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现在怎么样了?‘三无党’那些人还在吗?龚音应该毕业了吧,秦懿考研了吗?”见到老同学,司徒空蓦然感触良多,当年那些摆不上台面的糗事虽然荒唐,回想起来却仿佛还历历在目,时间忽然之间让那段往事变得弥足珍贵。他也表现得和往日截然不同,不似以往那般老练精明,而是显出几分青春朝气,让林娜和明忽然觉悟到,其实少主才二十一岁。
“秦懿已经在攻读心理学硕士了。”于问说道,淡漠的眼眸微微垂下,透出些许惆怅。
“那么厉害!那小子,行的!”司徒空毫无保留地赞叹,不同于以往的轻狂笑容让年轻英俊的脸庞顿然充满活力,“我要是继续读下去,肯定不会让他抢先,这小子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
“他一直在追赶你。”于问淡淡地说。
“嗯,我知道。”一声叹息轻轻逸出口,却将万千愁怀吞下肚,因为那毕竟是不复重来的日子。
于问开着自己的跑车,司徒空坐在旁边,林娜和明坐在后面。明听了半天,忍不住好奇:“‘三无党’是什么?没钱,没车,没房子?我怎么没听你说过。”司徒空明明什么都有……
“哈哈,”司徒空回头,笑得比往日豪放肆意,“‘三无’是没心、没肺、没人性,也就是无良人士。”
果真是没心,没肺,没人性!林娜暗暗表示赞同。
说到一半,司徒空转向于问,兴致勃勃地怀念着,“我记得‘三无党’的绰号是萧风的妹妹叫出来的。”
“她现在在和龚音谈恋爱,两个人都考研了。”于问专心开着车,说话的时候表情始终是冷冷淡淡,嘴边的笑清冷异常,“两个人天天吵夜夜吵,分分和和,那帮子人都笑她自己要找个没心,没肺,没人性的男朋友。”
司徒空兴致高昂,吹响一记口哨,惊喜道:“嚯嚯,爱情的力量嘛,全年级吊车尾的家伙居然也能考研?而且,萧风的妹妹不是喜欢学生会会长么,怎么后来喜欢死胖子了?”
“胖子减肥了,现在瘦得跟排骨似的。会长……”于问顿了顿,眼中流露出几许忧郁,“会长已经不在了。”
“嗯?”感受到气氛有些不寻常,司徒空皱起眉头,问,“严路怎么了?”
于问用力地压住眉头,表情凝重:“车祸。”
司徒空瞪大了双眼,忽然感觉那些匆匆流逝的时光漫长得已经物是人非,翻天覆地。
林娜和明也都相继陷入死寂。只听于问冷漠的声音依然在慢慢地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没救了,那时候打你电话一直联系不上,也联系不到你妹妹,我们又不敢找你爸爸,就一直没告诉你。”
司徒空别向车窗外,沉静的脸庞泛出一丝隐恨:“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于问目光如冰,语气中透着惋惜,“就在你和寒微说分手的那天,你们走了之后不久,严路就出事了。”
一年前!司徒空感到有些痛苦地用力咬了一下牙齿。
时光仿佛瞬间倒退,他看见寒微的身影晃进一家PUB,然后自己也浑浑噩噩地跟了进去。
那天下着雨,虽然不是冬天,却特别的冷。寒微的长发被雨淋湿了,他想上去替他打伞,却不敢再去拥抱被他伤害的身体。
于是,他们只是在PUB里沉默地喝酒,疯狂地跳舞,最后寒微一个人先走了,带走了他的伞。
“寒微呢?”他有些心虚地问,一年了,他没有打听过寒微的消息。
“他退学了。”于问平平淡淡地说。
那时候,和寒微不欢而散,心情极度恶劣的他走出PUB,淋了一身的雨更加恼怒,接着,就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撞了他一下,只记得那家伙的身上有着寒微的影子,不知是眉头,还是眼睛,还是嘴,还是……
可寒微很冷,和名字一样,是冬天瑟瑟的寒风,只懂得不停往别人身上吹冷风,把微弱的暖意隐藏;而那家伙却很热,像在冬日里点燃的火球,张扬而热烈,能驱散黑暗和寒冷……
第五十一章:友·空
明华的大道都很宽敞,行车有序,从来不会拥堵。只是碰上红绿灯,十字路口各条行车道依次亮过指示灯,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后座的林娜十分安静,将备忘录捧在手里,职业女性的素质赫然呈现。明听着手机里的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光看他休闲的打扮完全猜不出年龄和职业。就连靠着车窗的司徒空也宛然是一副郊游的轻快神态,大概是碰上大学同学的缘故,此刻的他终于退去几分政治家的风范,露出年轻大学生的悠闲自在,只是眼芒中依然藏着深厚的城府。
一干人都受到气氛的影响,仿佛忽然忘了他们原本极具风险的目的,司徒空饶有兴致地打开车内音响,电台里播放的居然是JESEN的歌,逼得他连忙换台。
“你好像一直很讨厌JESEN的歌。”于问面无表情地道,只有语气中能听出一点笑意。阳光照在他清瘦而干净的脸庞上,虽然不似司徒空那样的绝世美男子,看久了也觉得十分赏心悦目,淡淡的眼眸透出冷冷的气质,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冷峻型帅哥。
大学里的同学都不知道JESEN的真实身份,以为司徒空不喜欢听她的歌只是品味另类而已,反正他还有许多和别人不一样的古怪嗜好。
“我不喜欢和大众走一样的路线。”司徒空舒适地往后窝了窝,靠着柔软的座椅闭目养神。
于问忽然提起大学里的事:“隔壁班的张亮和杨帆还记得吗?”
