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鹿+番外(出书版)BY 狂飙之岚

作者:  录入:04-18

  许久,我和阿威步出病房,安静地带上门,留给病人好好休息的空间。
  阿庞在等候区等着,不断地翻弄他的豹子,想把它摇起来,一见我们出来,便苦着一张脸说:「阿威啊,你来替我看看这只小坏蛋吧,它也睡得太夸张了吧!哪,你看。」
  阿庞握着班班的脚踝站起来,将它倒吊着使力摇晃,班班只是意思意思吼了两声,又继续睡得烂熟,阿庞恼怒地低声咕哝着:「老是醒一阵又光顾着睡,都不知道我寂寞了......」
  阿威忍着笑上前蹲下身子看着鼾声雷动的班班:「喔,成长期嘛!别太担心,过不久应该会开始拔高了,猛兽型宠物的成长期跟其他种类有点不太一样,需要的能量比较多,所以睡的时间比较长,长得相对的也比较......你知道的。」
  「你别忘了给班班重新买衣服啊。」我在一旁凉凉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比现在还再大上几号就成了吧?没问题,我那要多少有多少!」阿庞咧嘴愉快地笑,眼神里充满对未来的期待。
  ......虽然上次已经非常严厉地提醒过他,但总觉得阿庞想像中长大的班班,跟我在专卖店网站的宠物图鉴上看到的,还是相差十万八千里,班班未来的模样的确非常赏心悦目,除了专卖店宠物一贯的俊俏,同时也会充满『力与美』,我担心以阿庞现在住的单身公寓的空间,还有他脑里所想像的衣服尺寸,肯定无法满足未来班班的需求。
  看来,如果没人印张图片给他看看,阿庞是决计不会明了的了,不过很可惜的是,我的心地挺坏的,既然我可以保证以阿庞的个性绝对不会干出『弃养』这种事情,那么等阿庞自己惊觉,就会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我敢断言一旁的阿威与我英雄所见略同,从他隐隐抖动的嘴角就可以看得出来。至于钟医生,在她恬静的笑容下潜藏的坏心眼同样不容小觑,因为阿庞经由我的介绍来丽蒂雅看诊,至今还执迷不悟。
  谁要阿庞平时都不去查资料,自以为光靠我、阿威、钟医生就万无一失了。
  阿威和阿庞的『专业』谈话告一段落,开口向我问道:「韶昕,我和钟医生今早都看过新闻了,很不妙呢......你以后怎么办,还回公寓吗?」
  阿庞大大叹了口气:「那地方哪还能住人哪,全世界都知道啦!」
  「嗯......」现实的问题来了,以后我和小鹿住哪儿,还没有着落呢。
  出版社的名头太大,安排的地点说不定会被媒体查出来,如此一来势必要另外找管道。
  阿庞家可不行,阿庞的工作性质使得他也算半个公众人物,光是他私底下和工作人员偶尔提过我的名字而已,就被登上杂志封面,而且他家里太热闹了,我住久了会精神分裂。
  阿威那儿除了客厅和主卧房以外的空间全让书本给堆光了,就算他为我和小鹿花时间清出来了,一方面怕打扰阿威读书,另一方面又怕影响蓝尼养病的环境......
