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这似乎也是为什么他始终不能“吃掉”烈因的原因之一。
回到正题上,当雷亚斯碎碎念地听见厨房里传出锅盖砰砰响的声音,急急忙忙把勺子咬在嘴巴里,丢下吸尘器,风风火火地从客厅冲进厨房时不小心居然被电线绊了一脚,导致该亚·烈因正在使用的电脑直接电源中断,这时候,专心埋头工作的该亚·烈因不得不把视线从文件上转移到爱人身上,并且带有怨恨。
舒了一口气,他放下大堆文件,关掉吸尘器电源并将之搁到墙角边,使房间终于恢复安静之后,几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就收拾了客厅地面上的杂物,而后走向雷亚斯,宛如绅士诚邀女士跳舞一般,双臂搂住对方的腰际,熟练地解下围裙,取下雷亚斯叼在嘴里的勺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他系上围裙后,仍是一副威仪四方的样子。
宁静的目光注视着情人,温和却无奈地道:“早说了,我来吧。沙发上坐着去,打瞌睡或看电视随便你,不过别碰我的电脑和文件。等开饭了我叫你。”
刚说完,雷亚斯还没来得及乘机偷个吻,该亚·烈因已经闪进厨房。
想想,让司令官大人给自己做饭,有种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感觉,何况烈因明显被军务烦得心情不好的样子,这时候的“玉面狼”可不像往常会把獠牙藏在微笑里,而是绝对会一口咬死人的那种。
不得不顾虑下自己前程的雷亚斯跟到了厨房,半斜着身子靠在门槛边——是手肘搁在墙上,掌心撑着脸颊,一种故意摆POSE的姿势——看着烈因面无表情地翻动锅子里的鱼,虽然动作熟练,却怎么看怎么像是用刀子割开尸体的模样。
雷亚斯已经猜到,烈因一定又在动脑筋想除掉谁。
“不是叫你坐沙发上等着吗,别站在我身边偷师,反正你八百年学不会做菜。”司令官的身份让烈因的语气始终带着高高在上,命令人的权威感。
即使这样,多少年来早已习以为常的雷亚斯反倒是很想调戏始终较真无比的烈因。
他笑着,伸手拨弄了一下烈因的头发,而后大胆地搂了上去:“我才不是要偷师,我是看你呢。发觉,你比以前更好看了。”
“干什么,你想被剁了,当我的晚饭吗?”
“……”
面对情绪恶劣的情人,雷亚斯只好松开怀抱:“真无趣。好好,我去看会电视,你慢慢折腾吧,就是希望你心情不好,别拿死鱼出气,那是我们的晚餐材料。除了它,就只有青菜萝卜了。”
他并不怀疑烈因的烹饪技术,只是看油锅里的鱼已经快被翻烂了,实在有点担心自己的晚餐。
如果烈因真的把鱼端上餐桌,那即使焦黑如炭,他也必须吃干净。不那么做的话,翻脸不认人的烈因是很可怕的……
“谁说我心情不好?”烈因温吞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雷亚斯脸庞,越是平静,就越让人毛骨悚然。
雷亚斯摊了摊手,做出投降:“你心情好,是我心情不好,不能给军务繁忙的你做顿美味佳肴,我羞愧不已啊。”
烈因清笑一声:“哼,不要话里带刺。”
“不,是给鱼骨头卡着喉咙了,不拔掉不舒服。”雷亚斯温温地笑了一下,与烈因交汇的目光传递着彼此多年的默契。
烈因笑了:“啊,你已经猜到了啊,我想除掉周瑜这件事。”
目光一冷,橄榄色的瞳辉泛出冰芒,“他这个卧底,潜伏在我眼皮底下那么多年,不能再留着了。”
顿了顿,眼底闪过杀意,“网已经张好,就看什么时候收紧。”
温和的声音里,透着狠毒。
前往双子月的途中必然会经过“三角州”,红石山脉则是它南端的边界。一个天然的屏障,地势险峻的山岭群由东至西,毫无狭缝地完美连接在一起,筑成浑然天成的壁垒扞卫着北方的疆域。越过了它们,就走出国界了。
