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璧点点头,忆起自己被打伤的前一刻,突又紧张地问:
「那寒伯伯......」
「我爹他很平安。不过铁掌柜派去的传信人一去不回,不知西安那发生什么事了......又正逢你受了伤,便大伙索性在这客栈暂住下来,等与师父联络上再行动。」
西安是天煞盟的据地,主盟的所在。之所以去天煞盟找齐也是应舞扬之故,想来他们自武林大会后才分别不久,盟内的事有所重新整顿,若以应舞扬与齐的个性来看,应是双双在天煞盟暂时停留才是。
不过西安方面却迟迟未送来回音,连齐月或应舞扬也不见人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五王爷的人一料到寒伯伯不在京城内便会寻来,如今已过四天之久,想必早已发现,还是尽早将寒伯伯的安身之地找好才是。」
「我与爹说要是再找不到师父,便将他藏身在这客栈之内,等事过再回京。」
「这样也好。」虽然可以将寒伯伯往齐月盟托,但齐月位在蜀地,距离这里实在遥远,若要一面躲避五王爷的追击一面赶路对寒伯伯来说会很吃力。倒不如早日且在距离京师不远的开封住下来,韬光养晦,等风波一过自然能回京。不过......为何师父一直没有回音?
按师父个性,纵使西安出了事也应该会立马奔来才对,可如今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实在另人不免怀疑!这到底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冷怀璧身子一僵,面色苍白。
「大哥,你说与五王爷手下周旋时已彻底躲过他们了吗?」
「一路上曾留意,没有杀机。」寒着风顿了一顿,显然也察觉哪儿不对劲了。
「那么如果有人跟踪昵?」
「--果然!」寒若风咬牙切齿,抱起冷怀璧冲到外厅。
「爹,我们快走!」
众人正放下心来想好好休息一下,才刚聊聊了几句,寒若风竟青着一张脸抱着伤患冲了出来,只一句快走间便已抄起龙泉剑和包袱。
大家被惊得呆愣一时间还莫名其妙反应不过来。
「若水若冰,收拾包袱!」
「大哥,怎么了?」被寒若风大声命令,寒若水与寒若冰不由得也紧绷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
「五王爷的人追到了!」
寒若风问身贴在了窗边,微一开窗,外头正是漆黑一片,凌风徐徐,挟带着几个人的气息。若不仔细分辨,还真以为外头太平。
五王爷的人早跟踪上了他们,只是隐藏了杀机,一直到了开封,到了「钱来客栈」都隐身在暗处,不为所动、不打草惊蛇,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他们派出去的人其实并没有到西安,而是到西安之前便已让他们灭口了!难怪西安一直没有回音,事实真相是师父他们根本没有收到讯息!
「至少有二十来人!」寒日哟冰收好包袱,也贴到了窗边,眯眼不动声色地往外观察。
众人寂然,全都不免紧张起来。
「我们分道走。」收回目光看向屋内的众人,寒若风心里已有个底。
「爹,你与若冰一起,若水与上官公子,怀璧与我。这样可有问题?」
「可是......能逃到哪?」寒若冰皱眉。
寒若风沉默了,思考着。
目前西安不能去了,因为五王爷己发现他们在西安可能有接应之人,为了不拖累师父也为了避免江湖与朝廷的血血,只能往其他地方逃。可他们六人之中有一个年纪大者与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逃到哪都是显眼,况且以此种情况而言,远的地方是去不了的......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沉吟之际,冷怀璧动了动唇,低声道:
「寒伯伯与若冰不用逃,我与大哥往西,若水与上官公子回京师。」
「......调虎离山。」寒若冰击掌,恍然大悟。
「不错。」铁掌柜毕恭毕敬地来到寒若风跟前,屈膝跪下。
