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夙表面上保持和尹正疏离的关系,两人决定设法尽快赶回辉夜城,夙会继续牵制柴,而让尹正去见司徒空。
结果却没想到,他们的飞艇半途就被拦截,然后三人都被请去了漓宫。
那一刻,夙总算是想通了一切。
“墨说,总统把她困在首都,不让她见司徒空,所以她一个人偷溜到战场来找我想办法。可是,总统那样的人物,会连自己的女儿在边境战地都查不到?他可以委派柴运送【红莲】过来,却对女儿的生死不闻不问……”夙说到这里,话语有点哽塞,紧锁眉宇目光里透出浓郁的嘲讽,“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皇乙轩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静凝望七戒:“这一切,全部都是司徒静王——”
“啊。”夙冷嘲地笑了笑,沉静地看着皇乙轩,那种淡淡的眼神仿佛会立刻碎了,“如果我这次不是和JESEN一起回来,如果我没有和她……大概,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这个人了。”
夙的笑容很淡,有着无奈与释然,对于一切的命运,他总是默默接受,总是在狭缝里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所以他的眼神尽管是含有明媚和温暖的,伤感却像看不见底的黑洞。
他明白一切,却无力反抗,只有顺其朝着悲哀的方向发展,司徒空始终没有明白尹正的暗示,而他也始终无法摆脱柴的监视。
最终离的离,散的散。
司徒空还是离开了辉夜城,全世界“微笑女郎”的粉丝都在征讨夺走“属于世界的微笑”的那个男人。
剩下夙一个人,坐在皇乙轩的面前,看似淡然的笑容,却总有那份孤伶伶的单薄感。
已经,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所以……”皇乙轩不自觉地捏住桌沿,倾身向前,很想跃过茶桌的阻隔,“你就和JESEN订婚了?”
夙黯然地笑了一下:“墨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我等于利用了她,但是如果她一直都不知情的话,至少,她可以活在她的梦里。”
皇乙轩拿起茶杯却觉得无力将其承托,禁不住地只能用两手捧住,却像捧住空气:“你什么都没有告诉司徒空?”
夙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吸了口果汁,捧着杯子动作还是像少年人一样青涩明朗,只要不去注意他紫眸中的神情。
“没什么可以告诉他的……总不见得说,我为了保命所以要和他老妹结婚?总统既然铁了心,不择手段也要分开我们,那……分开就是了。”
他的话说的轻轻松松,可是看着果汁中自己的倒映,却呆了一下。
那天,他察觉到漓宫的防盗系统出现问题,正想偷偷找尹正告诉他这件事,却被司徒空打晕。
他被劫走,总统不会不知道。那天他发现戒备松散,该守卫的岗位都撤走了人,他想,这果然也是总统故意,让司徒空和他来个一刀两断。
于是,他便一刀两断了。
司徒空问他借打火机时,他看着当初司徒空送给他的打火机,隐约想说些什么,却被司徒空的一句话闷住。
[“滚,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司徒空果然还是误会他了吧……如果,他说出一切,如果,他说他逼与无奈,为了活着回来见他,为了让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尸体,所以必须和JESEN假戏真做。怀着或许还能说些什么的希望,然而当真正见面时,却发觉无论怎样,他都已经挽回不了什么。
结婚之后,他和JESEN两人一定会生活在一起,司徒空即使能容忍,然而如此相处下去,三个人都会尴尬。
他站在司徒空的背后,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背影,他太耀眼,太骄傲,太得来不易,太容易失去……
如此一个自负的男人啊,为了他放弃了城主的地位,实在,不想看到他暗自伤神的样子。
司徒七戒……他有了他的姓氏,却不是他的人。
“果然,你还是这个性子。”皇乙轩低头默叹,纵使有百转千回的滋味,却不知道能再对这个需要去耐心阅读的少年说什么。
忽然之间,想起司徒空说的“铁观音”,其为乌龙之上上极品,浓香沁心,难以忘怀,然却毕竟香不如香水,浓不如咖啡,到底还是澄清透彻的茶,需要细细品尝,慢慢回味。
夙若似轻松地耸耸肩,吸着果汁,大舒一口气:“顺其自然吧,该你的总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
他翻玩着气压杠零件,一下下地在桌子上敲出脆响声,节奏很好听,像是某首曲子的节拍。
“婚礼,是在本月月底吧?”皇乙轩轻轻问。
夙点头:“嗯,司徒家的人办事真效率,那个叫什么红离的,总统让他负责筹办我和墨的婚礼,真奇怪,明明是我要结婚,墨却和他聊得起劲,一会要买这个一会要买那个……”
对于夙的随便,皇乙轩忍不住笑了一下:“毕竟是千金小姐,婚礼总要隆重一点。”
“哦,对了!”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叠得已经皱巴巴的信封,贴着桌面,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鬼鬼祟祟地移到皇乙轩面前,“他虽然不能进皇家的大门,但是捎个信应该可以吧?你收好了,是他写给你的。”看着皇乙轩,他不放心地又强调,“尹正。”
皇乙轩不是高兴,却是反而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将皱巴巴的信封揣在掌心里。
夙微微笑了一下,嘀咕说:“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偷偷拆开来看,估计是肉麻兮兮的情书,虽然我跟他说了,让他实在点。”
皇乙轩微微舒展眉头,眼底含了一丝惘然:“谢谢。”
藏好了信,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七戒,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夙把目光投向了庭院里莲花绽放的景色,双眸含了一片温润的水色:“当然是当个好老公,做个好爸爸。”
皇乙轩一愣:“JESEN已经……”
夙转向他,弯了眼睛,那一笑,胜过世间千山万水,潮起潮落。
[“我会承担一切,包括你哥的指责,还有……”——对你的愧疚,JESEN。]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你想为我保尹正,你想为司徒空保江山,你亦有背负,亦有愧疚,亦有无奈。
你总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怕是过去流言飞语的重伤,还是现在顶上背叛爱情的罪名,你却总是沉默。
七戒,你还会有幸福吗?
