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中也有与步留意相合的,家世也相当,却被步留风以不容辩驳的理由全部否定了。几人议论一个下午,竟半个合适的也没有选中。
区小凉听柳夫人气呼呼地说明,不由暗笑,心想事谐矣。
果然,第二天柳夫人的暗桩就回了个消息,把她惊得半天动弹不得。
而步留风则春风得意,走起路来像一阵风,倏忽而过。
步留意也是春色鲜妍,时时发呆脸红,弄得三夫人疑惑这个病宝贝又添了新症。
区小凉满意之余,有些自责,但又别无他法,只暗暗祈祷步留风对步留意是真心真意,而不是一时情迷。
打听清楚后,当晚他到柳夫人处,邀步留云和月奴到花园乘夜纳凉。
月奴有心提防他,婉言拒绝。步留云却十分有兴致,央求她一定同去。月奴拗不过他,只好同意。
夏夜的花园,灯稀月淡,蛙鸣不断,蝉噪声声,柳枝轻拂,花香暗涌,比白天果然凉爽许多。
三人漫步其间,分花拂柳,走走停停,随意谈笑。
区小凉向两人大谈星相之说,什么天秤座、半人马座、射手座,把他们听得兴趣大增。
是夜又繁星满天,极易观察,不由都来了兴致。嫌园内柳色深深碍眼,三人爬到园内假山顶上观星议论。
那假山靠近后墙,位置偏僻,鲜有人迹。山又十分高大,三人坐在上面,下头的人根本看不到,是区小凉早就相好的地方。
区小凉给他俩指点星座位置,让他们去寻找,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园门口处。
近更时,他看见园门灯影下出现两个人影,他急忙悄悄对步留云说:“别出声,你把月奴嘴捂上。”
步留云正在和月奴兴致勃勃地看星星,听他这话,不明就里。不过,他是听惯区小凉指示的,不明白归不明白,仍是照他吩咐捂住月奴的嘴。
俩人齐齐纳闷地看向区小凉,见他冲园门处点了点下巴。俩人顺他指点看去,模模糊糊地一高一矮两个人影正从那边向假山走来。
两个黑影一直走到假山的石洞里,才有对话声时断时续地传到三人耳中。
“累不累?”步留风柔声问。
“不累,才走那么几步路。”清脆的少年嗓音,正是步留意。
两人不解地望区小凉,他也故做不解地回看他们。三人都有点下意识地躲藏好身体,竖起耳朵静听。步留云松开捂住月奴的手。
“……哥哥,昨天晚上那首诗,真的是你专为我写的吗?”
“怎么,意儿不信?”
“不是!而是……写得太好了,让意儿读了想哭……”
“乖意儿,千万别哭,每次你一哭,我心里就……”
“……哥哥……”
“……”
“我把那些向你提亲的人家都回了,意儿会不会生气?”
“怎么会呢?昨天不是和哥哥说过了么,意儿此生,只认准了你……”
“……我的意儿……”
下面的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隐约听到几声含糊的“哥哥”,似步留意在撒娇。步留风不住软语哄他,两人不时轻笑,似极欢畅。
区小凉忽而不忍心再偷听。他扭开头,见步留云呆若木鸡,月奴的脸在月光下惨白得像个死人。他心中微喟,佯装不在意。
步留风俩人谈了一阵儿,约定再次幽会的时间地点,方分头先后离开花园。
步留云合上下巴,想说点什么打趣一下他们,却见另两人面色古怪,特别是月奴一付见到鬼的表情。他心里惭愧,猜她定是被家里这两只的恋情吓到了,而自己竟忘记她此前并不了解这件事情,也没有提前给她打个招呼,实在是考虑不周。
他连忙竭力安慰月奴,说他这对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别人都要好,其实也没什么太出格的。
谁知他不解释还好,越说月奴的脸越白,他只好住口,和区小凉一块送她回去。
临走前,区小凉回头看看那座巨大多隙的假山,暗暗警醒,发誓今后绝不在这第一危险所在说一句话,办一件事,这里实在是太不保险了。
26.费尽心机推开你(下)
莅日,月奴私下约见区小凉,地点仍是那个凉亭。
两人装作偶然相遇,客气平淡地聊天。凉亭内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危机重重。
月奴穿着柳夫人给她订的白色夏衫,脸色像衣服一样血色尽失。
她笑指柳枝,硬声问:“昨晚你是故意的!”