「令父与令弟藏身于我们客栈内是最好的,这儿有个地窖可以藏身,外人是不知情的。所以请武林盟主给我们几个小人将功赎罪的机会,以报盟主不杀之恩。」
两天前寒若风一行人赶到开封,却闻冷怀璧重伤之事正是铁掌柜与手下五人所为,只因一时以为冷怀璧是寻仇之人而误伤了,后来看了令牌才知冷怀璧正是他们所等之人。寒若风大怒,可当时情况紧急,对于铁掌柜五人并没有多加报复或叱责,只冷冷地扫过他们一眼,出手震碎铁掌柜胸前的铁算盘后便如疾风地进房为冷怀璧疗伤。
为此,铁掌柜五人是愧疚又感激,才出此言。
寒若风对于这个提议先是盯着铁掌柜许久,久到连铁掌柜开始认为自己大出狂言可能性命不保冷汗直冒之际,久到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寒若风才缓缓地开口:
「好,有劳铁掌柜了。」
「谢盟主大恩。」
寒若风展现的正是武林盟主的气度,实在是令众人钦服。
「......我们四人一道走。」一直默默的上官君冷冷道。
寒若水也道:
「大哥,我也觉得我们一起走比较好。怀璧现在受伤了,大哥又为他耗尽真气,外头敌人众多,若只有你们两个人怕是应付不来,若是多了我们两个也会比较好照应。」
寒若风思考了一会儿,「好,我们先往西走,进入太行山,甩掉他们后再折回京师。」
「好。」
简单的道别后,寒若风衣袖一甩灭掉屋里的烛火,接着他们四人便掠窗而出,直向屋外暗处的几个人扑去--
敌方见状心中大惊,抄起兵器欲挡之际,寒若风四人却从他们面前疾飞而过,转往西去!等到四人的背影已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们才恍然大悟被摆了一道,便纷纷也展开轻功往西追去!顿时,客栈外已全部一空,所有的人都以为寒家的人逃了。
寒齐天与寒若冰自窗角偷窥外头,只能暗自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翠幛叠叠,青木绿水,月辉清映,佳人憔悴。
寒若风四人已窜入太行山,夜幕正好遮蔽了他们的动线,不过也遮蔽了他们对敌人方向的拿捏。然这些都暂可抛去一边,因为冷怀璧承受不住奔波之苦,重伤未愈的他在路途中又吐了几口血,现下已发起烧来。寒若风心疼难耐,心知一再地奔逃下去不是办法,且敌人已被他们远远甩在后头,就算掌握不到他们的动向,也暂时无虑,因此他们好不容易寻了一条小溪边,简单地以木头和干草搭了一个棚子好搁置冷怀璧。
没有生火,先不论野兽是否会侵袭,一旦生了火敌人便有可能得知他们的位置,冷怀璧己无力再走,寒若风也真气不足面色发白了,到时被发现他们都不是敌人的对手。
山里夜冷,寒若风怕冷怀璧在伤重之余手疼复发,便将他抱在怀里,一手握着他的右腕,一手置于他的后心,真气不足的他还是固执地暖着冷怀璧的身体。这看在上官君的眼里只得来淡淡的一哼和如刀的目光一记。寒若风没有发现,他只注意怀里的冷怀璧,然在溪边弄湿手巾的寒若水却看见了。他心异痛,面对冷情的上官君也只有沉默接受。
待一切妥当之后,上官君在冷怀璧不远处铺了些干草就地躺下,寒若水也跟着躺在上官君身旁。上官君没有拒绝只翻过身背对寒若水,纵使依旧冷淡,寒若水也笑得合不拢嘴地睡去。寒若风看在眼里,只觉自己的弟弟傻,也不禁有些埋怨上官君对自己弟弟的冷淡。可恋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纵使是寒若水的兄长,寒若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无奈地摇摇头,将冷怀璧抱得更紧。
四更过后,冷怀璧的烧已渐渐退去,寒若风也已睡醒,功力也恢复了大半。
月已西斜,寒若风只一眼便知东方将白。天一亮,他们便不能在此耽搁,得找个更隐密的地方藏身。
为冷怀璧切脉之后,发现伤势有了些微好转,不禁安心地笑了。
「你这块美玉总要吓我,以后我可得讨回来的喔!」低声在冷怀璧的唇边道着,轻轻啄了几下。
起身往溪边去,正打算整理面容,却在指间触及水面的那瞬间猝然回头,快如闪电地抄起冷怀璧,脚踏临时木棚,借力使力地往反方向扑去--
碰的一声巨响,一颗大铁球,半个人高,上面布满荆棘,此刻正凶狠地沉在碎裂四飞的木屑上!
