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亚斯上校一如既往地在关键地方出现失误,健忘症已经变成他唯一的缺陷,虽然经常以戏剧化的方式得到解决。
“等你们到了岛上就知道了,你们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兵,不会连敌人和同伴都分不清楚吧。”
霍碧若拍拍脑门,君文乙轩淡淡地苦笑,李尚耸耸肩,上官七戒无动于衷地在上校宣布散会同时,第一个走出会议室。
“看来我们是正义的清洁大使,专为之后要去岛上度假的学生清洁垃圾的。”李尚富有幽默感的演讲式口吻活跃着气氛,接着外表温文尔雅的君文乙轩叹了口气:“为祖国未来的花朵效力,是我们的义务吧。”
霍碧若瞧向面容冷冰冰的上官七戒:“七戒,你也才十八岁,没有参加过毕业旅行吧?”
“我连中学都没读完,军官学校只待了三个月,好像没有毕业旅行这回事。”上官七戒难得愿意发挥一下幽默细胞,不过显然他的听众对他的幽默感很不满意。
努力成为幽默的人是徒劳的,他索性干脆地放弃,回到一如既往处事冷淡的他:“应该让那些学校取消毕业旅行。”
霍碧若轻笑:“现在不怕死的学生有得是,反正学校只管收回扣。”
“学校不顾学生的死活,学生又喜欢玩刺激的冒险游戏,就算事先警告他们岛上有恐怖分子,他们也要亲眼见了才会相信。”李尚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知所谓地仰望,敞开衣襟,大大咧咧地踱着步,丝毫没有一个军官的样子。
上官七戒皱起眉头,厌恶地咬了咬唇:“都是麻烦的家伙!”
四个人挤在狭长的通道里,空气实在有点污浊。上官七戒于是加快脚步脱离团队,他的拍档快步跟上他。
“这次不允许单独行动。”
“我知道。”
上官七戒继续加快脚步,甩掉拍档。
他迅速拐向另一条通道,君文乙轩望着他的背影停下来,另外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挨在他身边。
霍碧若环抱双手,目光锐利地盯着上官七戒消失的通道口:“你不告诉他吗?”
李尚掏出一支烟,霍碧若眼明手快地把烟夺走:“这里是禁烟区!”李尚摊摊双手,长长叹一口气:“不事先打声招呼,小心到时候出乱子。”
“奇怪,”霍碧若瞥向会议室的方向,眼神疑惑,“雷亚斯那家伙明知道他的背景,为什么会让他参与这次行动。”
“很简单,他是我们的王牌,而对手是曾让西域军事联合基地特种部队全军覆没的狠角色。”李尚油嘴滑舌地感叹道。
霍碧若仰头,看着高挑的君文乙轩:“他是你的拍档,到了岛上你多留心点。”
君文乙轩温和的脸庞露出一丝忧虑:“告诉他,他恐怕会立刻冲过去。不告诉他……”
霍碧若把握十足地笑了笑:“你不会告诉他吧?”
身段妖娆的女人和健壮高大的男人纷纷擦过他的肩,沿着通道走远了。通道里有点闷热,苍白的节能灯光打在冷冰冰的机械上,金属环境只会加剧烦躁感。
君文乙轩靠着冰冷的机械壁,仰面望着上方交错的排气管道,闭上眼,不禁流露出一种低糜的疲倦。
掏出皮夹举在眼前,夹层里有一张照片,和一发子弹。
照片上有他,还有一个白发斑斑的老军官,手里拿着一枚奖牌。
他用力眯紧眼,凝视照片,眼底闪烁着隐晦的神色。
“司徒……空……”
第四章:流·戒
客机航行在几万米高空,但和坐在索道高速列车里的感觉没什么差异。
空调有点低,看着外面单调的蓝色与白色,明艳刺目的色调让人感受到太阳应该是火辣辣的,可是身上却裹着毯子。微笑甜美的航空小姐一再询问他需要什么饮料或点心,反正是免费的,航空小姐的微笑也是免费的。最后,他要了一份当日的早报。
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不暇思索地翻到体育栏目,头版头条就是全国无差别格斗选拔赛进行的情况,誉为“格斗王子”的十三岁少年墨子扬横空出世,一览四个单项的冠军头衔,看起来似乎是很轻易地就拿到了世界青少年自由式格斗锦标赛的参赛资格。
上官七戒乏味地阅读着长篇新闻内容,明明想粗略地扫一眼就算了,却不知不觉看得格外仔细,文中连这位格斗王子的喜好都提到了——柠檬汁,也是他过去最喜欢的饮料。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气,正想翻过去看其它新闻,坐在身边的拍档大概瞄到了标题,温和的声音传来,他有时候怀疑君文乙轩到底适不适合当军人。
这家伙应该去当音乐家,钢琴弾得那么好……
“你以前好像也是玩格斗的?”
