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的天空————葱葱

等我自觉快变人干时，终于有人出来了，却不是那已经被我在想象里砍成了几截的蛇女，而是个长得很清秀的小男孩，大概十三、四岁，眼睛大大的，人瘦瘦的，他双手端着玻璃杯，颤巍巍地递向我，大眼里尽是担忧。谁呀？小可怜样的。
我、我妈让我拿给你喝。小小的声音，不敢与我对视。敢情是蛇女的儿子，怎么这样可怜？那女的想必不是个好母亲。
我蹲下，小鬼，是给哥哥喝吗？谢谢啦……就要去接水。可他却死死地抓住杯子。
？？？怎么了？要哥哥给你小费？我逗他，他看着我，嘴唇抖着，没说话，手却还是没放松。
我十分地渴，这小鬼说给我水又不给我杯子，这种情况下我没什么精力继续逗下去。
嘿，干吗呢？给哥哥啦，你端着不累呀？我口气有点不善，他明显退缩了一下，手仍然没放开。
怎么回事？我真生气了，连小鬼都耍我？
好了，拿到了。哎，拿给哥哥喝呀，这小混蛋。我正想硬抢，蛇女出来了，一点不留情就给那小鬼一个爆栗子，抢过杯子递给了我。小鬼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拼命忍住，大眼望着我。
他会给的，你打他干吗？对亲儿子这样，真是心如蛇蝎！我忍不住揉揉他被敲的地方。
好了好了，进屋去。高先生，喝了水走吧。那女的推小鬼进屋，我端起水正要喝——
不要！！！一声尖利无比的叫喊，我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小鬼斜刺里冲过来，推开了蛇女，跳到我面前打翻我抬到嘴边的水杯。玻璃杯“砰”地一声在小石子铺的台阶上摔得粉碎。我呆住，有这样不让你喝水的吗？难道……没等我转个弯来，蛇女已经扇了那小鬼两耳光，小鬼被打到了地上。
你这小杂种！不要命了，就知道你是个倒霉蛋，看我今天打死你，敢坏我好事？？蛇女破口大骂，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你疯了，臭女人！哪有这样打儿子的？我火一下窜起来，猛得推她摔地上，抱起小鬼。小鬼喘着气说，你、你快走，不用管我，走、走啦……还用手推我胸膛。我完全糊涂了，站在原地，脑子乱成一团。
蛇女爬起来突然大喊，来人啦，阿力！阿力！屋里跑出一人，全身黑，冷面冷眼。黑社会？？？我更乱，脚都动不了。
给我逮住他，把那小杂种抓过来！蛇女气急败坏的叫。
逮我？到底这是怎么了？小鬼一下从我手里挣脱，拼命推我，哭喊着你快走，快走！声音凄惨无比。我总算回过神来，赶紧跑。黑衣人后面叫了一声，站住！我站住才怪！撒开腿狂奔，小鬼还在叫，力哥、力哥，别追了，我求你……

十五
我手心里全是汗，风呼呼从我耳旁吹过。这一切都是怎么了？不过是拿张单位证明，事情怎么变成这样？蛇女为什么要抓我？我根本不认识她！那水里有药……小鬼为什么救我？那个阿力，难道是打手？我越想越心惊，全身汗湿。不是那小鬼，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他会怎么样？蛇女说坏了她的事，到底想对我做什么？……老天知道我一天无聊，拿这消遣我？都是这该死的工作，什么钟总，你等着，我跟你没完！

