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有什么好?
这张倾国倾城的脸,总觉得不好意思承认是自己的。以前问过他那潘明玉是怎样的人,他只淡淡的说:不过是个性子极高傲的孩童罢了。然后一把把我抱起旋转,笑着说还是少元好。我只记得当时感到无比快乐,仿佛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了。
可我实在想不出自己这样的窝囊废,到底能留在他身边多久。他这样的人,本就应当有个匹配的伴侣才合适,而不是象我这样的累赘。
一路之上他把我照顾得极好,我快乐之余也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心里被幸福装得满满的,脑子里却时刻担心有一天春梦醒,人去楼空,剩我独个品尝心碎的滋味。
人不轻狂枉少年,既然现在的我有个十六岁的年轻皮囊,就让我彻彻底底放纵一回罢。
我迟迟不愿回谷,只想同他在一起尽情游乐,不愿虚度半点时光。人生得意须尽欢,这样即使有一天他弃我而去,也能借着那无数绮丽回忆,平平淡淡的活下去。
如果让我爱,我只会也只能爱这一次。因为爱过之后,我心既已破碎,就再也没法去看别人。
如果一生只有这一次机会细品爱情,就让我不顾一切紧紧霸住他好了。忘掉自卑,全心全意沉浸在他的柔情里好了。
烟花绚烂只是一瞬,转眼即归为尘土。可它们毕竟曾奇幻瑰丽无比,照亮整个夜空,引所有人高声赞叹。
以前的我就象仙人掌,持久平和,默默无闻。现在突然羡慕起昙花,那样的短暂,却如此的美丽。
趁着别离对我有情,我要尽我所有,全心全意爱他。希望他即使抛下我不要,也有一天会想起当年曾有个东方少元,对他情深如斯。希望当我没日没夜思念他的时候,他偶尔也能念着我。不用太大,只要在心里留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好……
以前不明白,为何楚留香离开麻衣圣教时那般坦荡、无所畏惧,如今总算能体会了。
因为他同我一样,来过、活过、爱过。
第 26 章
天山有雪常不开,千峰万岭雪崔嵬。
远处官道上两匹骏马飞驰而来,一匹乌黑,一匹雪白。马上骑士身上都披着大毛披风,生得俊美异常,正是阴别离同东方少元。
那日趁雪晴出了客栈,一路西来。阴别离掐指一算,离那天山雪莲出土还有半个多月,便问少元想不想去天山采药,少元欣然同意。
两人跨下马匹虽都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也花了十余日才到得天山脚下。只见山峰高耸入云,覆盖着皑皑白雪。脚下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遥遥有牧人放羊,壮阔无比。
阴别离给了山脚下一家农户二两银子,说要借宿几日,又请他们帮着照看马匹。那家人十分热情,收拾出一间房间,又拿出干净被褥。两人休息一夜,次日清晨就打点行囊上山。
山坡上大都覆盖着积雪,其下有无数裂缝,极为危险。阴别离倚仗绝顶轻功,拉着少元一路飞跑。不多时太阳便升起,雪光耀眼异常。
那天山雪莲生长在石缝之中,极不易找。阴别离带着少元先到了山腰上一个温泉池边,打算稍做歇息。在这雪山上行走一定得挑背阴之处,不然双眼极易灼伤。这个道理少元也明白,心里可惜这古代没有防护镜。
温泉边生长了不少小花小草,看上去虽娇弱,却也动人。两人坐在池边大石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吃起来。
刚准备出发,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雄浑悠长的号角声。阴别离与少元俱脸色大变:在这等地方,就连高声说话都能引发雪崩,更别说刚才的声音了。
那号角竟又连连吹了几声,和着回音呜呜作响。片刻之后只感到脚下震动,传来怒涛般的声音。转眼间积雪倾泻而下,所到之处树木摧折,山石连连翻滚。
