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你还真讨人喜爱,来,告诉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大哥我叫孟常思,怎样,很颇有诗意的名儿吧!」
孟常思......
聂雪忍不住直盯着孟常思那张爽朗的笑脸看,他不懂,为何发生这么多悲惨的事,他仍然可以笑得这么豁达,就算人生再苦短,要完全放下从前的伤痛,仍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就如同他,仍然在乎着被抛弃的伤痛,这是一种等同于背叛的感受。
「怎么啦?一脸沉闷,是在想些什么?」孟常思伸手捏了捏聂雪白皙的斯文脸孔,担忧的问。
「聂雪......名字......」聂雪反应过来后,抬起毫无表情的脸孔,朝着孟常思冷硬说道。
一听,孟常思顿了一下,随即笑开脸,像个长辈一样温柔地揉了揉聂雪的发,带点笑意的说:
「聂雪呀......这个名儿很适合你呢!」
倏地,聂雪紧抓住手中剑,形容不上来内心突然澎湃起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自从他被抛弃之后就不曾有过,所以他对这种感觉也就越来越模糊,模糊到忘了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大哥以后就叫你阿雪吧!只可惜,之后你便要离开了......都怪二王爷那家伙,竟然养起男宠来!真是个急色鬼,一家子都是!」孟常思用手拍拍聂雪的肩头,将二王爷臭骂了一顿,顺势安抚一下的说道。
闻言,聂雪当下便知孟常思误会了他的身份,从刚刚孟常思说的那么多话当中,他便觉得有丝怪异,原来对方将他认作是一名男宠了。
「不是。」聂雪不知道该如何完好地解释自己的身份,仅能扯开冷硬的音嗓,低沉沉的简洁说道。
一听,孟常思似懂非懂的疑惑一下,方才确认似地问:
「你不是二王爷的男宠吗?」
微微讶异了一下,聂雪颇为意外孟常思竟能够在这么短的词汇中听懂他想表达的意思,本来他还不期盼对方会明白,但是结果却让人意外,就连他想杀孟常思时也是一样。
「看样子真的不是喽?」孟常思很明显的松出一口气,随即扯开爽朗的笑容,用力将聂雪抱入怀中,「那真是太好了,阿雪,你干脆留在这儿当大哥的弟弟如何?大哥从以前就一直很想要有个弟弟,可惜呀......唉......不说也罢。」
聂雪闻着鼻间充斥的酒味,本来一直觉得很难闻,因为他不爱喝酒,对一名收金买命的杀手而言,酒是致命毒物,喝醉后容易让人松懈戒备,但是被孟常思这般拥在怀中,他反而觉得就算他没喝酒也有点醉意了。
这......应该是梅酒的味道吧?
「阿雪,你怎么不回话?傻啦?」
孟常思以为是他将聂雪抱得太紧了,不禁松开手,挺怕瘦弱的聂雪会被他给抱碎了,因为经过这么一抱之后,他发现聂雪根本没几两肉。
阿雪大概都没啥在吃东西吧?真是的,年纪小小不好好养身子,以后怎么会长得高壮呢?
忽然,眼神一凛,聂雪整个人忽然跃离孟常思,戒备的紧盯着他看。
我怎么能对此人松下戒心,除了师父以外,其它人都需要防备,我真是太松懈了!
「阿雪,你受伤了......」
孟常思这才看清跃离他的聂雪,胸襟上有着一片暗红,站起身走上前想关心他,却被他一剑抵在胸前,不敢再作前进。
聂雪知道,这个时候是杀孟常思的好时机,巧合不会频频降临,就算有,此刻也该用尽了,但是他却迟疑着该不该将剑刺出去。
我......心软了吗?同情这个人与我有同样的悲惨身世吗?
