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时候进来的?”
“有一会儿了”
“怎麽了?找我有事儿?”
季杰被问住了,没吭声。
“没事儿赶紧睡觉吧,明天你不还得上班呢麽?!”
说到这儿,晏阳一拍脑门子,想起来了,客厅没被子啊!
“瞧我这脑子,你进来找被子是吧?手伤了你舌头又没伤,说一声不就完了。我给你拿去。”
把腿从被子里抽出来,晏阳脚还没落地呢就被季杰给拦住了。
“别忙了,我不是要被子。”
“那你干嘛?”
“就是过来看看你,这不你还没睡,想跟你聊聊。”
晏阳盯著季杰的脸,看著看著就笑了。
“担心我是吧?我没事儿,你赶紧睡觉去吧,我请过假了,明天能睡懒觉。”
“在我面前是没事儿,我一扭头你就神游太虚去了,别胡思乱想。”
“你拿我当你儿子了吧?”
“啊?”
“关心过度了啊,我一成年人用得著你这样儿麽?跟对儿子是的。”
“扯淡,弟弟还靠谱一点儿。”
“我可不想当你弟弟。”
晏阳脸上还是带著笑,可眼神却严肃了起来。季杰也觉得自己今天是挺反常,可现在他就是觉得不能让晏阳一个人呆著。
“我今天晚上在这屋过了。”
不是一时冲动,季杰这句话字正腔圆的说出来,把晏阳吓一跳。
“你疯了啊?有病吧你!”
“没,我特正常。”
看著季杰的笑脸,晏阳无语了,他明明什麽都清楚,还不避嫌,这到底是想干嘛?
“你知道我是同性恋,而且我还喜欢你,跟我躺一起我指不定能做出点儿什麽事儿来,到时候你後悔可就来不急了。”
季杰其实也挺担心这个,男人麽,男人最了解,但是他看见晏阳那个疲惫的神态,就特别笃定,他什麽事儿都干不出来。季杰绕到床的另一侧,脱了拖鞋把腿往被子里一放,靠著床头就坐下了。然後,他一掀被子,拍了拍空著的另外半边床。
“过来吧。”
晏阳当然想过去,不是一般的想,可季杰搞清楚状况了麽?
“得了,我睡那屋去。”
“你过去我也过去。”
“我说你到底想干嘛呀?跟你睡一起我肯定性冲动。”
季杰也不说话了,眯著眼睛对他笑,晏阳看著就像在挑衅他是的,管他呢,反正是他主动要求的,真出什麽事儿也不能怪到他头上。
钻进被子,晏阳脑袋没往枕头上放,照著季杰的大腿就枕了下去。季杰的腿僵了一下,晏阳心想,吓死你算了。可也就是那麽一瞬的事儿,季杰马上就又放松了,还居然帮晏阳窝了窝被子。
季杰给他盖好被子,整个人往後一靠,身体放松下来。晏阳脑袋拱了拱,在季杰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哎,你明天不打算上班儿了?”
“明天没什麽事儿,不去也可以。你这头发,不打算剪了麽?”
季杰差点就去摸了晏阳的头发,控制住了。他老在心里把晏阳比作猫,可他又不是真的猫,不能胡乱摸。= =
“天冷啊,长头发保暖。”
“胡扯。”
“你可没规定员工不许留长发,资本家。不对,你头发也挺长啊,干嘛说我。”
“ 我头发没法短,自来卷。”
季杰拉了两下自己的头发,有点无奈。
“我知道,我留意过你的事情。”
“……”
晏阳说的很自然,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个语气,可季杰听了,就有点不知所措。晏阳又动了动,被子松了,季杰再次帮他窝好被子。两个人沈默了一会儿,晏阳的眼皮越来越沈。
“说点什麽吧。”
“说什麽?”
“你跟黎秋。”
“……嗯……”
“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让我想想,从哪开始说呢……”
“你们怎麽认识的?”