  唉,真伤脑筋。
  「不如住我这儿吧。」钟医生倚着开刀房的门,身上染血的手术衣已经换下,仍是一贯的干净白色长袍,她一脸疲惫,但眼光炯炯有神。
  阿威上前问道:「钟医生,情况怎么样?」
  钟医生点点头:「手术很成功,只不过它伤得最严重的部位往后会有一点缺陷,但不会影响正常生活。」
  「这样啊......真可惜。」
  阿庞完全状况外,不过我猜大概是里头受伤宠物的状况。
  钟医生接着刚才的话题:「这里二楼还有几间空房,整理一下就没问题了,除了紧急状况,我每天都会回家一趟,因此很少有人注意到这里其实是结合住宅的医院,平时外面也有加装监视器,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能知道。」
  钟医生朝我眨眨眼,展现俏皮的一面。
  思考了一阵,的确没有比这更好、更熟悉的地方了,于是我便点头答应:「麻烦你了。」
  钟医生微笑回到:「别客气。」
  第七章
  摆设简单典雅的室内,小夜灯在墙角绽放微弱的光芒,睡在温暖床铺上的小鹿迷迷糊糊睁眼,反射性往身边摸索,发现温暖的物体不在,揉揉眼睛,伸伸懒腰,小鹿摇头晃脑地就着昏黄的光綫四下搜索,还把枕头掀起来看看,发现一无所获,失望地甩甩鹿耳朵,小鹿舞动手脚钻进棉被里,蠕动着从另一头钻出来。
  「昕?」
  寂静的空间,回荡小鹿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它开始觉得有点害怕,但并不慌张,因为它相信那个它所熟知的青年,不会不声不响的留它一个人。
  小鹿盯着不远处的房门,细细的谈话声隔着门板传了进来,呆呆地歪头,小鹿这才注意到不对劲,这里不是小鹿与青年的家,而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被窝里爬出来,低头一望,自己身上穿的不是平时的小熊睡衣,而是猫头鹰的,乾爽的身体散发的香味也不是草莓而是百香果。
  是青年帮小鹿洗香香的吗?
  似乎是回想起什么非常丢脸的事情,小鹿赤红着脸抓着自己的耳朵,在床上扭成一团,发出无意义的『呀......呀』声。羞涩了好一会儿,小鹿才重新露出埋在棉被里憋得快没气的脸。
  不喜欢见不着青年,小鹿决定到门外瞧瞧。
  下床以前,小鹿伸手扯扯自己有点自然卷、因睡姿不良而压成奇形怪状的短发。还记得之前不小心睡成洋葱头,竟让大清早起来、对可笑的东西没有防备的青年笑到岔气。虽然很少见青年这么笑,理应开心才是,但小鹿还是发了一顿闷气,青年拗不过,只好多给一颗赔罪的糖果,这才满意了。
  一踏上冰冷的瓷砖地板,小鹿就知道糟糕了,它的蹄子不适合走这种地板,一个不稳就会摔得七荤八素。
  然而烦恼不到三秒钟,小鹿就发现几条毛茸茸的花色小毯从床的另一边延伸到门口,临时造出一条小径,青年的细心体贴,又在小鹿心中添了一笔。
  安全地抵达门边,谈话的声音就清晰起来,小鹿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就见到朝也思暮也想的温柔青年,此刻正抱胸靠在墙上,钟医生背对着小鹿的方向立在一旁,小鹿玩心一起,原来想突然冒出头吓他们俩一跳,钟医生却无预警地向前踏了几步,让小鹿丧失了恶作剧的时机。
  钟医生嘀咕了一些话,青年的身体重重的震颤了,竟露出小鹿从来没见过,陌生绝望表情。
  小鹿瞠大双眼,一股没来由的愤怒腾升而起。
  为什么?
  是谁!
  是谁让他露出这种表情!
  是谁欺负他!
  「不可以!」
  真是忙碌的一天哪......
