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雅 第三卷 一枕清霜————舟火

　　雅……你真…磨人的妖精！…… ……璃抓住我的脑袋将我按向他，我的口鼻间瞬间都是他的气味。

　　妖精？我吗？谁知道我转世重生在苦海里挣扎就是为了当这个妖精来的！…真是笑话！

　　雅，雅！他抱着我上了床，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雅！你在想谁？！你在想梁云央么？雅，睁开眼睛看着我……

　　真麻烦，不在你旁边是想着他；在你旁边还是想着他。

　　雅，你看着我，我才能确定你是属于我的……

　　放心，我一直都是你的…只要你让我一直留在你身边……

　　不行。雅，你还是要离开两个月……不、不用两个月，半个月就行…… ……我真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但是你知道，以后、以后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一定要走么？我白痴地问。

　　是的……璃一副十分痛心、恳切的样子。

　　那…我就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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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外室传来璃很生气愤怒的话。是的，愤怒得都不知道控制音量了。他怎么能这个样子？刚刚做过的我是很需要休息的！

　　大人，也许是用药过量了。门外隐约传来个老头子的声音。

　　切，你们希望我笨些、傻些、好管一些，我配合你们还不好么？！

　　可以治好么？按捺住怒气的哼声。

　　此病需要疗养，假以时日，老朽定能…… ……

　　那就是可以治好了！我听见一阵脚步声，赶紧缩进被子继续睡好。门被打开，一双手拂在我的脸上：吵到你了么？手的主人问。

　　没、没有。雅有……什么不对的么？？

　　雅，很早就醒了么？答非所问，但是我怯怯地点了头。

　　璃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雅，我真的很喜欢你说实话的感觉！虽然现在对你不公平，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喜欢…… ……

　　我有些悲哀，我们就一直在欺骗的么……？我转过头，用被子蒙住脸。真的是想睡了，我胆小，我不愿去面对。

　　璃的脸凑了过来，在我脸上又是一阵吻：好好睡吧。

　　…… ……

　　慢慢地，我感觉自己的眼皮在打架。但是还是隐隐地听到那个老头子的声音：

　　大人是做大事的人…时间紧迫…… ……

　　皇上…… ……

皇上？

　　呵，做大事的人，恐怕又在打这个主意了吧……

　　天作孽，犹可存。自作孽，不可活。

　　自欺欺人！我真的在自欺欺人啊！！

　　为什么傅璃当初要给我下迷药？为什么傅璃非要把我送出京半个月？……我是傻子吗？！恐怕即便是聋了的、瞎了的，也早已经猜到了吧！只有我这傻子！傻子！才会心甘情愿什么都不被蒙在鼓里！！——

　　傅璃！梁云央！一山不容二虎！

　　如今皇家怎么还容得下现在的傅氏？！在经历过皇家夺嫡之后，傅璃手中的兵权涨大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自古文不能掌武！百多年来傅府也就仅出了傅璃这一个人！

　　皇上又何尝想放过傅璃？若不是现在依苫关紧张，梁朝上下还有部分兵权控制在傅璃手中，恐怕皇上早就对傅府下手了吧……

　　而傅璃呢？尝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滋味以后，他还能放弃权力，回到从前做那个伙房小厮么？！

　　即使他愿意回乡种田，皇上又能放过他么？！

　　不！

　　不！！

　　或许，或许傅璃心中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

　　攘外必先安内，姚国伤痛刚愈怎么会无缘无故来侵犯我朝？！

　　几十万大军又怎么集结得如此迅猛毫无生息？！

　　傅璃助梁云央登上皇帝宝座真是临时起意、投靠英主么？！

　　那杀死七个无辜皇子的幕后凶手又究竟是谁？梁云央？还是傅璃？

　　完美的、密不透风的、熟悉的圈套在眼前展开。他一直喜欢这种游戏不是么？当猎物发觉的时候，其实网已经收起。

　　曾经的单纯的璃、别扭的央，还有我，全都不复存在。剩下的他们，只有狠毒与肆无忌惮。也是呵，算一算，他们也才是二十几的满腔报复的人，告诉他们这是镜花水月；要他们放弃，他们又怎生得肯？！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只有我…只有我…… ……人尚年轻又有何用？！心已老矣、心已老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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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末夏初，花开得凌乱，人也烦得乱。

