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若风缓缓靠近,冷怀璧却一退再退。可他原本就身在池边,只一步便抵到了池壁。在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寒若风已一手扶着他的腰,两人鼻息相闻,寒若风的发有些已掉在冷怀璧的脸上,距离几乎化为零!
「大、大哥......」声音一出口,冷怀璧一惊,竟变得暗哑无比!
寒若风仍是不言不语,脸上挂着无害的温和笑容,可他却做着这脸红心跳的羞事!冷怀璧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快得连自己的喉头都突突地跳了起来!不仅如此,嘴唇也变得益发干涩,口干舌燥,身体火热......
眼对眼,两人无语,却相问彼此心跳......
寒若风在瞅了冷怀璧许久后,确定那心上的人儿已经快不能呼吸时终于拉出了口中的手指......指上发丝显得润泽无比、光滑如镜......丝上连着一丝银线,正是从寒若风的口中牵连出来......丝丝相连......正如情思......
寒若风松开指上的长发,让它又飘于水面之上,随波漂荡地奏起一曲情歌......此时冷怀璧腰上的手臂收力,冷怀璧轻呼一声,两人的身躯已紧紧密合在一起:寒若风轻点那张微开的唇几下,便迅速放开,眨眼间身子已退到几尺远,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己悠闲地靠地池边哼着小曲。
冷怀璧反应不及,一概红着脸却张大眼呆愣着。
寒若风心情大好,一股作气地跃上池边石上,光溜溜地步至冷怀璧身后,在他还呆滞之际一把抱起了他。两人连衣服也不拿地使着轻功飞回房里。
冷怀璧终于反应过来,已经是到了房门口,惊吓道:
「大哥,衣服......」
「别拿了,夜里哪来人会看见。」
「可是......」
「你累了,我们好好睡吧。」不容反驳,寒若风帮冷怀璧穿好单衣后一把按进被窝,自己也跟着跳了进去。
事实证明,半夜还是药铺人不睡觉。
寒若冰又冒了出来,一面振笔急挥,一面赞道:
「大哥这招欲擒故纵使得真好!」
此时,对于丞相府的阴谋却一宗接着一宗而来。朝堂之上,君心似我心,我心似君心;朝堂之下,我心有二意,非君心。
第二章
「暗潮汹涌」是闻名京城的预言画师上官君所作。这副画只有一道澎湃的江河,河面上似有一面人脸,可波涛覆盖层层叠叠让人看不出那是谁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锐得慑人,里头飘着雄心壮志与企图心。河边还洒了许多金珠,一条金龙搁浅滩上。
全幅画没有鲜明的色彩,只有灰蒙蒙的河面,「暗潮汹涌」所代表的是不吉祥的,京师因此震动、朝野议论纷纷,可在五王爷的抨击下,这幅画却被说成了叛国的证据,已经请求皇上下令捉拿这谋逆不轨的上官君。
外头皇榜云云,除了五王爷心怀鬼胎以一计借刀杀人知情外,其他人全不知上官君正大方公开地在丞相府养伤。
取蛊费时三日,每日每两个时辰便要逼蛊取蛊,虽有寒若风与寒若水的帮忙,却也实在耗尽冷怀璧所有的心力。不过老天垂怜,总算将上官君从忘川边给拉了回来。
上官君本是一位冷俊的人,相貌堂堂,身形高佻,一手画艺更是让人赞不绝口,千金万金只为求得一幅亲笔名画。只是可惜了那画全是预言画,所预言出来的大多是坏事,在得画人沾沾自喜不久后也都因为预言之坏而弃了它。
若不是他中蛊受伤神形俱消,否则也是位难得的翩翩佳公子。
不过这上官君言语冷、表情冷,连一丝多余的脾气也不愿显露,在寒若水的面前他更是全身冰到了极点,对于寒若水更是没有一句好言相对,就不知他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寒若水不顾世俗伦常倾心相待了。
冷怀璧在为上官君疗伤时常常走神便是在想这个问题,瞧瞧,现下他的手又停了,一个劲儿地盯着上官君看,都要把他的脸给盯出一洞了还是不觉。然上官君也非寻常人,让冷怀璧盯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却也不吭不哼,毫不闪躲,自得自在地任冷怀璧盯着看,冷然的表情还是纹风不变。
「冷公子,午膳送来了。」门外一个小婢轻言轻语地道,这才总算唤醒了冷怀璧。冷怀璧这才如梦大醒,发现自己又盯着别人看了,不禁有些歉意、尴尬和羞惭,一张脸飘上了薄红。
「冷公子?」
「进来放在外厅即可,谢谢你了。」
婢女一应,退了出去。
「对不住,上官公子。」
冷怀璧扶起上官君移到外厅入位坐好。
「......不用道歉,我无所谓。」眼睛虽蒙了一块布条,可上官君还是正确无误地端起面前的白碗,无一丝多余的动作,右手一伸便挟中了置于他左前方的鱼肉。
此身好功夫一时让冷怀璧轻叹赞赏。
「上官公子眼不视物还能如此俐落,怀璧由衷佩服。」
「眼不视物,心却澄明,如此而已。」上官君冷淡地回答。
可是有很多人便是做不到这一点,才庸庸碌碌陷于红尘啊......