寒若水与上官君纷纷被惊醒,一见便是小木棚全毁的模样,便已三两下跳起身,抄起包袱,靠到寒若风身边。
岂知四面埋伏,此间又从他们身后炸出一个荆棘铁球,寒若风凌波滑步、上官君冷着一张脸扶着寒若水的腰肢也向旁迈开,总算躲过这次的偷袭,可下次的袭击却是一次快过一次。铁球的数量越来越多,一时之间竟有十来个刺球往他们砸下!
寒若风与上官君面对巨大凶器只能闪躲而无法进攻,便在溪边起起落落,总是在几乎要逃出敌人的眼线时便又有一个铁球补来,将他们逼回原地,于是他便怎么移动总是在小木栅附近!
敌暗我明,且只闻其球不见其人,寒若风忙乱之间也只察觉出几个功力较浅的气息。可铁球之巨大不是常人能掷,因此这此中人不是必有高手,便是有机械。可无论如何对方的人数且暗器多过于他们,对于铁球又不能硬碰硬,只以闪躲却已消耗掉他们大半的体力!于是寒若风心下一凛,牙一咬,准备在下一个迎面扑来的铁球以掌力击破时,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冷怀璧一拉--
「有毒不可?」
惊愣之际,冷怀璧一推寒若风,寒若风没有防备而不小心松了手,却险险躲过差点击中他的刺铁球。可冷怀璧却因此位在铁球的正要目标上,眼看着就要被铁球砸中--
上官君一个旋风将寒若水交给了寒若风,自己则是以双掌接住了铁球一刺穿掌心,血涌如瀑,硬生生被切割的痛在脑中炸开!可他只咬紧牙,紧抓着铁球不放,反以其为盾,运了十成的功力到球体之上--破了连飞而来的铁球!
一时间,反守为攻,将敌方丢出的铁球再打回去,几尺远的树林之后响起震动九天的哀嚎。扬起飞尘,尘中带血,激喷而出。
上官君为冷怀璧挡住了致命的攻击,可冷怀璧直落而下的地方却是小溪!只见他落入水中激溅出水花后,水面浮上丝丝血色,却不见冷怀璧浮上来!
寒若风脸色骤变,脸上血色霎时褪光,将寒若水放下后便如大鹏展翅掠向水面,鹰目锐利地看见溪底一个黑影,长臂疾伸,将人给捞了起来。
冷怀璧因为承受不住从高处落入水面的冲击又再呕出血来,幸好的是没有再陷入昏迷。他拖着虚弱的病体,伸手从寒若风胳膊上的包袱里掏出软筋散,顺着他们移动的方向倒出,夜风诡谲,将药粉吹向处于下风处的敌人,个个应声倒地!森林之中,敌方死的死、伤的伤,就算没有死伤也让药给放倒了。寒若风见敌方手脚已被上官君大乱,喊一声:
「走!」上官君抄起寒若水,便与寒若风飞身离去!
五王爷的人已发现他们,因此他们只能运足劲地往山顶逃。如猎豹的身形纵跃于太行山之中,此时东方既驾,天蒙蒙亮起,寒若风暗叫不好,正逢前方无路,只得咬牙,转了个方向往林木最茂密的地方去。
此方虽林木隐一敞,然瘴气满空、沼泽遍布、毒物乱窜,非人能所进,就算躲过了毒蛇咬噬、进过了身陷沼泽的危机,偏偏那污浊瘴气让人呼吸不过来,-进入只怕也会在一个时辰内窒息而亡!
