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誓————月名

作者:月名  录入:04-27

  小小的城门已在眼前,就在若和以为胜负已定的时候,步云缺却夹紧了马腹,在最後一刻超越了乐清文!
  下了马,乐清文双颊泛红,微微喘著,看著步云缺没有表情的脸庞,却又笑了。「我输了。」
  步云缺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翻身下马,却拉了乐清文的手就往前走,他走得那样急促,乐清文甚至来不及交代若和什麽,但他却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随步云缺走著。

  江湖誓 十九

  几个转弯,步云缺走进了小巷,白泥墙隔著热闹的大道,听起来有些遥远的人声,像是说著哪家青楼倒了的样子,声音应当清楚却似乎有点不真实,乐清文看著步云缺紧握自己的手,那手腕上摇晃著自己亲手为他系上的玉饰,碧盈盈的,他还记得那玉摸来总是透著冰凉,不像步云缺的手,这麽炽热。
  一瞬间,他被步云缺压上白墙,其实他的动作很轻,只是自己没有防备,被困在墙与步云缺之间,他抬起头,望进了步云缺深邃的眼眸,那里头怎会有一丝心疼、一点无措?
  「云缺。」
  「别那麽笑。」
  闻言,乐清文只是轻轻地靠上了他的肩头,怎麽办……他不知道该怎麽做,却只是无来由的心慌,看见梅夫人与梅疏影,他的想法竟是拉著步云缺走得越远越好,多麽可笑的念头,他明明知道那一切将会发生,他从前亦不曾表示过任何意见,对鸣麒山庄而言,梅家不失为一个好亲家,梅疏影也会是一个好妻子,为什麽他现在竟动摇了?且动摇的那麽深、那麽深!
  「纪倵……」如果他现在开口,能不能把他夺走?
  乐清文没有回应他,却也没有动作,步云缺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一瞬间,他竟有想哭的冲动,但随即被痛楚冲散,步云缺那麽使力,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体内,而那一声声心跳,更是强而有力地冲击著他的心,像是天跟著旋了地跟著转了,如果他现在就这样失去意识,醒来以後会在哪里,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他放心地开怀大笑,什麽也不必多想,有没有那样一个地方,可以让他跟步云缺一起饮酒高歌,共看流年飞花?
  这个江湖里,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紧紧地揪著步云缺的衣襟,几乎不能呼吸,却不想要他放开,这个怀抱可以忘记太多,如果可以这样持续下去……
  只是那麽一瞬间,他已经推开了步云缺,而双颊与耳均是一片桃红,步云缺有些微楞,却又抱著双臂笑了开来,乐清文却只是低著头,像是什麽也说不出口。
  伸手轻拍了拍他的头,乐清文这才抬起头来,而脸上残红未退,却望进一双宠溺而深邃的眼眸。「我们去用膳吧。」他笑著,像是阳光般耀眼。
  他点点头,拉著步云缺走出弯曲的小巷,阳光正好的午後,连笑语都暖暖淡淡的,走进汾阳楼,迎接而来的小二立时将他们迎入二楼的雅座,乐清文轻声地点了几道菜,待小二退下,他回过头,又发现步云缺静静地看著他,两颊又传来微热的感觉,却无法避开,那眼神像是一张编织精细的网,令他深深地陷入!