我风一般卷进总经理办公室，女秘书被我撞得偏偏倒倒。
他妈的！我不干了，什么狗屁工作！我管他妈的什么二十万！上法庭就上法庭，就是坐牢我也要辞职！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我管你这样多！！！……
我调动全身的力量大叫，刚才的震惊、害怕、紧张、担忧、疲惫随着冲口而出的话语喷涌，吼完我忍不住全身发抖，跌坐到地上直喘气。他递来一杯水，我拿起就灌，还没骂完呢，我需要口水……
这次你又教训了谁？头顶上还是一样稳稳地声音传来，我莫名地平静下来。从地上起来，坐到沙发上。
我差点被别人教训了。不是那小鬼，也许我现在已经变成鬼了。想到死亡曾经离我只有一线，即使是冷气也挡不住冷汗沁满我的额头。
怎么？你好象在出汗……冷气不够大？他拿过遥控器调到最大。
不是冷气了，你这个笨蛋！我只好骂他。
他惊讶地眉毛快挑到头顶上去了。天天耳边都是阿谀奉承，你也该适当换下口味……唉，这时候我想这些干吗！
我今天差点回不来了。本来想说差点见阎王了，不过觉得太夸张了点……我开始说，尽量不漏过一个细节，加上了我的即时感想，当然有些地方有点点的渲染，那全是为了增强紧张气氛，让他身临其境，产生罪恶感，我也好方便地一走了之。至于那个小鬼，等我先脱离面前这位老大的魔爪再说吧！
他的眉头紧锁，眼神暗沉，脸上更是阴云密布，浑身散发着很吓人的气势。反应比我意料中的过度了点，但形势对我有利。不好意思，我就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的那种家伙……
那个力哥没追上来吗？怎么好象你希望他追上来？
那小鬼拦着他，我跑多快？没时间看清楚。我没好气，还好我腿长！
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处理，你、没什么事就好。现在——他站起身——回去上班。
？？？我都差点死翘翘了，他居然还要我去上班？！
我差点死了耶，老大！你还正常吧？我才不管什么出言不逊！没出手算好了！
你不会死的，你比我年轻这么多……另外我叫钟墨奇，不是老大。他有些啼笑皆非。
谁想知道你的臭名字？我绝对不去上班，不去，我要辞职，辞职！这破班让我小命差点就没了，他到底清不清楚？！
你真想去坐牢？他象在调侃。
对对对！我情愿坐牢，也比莫名其妙死了的好！当真不是发生在他身上，这老家伙！
我说了你不会死的，那些人不敢这样做。哼——不自量力！这一刻他还真象黑社会老大……
你难道、知道他们是谁？我舌头有些打结。
我会处理的。不用担心。好了，现在回去上班。
处理个屁呀！你到底听没听见，我不要上班！我要辞职——我现在就去派出所，我、我去自首！我牙快咬碎了，开始语无伦次。我真想掐死他。
哈哈，他居然笑？他居然敢笑！！！
钟墨奇，你——畜生！！我掉头就往外冲，气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高响！他一把拉住我手臂，强力转过我的身体。我真他妈的窝囊！
不要孩子气！事情会解决的，你受的委屈我会加倍奉还。你必须留下，待在这里，我才能——他停住，手也拿开，眼睛炯炯地看着我。
才能什么？继续威胁我，还是、占我便宜？！初吻事件看来我是忘不了了，这种时候都还……
他眼光闪动，嘴角翘了起来。
高响，你在这我放心。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我不会让我——你有事。我不允许，绝对不会允许。他说得如此的稳健、诚恳、笃定，表情自信、坚毅、深沉，他的手抬起，指尖从我的眼角轻划到嘴角，然后离开。
他又吃了我一小块豆腐，可我象傻瓜一样站着，整个人彻底短路。