【180】
离开了皇羽门,夙走了一段山道,停在树荫底下的是一辆银灰的丰田卡罗拉,投在前窗上的斑驳树影隐蔽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夙加快脚步,到了车边一头钻进副驾驶座。
略有些蜷缩在驾驶座里的尹准将刚点了一支烟,顺手把烟盒递给夙。夙拒绝:“我不抽,谢谢。”
尹准将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叼着烟,把打火机和烟盒都搁在一边,发动引擎,握住方向盘。他身上的军装因为他的动作而呈现出极好的厚重质感,双排金属搭扣闪着暗色的光泽,领章标志着将级的身份,左胸的一排七彩勋章是仅仅这一年中获得的令人会忍不住惊叹的荣耀。
夙丢下背包,把安全带系好,舒舒服服地舒展了一下胸膛。
“他怎么样?”不含感情的一声寻问,夙瞥了眼尹准将,暗暗笑他憋这么久才问。
“还好吧,信他收下了。”
尹正伸了伸脖子,朝山顶皇羽门宅邸的方向望去,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见到你,比收到我的信高兴吧。”某人刻薄的嘴巴就是那么不坦率。夙将之讽刺无视,闭上眼,轻叹道:“要潜入进去见他一面不难,你自己不要。”
尹正沉默了一会,冷冷的眼睛直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得发白了:“现在见他,我一定会想马上带他走。但是,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车子缓缓开动,速度提升得极快。
夙眯开一条眼缝,目光沉静:“接下来,你要去东方军司总部报到吧?”
“嗯,该亚·烈因司令官预备让我整顿新兵,重组第十六舰队。你原来的上司朱华·雷亚斯好像也升官了,现在是特行部的部长。”尹正往窗外抖了下烟灰,夙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了将官,手下也从双子月时的一支中队变成了庞大的舰队。
尹正嘴里叼烟,继续用低沉含糊的语调说,“我还要问一问他们周瑜的事。”
“皇未寂一手培养的那个‘无限度’杀手?”夙问道。
“嗯,他应该葬身火海了……”尹正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忽而透出剑拔弩张的气氛,压着嗓门又道,“可我却觉得他好像没死……”
“为什么?”夙皱了一下眉头。
尹正道:“我在使用他的ID给司徒空发电报时,发现那个ID近期有人使用过。”
夙双手环抱,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别人盗用他的ID?”
尹正讥笑:“那家伙的ID,有那么容易被盗?”
“皇未寂呢?”
“不会。”尹正十分肯定地说,“如果你自己就是个顶尖的黑客,你会去盗用别人的ID,还不更改密码,让别人发现这个ID被使用过?”
夙仔细估量了一下,紧锁眉头:“皇未寂……给人一种事事都了如指掌的感觉,好像什么事,他都能预先估算到。”
尹正忽然轻佻地笑了一声,咧嘴透出无限狂妄:“了不起,就是个现代版的诸葛亮嘛。”
“嗯?”夙愣了愣,喃喃嘀咕,“诸葛亮和周瑜……原来如此。”
“喂喂,你想到哪去了!”尹正斜睨身边艳色惹眼的美少年,却带着与别人不同的不屑,“看你好像没念过多少书的样子,原来还知道一些三国历史啊?”
这奚落让夙一下子憋红了脸,半年以来,总算是对尹正那张尖酸刻薄的嘴巴深有体会。尴尬地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么。三国历史我还蛮熟的,尤其喜欢吕布和曹丕……”
“哼,你好像很喜欢强者类型的人物。”尹正轻描淡写叹道,“难怪被那只狐狸吸引吧?”