  握住了乐清文靠在桌上的手,步云缺竟为此一小小举动所带来的温暖笑了,他的笑意温柔而宁静,乐清文看著,也轻轻地跟著笑了,两人交握的手没有松开,没有交谈也不需交谈,为什麽只是这样彼此看著,就感觉什麽都已足够?
  远远传来上楼的脚步声,两人相视一笑,松开了手,而小二随即打开门,送上精致的菜肴,而窗外人声依旧鼎沸,两人时不时地交谈,为彼此挟菜,步云缺发现乐清文的固执似乎只表现在某些菜肴上,忍不住笑了。
  「笑什麽?」
  「孩子似的。」
  乐清文没有回话,只是把自己不爱吃的东西通通挟进步云缺碗里,然後才笑道:「这些菜可都是为你而点的,你若不吃,岂不白费我一番好意?」
  步云缺没好气地说道,「那我还得感谢你了。」
  「这倒不用客气。」乐清文挑起眉,笑了开来。
  离开汾阳楼时,乐清文不忘带了些苏静卉喜爱的糕点,却彷佛这时才想起若和,抬头却见若和站在汾阳楼外,似已久候。
  「若和,把这带回鸣麒吧。」
  「少主与步公子还未打算回庄吗?」
  「我们逛逛再走,不用担心,我会留意时辰的。」说完,乐清文便摆了摆手,步云缺只是朝著若和笑笑,便转身与乐清文大步离开,两人的背影一黑一白,若和看著步云缺那麽细心的帮乐清文挡去身旁拥挤的人潮时,却像是被阳光刺痛了眼睛,即使眼前的情景那样温柔……
  看著身旁的乐清文,虽然步云缺只是轻叹了一声,却仍是引起了他的注意。「怎麽了?」
  「我才想问你怎麽了。」
  「不要问,好不好?」他还乱著,心神俱乱,无论什麽问题也不能回应。
  「好,不问。」
  乐清文於是笑了开来,步云缺没有说话,拉著他的手就往一旁的摊子走去,乐清文看见那摊贩所卖何物时,又笑了起来。
  「两碗豆腐脑儿。」朝著老板喊了声,步云缺便与乐清文落坐於角落。
  「还吃得下?」
  「这也算不得什麽。」
  甜甜的豆腐脑儿,像是化开了乐清文心中的愁绪,知道他爱甜,步云缺又将自己碗里的糖浆与红豆料舀了几匙给他,乐清文没有拒绝,静静地吃著,摊子小,位置也不大,两人的手肘总是碰著,白的与黑的,那麽分明。
  走在市集里,步云缺总是护著他,像怕旁人搕碰了他,他略微偏过头,看见步云缺发上的头绳,隐隐地,闪著微光,而手上的玉饰则是绿得晶莹,只是这麽看著,他却笑了起来,连自己都没有发现,那几近确定的心意,确定著身旁这温柔呵护的人,属於自己。
  「笑什麽?」
  酒楼里,自己也曾这样问他,因为自己的挑剔,他笑自己像个孩子,现在呢,自己笑些什麽?「你猜。」
  步云缺只是笑著,揉乱了他的发,眼角却瞧见一支白玉簪,忍不住拿起端详,小贩看见客人上门,说得是天花乱坠,乐清文接过那只簪子细瞧,确是上品,龙形的雕工细致而美丽、玉质通透而温润。
  「可喜欢?」
  乐清文点点头,步云缺随即丢下了几锭银子,一手俐落地拆下他头上的银簪,一手将白玉簪递给他。
  「这……」
  「收下吧。」没让他多说,步云缺不由分说地将簪子插入他发髻中,端详了好一会儿,笑了起来。「很适合你。」
  「谢谢你。」没有铜镜,他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是他却在步云缺眼中看见真心的赞叹。
  「回去吧?」
  「嗯。」