十六
高响，快来教教我，这关怎么过，我打了好久都没法子——
我躺在床上，懒得管叶飞在外面叫得鬼哭狼嚎。自己的稀饭我都吹不冷，还有闲心理你的破档子游戏攻略？！
蛇女事件有惊无险的过去，我不知道钟墨奇怎么个处理法，但他说得那样的信誓旦旦，就卖个面子相信他。我觉得他知道幕后真相，有那么一刻我还感到了他的杀气，原来这种东西真的存在！看来武侠小说的作者都认真体验过生活……还有他摸我脸，真的好温柔，让我想起哥有时看叶飞的眼神……最后他说明天会重新安排我的工作，当时我正秀逗，没提要求苯苯地走了，唉，机不再来呀……还有那个小鬼会怎样？钟墨奇会不会一并处理掉？那小鬼可救了我，他还不至于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吧？说得好象他挺重视我——
高响，死小子，耳聋啦？大白天你发什么梦？起来、起来，教我！！！叶飞窜进我房间，劈头一阵乱拽胡扯。这老小子越活越回去了，那有人家钟墨奇的成熟稳重？！
谁发梦了？你到底多大？拜托你，我可是把我哥都交给你了，能不能给我点信心？我扒开他的手
呃？你小子——叶飞张大嘴，象被塞了个臭鸡蛋。八成没想到我会语重心长。
我看你才小子。叶飞，我哥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继续谆谆善诱。
我都干什么了我？高响，你没发烧吧？叶飞一脸的匪夷所思。
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我还真有点担心我哥了。我感觉我快变钟墨奇了。
……你小子脑子进水了。瞎扯什么？不教拉倒——叶飞哼哼着出去了。原来大话西游里的苍蝇战术真的有效！我捂在枕头里吃吃地笑，还没唱那首ONLY YOU呢！

第二天我没去售楼部，直接到了钟墨奇的办公室。他要指派我干什么呢？我有点好奇。
他象一晚没睡觉，眼里有血丝，眼周围是黑圈圈，头式凌乱，领带也松垮着。看见我来，指了指沙发，示意我坐下。
他好累的样子，跑了一晚上？或者——难道是处理那件事？
那件事就算过去了。他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倦。果然，够雷厉风行的。
那个小鬼、怎么样？我的救命恩人勒，你可不要一棍子全打死。
都妥善处理了。他救了你，我知道的。钟墨奇靠到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哦。很奇怪，他这样说我就能明白，我还真相信他……
那怎么处理我？反正不能辞职就对了。不过这念头好象越来越淡了……
你的工资补发，另外公司会给你适当的补偿。至于工作，调你到技术信息部，负责电脑故障维修和数据维护。现在年轻人都喜欢捣腾电脑，你也不会例外吧？而且你快开学了，这个工作机动性强，做兼职也可以。你有什么意见？
没、没。我突然就有点崇拜他。
他点头，开学后交一份你的课程表给我，便于工作安排。另外——他望着我——技术部马上要重新布线和装修，没地插人。你暂时就在我这里上班。
这里？我白痴样地重复。
就在我办公室。加台电脑就行了。有意见吗？
……没、没。同个屋檐变成了同个房间，我竟有点紧张和……期待？！嗨嗨，高响，保持点节操好不好？你别忘了不管他多能耐还是整件事的罪魁祸首！还有你的初吻，忘了吗？！
那个、呃，以后你不能再做那种事。所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啦！我眼睛胡乱瞟，就是不看他。
他好象怔住，八成是一宿没睡造成的反应迟钝。
一言为定。明显带着笑的声音，就算是他对我的承诺吧？