“从小就在一起,我们两家关系很好。”
“她那性格够牛逼的。”
“哈哈,是啊,像男人。不过她小的时候不这样,小的时候她特别爱哭。”
晏阳额头前的头发散了下来,他把手伸出被子,头发弄好,又缩回去。季杰跟著又帮他窝被子。
“你继续说,你俩小时候。”
“嗯。她小的时候,个子小,胆子也小,老被人欺负。她被人欺负了,就跟我告状,哭得一塌糊涂,我就帮她打架,从小到大,为她打了不少人。”
“嗯……继续。”
“她就一直哭哭啼啼的,直到上初中。女孩儿好像发育都早,就那段时间,她突然变得很沈默,跟我都不怎麽说话。我就成天追著她问,怎麽了啊,为什麽不理我,是不是被人欺负了什麽的。”
“嗯……”
“後来她急了,哭了,那次哭的特别厉害,我还真以为她出什麽事儿了。哭完,她跟我说她喜欢她们班一个女生。我说,喜欢就喜欢啊,可以做好朋友。”
“呵呵……你够呆的。”
“是啊,她当时也这麽说我,我想了好久才想明白她说的喜欢,是什麽意思。我一直不理解,她为什麽喜欢女人,她的成长环境没问题,也从来没接触过这样的人群,到现在我都没想通。”
“可能天生的……“
“可能吧,这方面你比较有发言权。”
“嗯……”
晏阳哼唧了一声,手圈到了季杰腿上。
“继续……”
“再长大点儿,我们就来上海了,前些年她家人跟我家人,催我俩结婚,就结了。她觉得她拖累了我,帮我生了丫丫。我觉得她迟早会跟我离婚,哎。跟你说这个干嘛呢?你没孩子也不会懂这种心情……”
季杰低头看了眼,笑了。晏阳已经睡著了,嘴角还是微微翘著。可季杰肯定是睡不著了,他终於还是把手放在了晏阳的头上,轻轻抚摸著。
晏阳早上醒过来的以後,看著倒在旁边睡的歪七扭八的季杰,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他就让他这麽枕著腿枕了一夜……这人真够死脑筋的,就不能把他头挪开自己好好睡觉麽?
考虑再三,晏阳还是掀开了被子,抱著季杰好好躺下……虽然挺沈,但是还能抱的动。季杰迷迷糊糊哼了一声,就又睡死过去了。给季杰盖被子,把他手往被子里塞的时候,晏阳皱眉头了,手真够冰的,这麽大冷天坐了一夜,空调还没开,不知道著凉没有。摸摸头,不烧,晏阳这才放心。
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看季杰的脸,现在就摆在面前了,帮他把额前略微凌乱的发丝拨开,手指掠过季杰右边鼻翼上的小黑痣,继而抚上他的脸,下巴,新冒头的胡茬有点刮手,但晏阳喜欢这感觉,来回摩梭著,季杰好像感觉到什麽,微微侧了下脸。
笑著收回手,突然一阵音乐声,晏阳赶紧从季杰口袋里掏出手机,捏住扬声器走到门外。手机响了一会儿,没声了,他刚打算把手机放下,谁知道音乐就又响了。看著显示应该是公司的号码。接吧,这不是自己的手机,不接吧,万一有什麽事儿别再给耽误了,权衡一下,晏阳把手机盖翻起来了。
“你好,这是季杰的手机。”
“喂?你是谁?”
电话那边儿一个男声,显得挺诧异。
“你有什麽事儿麽?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有什麽事情我帮你转告他。”
“我……你是晏阳吧?”
“嗯?你是……井经理?”
难怪听著声音耳熟呢,原来是井同,晏阳想起来了,井同跟季杰是朋友。
“是我,季杰人呢?怎麽你接的电话?”
“他在睡觉,昨天睡的挺晚的。”
晏阳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後一个刻意忽略了,不知道季杰有没有把事儿跟井同说过,要是没说,自己再一多嘴,情况就复杂了。
“哦……他今天不来公司了?”
“应该是吧,要是有急事我去帮您叫他。”
“别,没事儿。”
“那等他醒了我让他给您回电话。”
“行,就这样。”
“好,经理再见。”
“嗯……等等等……”
晏阳刚把电话拿下来,井同一连好几个“等”字,他又把电话放耳朵边儿。
“您说。”
“你一直跟季杰在一起呢?”
“是,怎麽了?”
“没事儿,随便问问。再见啊。”
“再见。”
井同把电话放下,心里开始嘀咕。
晏阳跟季杰俩人怎麽回事儿?不就是住一套房子麽,怎麽晏阳还负责起帮季杰接电话了呢?俩人不会有猫腻儿吧?不会,季杰他太了解了,他就喜欢黎秋,别的女人根本不往眼里看,更别提男人了。可要是晏阳的话……本来看著就精神,摘了眼镜再打扮打扮,一定挺俊秀的……不对,再俊秀那也是个男的,不对季杰胃口。
那晏阳说一直跟季杰在一起呢,这麽说来,刚才看见的那个就是……晏阳他哥哥?他怎麽会跟范杰那个花花公子在一起呢?他俩又是什麽关系呢?奇怪,太奇怪了。等见著季杰,他得好好问问。
“你倒是吃啊!”