“当然。月奴姑娘果然聪明绝顶,一猜就中。”
区小凉爽快地承认,本也没有指望瞒住她,他想瞒的只是她以外的其他人:“不过,他们是自发表演,这个和我无关。”
“看我伤心很好笑吧?”
“你看我有那个意思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步留风并非是可托付终身的人。月奴姑娘千万别自误了。”
“你是怎么知道我和步大郎的事?”
“咦?暗香不是早就走了吗?”区小凉故作惊讶,并不想掩饰他的所作所为。
月奴忍不住上下打量他,满脸的不可思议。
“你既然全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我,为什么还要让我看那场戏,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拆穿你有什么好处?我表哥对你有情,我也十分欣赏月奴姑娘的才华,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让事情可以圆满解决。你看,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这就足以表明我的诚意。而月奴姑娘今天肯找我,也是不想让这事儿闹到众人皆知吧?我能否猜测,月奴姑娘对我表哥也并非全无心意呢?”
“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为了你表哥的家主大位。只可惜,我早知步留风不会只对我一人有情,所以你这些功夫心机,岂不是白费了?”月奴冷笑,却依然清丽脱尘,恍如九天仙女下凡。
“哦?”区小凉做意外状,欣赏着眼前美人,含笑慢慢说,“我记得,月奴姑娘心性高洁,绝不与人共侍一夫。怎么现在又变主意了?
“那只是在做戏。女子生来就是男人的附庸,我又有何德何能求得一心之人?他许我名分。只要我能让步留云当不成家主,他就会纳我进门。”月奴说着两人约定,本是当初柔情蜜意的许诺,如今想起只觉莫大的嘲讽。
“用一个侧室之名换到家主之位,他倒真不愧是个生意人,算盘打得好!可是,月奴也是个才女,怎么如此自轻?放着现成的主母不当,倒愿给表弟做嫁衣裳?我就不明白,我表哥哪里比步留风差了,只有更好。”
“奈何他非他,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最主要的是,我表哥一心一意对你。不像步留风,三心二意,勾着你,又去搭他的亲弟弟。你可以忍受,他上完他弟弟的床再爬你的床吗?我是无论如何受不了的,想想都觉得……”区小凉满脸嫌恶,故意说得恶心,存心刺激她。
“呕……!”月奴俏脸惨白,再也忍不住,扶住栏杆呕吐。
区小凉觉得很抱歉,却不后悔这样做。
等月奴吐得差不多,他送上一杯清茶。月奴接过漱了几口,软在椅中,脸如死灰。
“你也受不了吧?何况,你是我表哥的未婚妻子,步家现在谁不知道?要是忽然改嫁步留风,不是要背个水性杨花的恶名吗?”区小凉继续游说。
“我要是现在转而喜欢你表哥,就不是水性杨花了?”月奴有气无力地挖苦他,不过对他的防备倒减轻了,甚至有些调侃他。
“呃?那怎么能一样呢?喜欢我表哥,是月奴姑娘慧眼识珠,择良木而栖。步留风那棵老歪脖树,怎配你去落?”区小凉说得自己都肉麻起来。
月奴忍不住“呸”了一声:“什么歪脖树?我看你才歪得厉害,正话反话全让你说尽了。你表哥有你,是他的福气。”
“那是,谁让他是我唯一的亲表哥。”区小凉避开她探询的目光。
“唯一么?也是,小云对我有情,我都知道。奈何让我先遇上、先喜欢上的人是他。”月奴收回目光,柔肠百转。
“可他也喜欢你吗?”
