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季[一]————弋殇

季杰又矛盾了，他当然知道晏阳肯定是著急晏立，可他不想告诉他晏立在哪儿，他不知道现在该不该让他们俩见面，见了面之後又会是什麽样的情况。实际上，季杰已经打听清楚了范杰的地址。

“你别神经兮兮的，他一个大男人能出什麽事儿呢？”

“他那个人你不知道，他脾气特别拧，指不定他就能……反正我得去找他。这电梯怎麽这麽慢啊！”

手指头一直不停在按钮上按著，晏阳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神经紧绷著，如果再没有晏立的消息，这根神经只会越绷越紧。

季杰也察觉到了，他看著他的侧脸，他有点生气，为什麽晏立对晏阳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後，晏阳还要这麽关心晏立，虽然是亲兄弟，但那种事情是可以这麽容易就原谅的麽？他在以弟弟的身份关心晏立的时候，晏立又是以什麽样的态度来面对他的呢？

“他不会有事儿的。”

季杰抓住晏阳的手，拖著他往家走，晏阳挣著，季杰一点儿放开的意思都没有。

“他肯定是出事儿了，我能感觉到！你赶紧放开我，我得去找他！”

边挣边说，季杰开开门把晏阳往里一扔，自己跟著进入房子反手关门，见晏阳又扑了过来，他只得用身体挡住门口。

“你走开！你挡著我干嘛呢你？”

晏阳扳著季杰的肩膀，使劲摇了两下，见季杰纹丝不动，他真急了。

“你他妈给我让开！你以为你是谁？我哥死了你负责吗？你能负责你就站著，否则就赶紧滚蛋！”

用歇斯底里来形容这个时候的晏阳一点不为过，他喊著，声音颤抖而又嘶哑。

“你把他当哥，他把你当什麽了？你把他找回来，他要是再对你做什麽，你让我怎麽办！”

季杰也吼开了，他不想让晏阳去见那个人。

“他把我当什麽无所谓！他是我哥，我亲哥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怎麽办？我……”

吼到一半晏阳突然瞪大眼睛看著季杰，一脸不可思议。

“你刚说什麽？”

“嗯？”

季杰被晏阳突然安静下来又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弄傻了，他刚说什麽了？

“你……算了，你让开。”

晏阳好像听见季杰说了如果自己再被怎麽样他该怎麽办之类的话，或许只是他听错了。

“你哥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你怎麽保证？你拿什麽保证？”

“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是我不想让你见他。”

晏阳第一感觉就是季杰在说谎，他一定是不想让他担心才这麽说的。

“我凭什麽相信你？况且我见我哥，你无权干涉。”

“无权我也要干涉，我不能再让你出事。”

“为什麽？他是我哥所以我著急，可我是你的什麽？”

季杰看著晏阳挑衅的表情，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晏阳冷笑著看季杰，这个人真无聊，做的事情总让晏阳误会他已经爱上了晏阳，但是实际上事实又根本不是这样。说白了他就是看晏阳可怜，同情心过度泛滥而已。他越来越讨厌这样的季杰，总是让他无法彻底断了念想，更无法放任自己继续爱他，季杰只是无意，但晏阳却是有心。

“看，我根本不是你的什麽，即便我找到他，他再对我做什麽，那也跟你完全无关。”

季杰皱起眉头，不是的，他心里并不是把晏阳当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他究竟把晏阳当成什麽呢？

“让开。”

季杰仍然固执的站在门口。

“让开！”

“我带你去见他。”

晏阳眯起眼睛，他真的知道哥在哪儿？

“走，我带你去见他！还有，你对我来说，不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

季杰打开门，先一步出去了，他很矛盾，非常矛盾，他确定自己把晏阳当回事儿了，如果当他是朋友，感觉跟井同又不一样，也不像是把他当成弟弟……

眼睛瞟到了黎秋的门口，黎秋？

对，这样的感觉就好像是……跟对黎秋的感觉一样？可晏阳是个男人，他怎麽会……

难道说同性恋真的会传染不成?

两人一前一後进入电梯，电梯下降的过程种，季杰一直斜著眼睛看晏阳，看他微翘的眼角，微翘的唇角，猫一样的神情。

“你是什麽意思？”

微翘的嘴角出声了。

“我也不清楚，不过……”

“什麽？”

“等会儿到车上，我能吻你麽？”