  江湖誓 二十

  为梅家母女而设的接风宴,与为步云缺而设的实是迥然,面对所有不能亦不愿回答的问题,乐清文总是沈默地笑著,饶是乐庆全带著怒气的表情也不能让他开口,若非苏静卉与步云缺的笑语缓和了紧张的气氛,这场直至子时的接风宴怕是无法善了。
  与乐清文并肩走著的步云缺突然停下步伐,而乐清文只是不解地看著他。「你……莫不是醉了吧?」
  「今儿喝的都是淡酒,哪有那麽容易醉?」他一笑。「倒是你,难得的多话,我才怕你醉了。」
  步云缺一挑眉。「你不说话,我不说话,你不是叫庄主与夫人为难吗?」
  「你倒比我会做人。」乐清文笑著,笑意却那麽黯淡,又迈开步伐往前走去,步云缺只来得及看见他无力勾起的唇。
  月光浅浅地映著树梢,稀稀疏疏的影子微微荡漾著夜风,乐清文停在自己的东厢,一摆手,远远跟著的若和与下人便行礼退下,只剩下他与步云缺,步云缺站在他面前,却也不说话,他的影子掩著乐清文,明明那麽暗,却有一种安心的感觉,但他不让自己再一次依靠著步云缺,为什麽?
  兴许是怕,但怕什麽?
  「纪倵。」步云缺却抚上了他的脸庞,轻柔的声音透著担心。
  「云缺……」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总是叫他的名,可是这样的呼唤有什麽意义?
  一定是月光的关系,否则他一向清亮的眼,怎会有依稀的水光荡漾?步云缺一直看著,却也只是看著,其实他多想将乐清文拥入怀中,多想轻轻抹去他眉间愁绪,多想……就这样将他夺走,但不行的,如果真这样做了,即使得到,他也将永远失去吧?
  「为何这样看我?」为什麽看向自己的时候,步云缺的眉眼间总是微微地哀伤著,像是有什麽愿望永远无法实现,他身上有什麽是步云缺想要的吗?如果真有那样东西,他会给的,只要步云缺开口。
  但步云缺却匆匆收回目光,像是什麽事也不曾发生。「没什麽,你累了,快去歇息吧。」
  「我不累啊……」的确疲倦了,但他想要再多说一会儿话。「云缺,你觉得梅妹妹……如何?」
  闻言,步云缺却蹙起了眉。「如何?什麽如何?」
  「你觉得梅妹妹怎麽样?」
  笑了笑,步云缺淡淡地说道,「确实人如其名,如梅清雅、如梅高洁。」若能得妻如此,纪倵的心里还能有谁?
  乐清文却偏过了头,想起接风宴上步云缺与梅疏影相谈甚欢的模样。「原来你喜欢梅妹妹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大家千金,对我来说,倒是很新鲜。」他接触的往往都是风尘女子,要不便是武林中的剽悍女郎,对他而言,梅疏影确实新奇。
  「梅妹妹对你……似乎也是青睐有加。」想起她娇滴滴的同步云缺攀谈、听著那些趣闻时又浅浅微笑的脸庞,他突然觉得心酸。
  「可惜她已名花有主。」
  「若我不娶她,你又当如何?」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已来不及收回,乐清文微微一愣,像是连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反应,却只能背过身子,狼狈不堪的避过步云缺惊讶的神情。
  「什麽意思?」步云缺上前拉住了他,急问。
  「没什麽。」第一次,他甩开了步云缺的手。「没什麽,只是想提醒你,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步云缺的声音那麽落寞,难道真的……他又急急地转过身子,却见步云缺已走向西厢,看著他的背影,他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云缺!」
  步云缺虽是停下了步伐,却不曾转过身子,只是轻轻地说:「夜了,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直到西厢房的门开了又关,他还是站在庭里,却不知该何去何从,他知道,很多事情都乱了,自从遇见步云缺,一切都乱了,他本来可以循著爹与二娘的期待往前走,但他现在却动摇了,他想要留在原地,想要跟步云缺在一起……
  回到东厢,他胡乱睡下,连梦都是那样纷扰的,像是有许多声音、许多人影,他却什麽也看不清、听不明,梦里不断奔跑,他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但那个人却始终不见踪影,他只是想要握住他的手,只要这样就够了,他只是需要一点能够确定自己方向的温暖,只要这样!可为什麽找不到那个人,那个人……
  梦中醒来,一身的冷汗,而天已大亮,他听见房门外笑声如铃,却只是楞楞地抬头,看著白纱帐随风摇曳,步云缺看过这拔步床了吧,怎麽没嘲笑他老用些姑娘家的东西呢……忽然传来敲门声,他没有回应的打算,敲门声却不停,然後他听见了若和的声音。
  「进来吧。」无奈的起身,让若和伺候著梳洗,挽发时,他只是呆呆地看著步云缺赠的白玉龙簪,不曾细想些什麽,却连发丝散了都不知道,若和见状,这才上前为他挽起了发、戴上玉簪。
  「少主,你是否身子不适?」他鲜少见到少主如此心神不定的模样。
  「没事。」淡淡地回了句,他离开镜台,却没有走出房门,只是坐在美人榻上,像是想些什麽。
  「少主今日起得晚了,可要若和将早膳备至房中?」
  「不了,我不想用,你也别忙,下去吧。」他摆了摆手,若和只能退下。
  他不想走出房门,如果可以,就待在这里,或者,回到像是可以隔绝一切的拔步床里,只消看著白色纱帐随风摆动,什麽也不必在意、不必留心。
  只是,他仍是听见了窗外传来的阵阵笑语,那是步云缺与梅疏影的声音……他什麽也不想听,但即使捂住了耳朵,声音还是在心底纷纷扰扰,像是昨夜的梦魇,他却逃不掉!
  朦胧之间以为自己又在美人榻上睡去,直到一股温暖握住了他的手掌,他才睁开迷蒙的双眼,看见是步云缺,他却笑不出来。
  「纪倵?」
  乐清文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摘下了发簪,将之紧紧握在掌间,复又闭上了眼,却再也睡不著,步云缺看著他的模样,怎麽竟像是迷途的孩子,心底百般怜惜,却无法说出口,只能坐上美人榻,将他紧紧拥入怀中,即使乐清文会将他推开,他也必须这麽做,否则,乐清文就要哭了。
  「纪倵,我在这里,没事的、没事的,我在这里。」
  他一直重复著相同的话语,而乐清文只是靠著他的胸口,拚命压抑著眼中的泪水,不让它落下。
  自己到底想要什麽,他明明知道,却又像是梦境一般无法确定,只是无端端地伤心欲绝!