红石山脉在卫星图中是一条艳丽的红色彩带,将大地分割为两块截然不同的版图,充满着后现代主义抽象艺术的想象力,宛如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乐观一点说,甚至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
不过,一旦身处其中,就全然不会有那份闲情雅致了。
骑士时代曾有一位女皇试图开辟一条贯穿红石山脉南北的通路,她派出了强大的军队妄想征服自然,结果,她的国家在“军饷”这头饕餮的贪食中贫瘠衰败。
但是不能说,女皇的意志没有遗留至今,事实上,无论是彼端的北国,或是跨过冰洋的太冀民族,都想打破这道天然屏障,这也就意味着,驻扎北疆的西统军所属1413舰队是最任重而道远的,东方军司则会定期向这里输送特种部队。
1413舰队似乎是从君文乙轩出生那年开始就一直负责驻守北疆,它有一个爱称,叫“勺子舰队”,来自于某日舰队里的人自己YY,在玩数字游戏的时候发现,如果把“1413”全部加起来的话就是“9”,玩加减乘除的话就能得到“6”,看起来不就像短柄的勺子吗?当然,或许那日士兵们是饿疯了……
这件事,是君文乙轩十五岁那年听说的,当时,他跟随和碧若同组的老兵一起主动申请前往双子月支援,还是预备兵的他一来初生牛犊不怕虎,二来想让自己得到的历练,免得整日被大姐头说成是乳臭未干的毛小子。或许当初多少有点意气用事,不过他一向胆子大,又能吃苦耐劳,虽然双子月的环境严酷苛刻,那段经历却是值得他骄傲的。
也正是有了当初的双子月之行,才坚定了他专攻机械工程的决心,当年带他的章仪上尉说起来还是他的启蒙老师呢,退役之后,如今似乎是辉夜城某所学校的物理老师。
讽刺的是,六年过去了,他却在再度失去生存意义的时候,又回到了当年那个懵懂的少年下定决心的地方。
[“如果武器必须被不断地研究发明出来的话,我希望以后能把这个领域最尖端的技术掌握在自己手里,然后去研制出各种抑制武器的方法。”]
看到与当年一成不变的熟悉景色,君文乙轩不禁感慨,什么时候,那个充满梦想和冲劲的少年,却沦为了爱情的囚徒。
而且,是被判决了死刑的。
红石山脉有着非常奇特,甚至可以说是“赏心悦目”的风景,熔岩经过几万年的风化,形成有着圆滑弧线的山丘,表面看似光滑如碧,却有着巨大的摩擦力。朱红色的石笋一根根地从地里冒出来,有的只有一人高,有的却如参天大楼。
不过,这炫目的红色世界却充满了死气,寸草不生的坚硬石地仿佛延伸向地狱的彼岸,无论是暗沉或鲜艳的红,看久了都会容易精神发疯,空气会因为情不自禁对红色的遐想而觉得是带有淡淡的血味的,漂浮的尘埃在阳光底下像萤火,沾到皮肤上却像被烫伤了似的刺痛。
虽然地处北方,奇特的地势让这里的气候持续高温,闷热异常的环境使生命绝迹,所以,即使风景再好看,也乐观不起来。
三个人成一个间隔极大的列队,缓慢地走在石林间,打头阵的当然是古渊,不过并不是他体力耐力好,而是君文乙轩时不时地回头观望温宝宝,才和他拉开了距离。
脸上包扎了绷带的银发军官模样看起来实在有点惨淡,昨晚被温宝宝痛扁了一顿,现在却还对人家表露出关心,连古渊都嘲讽他,说他是傻子。
傻吗?
有时候,他自己也很受不了自己的同情心泛滥问题,可是一旦回头,看见温宝宝的身影越来越渺小,他就心软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没骨气,去讨厌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吧?