阴别离一把抱住少元,紧贴山壁蹲下。所幸那池子所在正是个凹陷之处,形成一个浅浅的洞穴。只听得轰鸣阵阵,许久才平息下来。
两人奋力拨开积雪爬出,见山坡已然面目全非。若是早出发片刻,此时已葬身在这雪山之上。少元打了个寒噤,心想不知是何人,竟如此毒辣。
阴别离气得只想破口大骂,誓言一旦找到那些下手暗算的,决不轻绕。少元一时有些同情那些糊涂人,要知道阴别离如果发怒,手段极狠。
两人继续前行,终于在接近山顶的一堆乱石中发现数朵含苞待放的天山雪莲。多亏了刚才一场雪崩,这些雪莲才露了出来,真是因祸得福。
即便如此,阴别离并不因此放下报复之心。他从未以正派人物自居,更不知道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次对方既然立意要置他二人于死地,就更加不能放过。
下山路上满是乱石断树,两人深夜才回到山脚。少元累得到在床上,阴别离喂他吃了一粒药丸,说是他氤氲谷秘方。
趁少元休息,阴别离出去盘问这家农户的主人,在他们走后可有什么人来过此地。那人起先支支吾吾不肯明言,阴别离掏出一锭黄金塞进他手里,这才说是几个身穿白衣的年轻剑士。随后赶紧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莫要说是他说出来的,不然他一家老小全都性命难保[自由自在]。
阴别离回到房里,见少元已熟睡,吹熄灯火,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墙外“擦”的轻响了一声。阴别离挺身坐起,穿破窗子冲到院中。几个黑衣人正在屋子周围忙碌,又是堆柴草又是倒油,见他突然现身,吓得魂飞魄散,扔了手里家伙转身就跑。
阴别离随手抽几根树枝甩出去,将那几人钉在地上。又飞身到另一侧,出手杀了几个没来得及逃跑的。看四周再无人埋伏,这才走到那几个黑衣人身边打算盘问。谁知那几人竟都七孔流血,服毒自尽了。
阴别离回到房间,摇醒少元说明事情原委,叫他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又敲主人房门,等他出来塞给他二十两银子,要他赶紧搬家。那人初时不明所以,待见到那些柴草,吓得筛糠。
阴别离与少元来到马厩,先不忙上马,却仔细检查马鞍肚带。果然不但肚带被人割得仅连一丝,马鞍上还安了几根淬毒细针。只要人骑上去,针便刺进马身。随着奔跑气血循环,那毒药流遍全身,马儿必定狂性大发。肚带又易断,若是不懂武功之人骑了上去,只怕得活活摔死。
少元见了这些布置,出了一身冷汗。阴别离请那家的娘子将肚带缝好,带少元连夜离开。
第 27 章
阴别离带着少元继续西行,穿行于群山之间。积雪反射月光,呈现一片淡淡的青色。少元虽然疲累,却强自支撑。
过了大半个时辰,进了一片树林,这才勒马停下。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挖了个雪窝子,两人又上四周拣拾枯枝堆在一起,打火石生了堆篝火。
少元再也支持不住,倒在阴别离身上呼呼大睡。的
耳边雀鸟啾啾鸣叫,将少元吵醒。睁眼一看篝火仅剩余烬,身上盖了件披风,倒不觉得如何寒冷。转头发现自己竟一直枕在阴别离的腿上。抬头看他,背靠着一棵大树,还在睡梦中。
少元头一次先于阴别离醒来,忍不住凑上去细细打量,想把这面貌刻在心里。他皮肤细腻雪白,睫毛细长卷翘,鼻梁挺直秀气,薄薄的嘴唇鲜润红嫩,越看越觉得美丽异常。
少元仿佛着了魔一般,慢慢凑上前去吻他面颊嘴唇。刚亲了几下,突然被人抱住,吓了一跳。一看阴别离睁开双眼,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
少元面红耳赤,挣扎着想脱身。想不到阴别离突然倒下,将他压在地上。少元刚要动,听见胸口传来闷闷的声音:“别动!我腿麻了。”
少元一楞,抱住阴别离哈哈大笑。阴别离双臂用力撑起身子,低头便吻在他嘴上。
两人又缠绵片刻,阴别离方才拉少元起身,又替他拂去沾在身上的草屑枯叶。
简单吃些干粮,阴别离道:“我这就要去白衣教总坛寻那老虔婆晦气,你在这里乖乖等我回来可好?”