刚闭上眼,又被于问的话吸引睁开了眼,司徒空惬意地笑笑:“啊,那对‘张扬组合’啊”
“张扬组合?这名字很张扬嘛。”明插上一句,林娜本来也想发表意见,想了想,还是继续埋头工作。
司徒空满眼怀念的神采,兴叹:“他们超级喜欢JESEN的歌,还组了乐队名字就叫‘ZY乐队’在学校里三天两头开演唱会,别人的歌都不唱,就唱JESEN的歌,简直是听觉污染。”回想当年被逼去听他们的校内演唱会,就觉得如同噩梦一般。“对了,ZY乐队的主唱就是萧风的妹妹,小雨她唱歌挺好听的。”他先说给不知情的明和林娜听,然后又冲于问笑道:“我还以为他们将来会走职业路线,现在乐队不玩了?”
“早就解散了。”于问打着方向盘,指示灯亮了之后缓缓驶过一个弯道,“萧雨现在开始学服装设计了,把龚音当现成的模特。”
“哦——?很难想象死胖子到底瘦成什么样了……”司徒空有趣地回想着老同学臃肿的模样。
于问笑了笑:“他现在在学校里很受欢迎,魅力不比你当年差。”
“呵呵。”遇上损友最无奈,司徒空听见身后的两人都在偷笑,便装腔作势地感慨,“唉,脱离了学校,我觉得我变老了。”
于问冷眼瞧了瞧司徒空,眼神复杂而惆怅:“是啊,大家知道你在竞选,都吓了一跳。虽然早料到你这个人将来肯定会踏入政界。”
“一不小心,提早了几年吧。”司徒空索然无味地笑了一下,“对了,你说龚音和小雨考研了,他们在读什么?这两人本来不是一个系的啊。”
“萧雨选了临床医学,龚音选了麻醉学,现在两个人都励志当医生。”于问说到一半,语气又有些抑郁。
“不会是因为严路的事……”司徒空没有说下去,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感慨这些事他都没有和他们一起经历。
明这时候的开口正好缓解了气氛:“医学就是个坑,跳进去了爬也爬不出来的啊,劝你同学要三思。”他挖挖耳朵,说出自己的亲身体会。
于问好奇:“你是医生?”你不是酒鬼么……他心里暗暗地想。
“别理他。”司徒空连忙阻断这个话题,转移于问的注意力,“萧风呢?他不是想当医生么,现在兄妹俩同心协力,准备称霸医学界么?说真的,他们俩要是真的当了医生,我都不敢给他们看病。”
本来是随口开玩笑的气氛,于问忽然沉默了一会,低声说:“萧风他反而放弃医学了。”
司徒空一愣:“为什么?他很有天赋,虽然有点太执着于原则,习惯有点吓人,拿着手术刀当餐具……”他的同学似乎个个都很奇怪啊!
“可能是受了打击。会长出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是他送会长去医院的,结果亲眼看着会长……”于问默默叹息。司徒空略带苦闷地干笑:“是么……”
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变化?时间竟让原本熟悉的一切变得陌生起来。
“对了,刚才说到张亮和杨帆,他们现在在情报部门工作,你知道吗?”于问突然转移话题。
司徒空颇感诧异:“哦,是嘛?”怎么想,玩乐队的和他如今密切相关的情报人员很难联系在一起。
“我以为你和他们有联系。”于问冷笑了一下,言语中不乏排斥。司徒空这才想起,于问他讨厌政治家,讨厌一切和政治有关的东西。
他尴尬地笑了笑:“政府机关有那么多部门,我总不会认识天下所有的情报人员。不过……也许以后可以找他们。”手指轻轻划过唇边,小狐狸的眼睛隐隐地绽放精明的神采。
于问暗暗瞥了他一眼,忽然一本正经地叫道:“司徒空……”
“嗯?”
“你来找我爸爸什么事?”