  今天中午过后,阿威帮我一起打理房间,之后便和蓝尼一同回住处赶论文,离开之前说过几天会再来,阿庞知道我不打算回公寓,决定去公司跑一趟,替我和小鹿准备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请人秘密送过来,没想到他还顺便帮我弄来一台笔记型电脑,留个纸条说是省得我在钟医生这里变成无业游民。
  「韶昕,我有话跟你说。」钟医生在替小鹿做完详细的全身检查、确认没有大碍以后,终于撑不住,拖着疲惫的身子在诊疗室里设置的行军床上睡了一觉,醒来第一件事,便是上二楼来这么对我说。
  我才把明明身子已经大好、没有再发烧,却依旧睡得呵呵乱笑,不知今夕是何夕的小鹿拖去浴室洗澡,两个人发上、身上还滴着水呢。
  钟医生面不改色地看着只穿一条四角裤的我,横抱光溜溜、单裹一条浴巾的小鹿,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我只能点头应允,钟医生想说什么,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个底,小鹿身上无数青青紫紫的吻痕,已经可以说明很多事情。
  将一些琐事处理好,钟医生在房门外已等候多时。
  钟医生刚开始,只是闲话家常,蓝尼的、班班的、一些零碎的杂事。
  在我以为钟医生其实并没有要和我谈论我和小鹿的关系时,钟医生突如其来、严肃地凝视着我,一字一句清楚地咬字,她问我:「韶昕,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突然冷凝的空气,让我有些紧张,即使我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是不是能够承受他人的质疑,还有待观察。
  回想起那一日,我第一次踏入丽蒂雅综合宠物医院,推开玻璃门那一瞬间传入耳中的叮当响。
  『宠物就是这点迷人,一辈子只对一个人忠诚。』
  『饲主的职责,就是负责宠物从生,到死。』
  「记得。」我认真地回应钟医生的问题。
  「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情我不需要说得太明白,也许你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但是......」钟医生垂下眼睛,再次抬起,已经是慑人的凌厉态度,刮得我浑身疼:「那不是『饲主』该做的事情,你已经越界了,这荒谬的世界,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的确有很多人这么干,那些人心态是好是坏姑且不论,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能够确定自己在将来,不会做出伤害宠物的事?你真的有把握吗?凭的又是什么?欲望?爱情?你能保证那种东西可以持续下去,直到宠物离开的那一天吗?
  就算你做这样的事情心中有爱,宠物离开的那一天,你承受得了吗?宠物不是人类,它的永远,也不过短短二十年,二十年啊韶昕。即使有和饲主一同终老、长寿的宠物,毕竟还是少数,你有坚强到能够忍受这一点吗?」
  钟医生一针见血的问题接二连三地迎面袭来,最后一句,她无疑是把我内心深处最深层的忧惧血淋淋地刨出来,痛得我眼前几乎一片黑暗。
  二十年......
  才二十年......
  饲养守则上得最后一页,最后一句,最后一行小字,是这么写得:『宠物平均寿命二十年,离开时,如同睡着般安稳,饲主切勿过度伤神。』
  我一直试图要遗忘这个数字,将它扔到小盒子里,用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封印,绝口不提,我以为我可以佯装不知,就这么和小鹿过幸福日子。
  但是这问题终于还是浮出台面,我被迫正视它。
  小鹿的发上,别着一朵朵我为它插上的鲜花,在漫天草地上,活泼地追着蝴蝶,背后衬着蓝天白云、阳光普照,它时不时回眸寻找我的身影,找到我的那瞬间,绽放比花朵更美、比阳光更耀眼的笑容,奋力地奔回我身边,一个不稳扑到在地,可怜地一边哇哇大哭,一边呼疼,但只要我亲亲它,它就会含着泪水,重新恢复笑靥......和小鹿一起生活的所有甜蜜幸福,都会在二十年后灰飞烟灭,徒留一幕幕似梦的美丽画面,时时刻刻折磨我。
  我好怕。
  怕的不知如何是好。
  怕得宁愿选择把这件事情彻底忘掉。
  怕得不断将小鹿的健康几近固执的维持,只因为它的鹿角、鹿尾巴、鹿蹄不断地提醒我『它是宠物』。
  我浑身止不住震颤。
  怎么办?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怯懦。
  我已经决定了不是吗?一辈子当小鹿的天地、小鹿的食粮,这辈子不辜负它,然而......我竟然还是没有办法承担这么沉痛的重量吗......?
  「不可以!」一声娇斥,划破自我周身攀腾而起的灰暗。
  小鹿倏地从房里奔出,跌跌撞撞地扑到我怀里,使出浑身的力量抱住我、支持我,向来温润的小鹿,瞳孔中燃起熊熊怒火,小鹿狠瞪着钟医生,不是和班班学来的四不像,而是打从心底发出的愤怒:「坏蛋!你走开!不准欺负昕,讨厌鬼!讨厌!」
  小鹿知不知道,它正对平时待它好得不得了的钟医生嘶吼,张牙舞爪地叫嚣着,仿佛从来不认识钟医生似的。
  为了这样懦弱的我......