“嗯。”上官七戒敷衍地点头,“你没看过我的档案?”
“没有,但听上校他们说过,好像还有点名气。”
上官七戒侧头看着他的拍档,穿着休闲运动装的君文乙轩更不像一个军人了,柔和的脸部线条,柔软的长发,充满浓浓的书卷气的脸庞,温吞亲切的眸子……戴上墨镜,可能会被误以为是某位音乐界的名人。
军装果然不适合这家伙。
他脑子里冒出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他在拍档的眼里又像不像一个军官呢?精致的五官,美人似的漂亮脸蛋,天生乌黑发亮的卷发不需要护理也始终是那么光泽柔顺,骨感的身材……在机场的时候差点被误以为是演艺界明星,其实他最讨厌的就是那类装腔作势的家伙。
也许君文乙轩眼里的自己也不像一个机械操作兵。
脱下军装的他们可能更像偶像组合吧?——恶心!
“上尉他们应该已经下飞机了。”看了看手表,他故意回避刚才的问题。君文乙轩也没有作出刻意的反应,毕竟是他的拍档,对他的脾气不甚了解。
他们将秘密潜入黑岛,所以分两批,霍碧若和李尚一组,他和他的拍档自然不会分开行动,两边都装扮成普通游客使用假身份乘坐前后两班飞机抵达黑岛。
只有名字是原来的,非军方机构无法查到关于他们的任何记录,他们过去的一切也都被抹去了。
君文乙轩视线越过拍档,看着万里高空单调的蓝色和白色,脸上浮现一贯的淡雅:“那两个人肯定会先把岛上所有的娱乐场所搜刮一遍,然后么……”
“我想看上尉穿比基尼。”上官七戒很有默契地接口,露出恶趣味的笑容,像个小恶魔似的。
君文乙轩凭借着自己掌握情报的敏锐直觉,笑道:“上尉好像想乘此机会享受日光浴,把自己晒成古铜色。”
“呵呵,果然她喜欢李尚那种类型的。”上官七戒无所事事地瞥向窗外。耳边传来拍档爽朗的轻笑声:“我们在她眼里,和女人没什么区别。”
“哼,有机会让她知道男人的专长。”上官七戒恶言恶语。君文乙轩把脸转向他,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他闭上了眼睛,最后决定保持沉默。
银发军官轻吐一口气,耳边只剩下客机里不易察觉的引擎声,广播里说离抵达黑岛还有半个小时,航空小姐美妙的嗓音让人回味。
黑岛,不像传闻中那么美丽,它的海岸在素有“乌流”之称的墨河湾延长线上,所以它的海永远是低调的蓝,显得污浊不清,忧郁深邃。
不过除了自然风光不够完美以外,其它一切都出乎意料。感觉不到恐怖组织袭击的气氛,也几乎看不到被毁坏的狼藉场面,更不像有一所学校的毕业生被拘谨作为人质,毫无恐慌毫无危险的气息,从停机场到东海岸边,度假的游客谈笑风生,海风宁静祥和,全然是海上小岛的风情。
“是情报出现错误,还是我们来错地方了?”受到岛上环境的影响,君文乙轩虽然怀疑他们可能被假情报蒙骗了,心情却格外放松。
和他一样,躺在沙滩椅上享受日光浴的霍碧若也是闲情逸致的样子,摘掉眼罩,满面春风地陶醉在海风中。“如果你去南海岸走一圈,就不会这么想了。”她的话和她享受度假氛围的表情完全是两回事。
“看来这世上还真有那么多不怕死的家伙。”端详那些风情万种的女人和激情似火的男人,君文乙轩长吁一口气。
“这才叫做享受生活。”霍碧若淡淡地笑,“不能因为危险逼近,就打乱自己生活的节奏,放弃追求,神经时刻都崩得紧紧的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反而更容易把自己逼入危险中。”
“这是你的人生信条。”
“我把它送给这里的所有人。”
霍碧若展开双臂,做出拥抱蓝天海洋的动作。银发军官的投影盖在她脸上,不一会儿,这个投影又扩大了一些。
上官七戒走过来:“房间已经登记好了,这里的人办事效率比想象中的高。”他把房间钥匙丢给君文乙轩,打量容光焕发的女上尉,笑了一笑,“身材不错,比基尼很适合你。”
“终于有人说了句人话。”霍碧若继续戴上眼罩,双手垫在脑后全身舒展地平躺在沙滩椅上,惹火的魔鬼身段纵情地展露出女人的韵味。
“你去哪?”君文乙轩察觉到拍档已然走开,他大声地喊,上官七戒回过头来,摘掉挂在一只耳朵上的耳塞:“去海岛的另一边,你去吗?”