  江湖誓 二十一

  再一次醒来,却再无昨夜的心惊胆战,取而代之的是平稳与安心,知道自己被圈在步云缺的怀里,也知道这样的姿势似乎并不恰当,但他却不想移动,不想轻易地失去这份温暖,视线落到步云缺握著他的手,而自己的掌间,依旧紧紧地攥著那支玉簪。
  「醒了?」
  步云缺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他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需要看见,能够感受彼此心跳的现在已经令他安心。「我睡了多久?」
  「刚刚午时。」若和方才来过,但他将门上了闩,谁也进不来。
  「云缺,昨晚我……」
  「嗯?」轻轻抚著他柔顺的黑发,他随口应了一声。「昨晚怎麽了吗?我似乎醉了,不太记得。」
  笑出了声,乐清文坐起身,步云缺顺势放开了他的手,同样笑著,其实昨晚发生了什麽,根本无须记忆,从乐清文即使那麽不安的睡著,也要紧紧地握著自己赠的玉簪,昨晚的一切便足以烟消云散,但他……
  摇摇头,他眼中划过一丝残忍,乐清文却看不见,而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发乱了。」
  「散著发比较舒服。」乐清文似乎没有挽发的打算,与步云缺并肩坐在美人榻上,一手仍是握著玉簪,一手却把玩著步云缺手腕上的玉饰。
  「是不是该还你了?」
  「等你离开鸣麒时再还我吧。」他不是太在意这个玉饰,反而更在乎步云缺,如果这个玉饰真能庇佑主人,他希望能带在步云缺手上,为他祈求平安。
  「真是一日拖过一日了。」他笑著,更将玉饰往内推了推,不习惯这类精细的玩意,真怕一时不察将它弄碎了。
  如果这样一日又一日,是否总有一天会走到永远,永远又能有多远?他轻轻一笑,走下美人榻,却又像是想起什麽回身对步云缺轻道:「可饿了,请厨房备膳可好?」
  步云缺点点头,却见乐清文不知与若和说了什麽,後者点点头随即退下,而乐清文只是坐到镜台前,又挽起了发,其实他喜欢乐清文散发的样子,或许,更喜欢他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希望他只能依靠自己……怕被发现自己太过显露的欲望,他转过头,却没有发现镜中的乐清文勾起了一抹奇异的笑靥,像是什麽都明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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