晏阳闷著头走路，闷著头上车。

他该高兴，季杰都那麽说了，他该高兴得跳脚才对，但他没有，一点也不……他分析著季杰的意思，分析著他的表情跟眼神。

季杰不是因为喜欢他，爱他，他没法儿相信季杰对他有那个意思，这根本不可能。

低著头，手还是攥得死紧，他没注意到季杰那副紧张的样子，他不知道，这麽冷的天可季杰从电梯出来手心里就已经全是汗了。

季杰没有开车灯，却握著方向盘，或者应该说是紧紧捏著方向盘。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句特别鲁莽的话，想要吻一个人，那代表著什麽含义再清楚不过了。一直以来他只有看见黎秋才会冒出那样的念头，那是正常的，尽管没办法真的那麽去做，至少那是正常的想法。而现在就离谱了，首先那是个男人，其次他根本还没弄清楚对晏阳究竟是个什麽样的感情就居然开口提了那样儿的要求，万一……万一吻过了，才发现感觉不对，那该怎麽收场？

於是季杰现在就挣扎在吻还是不吻这个问题上。

吻，能搞清楚究竟对晏阳是不是所谓的同性恋情。

不吻，就不会搅乱现在的局势，跟晏阳也能继续相安无事的处下去……

吻，他现在就是有这个冲动想吻他，能满足这个冲动。

不吻，就没有离经叛道，前面将近30年规规矩矩的活过来了，也就能再规规矩矩的这麽活下去……

挣扎矛盾中，季杰看见了晏阳攥紧的手，指缝间有些什麽东西似的。

“你手里什麽呀？”

季杰问著就去抓晏阳的手，晏阳没把手摊开，季杰就去掰。

“你没病吧你？自虐啊?多大了还烫烟花？”

抽出张纸巾帮晏阳把手擦干净，晏阳翻了他一眼，抽回手。

“你管的还真多，不是要带我找我哥去麽？”

“嗯……是……”

好麽，晏阳这麽一催，那吻不吻的问题就算过去了，顺水推舟吧，季杰也就没再提。车开出去了，晏阳心里就冷笑开了，就知道他没那意思，要真有，打个岔他也该再绕回来。

“你怎麽知道我哥在哪儿的？”

“井同看见他跟一个……我们认识的人在一块儿，那人地址我知道。”

季杰估摸著晏阳可能不认识范杰。

“怎麽会呢？那人谁啊？叫什麽？”

晏阳已经问过白路了，白路说晏立在上海确实没朋友。

“范杰。”

“啊？”

“范杰。”

季杰以为晏阳没挺清楚又重复了一遍，晏阳一听这名字顿时感觉头发根都儿立了起来，鸡皮疙瘩全出来了。

“你认识范杰？”

季杰见晏阳没吭声就问了。

“不算认识，就见过两面。”

“哦。咱们现在这麽过去还不一定能碰著他们。”

季杰看看表，不看没什麽感觉，一看，七点一刻，他就感觉到肚子饿了。

车开到淮海路附近，正赶上塞车，路上挤的水泄不通，速度都跟爬是的，季杰的车前面正好是一辆公交，他们俩跟後面只能看见一车屁股。

晏阳已经知道晏立确实没事儿了，心落下了一半儿，不用脑子他也知道范杰想让晏立怎麽样了，都这麽好几天了，该发生的估计早已经发生过了，现在急也没用。

没什麽特别担心的事儿了，堵车又特别无聊，他的眼睛就开始到处瞧。季杰也找不到什麽话题，干脆打开音响。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嘿，这歌儿我喜欢。”

晏阳说完就跟著哼了起来，季杰才发现这是第一次他们俩一起在车里听音乐，季杰本来就不是个爱听音乐的人，但这首Yellow，他却百听不厌。

“要是我重复只放这一首歌儿，你一准儿会听烦。”

季杰笑著说，他这张CD里确实只有这麽一首歌儿，特制的。

“不会，我每次去酒吧都要点这首，听了多少年了都没腻。”

“酒吧？”

“嗯，同志酒吧……你看，那里。”

季杰顺著晏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Eddy’s？酒吧？”

“确切的说是Gay吧，你没听说过？这间酒吧很有名。”

“没关心过这个，呵呵。”

也对，一直男关心这个干嘛呢？晏阳朝他咧咧嘴。

“你以前很喜欢去酒吧？去干嘛？光喝酒还是……交朋友？”

季杰看著那个招牌突然好奇起来，Gay的生活应该是什麽样的呢？这段时间跟晏阳处下来没发现有什麽跟自己不一样的地方。

“真想知道？”

“怎麽了？有什麽我不该听的麽？”

晏阳也看著Eddy’s，他觉得他该把事儿都告诉季杰，告诉他了，季杰就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也就不会再莫名其妙要跑来关心自己，谁会想要关心一个MB呢？

“我以前去酒吧，是为了赚钱。”

“你不是有工作麽？”

季杰挺奇怪的，按晏阳平时的消费来看，应该不是个需要很多钱的人，他的工资应该足够了才对。

“那点儿钱哪够啊？我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必须凑齐八万块钱。”

“八万？干嘛？”