冷怀璧却笑不语。
「上官公子为何要以布蒙眼呢?」
「双眼异色,且若布条一拿我便能看见一个人的未来。」
「准确无误?」
「准确无误。」
「那么若只求你预一言一物呢?能办得到吗?」
「可以。」
冷怀璧一听,欣喜地跃跃欲试。
「那么可否请上官公子帮我预一言我的右手是否能好?」
「可以。」
「我去帮您拿画具来。」
一盏茶后,案上的午膳收走换上上官君的画具,冷怀璧就坐在他的对面等待他拿下布条--
上官君的瞳色很浅,不是灿金的朝阳,而是晕黄的月色,铺上一层淡淡的金粉......被这么一双异样的眸子注视实在有些怪异,不过冷怀璧却也觉得新奇。
「上官公子有西域血统吗?」
「不。」
眼上的布条一拿,上官君才算亲服看见了冷怀璧--清清柔柔的、唇边总不时勾起美好的弧度,他笑时总会露出一点点皓白的牙齿、眉眼像弯新月,长睫微翘,眼里流光;发丝只简单以一条束云巾绑起,露出五官端正的一张俊脸,无法绑住的就落在鬓边轻飘如云;今日他着了一身月牙色的长衫,上绣云彩......他是一个很简单的人,却简单得令人心动......
「是异变吗?不过很漂亮呢。」
上官君表情冷淡,眸中却闪过一丝惊愕,接着如五彩烟花绽出美丽的火花,淡金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
见对方不言不语,冷怀璧惊觉自已说错了话,连忙改口道:
「抱歉......男人不应该用漂亮来形容......」
「......无妨,请将你的右手借我。」难得的,上官君眼里立有了笑,虽一闪及逝,冷怀璧还是看见了。「上官公子笑起来真好看......啊!我又多嘴了......」冷怀璧暗暗告诫自己,一边将手递了出去。
方一触碰那腕间,上官君的眼便冷了下来。
「......你的右手怎么了?」
「......曾经断过,虽然后来接好了,但......」
「这不用预言了。」冷冷地推回冷怀璧,将摊好的画具收起。
疑惑于上官君脸色突变,冷怀璧只愣愣地看着他。
「上官公子?」
「你自己的手既是由你自己砍断,便要由你自己决定它的未来!问于预言而不去做任何努力就以为手能好吗?你未免也太天真!我虽知未来通过去,也无法医好你的手,请你自思量!」
「通......过去?」那火烧般的记忆又再窜起,吓得冷怀璧腾地站起踉跄了几步碰倒了椅子后,便握着右手奔了出去。
上官君默默地看着冷怀璧仓惶离去,手中的画具落地。
知未来通过去......他差点忘了,自己真正令人害怕的原因......