孟常思叹息一声,转身绕到一旁的箱子,拿出几瓶外敷伤药和一件干净的灰黑衣衫,放在一旁的床上说:
「东西大哥就放在那儿,你赶紧替伤口上药、换上干净的衣服,大哥我去替你拿些吃的,你可别乱跑喔!」
聂雪不语的直盯着孟常思看,直到他离开后才放下手中剑,缓步走到床边,冷冷看了药瓶和衣衫好一会儿,方才开始动作。
或许是仍对孟常思存有怀疑,聂雪格外小心的将药瓶打开一一闻过,他虽然以杀人为业,却也略略学过一些医术,只要是有毒或下药过的东西他都闻得出来;在一一确认过药瓶确实只是一些普通外伤药之后,聂雪这才安心脱下衣衫,露出雪白结实的上身,抓起衣袖将干枯的血迹擦掉,开始上药。
等聂雪上完药、换好衣衫后,孟常思刚好捧着一盘热腾腾还沁着烟的包子、馒头,愉快的走入房内,丝毫不见他的心情有被聂雪冷淡态度波及到。
「换好了呀?」关上门,走至桌旁将盘子放下,孟常思满意地笑着看聂雪身上合身的衣衫,「这件衣衫可是大哥我十六岁时穿的,现在太小、穿不下了,留给你穿正好!」
闻言,聂雪仍旧面无表情、没有言明感谢,更没有丝毫想靠近孟常思的意愿。
我得小心防备,这个人......不知道安什么心眼,这世间断然不可能有人会愿意如此关怀一个陌生人,我们甚至相遇不到两个时辰,这个人肯定有问题!
「阿雪......你别这么防着大哥嘛,会住到这种偏远小院来,能有什么坏心眼?只不过是个遭受鄙视的可怜人罢了。」孟常思好歹也活了二十七年,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被别人这般防备还是第一次,忍不住又说:「你也知道大哥我是半个西域人,对于大哥这种下贱的人,他们向来是敬而远之,除了几名想逃走的小妾曾跟大哥有过小小的对谈之外,几乎没有人肯接近大哥,你是第一个和大哥讲过最多话的人,却这么防着大哥,让大哥我好失望呀!」
聂雪知道他不该只听这番措辞就心软,但是他也饱尝过受人污辱、不被当人看的日子,所以他能够理解那种难受。
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想得开,内心受了伤还是会很难受吧?所以才会借着不断帮助别人来安抚自己内心的空虚......
第二章
「过来吃点东西吧,瞧你瘦得像个什么,半点儿肉也没有,吃吧!可别枉费大哥一番心意。」孟常思扯开一惯爽朗的笑容,掩去方才的失落,将盘子推前对朝聂雪说道。
聂雪站了好一会儿,一双看透人心的眼神直盯着孟常思看,想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端倪,却只看到他那双深蓝色的眸子里溢满了淡淡的笑意。
或许......我真的可以信任这个人吧?
终于,在孟常思以为聂雪打算一直站在那儿时,对方总算肯迈开脚步走到桌旁坐下,而后直盯着盘子上冒着热气的包子和馒头看,不再有任何动作。
「阿雪,你吃呀!」
盂常思知道聂雪可能是不信任他的,所以干脆随意拿起一颗包子大口咬嚼起来,见状,聂雪依然盯着眼前的盘子不放,毫无表情可言的斯文脸孔,让人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你放心,大哥我还没无耻到会下毒害你。」似乎能够了解聂雪的想法,孟常思再度开口说道。
「我不识你。」
聂雪并非不想吃,虽然怕被下毒也是他所担忧的事情之一,但是真正让他不解的是孟常思为何要这么好心,就算曾猜测孟常思对他好不过是因为太寂寞,但是也很难说,人心总是难测。
孟常思愣了一下,才开口反问说:
「伸出援手也需要认识别人吗?」
聂雪无语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孟常思的反问让他想起十四年前的夜晚,师父好心送他一颗馒头的事,当时师父也是因为想为而为之,也不曾讨过任何好处便收留了他,所以,这番问话他真的答不出来。
「傻小子,人人皆有恻隐之心,就算一个长年为恶的人,见到几乎溺毙在河中的孩童,也会义无反顾的跳下河救起孩童,这世间虽然有丑恶的一面,却也有美好的一面,想得太多、顾虑太多,反而会将自己局限在圈圈当中,永远也走不出去。
放开点,你会觉得自己的世界豁然开朗、碧海晴天,多好呀!」孟常思扬起爽朗的笑容,柔着低沉的音嗓如是说道。
是吗?
聂雪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曾见过,并且,映在他眼前的景象永远是丑恶的,但是,听闻孟常思这么一说后,他却相信了。
或许......这世间真的不是那么令人失望吧?