　　少爷，我们该出发了。身边的小厮提醒我。

　　哦……我应了一声。但还是停下脚步，看着身旁的傅璃。

　　傅璃朝我微笑：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将你接回来的。

　　真的么？——真的么？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信心从何而来。且不说梁云央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相信你作为央的对手应该更加明白他的实力。而且，你竟也笃定我不会离开你的么？相信我就会这么乖乖地像女人一样等着你来接我的么？！

　　你就这么相信，拔掉了我所有的暗线，我就再也逃不出京城了？！！……

　　好的，我等你来接我。我也朝傅璃微笑，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我背对着璃，所以他永远看不到，我脸上绽出的、大大的笑容！

　　璃，不是我们一直在欺骗对方……只是，我们从来没有信任过彼此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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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双方都很敏感，都有很深的戒心的时候，有什么能放下彼此的防备，给予对方自己的信任？……璃，我也是爱着你的。但是我们之间就是缺少了这个东西…… ……在这场战役当中，你不肯认输、我也不肯认输，剩下的，就只有互伤而已。

　　没什么？至少我还没输，不是么？…… ……

　　公子还说没什么呢！七巧责怪地看着我，嗜血之症有多久未发了？怎么现在又复发了起来呢？！

　　我笑出声来：说不定是这毛病许久未见七巧，想你给想的……诶！七巧！…

　　哼，公子当真以为我们为奴婢的是笨蛋么？！七巧晃晃手中物事。

　　好七巧，这壶紫砂就放下来吧，这可是我唯一从傅府带出来的茶壶了！我最喜欢的！……

　　那好。那公子还不说实话！……

　　七巧。你要知道，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由人的…… ……

　　你！……七巧盯着我，红了眼睛。

　　关我的庄园里来了好几个熟人。只是如今庄园内鲜血四溅，不太适合盘桓而已。

　　司徒晴云，钱非，普昔，还有机锋，你们辛苦了。看着这满庄园的尸体，我微微侧过头：撰组四十余人，应该是很大的手笔了。不知道璃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暴跳如雷：撰组的一半实力不是折损在梁仲手中、也不是将死在梁云央手上，而是在此终结。

　　你还要去谢梁昭那个混蛋王爷去，如果不是他联系老子，老子也不知道你遇上了这等麻烦！钱非不耐烦地说，看在我眼里则是完全不懂受人情的害羞。

　　是，雅若有暇也会亲往珈岚言谢的。我笑着说。

　　公子，机锋上前一步说，其实这次易大人也有……我摆摆手：我明白的，他仍是撰组的。在这里就不用多言了。

　　是。机锋退了下去。

　　现在如何，是要走了么？晴云问我。

　　我叹息，难道现在这种模样还住得下去么？亲信死绝，相信他马上就会发现的吧…… ……我看向一直没有出声的普昔问：你说，我应该逃向哪里？

　　公子想逃往哪里？普昔的眼神闪了闪，问我。

　　嗯……至少要像夜鸦戈那种呆个八九年也不会有人打扰到我的地方…… ……

　　八、九年么？…… ……普昔问我。

　　我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但还是说了是。难道是因为接近到自己命运的关系吗？……

　　再回望京城的上空的云彩，仿佛看到了映天的血腥一般。如今新皇登基，天下大赦，又有谁能预料梁朝即将迎接的另一场腥风血雨？！知道我走了他又能如何？我不相信他现在还能空开手去。

　　公子，是舍不得吗？七巧机锋静侍在我身边，问我。

　　我没有回答，反而问：你们都甘愿跟我走？…我可以放你们自由的。

　　主子曾经说过要永远带着我们的！主子不要我们了吗？！七巧慌了神。

　　不……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总不见的我去吃苦，也一定要拉上你们和我一起去吃苦的道理。

