜冷了就不好吃了，所以还是快点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啊！对了，我们今天要过江呢，我差点就给忘记了！”提起“过江”两个字，龙梵烈缩了一下头，“嗯，这样好了，昊大哥先到楼上的包厢休息一下，我去找船。”

　　“小烈，一路上你已经够忙了，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注意到龙梵烈脸上瞬间即逝的害怕，昊天云站起身拦住了就要出去的龙梵烈。

　　龙梵烈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新月，“不可以哦，照顾大哥是我的责任，大哥不必担心我，还是上去休息吧，等我回来付完帐我们就出发过江好吗？”

　　“……不要太勉强自己，昊大哥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好，我先走一步！”挥挥手，龙梵烈轻快的向门外走去。

　　沉默片刻，昊天云缓缓转身向楼上走去；楼间走道的窗外有一只灰褐色猫头鹰停在栏杆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看着昊天云消失在二楼的拐角处。

　　走出饭馆，龙梵烈望了望酒店的招牌，手一翻，刚才从昊天云手中夺过的酒杯赫然出现在手心之中，原本笑意盎然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有的是隐隐约约的失望，“他不记得了，他果然不记得了……”低声自言自语，龙梵烈轻轻抚摸着杯口，最后捧起来在唇上轻轻触了一下，尔后露出一个阳光般的笑脸。

　　“没关系，时间都过了这么久，我也变了好多，昊大哥会忘掉也不奇怪……只要我记得就好了……只要我记得……”猛的敲了自己一下，龙梵烈向江边渡口走去，“我现在在乱想个什么啊？应该先去租船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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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好可爱的孩子呢！要对这么可爱的孩子的同伴动手，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看着急急忙忙离开的龙梵烈，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的神秘女子说道。

　　“既然已经收了钱，就容不得你反悔，既然是号称苗疆蛊术高手的残瞳，不可能不明白做这一行最忌讳的是什么。”

　　缠满绷带的手抚上只留下触目伤痕的左眼，被称为“残瞳”的神秘女子挑起冷漠的笑容。

　　“既然收了你的钱，当然也会回报同样价值的成果，但是干涉太多的话……”女子的声音突然温柔了起来，“我会考虑以你为对象，做笔免费买卖。”

　　一听，黑暗中的身影明显一震，没有再多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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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经过扬州的这一段又被称为扬子江，不同于其他江段的汹涌，扬州境内的长江江面不宽又很平静，正是过江的好地方，加上扬州本就是商人聚集的城市，江堤上自然多的是码头。

　　不过，因为河运繁忙，加上现在又是秋季，来往的货船一多，不只愿意搭客的船多了，想要包下一整条空船更是难上加难，龙梵烈寻了足有半个时辰，最后才气得抬出龙堡的名字，又多付了双倍的船钱，这才找到船可搭，又这么一闹，渡江的时候也正好把最炎热的午后给躲了过去。

　　所谓秋阳似虎，虽然着急赶路，但能躲过最热的时候也总比在能烤熟人的大太阳下过江的好，尤其是这条被租下来的船还没有棚子的时候。

　　“昊大哥，对不起……我很少在这个时候出门，所以没想到这时候的船会这么难租……”有些不好意思的扭住衣角，龙梵烈有些不太自在。

　　“没关系的，你又不是商人，怎么会知道现在的船不好租呢！反正只是过江而已，你看，那不就快到对岸了吗？”揉揉龙梵烈的头发，昊天云倒是不太在意。

　　顺着昊天云所指的方向看去，龙梵烈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岸码头和同样拥挤的货船。

　　“真的耶！上次和公子一起出门的时候，我一直都待在船舱里面，感觉好像坐了好久。原来能看见周围景物的话，就不会觉得时间过太久！”兴致勃勃的站超身，龙梵烈不停的朝四处张望。

　　“是啊，就是这样。”

　　看着龙梵烈孩子似的举动，昊天云的心似乎也轻松一些，刚想站起身陪他一同看风景也顺便准备下船时，一条渔船突然从船堆中斜刺出来，一阵近乎凄厉的笛声亦同时响起！

　　“不好！昊大哥，快走！”

　　瞬间反应过来的龙梵烈一拉昊天云，随之送出一股劲力，籍着龙梵烈的一臂之力，昊天云提起轻功，一个翻身落到另一艘停在一边运货用的楼船之上，喊道：

　　“小烈，当心！”

　　在昊天云被抛出的同时，渔船已经狠狠撞上龙梵烈落足的小舟，浪花陡现，木片碎裂声中只见一道绯色冲天而起，在空中轻踏飞散的碎片，轻易转了一个方向，朝另一条船上脱走的黑影直直追去。

　　“小烈！”

　　看着龙梵烈只身追去，昊天云也顾不得自己的武艺差了一个层次，飞身上岸，遍寻着想要上前去帮忙。

　　“哎呀呀……还真是轻易呢！”　　

　　话音间，一位身黑色斗篷的女子走了过来，昊天云定睛一看，那女子肩头上停着一只灰褐色猫头鹰，并且也只有一只右眼，本该是左眼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丑陋的疤痕，让本来应该娇美的脸孔显得有些扭曲；那女子露在斗篷之外的手上也同样缠满了绷带，却不似是受了伤，因为她的手正灵均地在玩弄着一管绿得似碧玉般的竹笛。

　　在看见竹笛的瞬间，昊天云不期然的想起那阵凄厉的笛音，心中已是十二万分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