「想开了吧?」
孟常思笑着摸摸聂雪的头,像个长辈似一样,对此,聂雪握紧手中剑,过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轻轻点一点头,算是回应孟常思的话。
「那就吃一点东西吧,你也该饿了!」
说着,孟常思从盘中拿起一颗馒头,执起聂雪的手,将那颗热腾腾的馒头放在他微微泛冷的手掌心中,紧跟着,聂雪抬起头看向孟常思那张既温和又粗犷的脸孔......手中的馒头很温暖,就如同眼前这个人予人的感觉,暖暖的,连他那颗冰冷的心也渐渐暖和起来......
「快吃吧,傻小子,再不吃大哥就拿走喽!」
见聂雪还是没有动作,孟常思又开始他那戏谑的语气,故意将手伸到面前,假装要抢走他的馒头,见状,聂雪忽然握紧手中的馒头,将它收入怀中,再从盘子上拿了几颗包子便起身走至床上坐下,背对着孟常思缓慢吃着。
孟常思虽然不解聂雪的这番举动代表了什么,但是不可否认的,他这个样子还挺可爱的,像个任性的小娃儿一样。
忍不住扬起唇角,脸颊两旁的酒窝再次深陷,不再多说话,孟常思拿起吃了一半的包子再度撕咬一口,宁静地度过安稳的一晚。
◇◆◇
「阿雪,不好了!」
人未至声先至,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的聂雪一听,随即提起从不离身的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忽然被踹开的门,浑身紧绷了一下,等看清来人后才松下身体,收回险些拔出的剑,再度躺回床上。
「阿雪,天都亮了,你快别睡,大哥我有事要跟你一同商讨。」
孟常思边说边关上门,再走至窗边将紧闭的窗子打开,替昏暗的房内带进一丝亮光。
「累。」聂雪冷硬的说了一个字,而后再没半点反应,继续闭目歇息。
孟常思一听,当下也不敢去吵聂雪,谁让他打呼了一整晚,肯定吵得阿雪没法儿入睡。
唉......没办法,自己从小就这样,睡觉会打呼也不是我能控制的,算了,还是让阿雪好好歇息一番吧!瞧他瘦弱弱的样子,好像......唉......就是一副承受不了大风大浪的料,看来,阿雪果然需要让人好好呵护一番呀!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聂雪方才起身整理一下衣衫,走至桌旁坐下,冷视着手撑桌面打瞌睡的孟常思;似乎是感应到聂雪冰冷的视线,孟常思抖了下精壮的身躯,茫然地抬起一双睡意浓厚的朦胧眼眸,打个哈欠说:
「阿雪,你醒啦?」
「离开。」
聂雪站起身,冷硬的说出两个字便打算自行离开,不料却被睡意全醒的孟常思给猛然拉住,「阿雪,那个......今天你恐怕不能离开了,三王爷和二王爷府的人全守在外头,凡是要离开的人全都得经过他们的彻查,你身份不明,如果被他们发现了,你可能会遭殃啊!」孟常思连忙开口说道。
「不管。」
今天不管怎样我都要离开,绝对不能再让这个人影响到我的情绪,我必须无情、无心!
孟常思站起身,好心的劝告说:
「还是别冒险的好,三王爷和二王爷府派到外头守候的人,可不是一些普通打手,光是他们养的食客也够让一堆武林高手死无葬身之地,你一个人这样冒冒然出去,就是你身怀绝世武功,也不可能安然离开,还是多住在这儿几日吧,大哥会替你多探探消息,一旦防备有松懈,你再离开也不迟。」
沉默许久,当聂雪的沉默久到让人以为他不会开口说话时,他这才冷硬的说:
「为什么?你不知帮我会麻烦?」
「什么为什么?你这个傻小子,昨晚开导你这么久,你还是不懂吗?帮人不一定要有理由,就算会揽麻烦上身又如何?大哥不在乎,你又何必太在乎呢?再说,大哥我很喜欢阿雪呀!」孟常思带点教训意味地伸手轻敲了下聂雪的头,不轻也不重,带了点疼爱的意味,用像是大哥在训弟弟一般的口气低骂道。
忽然,聂雪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孟常思,似是讶异,却没有将情绪表现在脸上。
他喜欢我?喜欢是什么?我不曾喜欢也不曾爱过人,他知道爱人或喜欢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感受吗?如果喜欢一个人可以这样简单就脱口而出,那岂不是将这种情感显得太过肤浅?