　　主子，这对你来说是此一时彼一时，但对我们来说，只要还能在主子身边，也就没有什么分别了。机锋说道，一双生死间锤炼出来的利眼紧盯着我，我甚至感觉到心潮起伏！

　　——好！

　　我最后看了眼京城，然后一把火烧掉了傅璃精心安排的关住我的庄园和人。

　　好！从此以后你机锋七巧就再也不是我傅雅的奴仆了，是和我一起自由山水、闯天下的人！

　　我一震袖，再无一丝犹疑，携机锋七巧二人离开——

　　——傅璃，我们有缘无份，至今日陌路也怨不得谁。但愿我俩，此生此世永不相见！

峥

　　显德二十七年，春。梁云央以雷霆之手段制服兄弟朝臣，一举夺下帝王宝座。

　　也是在那一年，傅璃结合贵族官僚势力，称梁云央血统不纯，非正统皇室所出，举兵讨伐。

　　自始，梁朝出现了长达六年的混乱割据局面。

　　六年！傅璃曾经妄言半个月就能解决掉的事情，他怎么也不会料到竟拖成了今日这种混乱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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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茶。

　　七巧递过来，我抬了抬手，十分地懒散。毕竟在这个境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嘛…

　　我躲避着坐在对面人的嘲笑似的目光，撇了撇嘴：真是冤家路窄。

　　当日我教普昔给我指个逃亡的方向，他说所谓安身立命之所，应在东南。

　　我信他们鸦族难测的占卜之术，应当能使我逢凶化吉。且信往南处多深山、在东处则气候宜人，应该也是个避世的好地方。于是与大家潇洒地说再见，带足了干粮便匆匆上路。

　　奔去的方向：不偏不倚正东南方向。

　　结果在我的脚才刚踏出京城别郊没几步，便路遇小人！这才知道普昔指给我的是何处“东南方”。

　　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别来无恙啊……

　　川靖动了动眉：故人喜相逢嘛。

　　XX的故人！什么故人啊！！我肚子里面碎碎念着，嘴巴很没骨气地说：是，喜相逢啊……

　　川靖面无表情，似乎也没怎么生气。我略宽了宽心，这才细细打量起他来：一年之前，他机敏有余，沉稳不足；一年之后，他天真尽蜕，稳重干练。一年之差，竟能差别若斯！想我与机锋七巧于逃亡途中与他偶遇，刚被他请到马车上的时候心中还是十分忐忑的，如今看来，却又是我小人了。

　　你不杀我？我问川靖。

　　为何杀你？他反问。

　　你不恨我？！我笑了。许是我的笑刺痛了他的眼睛。我见他深吸了几口气，终于吐出：恨的，怎么能不恨？！略洛湖上蛟帮多少兄弟，尽惨死在你的毒计之中！你怎么能让我不恨？！！

　　那……我陪着小心问：既然如此，为何再见了我却不杀我？……

　　川靖瞟了我一眼，缓缓回答：一年以前你问我这句话我肯定会杀你的！那时候我恨你入骨，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现在我依然恨你入骨……但是，杀了你又能怎么样？！那次…是我技不如人——

　　只是，今日一见是我想了却一个人的念头。我希望以后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你…… ……

　　雅明白了。吐吐舌头，你以为我就这么想见到你啊……真是…… ……慢着，什么叫做要了却一个人的念头，谁啊？……

　　哥哥！这时候马车的隔板里突然传出来一个声音：为什么啊！为什么以后就不能见到祖母了啊？！

　　祖、祖母？！…… ……

川靖的脸色迅速沉下去：川珞，你忘了我之前给你讲的规矩了么？

　　哥哥！…马车的隔板里又传出一声细细的呜咽般的声音，傅雅这回听清楚了，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傅雅身边的机锋和七巧也勃然变色，他们想不到，这精致宽敞的马车车厢里，竟然还有一个可以藏人的小隔间！……如果是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