此方之危险,可寒若风等人却不得不选择以此来躲避五王爷的人。除了以身犯险,他们已别无他法,只求上天开恩,给他们-个奇迹。
果真,逃进此间后五王爷的人便不再追来。寒若风与上官君寻了一小块平坦的地方稍歇片刻,顺道察看冷怀璧与上官君的伤势。
「怀璧,胸口根疼吗?」寒若风以忧心的口吻边问,边缓缓输入真气平服逆行的血气。
冷怀璧咳了几声,舒了口气,伸手去抚平寒若风眉间的皱折,淡笑:
「还好,别担心,你没事就好。」见寒若风表情渐缓,才唤:
「上官公子请过来。」
上官君让寒若水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才移了过去,见冷怀璧指指包袱,寒若水连忙翻了出来。
「解毒丹,黑色瓶子。」
寒若水会意过来。忙倒出一粒药丸给上官君吞下。
「球刺上只是寻常小毒,这解毒丹服下便无大碍,若运功催化则一刻之后便会发效。只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有毒的瘴气一旦入体过久,便会徘徊至少五日不去,运气也非解毒丹能解,只能靠自身净化,还是走为上策。一个时辰内必须走出这里。」虚弱地说,浑身湿凉的他还打着冷颤。
寒若风见状,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冷怀璧换上。
冷怀璧原本就比寒若风矮小了一些,此刻穿上寒若风的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却更显出他弱不胜衣的模样,竟平白添了几分清媚。
上官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若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冷怀璧的身前,「大哥,怀璧的发还湿着呢。」
寒若风见弟弟靠得如此近,也知道他的用意,当下只叹笑:
「我会运功弄干。不过现在我们得走了,从这个方向出去是得到了太行山之东北,我们只要向东走便能回到京师。我们越早回到了师越好。五王爷措手不及才能让我们有机会。」
两人点点头,四人立马又再动身了。
「......我打头阵。」上官君抢在三人之前,画笔已提了起来,冷若寒冰地道。
寒若风只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上官君的用意,也不反对。
「有劳。」
上官君打头阵是为了提醒他们沼泽之处,以避免误入,也借此先赶走一些毒物凶兽他们才好顺利通行,否则寒若风一边输入冷怀璧真气又要一边注意四周提醒他们实在有些吃力,如此一来不仅脚程会变慢,搞不好敌人也早已想到办法进来。因此,上官君的办法是最好的。
不过,所谓祸不单行,在越深入山林、瘴气也越浓时,上官君竟停了下来,僵了脸色。寒若风心头一凉,冷怀璧已叹气:
「我们......咳咳......迷路了?」
寒若水回过头,一脸尴尬。
「似乎是这样......」
第四章
欲往太行山东北方去必先经过一极险之地,里头沼泽遍布、瘴气弥漫、毒兽猛虫蠢蠢欲动,只一踏错方位便会招来极恶之灾,是常人不可轻易进入之地。然有四个倒楣鬼拖着心存侥幸的心态进了去,却在半个时辰后惊愕地发现自己迷路了,起先不相信,挣扎了片刻后还是挫败地就地坐下,商讨对策。
「上官公子......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路痴......」寒若风有气无力地道,叹息又叹息。
上官君冷淡的表情上眉头跳了一下,一言不发。
「呵呵......咳......」冷怀璧轻笑出声,只是他呼吸略急,已带点喘音,显然是瘴气已经入体。
「并非上官公子的错......咳......只是这林路复杂又危睑重重......瞧我们......咳咳......不也都没发现走了重覆的路?」
寒若风苦笑,眉宇问已挂上忧虑,输进冷怀璧体力的功力又增加了。
「难道我们要就此送死了?」寒若水拍着额头,问他人问苍天。
「......那倒不是......」冷怀璧虽虚弱,但仍抬手指着不远处一个被树藤覆盖的小丘陵,「那儿应该是能出去的路......」
「......你怎么知道?」口头上虽是疑问,但寒若风已抱着冷怀璧站起,缓缓地往他所指的方向移动,另二人见状也纷纷跟了上去。
「日出东方......咳......植物或多或少都能呈现出向阳的一面......茎的部分会弯向日出之方......只要......咳......仔细看......不难发现!那方便是东方......咳......只要面向东方......右手为南左手为北......便可推、咳、推测出东北之位......」
「果然不愧是药师!」寒若风宠溺地啄着冷怀璧的额头,感觉到那高于常人的体温,眼神一凛,加快了脚步。
「睡一下,你发烧了。」
难怪他觉得好累好难受......冷怀璧顺从地闭上眼,身体的高温让他一下子便昏睡了过去。
上官君提笔的拳头紧了紧,不畏双手的剧疼,抢在了寒若风面前开道。寒若水抬头望了望浓荫密布的天空......连无语问苍天的悲凉机会都不给他呢......心中的痛,要何时才能排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