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筝瞪了他半天,突然跨下脸,沮丧的道:「我又胡闹了是不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是想发火,明明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没有办法照顾你,可是却总是找你的错……」她抬手蒙在自己脸上,羞愧的低嚷:「呜……我都要没脸见你了。」
「如果觉得冤枉了我,改天请我吃饭。」
连清篱知道,只是单纯的劝说根本安抚不了何筝,不如直接开出条件。
果然,何筝很快抬起头来,干脆的点了点头:「没问题,等我忙完这一段,我……」突然她又沮丧起来:「说不定这两天就忙完了……」
「这么快?」连清篱记得何筝最近接手的,是个牵扯极大的谋杀案,怎么还没开始调查就要结束了?
「因为疑犯有不在场证明,虽然觉得疑点重重,但怎么都找不到关键……」何筝咬着下唇,一脸无力:「明明知道凶手就是他,却无法将他绳之以法,简直气死人了。」
「不要自责!有心算无心,本来咱们就吃亏……」连清篱沉吟片刻,道:「我下午有空,过去帮你看看。」
「真的?」何筝惊喜的抬头看他,随即又为难起来:「可是阿篱也很忙,以前已经帮过我那么多了,我都不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的女朋友,帮你是应该的。」
「可是阿篱明明最讨厌这种暴力案件……」
「何筝,这一点你可要学学空远,求别人帮忙,从来没有半点愧疚……」
「喂喂喂!我听到有人说我坏话哦!」卫空远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来,他很快走到两人身边,一脸坏坏的笑容:「你们两个亲热也不选个地方?如果想表演给大家看,知会一声,我保证帮你们办个轰轰烈烈的表演会,还能趁机赚上一票。」
连清篱还没答话,何筝已经先开了口:「啊呀,卫大所长,你脸上那两个酒窝还真是风采依旧啊!我怎么看怎么喜欢,真想自己也有那么两个。」
何筝没头没脑的话,却让卫空远骤然变了脸色,他恶狠狠的瞪着何筝,脖子也粗了起来。
「你怎么还不走?你再不走的话,我可就不知道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了!」
「你……」卫空远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连招呼也没打,便转身离开。
卫空远居然会连反驳都不反驳,就这么走了,连清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看向何筝,好笑的问道:「你抓到他什么把柄了?」
「啊,就是上次,我碰巧看到他向一个美女求爱,然后啊!被狠削了一顿,那美女说他那两个酒窝看了就恶心,还说了好多尖刻的话,那个女人的口才还真不是盖的!不当律师都可惜了!当时空远的表情简直就像快断气了一样,尤其是看到我的时候!哈哈哈……早告诉他不要随便向客户下手,这下吃瘪了吧?」
何筝明摆着是在幸灾乐祸。
连清篱无奈摇头:「你呀!」
何筝拭了拭眼角笑出的眼泪,低头看了看手表,突然跳了起来:「哎呀!阿篱,我们要迟到了,快走!」
拉着连清篱便向会议跑去。
连清篱无可奈何的跟在后边,原本想跟她提舒庆的事,这一打岔,最终还是没提。
帮何筝找出案情的疑点,又做完自己的事,连清篱回家时,天色已然全黑。
走出电梯,一打开房门,就听见舒庆的抱怨声。
「你怎么才回来?我饿死了!」
换了拖鞋,转出玄关,便见沙发上半了两人。
一脸局促,正襟危坐的是石头。而舒庆如同没有骨头般躺在沙发上,穿着皮鞋的脚粗鲁的搭在茶几边缘,手里举着遥控器,看他回来,一脸怨怒的表情。
电视的声音震耳欲聋,不用说,也是舒庆调出来的。
连清篱沉着脸走过去,一把夺过遥控器,将声音调小,然后瞪着舒庆:「立刻去给我换拖鞋!」
浅色的实木地板,被踩满了泥脚印,甚至还延伸到书房和卧室。
舒庆喜欢东翻西翻的习性他很清楚,但是弄脏了他的地板就很不应该了。
「我不换!」
在小弟面前被连清篱这样训,面子里子都丢光了,还换什么鞋啊?舒庆坚决的摇头。
「不换就没饭吃!」
淡淡的说完,连清篱转向坐在一边,瞠目截舌的石头,点头招呼道:「石头,你好。」
「连先生好!」
石头急忙站起来,局促的回礼。
「那个……拖把在哪儿?我立刻给你把地板拖干净。」
因为违背「为连清篱保密」诺言的事,石头已经万分愧疚,即使连清篱没有表现出任何责备他的意思,石头还是觉得自己该好好表现,以示补偿。
愠怒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连清篱也不客气,指了指阳台,道:「拖把在那儿!一定要将水拧乾才行。」
「我知道了。」
石头一溜烟的离开了客厅。
连清篱看也不看舒庆,迳直走进卧室,关上门。
客厅立刻剩下舒庆孤零零一个人,即使再摆脸色也没人理他,最终,舒庆只得怒气冲冲的冲到门口,换上拖鞋。
等他重新坐回沙发的时候,连清篱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哼!舒庆撇过头。
这个家伙,整天讲究的像个女人似的,地板擦了又擦,衣服熨了又熨,还想把别人也变成他那种样子,简直是……
舒庆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只得暗自气闷。
石头拖完书房卧室,拖到客厅,很快就剩舒庆脚下那块儿方寸之地。
小心的审视着自家大哥阴沉的表情,石头硬着头皮说道:「庆哥,麻烦你抬下脚。」
叛徒!