“他说他喜欢的,只是需要时机才能赎我出来。”月奴的声音越说越小。
“他说?”区小凉故意反问。
月奴再无勇气回答,只是点头。
恐怕她现在已经不相信了吧?区小凉想。看看天色,他们交谈的时间已经不短,再说下去会引起旁注目了。
他起身含笑告辞,最后说:“我相信月奴姑娘虽然眼下有些难以取舍,不过日后一定会做出于人于已都有益的正确选择。”
月奴轻轻颔首,似有所思。
区小凉回房喝杯凉茶,手摇小黑扇在房内转圈琢磨。
积重难返,看来他这把火烧得还不够大,月奴还没有被烧痛烧醒,索性他再扇通猛的!
月奴初到芙蓉城,作为主人兼未婚夫,步留云理所当然有义务陪她看新鲜,捎带也叫上区小凉。
不知哪根筋搭错,区小凉又拉了步留风、留意兄弟两人。一行五人鲜衣纸伞,在城里闲逛。
一路之上,步留云固然对月奴关心倍至,步留风对留意也是小心呵护。中间夹个大灯炮区小凉好不耀眼。
他自己举把伞遮阳,四下乱窜,不时向有步留云撑伞的月奴介绍景致,又常常挤到步留风遮阳的步留意身边关怀问候。搞得另两人齐齐黑线,他却一脸浑然不觉。
中午到酒楼吃饭,上了一道招牌菜“白雪伊人”。是将山梨片、山药片、白笋片与银耳同烹,十分美味可口,卖相也好。刚上来就被大家分食而空。
吃下不久,步留意忽然腹痛如绞,接着其他人陆续腹痛。
区小凉大叫食物中毒,要掌柜赶紧找大夫来。
这酒楼也是步家产业,信誉极好的。忽然出了这种事,当事者还是老板家人,掌柜的慌了手脚,忙喊伙计快去请人。
不一刻,小二领来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他颤微微地仔细察看几人舌苔面色,再闻闻盘中残羹,说话漏风地下结论是银耳不新鲜产生了毒素。若要快速止痛,他有现成的丸药,只是数量不足。颠三倒四缠杂不清,捏着药瓶就是不松手,看得几人眼睛都冒出了绿光。
区小凉大怒,一把抢过药瓶,兜底倒出三颗药丸。他快速塞进正搂住月奴安慰的步留云嘴里一颗,再靠近月奴打算也喂她一粒。月奴眼中露出感激。
谁知步留风早他一步,劈手夺去,两颗一起喂入步留意口中,
区小凉手按小腹,冷汗直冒,瞪他:“你干嘛喂两粒?说了一人一粒就行的。你没看见月奴痛得厉害吗?人家是女孩子唉。干嘛浪费!”
步留风也痛得脸色发白,却坚持解释:“小意身子不比旁人,两粒都吃了我还怕不够。大夫不是已经又找其他医治办法了吗?忍忍就到了。”
他本意是说步留意常年吃药,抗药性强,吃少了不管用。可是听在不明真相的月奴耳中却字字刺心,觉得他似在说别人,包括她全不重要,只有步留意才会让他关心。
她眼见步留意吃过药,面色已和缓,而脸冒虚汗忍痛的步留风却仍是万分紧张搂住他不住询问他的感觉,一眼都没有看过她。她的心不禁也跟着痛起来,伏在步留云身上忍不住流泪。
步留云见她痛哭了,区小凉也痛得厉害,心中慌乱,一手搂了一个,连声喊叫大夫。
小二按大夫所说,端来一大盆绿豆汤,大夫吩咐三人喝下再呕出。连吐了几次,又上过回茅房,另三人腹痛才渐止。
区小凉不依不饶,把掌柜的一通斥责。
乱了半晌,掌柜的早已调查清楚,连忙喊冤。说楼里东西一向新鲜干净,别的客人也吃了这道菜并没有异样,一定是他们之前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们刚才在外面什么都没有吃过,听掌柜推托,步留云怒火上撞,恨不能砸了这酒楼,想想是自家产业,才悻悻作罢。
步留风皱起眉头仔细思索,眼角余光不见了那个老大夫,忙问人在哪儿。小二回答早走了,连诊金都没要。步留风诧异,问是从哪里请的。小二回说是在街上自己撞上来的,不知道是在哪里开馆悬壶。
几人更加疑惑,顾不得再查,让掌柜通知府里派马车接他们回府。
柳夫人听说这件事,十分担忧,忙叫人去请和步府相熟的大夫。
大夫来了后,给步留云、留意看诊,却完全没有问题,那三人也是如此。
这件中毒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几天后,区小凉去见步留云,只见他一脸呆相,笑得俊脸抽搐,已经不知道一个人笑了多久。
见到区小凉进来,步留云的表情总算恢复点正常,他拉住区小凉的手兴奋地叫:“她亲我了,亲了!”