温宝宝看起来弱不禁风,打人绝对一绝,三个字——快、狠、准,打得他下颚脱臼,颧骨估计也裂了,现在脸肿了大半边,疼得说不了话,只能干巴巴地睁大眼睛望着。
眼看温宝宝都快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他想叫古渊停下,可是另一头也快走得没影了。
不能出声,他现在绝对是体会到哑巴吃黄连的苦处了,左右为难着,最后还是奔向了温宝宝那一边,可是没跑两步,一阵疾风席卷头顶,山崖的上方忽然冒出一艘军舰,还是S级的巡洋舰。
巨大的舰影遮天蔽日,盖在他们身上,像海洋里一条食人鲨,恣意地遨游于低空,卷起空气中的尘埃,沙子钻进眼睛里疼得睁不开,君文乙轩无奈地想,这下好了,不但是哑巴,还成了瞎子。
红色的指示灯在白昼的光辉中并不是十分惹眼,不过对于熟悉军舰的人来说,立刻能明白它所要表达的讯息。
就在君文乙轩倒抽一口气,正准备不顾脸颊的疼痛,喊出声时,榴弹就从头顶疾风骤雨似地落下来了。
“轰轰轰——”
刹那间,烟雾弥漫,可视度降为零,只能凭直觉躲避炮弹,仓惶中狼狈至极。
哪国的敌舰?!为什么袭击他们?
情急之中,他只是凭本能地在石林间奔跑,却不知不觉间跑到了温宝宝身边,本想拖着他一起逃,可是温宝宝镇定自若的表情出乎他意料。
“唔……”试着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因为颚骨脱臼无法办到,他只能拉住温宝宝的手臂,用各种手势配合头部的动作示意。然而,温宝宝却如根桩子般,坚定地站在原地。
“你们在干什么!”古渊回到他们身边,“阿尔法”抱在他怀中,君文乙轩看到它后,立刻想到,他们遇袭的唯一理由只能是这件令各国特工垂涎的武器。但是他没办法把自己的想法说出。
“快走,你们跟着我,再慢吞吞的,会连尸骨都不剩。”古渊用不太大的声音对他们喝到。
与此同时,温宝宝故意无视古渊告似的,反而冲向军舰,在浓烟中拼命地追随着那深蓝色的舰身。
君文乙轩没有多想,顺从了潜意识,而紧追上去。
炮弹虽然没有直接砸中他们,不过连带的冲击波却卷得他们像碎叶般被甩得老远老远,君文乙轩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上抛并下坠的抛物线运动后,撞在石柱上,然后像皮球似的滚落在地,接着就闷掉了。
说不清是哪疼,或者是浑身都痛,脑袋,肩膀,腰部,背脊,膝关节,肘关节……反正是有骨头的地方都有反应,不算剧烈,只是刚刚好让他在瞬间的窒息之后,除了呼吸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想起雷亚斯上校确实说过这是个危险的任务,不过由于一开始就不抱有完成任务的决心,所以即使失败了,或者是直接导致丧命,都无所谓。
不就是死么,那应该是件幸福的事,他可以去陪七戒了。
不,哪怕见不到七戒也无所谓,但是他现在至少可以安心地闭上眼睛了,想来连日都不敢闭眼,眼睛又酸又疼,还要被红石山脉的风沙折腾,这么辛苦地活着受罪,不如死了逍遥。
至于温宝宝和古渊现在在哪,并不是他关心的事,他只想知道,自己还能这样保持呼吸多久,什么时候才会真正断气。
而他半眯开眼睛,狭窄而模糊的视线虽然被烟雾干扰着,却还是看见有人走了过来,而且他很确信,对方是朝他这边走来的。
惨了……估计要沦为俘虏了……
首先,肯定是逃不了被毒打逼供的命运,然后,会被怎样虐待,就看对方的兴趣了。
虽然感觉到那个人颇为强势的脚步越来越近,他却心平气和得仿佛心脏已经停止跳动,丝毫不想挣扎,或者去思考未来的事,即使那些对待俘虏的惨无人道的虐待可以让一个铁骨硬汉吓得浑身发软,可是他现在,却一点也不害怕。
大概,自己真的是死了吧?