  钟医生沉默了半晌,露出一抹寂寞的苦笑:「看来我被讨厌了呢......不过韶昕,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我希望你可以真正的面对它,而不是沉溺在虚幻的幸福里面,我......曾经也跟你一样,我不希望见你和我一样付出惨痛的代价,所以......你能够理解吗?韶昕。」
  我的脸色微白,迟疑了一下,还是朝钟医生艰难地点头。
  钟医生临走前,想摸摸小鹿,却被小鹿一掌拍开,纤手泛起一块红痕钟医生也不生气,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圆形的糖果,小鹿还在生气,闻到香气却忍不住伸手掐住钟医生手上的糖果。
  这让小鹿惊异万分,钟医生趁小鹿闪神,将糖果塞到它嘴里,笑着说道:「这是道歉的礼物,真对不起,医生不是故意的。」随即潇洒地转身下楼,远离我和小鹿的视綫范围。
  小鹿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嘴里自动自发舔着比一般市面上卖的还要更香甜的糖果,回过神来,疑惑地抬头看我,发现我的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甚至对它绽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昕......」
  我让小鹿面对我,用手指轻轻划过小鹿头上的角,以及毛茸茸的鹿耳朵,我轻声应道:「嗯?」
  「钟、钟医生欺负你?」
  「没有。」我摇摇头:「你才是,吓到钟医生了。」
  「可是......她、她真的没有吗?」小鹿的眉头纠结。
  「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失笑,小鹿有时候还挺固执,难应付,戳戳小鹿脸颊的圆形鼓起,我说。
  「有!」小鹿嘟起嘴。
  「有吗,什么时候?」我问。
  「就......就那个那个的时候。」
  小鹿突然涨红脸,一眼就看出它想到不该想的事情。
  「哪个哪个的时候?」被小鹿的模样给逗乐了,我忘却适才锥心似的疼,坏心地问道。
  「昕明明说过不疼的......」小鹿轻声嗫嚅一句。
  我没说话,捧着小鹿的头,俯身吻上它,小鹿柔软湿润的嘴里,糖果的甜味传至我口腔,小鹿闭上眼睛攀附着我,我一直吻得它无法呼吸、手脚发软,光顾着喘息为止。
  小鹿靠着我的胸膛,羞涩的在我耳边甜蜜的呼吸,任我把它抱回房间,走向床铺,一起钻进被窝牢牢地抱在一起,纯粹的分享体温,感受两人在一起的温暖。
  我哄着小鹿睡觉,但也许是睡多了的缘故,它的精神似乎特别好。
  「昕高兴的时候,会哼星际超人Q的主题曲,有时候是梦幻跳跳鼠的......」它说。
  怎么突然提这个?
  我趁小鹿不注意的时候,哼一些我偶然听到的陌生旋律,还是被小鹿发现了吗?以及,我哼的竟然是卡通歌,还是什么星际超人Q?跳跳鼠?
  为何卡通歌这么好听,这是诈欺。
  没来由地懊恼。
  「生气的时候,眉毛会长这--样。」
  小鹿在我怀里将自己的眉毛往上推,引人发噱。
  「难过的时候会绷着脸的昕、感动的时候会摸头发的昕、无聊的时候会玩手指头的昕,坏心眼的时候会眯眼睛,很奸诈的昕......」
  我听着小鹿眉飞色舞地一样一样数,才知道,原来我在它面前,有这么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表情。
  「每一种昕我都好喜欢、好喜欢,那天晚上,昕一边哭,一边跟我说『对不起』,我也觉得好喜欢,因为我又知道了一个我没见过的昕,那个昕会对我撒娇、依赖我、让我觉得自己可以为了昕,办到很多很多昕一个人办不到的事情......」
  说着说着,小鹿突然黯淡下来:「可是我不喜欢刚才的昕......好像、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不喜欢......不喜欢这样......昕不要自己藏起来,跟我一起好不好?就算是来自巴拉巴星球的邪恶魔王库达,我也会哼--嘿--哈--这样,和昕一起打倒他......」
  小鹿在床上不安分地挥动手脚,我一边忍不住要为小鹿愚蠢的动作发笑,一边使劲地眨掉眼底升上来的雾气。
  小鹿见了,赶紧亲亲我,摸摸我的脑袋,哄我的动作倒是挺熟练。
  「答应我,不可以自己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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