司徒空神秘地笑了一下。于问虽然是明华城主的儿子,却无心从政,一心只顾着埋头热衷于自己感兴趣的生物学。是以,司徒空最后讥诮地笑道:“来你家蹭白饭啊。”
笑眯眯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于问用余光白了他一眼:“我家没饭供养你!”说罢,稍稍用力地踩下油门。后座的明和林娜连连发出窃笑声。
明华城在司徒空心里是一片清澈的自由之地,明华二大更是他心中不可取代的地方,“三无党”的存在就像他心灵深处唯一精心呵护耕耘的花田,是他想保护的东西。如果说每个人的心中必然会有一片别人不可涉足的圣洁之地,明华二大就是这样的存在。
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可以取代它。
默常离开他以后,他在这里跨越了人生最艰难的一道槛,虽然不能真正逃脱父亲的掌控,离家出走,离开他最讨厌却也最爱的城市,明华使他第一次感受到空气是清新的,鸟儿的声音可以那样美妙,自由是如此珍贵,翱翔的感觉原来是一种深深的眷恋,爱上了就不想放手。
他曾和父亲约定,在明华二大的四年放他自由,等他顺利毕业后,他会放下一切,继续回到属于他那狭义拥挤,黑白颠倒的世界。在他的人生规划中,他本应在这里度过二十一岁生日,享受人生中最后一段烂漫岁月,然而真正逍遥的却只有不到一年半的光景,寒微的出现让他始料未及,感情那些破事他不放在眼里,却让他那些朋友心力交瘁。他组办的“三无党”是他的骄傲,而父亲却也是以“三无党”成员的存亡威胁他,他又一次在父亲的权杖之下妥协,因为他没有力量!
他曾托付严路不要解散“三无党”,留下它,留下每个“三无党成员”心中依赖的信念,“三无党”中有太多属于他们的骄傲和自豪,有时,他们觉得它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单纯的友谊。他对严路说,或许有一天他还会回来看看,偶尔回到那所有着许多光怪陆离故事的破学校,看看那些曾经一起兴风作浪,笑看风云的狐朋狗友们,叙旧的时候可以再聊聊曾经那些荒唐透顶却骄傲无比的破事,却没想到,当年他们这群伙伴中的中心人物竟会是第一个离开他们的。
而他,却在一年多以后才知道这件事。
严路已经不在了,如果现在他们还能聚在一起,酒桌上永远会有一个空缺的座位,它等的主人不会再回到他们中间。
就像于问说的,所有事都会悄悄改变,你有再大的力量,也无法阻止它的步伐。
想着想着,司徒空忽然失声笑了起来,清冷的干笑声听得于问直起鸡皮疙瘩:“想到什么好笑的事?”
司徒空弯了弯嘴角,意味深长:“想到你的人生格言了。”
于问皱了皱眉头,视线看着前方:“没有偶然,只有必然?”司徒空听了,不禁诧异:“什么时候改的人生格言?”
于问淡淡地苦笑:“所有事就算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很难改变它的轨迹,这种时候就什么也不想做,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着朋友苦闷的感触,司徒空忽然想起之间林娜说的事,他不清楚其中的原委,不过可以从于问的脸上看见那份经历了风雨之后的消极。他以朋友的身份,拍了拍于问的肩:“我们如果都是平民,就好了。”
这句话,当年他不肯说,只让它在心里翻转千百遍,却不愿低头。可是如今,却再也忍不住说了出来。
如果他是平民,如果他没有那样一个父亲,没有整个家族的背负,他现在应该还在明华二大的操场上挥洒汗水吧。
车子拐过一道弯,看见熟悉的风景,司徒空一阵惊喜:“这不是学校附近吗?”
“嗯,去我家必须经过这条路,爸爸想在家里接待你。”于问说明道。
“停车!停车!”司徒空怕于问反应慢,干脆自己伸脚踩了刹车。车子剧烈地震荡了一下,紧急停下,后座的两位人士很不幸地双双撞在挡风玻璃上。林娜和明同时苦笑,从来没见少主这么急性子过。
司徒空把头探出车窗,张望了一番,缩回来时兴高采烈地提议:“我看见我们常去的那家饭店了,去喝一杯?”
于问有点不乐意,看了看手表:“我爸爸和你约了2点,让我务必在那之前把你送到我家……”
“急什么,饿着肚子没法谈公事啊。”司徒空不肯罢休,“咱俩老同学多久没见了,以前好歹也同床共枕过。”
旁听的林娜和明一阵哑然:司徒空又一个男性情人?
于问急了,冷漠的脸终于有了变化:“谁和你同床共枕过!”
“你喝醉那次,忘了吗?”司徒空微微地笑。于问愣了一下,窘迫地补充:“那是你的床让给了萧风。”
司徒空推开车门,一只脚已然跨出去:“结果还闹得小微吃醋,那件事我可记忆犹新啊。”
“寒微他本来就是醋坛子,谁知道那时候你们俩——”于问的话没说完,司徒空又把身子探进车子里,一把将他拖了出去:“好啦,废话不要多,走吧。你请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