上官七戒没有笑容地问他的拍档,神情专注却不苟言笑,一副别人欠了他钱似的。好在,君文已经习惯他这样。他刚要回答,享受日光浴的霍碧若好像早就在等待这个开口的时机:“我们留在这监视海滩的情况,万一这时候黑教徒有行动,不能不管这群家伙的生死。”
君文乙轩讶异地看着他们的小组长,这是预定之外的。
“那么一会见,我们大概3点回来。”上官七戒看着防水型数字手表,说。
眨眼,他已经走得很远了。
君文乙轩略微挪到沙滩椅边,双手插在裤兜里,迎向咸咸的海风,脸上带着淡淡的浅笑。
“喂……有话和我说吗?”
“哼。”女人笑得神秘而清冽,顺手摘掉眼罩把它丢在沙滩上,好像它已经失去了价值。她弯起一条腿,闲散地坐着:“你们到之前,我和李尚已经查过南海岸的情况了。”
海风好像忽然变冷了一些,君文乙轩依然将视线定向海平线,只是眸光瞬间失去了温柔。
“很糟糕。”女上尉讽刺地笑。
“一切都是假象?”
“嗯……”她犹豫了一下,几不可察地点头,“这里面一半是二大队派来支援我们的人。”
君文乙轩眉头一皱:“不是一支小分队吗?”
“二大队嘛,那帮家伙向来以人数撑场面。”
“呵呵,那要谢谢兰上校了。”君文乙轩说的是二大队的队长。
“是应该好好谢谢他,连自己的侄子都派来了。”
他一愣,四处搜寻:“兰华夜也来了?!”霍碧若挠挠耳朵:“啊,大概是来找你比射击的吧,上次输得还真是惨。”
君文乙轩无奈地叹了口气。上次的比赛是个令人不快的回忆,不但没有平息一大队和二大队长久以来相互较劲的局面,还使兰上校把他看成眼中钉。
他是兰上校最看不顺眼的人,而他的拍档则是对方最想挖过去的人,有趣的矛盾。
霍碧若又说:“另外剩下的那一半,有岛上的居民,有四峰学院海岛气候考察团的学生,还可能有伪装的黑教徒……”她用力地拧紧眉头,眼神忽然之间凌厉起来。
君文乙轩直觉有后文,他耐心地等,在缓和的风声中渐渐紧张起来。
“还有特工。”
等了片刻,女上尉的声音盖过了柔和的海风声。
双瞳迅速缩小,银发军官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特工?!”
霍碧若抬起头,清冷地看着他:“你应该猜得到吧?……那个人已经在岛上了。”
惊惧迅速在银发军官的眼中扩大,字音艰难地从喉间挤出来:“李尚……”
女上尉淡淡地一笑:“他是故意支走七戒,不能让他们现在就见面。”
“不要过来!”
他躲在墙角里,挣扎、呻吟、痛苦,从没有怨恨到满腔仇恨,没有人听见他的呼救,更没有人能将他解救出来。
只有淫欲轻浮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快要令人发疯。
“怕什么?你不是被男人上过吗,又不是第一次。”
“不要……!”
“你难道事先没想过,像你那么漂亮的人待在这种地方是很危险的……”
“混……蛋……住手!……”
“要么,你试着让自己变强。”挥之不去的轻浮笑声,在他心底留下一道烙印,“强到没有人能侵犯你,强到你能杀了我。”
清冷的笑声,放纵、变态的微笑,它能够让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都幻灭。
“放、放了我……”
“这是这里的生存之道……懂吗?以后,你的使命就是杀人,而我,会是你第一个杀的人。呵呵呵,来吧,七戒……不想这样,就想办法杀了我。”
那是一处阴暗潮湿的地窖,他被关了一个月,作为一种“工具”存在,他的教官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告诉他生存的法则。然后,他杀了那个人。
“啊?……”
一只小铁匣掉在地上,上官七戒把它拣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上尉,等我一下,拿错东西了。”
这也许是天意,因为他从来没有犯过这样的错误,酒店房间里的便携式烟灰缸和小型通讯器竟然在外表上几乎一摸一样难以分辨,不过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官来说,拿错的可能性应该小于0.1%。
他掉入了这0.1%的陷阱。
坐电梯的时候,有一对情侣和他一样是到七楼的,他们说着不知所谓的话题,女人从头到尾都笑得很开怀,男人搂着女人的腰,上官七戒总觉得他们的举动有种说不出的不自然。
他们比他先走出电梯,和他是反方向。
金碧辉煌的酒店走廊让人视觉疲劳,他小跑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在衣服里摸索钥匙。
把钥匙伸进锁孔,他的动作忽然停止了。
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官,对于周遭的一切风吹草动直觉都是惊人的敏锐。危险的气息逼迫而来,仿佛一阵冷风吹在背脊上,他迅速张望四周。
走廊的两端都没有人。
但是直觉不会错,附近有敌人!而且,很可能刚才是用枪瞄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