他感觉到那个人走近之后,忽然加速跑了过来,就停在他的视线正前方。一双沾满泥土的军靴连鞋带都没系好,鞋头已经磨破一层皮,污迹让它本来的颜色已经不可辨认。
这双鞋充分显示了主人久经沙场的过去。
他忽然有些好奇,想抬头看一看,但是完全做不到,只要放弃。
而对方在他脑袋边站了一会,接着,以极快的动作把他抱了起来。
啊……果然是要抓他回去当俘虏……不过,这抱的姿势是不是有点奇怪?
居然是公主抱……
视线已经模糊得只剩下光和影,连轮廓都分不清,但是这样却扩大了身体的感觉,让他知道抱他的人正快步走着,应该是往舰艇的方向。
他再度努力睁开眼睛,依然只有光影的效果,白色和黑色似乎组成了一张模糊的人脸,但是轮廓和五官都是模糊的。
只不过,他闻到的淡淡香味,还有那种呼吸的韵律,令他想起了什么,又不是很清晰……
很奇怪,他居然感觉到,自己的心,原来还在跳动。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可以根据对方脚步和呼吸的节奏,就能知道他是谁。
这样独特的气质,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呢?
这样强烈的气场,除了那个人,还能是谁呢?
不知不觉间,他竟像依赖似的,用力揪紧对方的肩膀。
忽然间,竟觉得被抱着的自己,想靠在对方的怀里……哭……
不需要再逞强,不需要再伪装,不需要继续逼迫自己。
所谓的男儿当自强,有泪不轻谈,好累……真的好累……
数日的积累,昼夜的压抑,闷得胸口只剩下疼痛的感觉,而听不到心跳。忍住流泪的冲动,把一切都死死含在嘴里,用男人的方式吞咽悲伤。
可是,悲伤了,就是悲伤,如果男人没有权利哭泣,那眼泪这种东西为什么没有从根本上断绝呢?
为什么不能哭?为什么不能!
他所有的力气几乎都聚集到指尖,紧紧扣住对方的肩膀,虽然很讨厌哭起来那种沙哑刺耳的难听声音,但却放纵了自己,一声一声地抽泣。
酸疼的眼睛被热乎乎的液体湿润着,这一刻才觉得,原来能释放出来的滋味那么舒服。
“喂……哭什么,疼得很厉害吗?不至于吧……别哭啊,真是……”
不温不火,不轻不重,没有温柔的感觉,却有无拘无束的不羁。带一点野性和轻狂,像专利一样独一无二。
除了他,还有谁……
他确信,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这样的声音,于是听到了之后,原本只是朦胧的猜测,却扩大为强烈的肯定。
似乎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用自己都讨厌的声音,低声啜泣着,在别人的面前,哭得毫无尊严,只剩下人类的脆弱……
狂,你到底是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脆弱的我呢?
时至今日,我仍不断地选择逃避,用这种方式来折磨你。
十年的约定,眼看就要到期,比起周瑜的欺骗,我其实比他更恶劣吧。
第五十四章:聚首
昏睡,其实是一种最好的休息,不仅让身体得到了放松,还有大脑,和心灵。
悲伤的时候,如果睡着,醒来之后,伤痛的感觉就会减少,淡淡地残留在心里,只是不知何时又会风起云涌。
如此说来,一旦感情出现断档,无论是如何激烈的情绪,都会恢复平静,哪怕是在梦中哭醒,也会有短暂的,一刹那的平静,就像是记忆的切面必须要连接起来才能产生丰富的情感,其实,会造成伤感的,也只是记忆而已,如果没有记忆,人类就不会有感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