范杰看著晏立把煎蛋巴拉来巴拉去,就是不往嘴里喂,特别无奈。
“没胃口。”
晏立干脆叉子一扔,往椅子里一靠。
“你差不多得了啊,我伺候你洗澡伺候你上药伺候你睡觉,现在还得伺候你吃饭是怎麽著?”
咬了一大口芝士面包,范杰边嚼边发牢骚。确实,昨天一夜他真是给累的不善,晏立那就跟撞邪了是的,好不容易哄睡著了,今天起来倒是有精神了,可一副阴阳怪气的腔调特让他受不了。
“我让你伺候我了麽?要上我赶紧上,完事儿咱俩各走各路,我不烦你你也省的被我烦。”
“等你身上伤好了,不用你说我一定上了你。”
又咬了一块番茄,西餐厅的早餐翻来覆去就这麽几样,营养是均衡了,可味道就谈不上好与不好了,反正面包是面包的味儿,番茄是番茄的味儿,蛋是蛋的味儿……
“少在这儿假好心,我屁股没受伤,不影响你做活塞运动。”
晏立一点儿不领情,多简单的一事儿,完了算数,不明白范杰干嘛要兜这麽大个圈子。
“看见你一身伤就倒我胃口,影响我勃起,这理由您满意麽?”
“你他妈有病!”
“我就有病了,怎麽著?赶紧吃饭。”
范杰已经把自己那份消灭完了,拿叉子指了指晏立面前的盘子,那上面除了煎蛋被翻碎了,其他什麽东西都没动过。
“这他妈是人吃的麽?”
晏立一肚子火不知道往哪撒,正好瞧见食物了,食物遭殃。
“嘴里别不干不净的啊我告诉你,刚问你吃什麽你不吭声,现在又嫌这嫌那,你说你想吃什麽呀?什麽东西才是人吃的呀?”
范杰脾气也上来了,可晏立越拧巴,他就越想把他捋顺咯,这就是乐趣。
“牛肉面!”
晏立隔著玻璃,指著路口斜对面一家牛肉拉面馆儿,招牌蓝底白字儿,旧的很,能辨认出上面的字儿实属不易。
范杰看看那家馆子,又想想自己这身行头,他这打扮要是出现在那儿,肯定得接受特别多人的注目礼。晏立看著范杰的表情,嘴角翘了,范杰回头看见晏立那笑容,他不就是想让自己难堪麽?不就是一小馆子麽?
“走。”
范杰拎著外套站了起来,晏立一愣。
“起来啊,对面去吃牛肉面。”
俩人一尴一尬,离开西餐厅直奔马路斜对面儿,到了拉面店,范杰果然成了焦点。他心里别提多别扭了,脸上却还带著笑,晏立看见那笑容就想冲上去撕烂他那脸。
面对面坐下,范杰油光!亮的黑皮鞋配著那根本看不见原色的地板格子,用一时髦的词儿,够混搭的。
“老板!来一大碗牛肉面!不要牛肉!”
晏立扯开嗓子吼了一声,刚平息的人群又朝他们看了过来。
范杰赶紧拿手遮住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不要牛肉你吃哪门子的牛肉面呢?”
“老子乐意!”
是,老子乐意,老子没必要告诉你老子吃素不吃肉,你算什麽人呐你?
晏阳一上午什麽事儿都没干,净帮季杰接电话了,他能理解一个老板没吭声就突然消失半天应该影响挺大的,但这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他那秘书,来过三次电话,具体什麽事儿死活不说,就光问季杰醒了没,最後一通电话显然急了,直接对晏阳说有重要文件发了电子档给季杰,让他起来之後务必抓紧时间过目并做出决策。要说这秘书也是训练有素,他就没像井同那样盯著问晏阳是谁,正好了,反正晏阳也懒得解释。
其余的电话,听著都是一些挺有派头的人,一个约季杰吃中饭,一个约季杰打高尔夫,一个说下午要到季节网拜访,一个要跟季杰谈生意……晏阳一一作了记录,告诉他们季杰不太舒服,晚一些会给他们回电,於是他们电话里又一通关心慰问并且让晏阳一定要把他们的关心传达到季杰那里。
挂上电话,晏阳特别庆幸自己做了几年客服工作,别的没学多少,电话里跟人的沟通技巧倒是掌握了个周全,他肯定他把话说得特别圆满,保证对方都是乐著挂掉电话,虽然没跟季杰通上话,但那也不影响他们被晏阳哄得舒坦到骨子里。
感慨啊,季杰多有钱啊,一老板,风光体面,可今儿晏阳被这麽些通个电话给弄得,居然就同情起季杰来了。等等,怎麽又同情起他来了?
是,又,当初知道他跟黎秋究竟是怎麽回事儿的时候,就起过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