由于上官君的来历不明,寒若风经过明察暗访得知上官君本农户之家,却因为一双异色的眼睛和预书一口的能力被认为不祥而被赶出村子,后来流浪到京师,开了一个小算命摊总算勉强糊口。不过因为他的预言能力在京师渐渐传开,许多富贵人家找上他来预言自己的未来。上官君的名声也跟着声名大噪,终至传到皇宫里,后来演变成现今这个场面。
至于寒若水是怎么跟上官君相识寒若风并没有得出进一步的消息,既然上官君的来历没问题,那么预一言之事就算是真的也得先放-边,现下最重要的是五王爷雄心勃勃,他们得思索是该退还是该进。
寒若风正从外面回到丞相府疾步地往寒齐天的书房前进,却意外地看见一个月牙色的身影自他眼前急奔而去。心下一动,早一步抢在了那个身影之前--
「怀璧?」
原来这正是自上官君房里奔出的冷怀璧!只见他一脸苍白与惶恐,身子还不住地打着哆嗦,左手握着右腕......寒若风眼一寒,知是有人触中了他的伤心事,正要开口询问,却闻后头传来一声「圣旨到」的奇异男声。
寒若风脸色骤变,又放心冷怀璧不下,只得将他一起拉向大厅。
厅里有十来位客人,正是宫里的公公领了来的。寒齐天与寒若水正跪着,寒若风一见连忙也跟了过去跪下接旨。
传旨的公公是李公公,他正是倾向五王爷那派的。他睨了跪在地上的寒家众人几眼,心下鄙夷着不识时务的寒齐天竟有这等好福分,圣旨所写的可是人人都想争求到的好姻缘啊!
「寒齐天接旨。」打开圣旨,李公公扬声。
「微臣惶恐。」
寒齐天微向前,众人也洗耳恭听了,可却迟迟等不到李公公发话,寒若风不由抬眼偷瞄了几眼--只见李公公瞥了一眼圣旨,怒气冲冲似的,这时竟将圣旨丢到寒齐天怀里,趾高气昂地道:
「我不多话了,想必在朝上你也知道了,自个儿看吧!」话一丢,屁股摇摇地走了。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寒齐天虽怒于李公公不顾他身为一朝之相竟当众给他难堪,且藐视于他,但礼数仍是做足了,最后恭敬的回话仍是不可少。
寒若风心里估算着:这李公公狗跟看人低,想必也是五王爷那党派的!
「爹,是什么事?」寒若风不是一朝之官,当然是不知今早上朝时的事了。
寒齐天深深看了寒若风与冷怀璧一眼,抚须长叹。
「圣上下旨,要你与五王爷之妹一百合郡主成婚,大婚之日选在三日后。」
闻言,一直默语的冷怀璧不禁捏紧了寒若风的手,脸色惨白。
寒若风也同样震慑,脸色铁青。
「爹,这是怎么回事?为何皇上忽然下旨要我与郡主成亲?」
寒齐天摇摇头,摆手示意寒若水解释。
「大哥......五王爷为拉拢爹,所以向皇上提起这桩婚事。由于大哥与郡主适婚年龄已到,所以皇上自是欣然答应了。可是大哥......别怪爹......爹已经很努力娩拒了,可圣心坚决,所以......」
寒若风抿唇不语,冷怀璧这时却挣脱了寒若风的手,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寒若风却看出那牙齿紧咬唇瓣,似在压抑不安。
「大哥,我不舒服先回房了。」说完,不及让寒若风挽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背影摇摇晃晃,似秋风落叶,缓缓离去。
「大哥,五王爷无故下嫁郡主定是他的计谋,如今怎么办?」
望着那背影离去的方向许久,寒若风才开口道:
「五王爷使此计不外是拉拢爹,若是不成便是让爹违了圣旨,结果不是灭九族就是流放,左右都是五王爷少了一个阻碍。若要阻止五王爷明着来不行,那么就暗着来吧!」
「大哥的意思是?」
「逃婚!」
破釜沉舟的决心!
冷怀璧离开大厅后并没有直接回房,身体不适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接连而来的打击让他头昏脑涨,虽明知不是上官君与寒若风的错,却也不免埋怨起他们......一个无心却道出自己介意的过去,一个无意却招惹了高高在上的郡主......世事多身不由己就是如此吗?可他总觉得有些......悲哀......
抬起右手小心触碰那方开苞的桂花,粉嫩的颜色让他爱不释手,迎风一拂还有淡淡郁香飘来,沁人心脾,让他心情舒缓了不少。
目光却不由得男女感在了右腕上......