「别胡思乱想了,来,把剑给大哥吧!」孟常思伸出手便跟聂雪要剑。
聂雪不解孟常思用意为何,听他这么一说,下意识就防备起来,却又被对方敲了一记。
「傻小子,你还怕大哥我穷到把你的剑拿去当呀?给大哥吧,大哥只想替你收着,随便拿剑在王府里到处跑,可是会遭人误会的,他们可不比大哥,心眼儿重的可是会害死人的。阿雪得小心一点,懂吗?」孟常思一脸不赞同的在聂雪面前摇摇手指说道。
之后,聂雪板着面无表情的脸将手中的剑递了出去。
「这才乖嘛!大哥这就替你将剑收好,等一下喔!」孟常思赶紧拿着聂雪的剑走入屋内,将剑放入箱中,然后又匆匆走了出来。
聂雪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孟常思拿走他一向不离身的剑,只是意识的便将剑递了出去。
这是否代表我真的开始相信他了呢?不解。
「阿雪,走吧!」孟常思爽朗地笑着抓起聂雪的手,直朝管事的居所走去。
聂雪不懂孟常思想带他去哪儿,冷声问:
「去哪?」
「既然府里的状况容不得阿雪你到处跑,又无处可去,那么就在这儿待着吧,反正府里正欠人手,你就来帮帮大哥,等风头一过,大哥再帮你离开这儿。」
孟常思边说边拉着聂雪走,偶尔会回头朝身旁的他爽朗一笑,整个人看起来就如同烈阳般耀眼,让聂雪直盯着他粗犷的脸孔看。
这个人真是万中无一的好人,就连师父也不曾对我这么好,仅是教导我习武练字,他算是仅次于师父,第二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吧?
忽然,讽刺而至的声音打断了聂雪的思绪。
「孟常思,你还挺悠闲的,当真是无药可救,专在府内吃白食的米虫子!」
聂雪与孟常思同时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看向说着讽刺话的人。
「原来是总管你呀,来得正好,这是刚来的阿雪,府里不正欠下人欠的紧吗?就用他吧!」
孟常思丝毫不将总管的话放进耳里,仍旧维持那张爽朗的笑容,伸手拉过一旁面无表情的聂雪朝着总管说道,谁知,总管却一脸厌嫌的猛摇头。
「你是去那儿找来这么瘦弱的落魄公子哥儿呀?这种身材板子能干些什么事?要不了一天就累垮了吧!」
闻言,聂雪毫无反应,丝毫不为总管的话而动怒,漠然站在原处,愣愣盯视着嚣张的总管,而总管似乎是被聂雪冷然的态度所气,叉腰就骂:
「死小子,你看什么!我有说错吗?没半两斤重还敢来这儿找差活儿,真是什么样的人就跟什么样的下贱东西聚在一起,请了你我岂不亏死!」
「好了,你这个死老头儿,你平时讽刺我就够了,别连阿雪也一同骂进去!」孟常思扳起一张粗犷脸孔,走上前挡在聂雪面前,气愤说道。
「我骂你们俩又如何?要不是看在二王爷的交代,我早将你这个米虫子给踢出府去,还会留你在这儿跟老子撒野吗?」
平时就看孟常思不顺眼的总管,这回儿不骂个痛快,还更待何时?
「够了,既然你说是看在二王爷的交代才没将我踢出府,那现在我要一个小弟陪我一起当米虫子,又与你这个死老头儿何干?不高兴便去告诉王爷,叫他来教训我这个下人!」孟常思一向口直心快,别人对他凶他还无所谓,若是牵扯到不相干的人,那很抱歉,大爷他可是会生气的!
「你、你、你!」总管气红了老脸,直指着高挑精壮的孟常思你了个老半天,就是不知道该怎接下去。
「别跟个女人家一样,学什么抖莲花指,老大不小了呀,总管,这样多丑呀!」孟常思一把打开总管指在鼻尖的手指,很不客气的喊道。
「你这个杂种!」总管终于气得大骂出口。
一旁沉默的聂雪,本来不打算加入这场争吵,但是一听到『杂种』这两个字,他的内心瞬时一阵不快,柳眉一皱,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总管就已经被他掐住脖子高高举起,杀意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