舒庆双眼冒火的瞪着石头,要不是他那么多事的主动换上拖鞋,自己怎么会一个人挨训?
被瞪得寒毛倒竪的石头嘿嘿笑着向后退去。
「庆哥,你坐、你坐,我去厨房帮忙。」
石头一一边说着,一边抱着拖把逃也似的奔进厨房。
跑那么快,他会吃人还是怎么?
舒庆将视线调回电视,耳朵却留神倾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连先生,我来帮你洗菜吧,你的手不大方便。」
「那谢谢你!要先用这个泡五分钟,再用水冲干净。」
「我知道了──切菜我也可以,只是没有你切的那么好。」
「现在我只有一只手,恐怕切的还不如你。」
「庆哥让我专门买的螃蟹,还有排骨……」
「放到一边。」
「可是……」
「等会儿再说。」
听到这儿,舒庆坐不住了,大步走到厨房门口:「我买来就是要吃的,为什么要『等会儿再说』?」
睨了他一眼,连清篱收回视线淡淡的道:「知道了。」
心满意足的踱回沙发,舒庆将遥控器的按钮换着个儿的按来按去,突然觉得有些困。
昨晚整整一夜都没睡着,今天早上也是发了一早上的呆,然后匆匆吃过午饭,就跑到这里了。
那家伙干嘛中午不回家呢?舒庆悻悻的想着,意识开始朦胧起来。
隐隐约约的声音还是不断传到耳中。
「连先生……真的很抱歉,我没有瞒住庆哥……」石头的声音。
「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嗯!真的很抱歉!」
「过去了就算了。」连清篱的声音。
「青爷要好好谢你!我帮你讨了很多钱,改天给你拿过来!」
「谢谢你!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那些钱我不能拿!」
「为什么?」
「我坚持!」
沉默,片刻之后──
「庆哥昨天偷跑出去,我到处都找不到他,手机还关机,原来他是来你啊!连先生,你是庆哥的朋友,有工夫要帮我劝劝庆哥,你不知道,庆哥他任性起来,简直能折磨死人,还有啊……」石头告状的声音。
「辛苦你了……」连清篱同情的声音。
「还好了,庆哥其实人很好的,对兄弟们很照顾,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我们这些做小弟的……」石头的声音突然顺耳起来。
「真的?」连清篱讨厌的声音。
「当然……只要……庆哥不发脾气……」石头的声音还是那么讨厌。
「连先生,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竟然跟庆哥是朋友……」
呃?舒庆睁开半只眼睛。
「为什么?」
就是!为什么?
「……」
嘀嘀咕咕的声音再也听不见,舒庆急忙跳下沙发,踮着脚走到厨房门口。
倏的,他怔住。
石头跟连清篱正头碰着头,肩碰着肩,两人差一点就要靠在一起……
舒庆不假思索的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连清篱,将他拉至自己身后,同时吼道:「石头!」
「庆、庆哥,怎、怎么、了?」
石头被舒庆的表情吓得结巴起来,脑袋也变得一片空白。
怎么了?
舒庆一愣,他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连清篱挣扎了半晌,也没挣脱舒庆有力的抓握,手腕痛得几乎要断掉,他气怒的踢着舒庆的腿,吼道:「舒庆,你发什么神经?你想让我这只手也断掉是吧?快放开!」
顾不得再瞪石头,舒庆连忙转身,放手。
此时连清篱的腕上已多了一圈暗红色的指痕,如同手镯,肌肤触上去,温度烫的惊人。
「别碰!」
连清篱恼怒的拍开舒庆伸来的手。
「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理亏的舒庆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怔怔的看着连清篱,一脸无措。
心一软,连清篱叹了口气,道:「算了!」
然后转向石头:「麻烦你帮我把菜切好,我去上点药。」
他现在只有右手能用,自然要小心保护。
「我知道了,连先生。」
石头转身,开始专心的做着自己的工作。
「你跟我来。」他转向舒庆。
「哦──」
舒庆一声不吭的跟了过去,一点也看不到平日的跋扈。
在连清篱的指示下,打开药箱,拿出药膏。
「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止痛活血的药膏!」
听到回答,舒庆的表情显得更加沮丧,他垂着头,沉默着将药膏抹在连清篱的腕上。
「太多了。」
「什么?」
「你抹的太多了。」
连清篱静静的指出。
他几乎将一整支药膏全部挤在他的手腕上,多余出来的,顺着手腕滑下,滴落在桌面上。
舒庆急忙扯了纸巾抹抹桌面、又抹抹他的手,笨拙忙乱的模样让连清篱的心又是一软。
「你的衣服上也有。」
他指着舒庆的衣襟,无奈的提醒。
还真是从来没照顾过人呢!随便上个药,都能弄得到处都是。
「没关系……你的手疼不疼?」
「不比骨折疼。」连清篱故意说道。
果然,舒庆的表情又难看起来,虽然瞪着自己,但怎么看怎么像被欺负的很彻底的小狗。
连清篱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舒庆的头发,浓密粗硬的发,刺得手心又痛又痒。
「喂!」
舒庆不悦的皱起眉头,但是碍于连清篱红肿的手腕,硬是忍着没将那只手拨开。
「舒庆──」
连清篱柔声道:「药膏弄到你头发上了。」
「喂──」
吵闹之余,连清篱也忘了问舒庆突然发作的原因。
第六章
从那天起,舒庆跟石头几乎每天都来报到。
舒庆自然总是毫不例外的翘着二郎腿等着吃白食,更令人发指的是,自己不做事还总是爱捣乱,时不时就会到厨房转悠一圈,弄得鸡飞狗跳一阵,才悠然回转,这个坏习性,不管连清篱怎么说,他也始终不改。
石头每次来,都会非常勤快的帮连清篱打扫环境,刚开始还很笨拙,顺手之后,已无异家政专家。
舒庆话不多,但是石头恰恰相反,只要一说起舒庆的丰功伟绩,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于是连清篱便知道了舒庆是多么的厉害、多么的英勇、多么的睿智、多么的爱护兄弟,也知道了舒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的来由。
他不明白石头为什么能用那么轻松的语调来讲述如此血腥暴力的场景?还是这些人思考问题的方式本来便异于常人?