十七
当晚我和哥还有叶飞去了“一样的天空”。好一阵没有去了，没法子，最近一事接一事，现在算告了一段落。轻松一下不为过吧？
酒吧的生意还是很好，小乐也在，正笑眯眯地满场转悠。这家伙精力充沛，白天还没累够吗？不过他又没碰到蛇女……
高响！过来、过来！是贺离。
请你喝一杯。他递给我一罐啤酒。
你不请也行，反正都算叶飞头上。我不客气地咕咚咕咚喝完。
没想到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呀！贺离没头没脑蹦了句。
什么意思？这家伙一贯思维跳跃，邵单能跟得上吗？
我听叶飞说了。不要卖关子！爱说说！
那老家伙又说了什么欠扁的事？想想，我还真有段时间没和叶飞切磋武功了……
哈哈，你还给我充楞？不是把你亲爱的哥哥托付给他了吗？好小子，真没看出来，这么快就明辨是非了！我以前就不明辨是非？好歹我也是二十岁的人了……
那还不是考验考验叶飞？我哥就这样给他了，美死他！其实要慢点的话，那小子只不定干出什么事来！我每天都在死亡线上徘徊我容易吗？
别不承认，你其实挺羡慕你哥和叶飞的吧？贺离笑吟吟地。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挺讨厌你！别动不动就窥视别人的内心世界，当自己是探测仪吗？
呵呵，我才不怕。我有人疼着呢，某人不要红眼才好！贺离继续笑。拜托控制一下面部肌肉好不好，当心下巴脱臼！
哼哼，红你个头！等哪天我也找个人来疼，嫉妒死你！现在想想那个钟墨奇还挺关心我的，尽管我是强迫着被关心……
会有这天吗？贺离做思考状。唉，我迟早被气死！
二哥，高响，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我是高兴的样吗？耿小乐，你是不是天天拍马拍糊涂了？
高响，听说你转部门了？小乐悄悄问我。调个岗位而已，又不是间谍活动。
阿。我不乐意提这事。它提醒我明天要去钟墨奇的办公室上班……
是不是因为那次你打人？蛇女事件我连我哥都没说，反正没出什么事，说了哥还担心，只不定会让我辞工，那样的话，不知多大动静！
就是。再说我也没什么推销的本事，干干后勤挺好。哪象你，房买得比带你的前辈还好！我是有次听婷姐讲的。现在拿出来说，免得话题老在我身上打转。
没有啦，没有啦，都是运气好。这小子也会谦虚？我面前你就省省吧！
要是今天也有这样的运气就好了……小乐不知所以的来了一句。
什么意思？贺离的跳跃思维怎么跑他身上来了？穆德搞不好也这样……
哦，今天我下班晚，天都黑了才出公司门。看到街对面有一小孩，特别象我在孤儿院里认的干弟弟。还没等我叫呢，他坐上车走了，一起的还有几个男人。我就想要是我早一点点下班就好了，赶得上那班电梯，没准就见着我干弟弟了。语气听上去挺懊恼。
你就没看花眼？你不说天都黑了吗？也许是太想念的缘故。我难得正经地宽慰他。
穆德也这样说。想想也有八年没见面了，也许真是眼花了！嗨，还也许呢，都八年了说个屁呀！你以为每人都有我的好眼力？我哥那是万绿丛中一点红，泰山顶上一棵松，人人都能这样醒目吗？况且只是一小孩！
别想了。来，请你喝酒。我抓了瓶啤酒给他。
算飞哥帐上对吧？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不过也好，不喝白不喝。穆德，小乐大喊，给我调杯你压箱底的绝活！
哈哈，叶飞你可惨了，谁不知道小乐的酒量？！
穆德，我也要杯最贵的！我跟着吼了一嗓子。今晚就轻松个够！

十八
我趴在餐桌上叫唤，没力气去揉被叶飞揪得红透了的耳朵。
以为整我真那么容易？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叶飞一点也不掩饰他的幸灾乐祸。
我头重得要死，嘴里一直到喉咙都是涩涩的，眼皮沉重地抬不起来，没法扔叶飞一个白眼。我都不知道昨晚怎么回来的。穆德也是让你调最贵的，你就调杯度数最低里面的最贵的给我嘛，还有小乐，知道我没你的海量，就别逗我喝呀，第二天你倒是生龙活虎，我变瘪三了我都。
去漱漱口，然后喝点醒酒茶。应该没问题的。你不想做一大老爷们吗？多折腾几回就习惯了！叶飞忙着沏茶，嘴上还是不放过我。
我哼哼几声，拖着轻飘飘的双脚进了卫生间。今天本人龙体欠安，就不跟你老家伙计较。你就乐吧你！
好了，这是红豆饼。饿了就吃，酒醒了最不能饿。这有六个，够你撑的了。临出门，叶飞给我包好的红豆饼。呵呵，他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嘛！

心情还算愉快地去上班，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哈，这也是我的办公室了——女秘书已经正襟危坐在那里，看到我温和地一笑，高响，钟总都准备好了。进去吧！说着要给我开门。别别，那个，我自己来好了。我抢上前，她又笑，以后你叫我琴姨吧，不嫌肉麻的话。不会不会，琴姨早上好。我说完还很标准地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