区小凉甩开他,坐下问:“你说清楚些好不好,谁亲谁了?”
“当然是小月月亲我了!今天在我娘那儿,趁没人我俩谈心,说着说着,她忽然就,就……”步留云笑得脸再次抽筋。
区小凉微笑。终于觉悟了吗?他这把火扇得火力充足,烧得好啊,当然也得感谢其他人的倾情客串。
他奸奸地扇起小黑扇:“表哥,快去通知姨娘:可以提前选家主了!”
27.没有你,没有我
听到步留云回报,柳夫人心花怒放,当即遍请族中长者及德高者前来见证步家家主遴选盛会。
在前院主堂摆设香案,族长敬告步家列祖列宗后,请出试心石,石下铺着一层冰块。
区小凉趁着人多场面混乱,悄悄凑到步留云身边,小小声地在他耳旁讲了几句。
步留云极为诧异,疑惑地望着他。区小凉瞪他一眼,眼神威严凝重,没有丝毫平日随和嬉笑的模样。缩缩脖子,步留云蔫蔫地点头答应。
区小凉这才放心,退到门口站好。他无意间发现步留意也躲在门边,一个劲儿踮脚看人堆里的步留风,并没有注意到他。区小凉笑笑,也不去搭讪。
一时试心仪式开始,步留风果然请步留云先试。
步留去也不推辞,执起月奴的手,走到案边,俩人将手放在试心石上。
大厅内鸦雀无声,几十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冰块。只见挨着试心石的冰块逐渐融化,不一刻全部化为水,盈满一托盘。
观礼众人纷纷惊叹造化神奇,又祝愿两人白头谐老,更有人干脆直呼步留云家主。
步留风脸色阴郁得可怕,他死死盯着月奴,不能置信煮熟的鸭子也会飞走。
月奴身穿雅致华丽的新衣,头上戴着金步摇,表情从容淡定,隐隐然已有主母的风采。
她和步留云手挽手站在大厅正中央,接受众人祝福,金童玉女般的两个人,连一眼都没有瞟过步留风。
步留风脸色灰败,嘴唇翕动,极为茫然。待轮到他试心,他忽然宣布弃权。
众人讶异,纷纷猜测他放弃大好机会的原因。
步留意小脸煞白,担心地注视步留风,急切地想要去安慰他,却又怕人闲话,内心矛盾异常。
族长拿起家主信物,一块金制大印章,朗声宣布:“如今试心已毕,步家第二十三代家主之位将正式传与步留云,诸位亲朋如无异议,便要成礼了!”
“我有异议!”步留风猛地迈步向前。众人向他转头,都有些惊讶。
他微微一笑,手指月奴清晰冰冷地说:“她出身青楼,身份下贱,怎配做我步家主母?”
仿佛一石击起千层浪,大厅内一片哗然,众人议论纷纷,都是不信和惊疑,投向步留云和月奴的目光渐渐带上了轻视。
月奴脸色忽地发白,身体轻颤。她扭头狠狠地看向步留风,银牙几欲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