少元有意同行,但想到自己不懂武功,只会累他分神,虽不情愿也只好答应。
阴别离环顾四周,自言自语:“可得找个稳妥的地方才好。”
终于找到一棵大树,抱着少元上到树冠,将他轻轻放下。又嘱咐道:“倘若我三个时辰之内没能赶回来,你就赶紧骑马逃走,直接回氤氲谷。到了家就没人能伤你了。”
少元听了这话胸口一紧,毅然道:“我不走!你若一辈子不回来接我,我就在这里等你一辈子!”
阴别离闻言将他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放心,官素秋那老太婆武功虽高,我还不放在眼里。她徒子徒孙再多,又能耐我何?”
少元紧紧抓住他衣襟,不想放他离开。阴别离只得软语相劝,让他放下心来,这才转身离去。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都过了两个时辰,阴别离还没有回来。少元又是担心,又是难过,流下泪来。
这时听见树下有个清脆的童音叫道:“这位姐姐,你为何坐在树上哭个不停啊?”
少元连忙拭泪,低头一看,树下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头上梳着两根冲天小辫,一身青布棉袍,脸颊冻得红扑扑的,十分可爱。
少元边擦泪边尴尬道:“我……我是男人……”
小孩闻言一脸不可置信,连连叫道:“不可能!你生的这样好看,怎么会是男人?”见少元苦笑,又小心翼翼问道:“你真是男人?”少元点头。
那小孩满脸失望,喃喃道:“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找到这样漂亮的老婆,没想到竟是个男人……”到后来脸上竟有些沧桑之感。
少元哭笑不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见那小孩又抬头道:“既然是位哥哥,那么我上树也没有关系了。”说完手脚并用,爬到少元身旁。
小孩楞楞看了少元半天,又连连叹气。少元见这孩子颇有趣,问道:“我姓东方,名少元。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微微一笑,冲少元一抱拳:“在下姓程,单名一个涣字,人送绰号……这个等有了再告诉你。”少元被他逗得破涕为笑。
小孩见状点头:“美人就是要常常笑才好,象我姑姑那样阴阳怪气我可不爱。”
见这小孩有趣,正想和他聊上几句,突然听到马蹄声响。少元急忙抬头看去,发现那四蹄踏雪向这里跑来,背上伏着一个人,地上洒下点点血迹。
少元见状只觉得心魂俱裂,连忙下树。将马拉住。一看马背上的人脸色苍白,双眼禁闭,果然是阴别离。
见爱人受了如此重伤,少元心里一急,眼泪滚滚而下。那小孩一旁叫道:“这位哥哥莫哭,带他去我家疗伤罢。我爹号称圣手,有得是伤药。他只是胸腑受击伤了内脏,并没伤到经络,不打紧的[自由自在]。”
少元别无他法,听这小孩说话又十分懂行,当下点头。
第 28 章
在那小孩的带领下,一行人向山里走去。
不知转过多少山坳,终于眼前豁然开朗,竟到了一处绿草如茵的山谷。四周尽是温泉池子,白雾蒙蒙,真如仙境一般。谷地深处有片竹林,内有两三间清凉瓦屋。
程涣急冲冲跑向竹林,进到其中一间屋子里,片刻之后拉出一个中年文士。那人一袭蓝布长衫,颌下三绺美髯,颇有仙风道骨。程涣拉他到了阴别离马前,道:“爹爹,这位大哥身受重伤,也不知道你治不治得了。”
那文士双眉高高挑起,傲然道:“你小小孩童懂些什么!你爹圣手的外号可不是自己取的,当年多少人愿付千金,只为求我一服药,我……”
没等他说完,程涣摇头打断他:“爹爹这么多年就知道窝在家里,我怎么知道你还会不会看病?我只是让你看看他,爹爹千万莫要动手,小心把人治死了。”
少元不明所以,但听那小孩如此说,脸上不免露出三分怀疑之色。
文士大笑几声,道:“有你的,居然能激得我动手。把人抬进去罢。”说完转身回房。
小孩大喜,拉住少元道:“美人哥哥,你朋友这下有救啦。”
少元又是高兴,又是感动,向他深施一礼,含泪道:“少侠大恩大德,在下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一二。”
小孩见状连连摇手:“你不要跟我客气,我当你是朋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停了一下,笑眯眯的问:“美人哥哥,你可有姐妹?”