其实,上官君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所说的那番话是为自己好......冷怀璧心知肚明这手不能总依靠他人,就算刺骨依旧也要锻炼它能举起更重的东西,可他却只想要靠着预言来免去那番痛苦的过程,却不料让上官君看清了自己,应该说是自己活该......
如今能暖着这右手的人在三日后就要迎娶另一个女人了,他还能待多久?还能奢求那份温柔多久?圣心不可违,就算寒征象坚决反对,可早晚会走到山穷水尽的一天......那一天便是三日后,从那之后他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前几日与寒丞相私下一谈才大言不惭地道永不离弃大哥,如今誓言不过几日却大受考验准备食言了?命运多舛难道就是如此?
冷怀璧苦笑,神情纠结着忧郁。
朗日之下,微风之中,花丛之间,冷怀璧盯着自己的右手出神,却十分忧愁,眉头紧锁,不见方才的如花笑容。上官君无声无息地漫步至此,一眼即见的便是如此的光景,让他心头莫名揪疼。
望着冷怀璧此时弱不胜衣似的脆弱身段,上官君目光渐渐炽烈,身体已不由自主地移向冷怀璧,倏然出手挑去埋在他颈间的花枝。
指尖触碰到那温凉的体温,两人皆不禁一震。冷怀璧讶然回头,上官君的眼神却更深沉如乌云罩日。
「上官公子,伤还未好,您怎么跑出来了?」收起愁思,冷怀璧将一切掩到心底下去。
上官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发一语,表情清冷。
冷怀璧早知道他寡言,也只淡淡一笑,「上官公子请别介意怀璧方才无礼的举动,只是......被道出了事实有些羞于见人罢了!」
「......你的右手就算能恢复到与常人无异却也定会落下病根......天冷时有谁帮你暖着?!」
对于上官君突然的一笔,冷怀璧怔愣一下,仍不改色道:
「早在断腕之时我便都想清楚了,天冷时自有大哥为我暖着。」
「大哥?你说寒若风?」眉眼阴沉,声调冷冷。
「是。有何不妥吗?」
「......」上官君不再发话,只一把抢过冷怀璧的左手,直拉着他往房里去。
冷怀璧不明所以,却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上官君此时未蒙眼,能知未来,方才又触碰过他,想必是要画出预言画来给他看吧......不过照上官君凝重的表情看来,他所预言的似乎不是好事......
五王爷、郡主、成亲这些字眼飞过他的脑中,冷怀璧的心头顿时颤抖了起来,未见预言便全身不寒而栗!
上官君拉他进房后,自己右手一挑狼毫笔便大开大阖地在铺好的纸面上画了起来上笔一画、一顿一染,不过一刻便勾勒出-个俊朗的男人立在漫天红幕之中,神情哀凄,面挂清泪,发如乱丝,衣衫腥点,手里横抱着另一个瘫软在他身上的男人,面如死灰,双眼紧闭,仿
佛是没了生命的一个破娃娃。破娃娃身上插了一把剑,剑尖透胸而过,自锋缘流下了红液,染了俊朗的男人一身红。
冷怀璧大惊失色,置于纸面的双手十指不自觉得捏皱了纸张,发出嚓嚓声响。
「大哥!会......杀了我?」破碎的嗓音逸出,满载着不可置信,飘渺得似从远方而来的虚幻。
「......这只是我的预言。」
冷怀璧紧咬着唇,唇破了,血珠滴了下来,落在红幕中,一眨眼便渗进纸面,与那一片不祥的红溶在一起。深吸了好几口气,闭了闭眼,他才勉强镇定下来,十指松开画纸,长长吐出一口气,睁眼道:
「上官公子如何解读这幅画?」
「......预言的是结果,并非过程。」
「......那么......请上官公子别让大哥知道,好吗?」
「好。」
听见肯定的回答,冷怀璧松了心,将画纸卷起问低声道:
「上官公子相信预言不会变吗?」
「不会错。」
「不会错而不是不会变。上官公子心里可也想过要改变未来?」收好,抬眼一笑,眸中傲气方现。
「未来若真能改变,那要预言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