后来石头发现他每每听到这些刺激的场景便会面色发白,于是改变了话题,转而叙述舒庆是多么的有女人缘,在床上多么的勇猛,这回连清篱脸不再发白,开始发红了。
难道黑道上的人都这么没神经?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石头的话提醒了他,让他突然想起那日在警局门外初见舒庆时的事。
「舒庆,你那天说『你本想过一阵再找我』那是什么意思?」
「那个——」舒庆挠挠头:「你知道练红吧?」
「他怎么了?」
「他跟我有过节!如果他知道你的存在,一定会利用你打击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威胁到你的!」
「你自己小心就行了!」
何筝办的案子有了眉目,只每日取证便忙的焦头烂额,有时还要出差,连清篱始终没有机会跟她说舒庆的事。
直到一天,看见何筝手拿报纸,怒斥「黑社会分蘖子越来越嚣张云云」,表情凛冽,几乎称得上怒发冲冠,连清篱当即决定,这件事还是有机会再告诉何筝!若要正义感十足的何筝认可舒庆的存在,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时光飞逝,转眼一月过去。
解脱禁锢的左手因久不见日光,颜色惨白,毫无光泽,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让连清篱立刻联想到死尸,他足足在浴室刷了半个小时,才摆脱那种可怕的感觉。不过两败俱伤只手都能正常使用的感觉确实很好!
正想跟舒庆联系,石头便发来短信,说今晚有事,不来这里,这也省了连清篱通行的麻烦,他跟何筝约好晚上出去,说是要庆祝他身体痊愈。
他与何筝都是注重隐私的人,约会都选在外边,很少去对方家中。吃饭,看电影,去酒店,已是固定的模式。彼此都有独立的空间,不近不远的关系,正是最轻松舒适的相处模式。
第二天舒庆来时见他拆了石膏,便很不客气的要求了一大堆工艺复杂的菜,还让石头买了很多酒回来,也说是要庆祝。
都是白酒,大部分进了舒庆和石头的肚子,连清篱倒是没喝多少。
不过那两人的酒量还真让他叹为观止,尤其是舒庆——喝白酒像喝凉开水一般轻松自如!
晚上十点,两人准时离去。
因为舒庆的上班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下班时间不定——这是石头说的。
「有事来玩儿。」
石头当时很高兴的告诉他:「庆哥管的场子里小妞都很不错啊!」
然后他被舒庆勒着脖子直接扔到了门外。
他当然不会去!不喜欢味道、不喜欢嘈杂不喜欢那种纸醉金迷、全然颓废的感觉。
何筝就常常取笑他,说他是她生平仅见的、最纯情的人!
他不予置评。只是不喜欢而已,跟纯情不纯情扯不上关系。
连清篱的生活向来规律。下班,做饭,吃饭,看书,洗澡,上床睡觉,他甚至很少看电视。娱乐性质的家电,他用的最多的是音响,他喜欢听音乐,很杂,只要好听的不管是什么,他都听。
上床睡觉的时候,都是晚上十一点,一分不差,除非有意外情况。
他睡觉很沉,很少做梦,所以电话响了半天,才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设定为「蓝色多瑙河」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的尖锐,他半睁着困乏的双目,将手机举到面前。
石头为什么会在凌晨三点打电话?他按下接听键。
「连先生!庆哥受伤了!我们正在路上,马上过去!」
石头焦急的声音从话筒传来,连清篱残留的睡意立刻被驱赶的无影无踪。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他急忙下床,将可能会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
距离上次受伤不过三个月的时间,这舒庆怎么就不知道小心一点?
严不严重?要不要输血?
他瞪着电话,想着等舒庆到再通知他血库的朋友,还来不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