“咳咳!”夙用力咳嗽,原本雪白如玉的脸透出一些淡淡的樱红,顿时水嫩剔透得如可口的蜜桃,春色荡漾,如那遍野百花睁眼的景致一样让人赏心悦目。
尹正虽然喜欢华丽唯美的事物,却讨厌自卑的人,对于夙那有些扭曲的阴暗个性,几乎是不符合他的欣赏标准的,可是两人竟能在这半年以来建立起一定程度的信赖和默契,简直是不可思议,却又理所当然的。
夙身为一名战士的条件可以说优异得无可挑剔,他冷静、果断、敏锐、应变力惊人、适应力也出人意料,至少在战斗方面所表现的机智和敏捷足以说明他是个很有头脑,善于把握时机,目标明确的人。
然而,人总是这样,在某些方面所体现出的过于优异的特质,却会在另一方面丧失。
根据尹正的观察和分析,他发现夙在感情方面几乎是奇异的,古怪的,不可理解的。
如果只是和他成为战友,尹正会很喜欢他,从上司的角度来看,夙绝对是炙手可热的优秀部下,可一旦扯到人际关系,就让他不自觉地非常厌恶。
这家伙的爱情观,实在诡异得出格。
“婚事进展如何?听说,司徒家的管家在监督你学餐饮礼仪?”尹正打趣地问。
一提到这事,夙就猛捶脑袋,满脸黑线:“嗯,你能想象这世上有人能比君文还较真吗?他们家的执事总管红离先生严格得吓死人,我现在看到他就觉得晚上会做噩梦!”
“是么——”尹正仰头思考,“那只狐狸不像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嘛……”
夙把目光投向窗外绿意盎然的山野,眼底掠过一抹涩涩的笑。“或许是总统故意想整我,还让我啃一大堆政治哲学方面的书,我连一条概念都背不下来,那种拗口的东西真的是给人看的么。”
“你准老婆在干什么?她既然身为司徒家的大小姐,应该也学过这一套吧?”尹正随性地问,就这么会功夫,已经抽上第二支烟了。
夙搭在车窗上,悠悠轻叹:“墨负责帮我整理复习提纲,顺便做小抄,应付红离出的考卷……”
“怎么,还有考试啊?”
“是啊……”夙拖着长长的尾音,唉声叹气,“红离先生说,司徒家的人不能没有学问,切……这些迂腐的贵族。”
“呵呵,那几大家族都挺变态的!”尹正毫不客气地嗤之以鼻,吸了口烟,又道,“不过,千金大小姐当了人妻,脾气到是好了不少,女人要嫁人了,果然就变得不一样了……我还一直以为她是母夜叉类型。”
“啊,当她说她决定攻克一下她的烹饪技术,我都情不自禁寒了一下。”夙哭笑不得地说,“感觉就好像要掩护她去攻克要塞一样,说不定过两天我的胃病又要犯了……”
“你的确是有点欠虐,看你受罪,我都情不自禁心里暗爽……”尹正坏心眼地邪笑了一下,夙瞥了他一眼,无奈地趴回车窗上。
尹正又嘀咕:“说起来,另一位即将要成为人妻的女士,好像一点没变啊。”
【181】
被尹正提到的那位同样即将成为人妻的女士,此刻正开着鲜艳惹眼的越野跑车,在辉夜城的市中心高架上走着S形路线飙速,那狂野的势头,豪迈的风格,让周围的车辆都不由自觉地给她让道。
“1点44分,”看了看手表,霍碧若握紧方向盘,咬牙切齿,“该死,我们铁定要迟到了!”她的一头粉色长发风中凌乱,橘色的衬衫领子也在狂风中舞作。
副驾驶座上的何席优几度瞄向她衣领中丰满诱人的线条,眼见春色就快外露,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把女友的衣领拉紧扣好。
哪知,他虽然手指灵活,动作迅速,却在刚扣好衣领时,被其主人霸道地推开,一头撞在窗玻璃上。
“什么时候了!你还色心大发!”母老|虎不分青红皂白地大骂。何席优欲哭无泪地扶着撞疼的脑袋:“我是不想便宜了别的男人的眼睛,下次还是不要穿得这么性感吧……”
“是是!忘了你喜欢平胸的!”头脑发热的女人一股气冲上眉梢,开口很是蛮不讲理。
何席优习惯了,才不往心里去,懒懒地打了个哈气:“唉,真是说多错多。——反正都要迟到了,你能不能不要和油门过不去,安全第一。”他从倒后镜中看了眼尾随他们很久的警车,无奈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