少元道:“我是家中独子。”程涣满脸失望,又是一声长叹。
小心把阴别离抬进房中,放在床榻之上。一旁那中年文士已摆出不少瓶瓶罐罐,小刀银针。旁边一个脸色阴沉的少女端出一盆清水。等他们把阴别离放好,文士就令少元与那小孩统统出去,别妨碍他疗伤。的
少元只得在外等候,程涣在一旁不住安慰,要他放心。每隔一会儿,那少女就端出一盆血水泼到水沟里,又上房前井里打了清水端进房里。
天色渐黑,屋里透出灯光,却仍不见有别的动静。少元一直楞楞的盯着那房间的窗子,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最后又饿又累,眼前一花,不支倒地。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那文士满脸疲惫走了出来,眼里却放出喜悦的光芒。少元连忙爬起来,冲到他身边,连声问道:“他可有救么?”
文士微微一笑:“死不了啦!”说完仰天长笑:“宇文广,我这可就要破戒收徒啦!”
少元听了,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放下,喜心翻然,冲进房里去看阴别离。
阴别离身上密密缠着白布,脸色依然苍白,微微皱着眉头。少元看了心痛不已,泪水落在他脸上。阴别离双眼略微睁开,勉力冲少元笑了笑,又昏了过去。
少元不敢碰他身上,怕动了伤口,只好坐在床边呆呆的看他。
这时程涣进来,请少元去用晚膳。少元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最后被程涣硬拉了出去。
那中年文士一直笑吟吟的十分高兴,对少元态度极和善。双方互通姓名,这才知道那文士姓程名致远,竟是药王孙思邈的传人,江湖人称圣手。不过当年因和人有了过节,被迫发誓不得出谷,更不许收徒。今天少元带阴别离来求诊,误打误撞竟助他解开毒誓:须有个连中十种不同掌力之人得他救治,方能解开誓言。
那个逼他发誓的竟是他的大师兄宇文广,只因当年程致远横刀夺爱,才引得师兄弟反目成仇,竟要把他一生困在谷里。
少元听到这里,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论理这人实在是自作自受,不过他能专心守约,却又让人佩服。当年那位红颜在生下程涣后撒手人寰,程致远一时心丧若死,甚至想发誓从此不再行医救人,碍于师门严规才作罢。
程致远想到从此可以自由自在,越是高兴,几杯酒下肚,精神焕发。他拈须打量少元片刻,不住点头,道:“东方公子,你可愿拜我为师?”
第 29 章
东方少元闻言吃了一惊,迟疑不敢接口。程致远皱眉道:“你不愿意么?”少元连忙点头如捣蒜:“当然愿意,再愿意也没有了!”说着离席,在程致远面前撩衣跪倒,口称:“师父在上,请受小徒一拜!”
程致远笑眯眯扶他起身,道:“我看你天庭饱满,双目有神,必定是个十分聪明之人,大概能学我这一门的本事。”少元连声称谢。
程涣在一旁嘻嘻笑道:“美人哥哥,以后你就是我的美人师弟啦。”又得意洋洋的道:“二师伯老是吹嘘自己的徒弟什么聪明绝顶,丰神俊朗的。哼哼,一定比不上师弟好看。可偏偏有个傻子为他朝思慕想的……”话没说完,头上被一只布鞋打中,惊叫一声。
少元转头看去,竟是那阴沉少女,正瞪着程涣。想必她就是程涣口中那个阴阳怪气的姑姑了。少女走到近前,揪住程涣耳朵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