“还债。你以为一个月五千来块钱够麽？想想那个月挺辛苦的，几乎天天下班儿後换个形象再去酒吧。”

晏阳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手靠在车窗下边儿，脑袋放在手上，特别平静，季杰隐约明白了些什麽，开始沈默。

“你可能还没听说过Money Boy这个词儿，就字面上的意思，我那会儿就干这个。”

季杰眉头皱起来了，前面的公交往前挪了一点儿，他也跟著往前开一点儿。

“不过後来你找到了我，我就没再干了，反正需要钱，跟你要就成了。我也没必要再……”

“闭嘴。”

“怎麽了？恶心了？你一直以来就是跟这麽一个人住同一屋檐下，想吐吧？”

“我叫你闭嘴！”

季杰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

“哈哈……没早点儿告诉你，真是对不起，我一开始就该说的是吧？所以你以後就别……”

“啪！”

晏阳的脸被季杰一巴掌抽得别向车窗，然後他就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你再说一句话试试！”

季杰现在什麽都不想听了，旁边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想起了第一眼看见晏阳的时候，他靠著他的车，仰头看天空，头发垂在脑後，那就是个Money Boy的气质？

他生气，可他凭什麽生气？人家只是没有坦白自己的过去而已，这种过去，任谁都不想四处宣扬吧？

晏阳是有原因的，他说了他要还债不是嘛？

尽管如此，为什麽还是这麽生气？

季杰看到了路边有地下停车场，他慢慢把车靠过去，一转弯进了地下，停好车，音响里的Yellow还在缓缓流淌著，他听不清晏阳的呼吸，也许他会哭吧？

关掉音响，一下子安静下来，季杰关掉车灯，停车场昏暗的灯光洒在晏阳的头发上，身上。他仍然把头偏在车窗那边。

“你欠谁的债？”

晏阳没有出声。

“为什麽欠债？你欠谁的债必须要按月偿还？”

季杰提高了音量直视著晏阳，可晏阳还是没有说话。

“你他妈说话！”

上手扳著晏阳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他以为他会看到他的眼泪，即便没有眼泪，至少也是满脸悲伤。

晏阳在笑，不是他天生微翘的嘴唇给季杰的错觉，他确实在笑。

“你笑什麽？你在得意什麽？”

“季杰。”

晏阳终於抬头了，眼睛看著季杰。

“我的身体，不知道被多少男人抱过了，如果你也想要，现在我就给你，怎麽样？”

轻佻的语气，妖娆的笑脸，手搭上季杰的大腿，轻轻磨蹭著，不著痕迹得往他大腿内侧移动。

季杰像被针扎了一样推开晏阳，他从没见过晏阳这个样子，全身上下散发著致命的吸引力，季杰甚至感觉到自己原始的欲望呼之欲出。

太可怕了，一直以来跟自己相处的那个晏阳，和现在这个晏阳是同一个人吗?

他究竟有几面？哪一面才是真的？是那个善良敏感的他，还是这个放荡妖娆的他？

“怎麽？害怕吗？我知道你是第一次跟男人，你放心，我会让你很爽的，爽到极点……”

晏阳解开衣服扣子，然後缓缓拉开宽领口毛衣的领子，锁骨画出一条美丽的线，他的脸慢慢贴近季杰，然後停住，伸出舌头用舌尖在上下嘴唇上划了个圈……

季杰看到他舌尖的动作，下腹一阵燥热。就在晏阳的唇马上要覆盖上自己的时候，他挥起手，在他本来就有掌印的左脸上，再次狠狠甩下一巴掌。

晏阳一个人走出停车场，找著地方往小区门口墙上一靠，拿出烟点上。

刚才季杰的眼神、表情，他都看清楚了，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呵呵……抬起左手摸摸脸，有点儿疼，有点儿麻，还有点儿烫。季杰用的劲儿不小，晏阳听见耳朵根子里嗡嗡作响。

挺好，以後他就会跟他保持距离，促使他关心他的那点儿同情心也会彻底消失了吧？同性恋，还是个卖的，以後，他在他心目中就是这麽个定位了吧，轻浮，浪荡，以後，他在他心目中就是这麽个形象了吧？

本来就是。

甭管什麽原因，多麽迫不得已，MB就是MB，他有偷偷爱人的权利，但是他没有让这个人也爱上自己的资格。

当季杰问他，是否可以吻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害怕了。他从来没想过要把季杰扯进同性恋的圈子里，他更没奢望季杰能爱上他。

不，这麽暗示自己就太虚荣了，怎麽可能没想过？他一直贪恋著季杰给他的关心，对他的照顾，他明明都清楚，这麽下去，自己只会越陷越深，而季杰也很可能失去原来的立场。但他却没有阻止，偶尔清醒一下却在看到季杰的时候，再次忽略掉那一瞬的理智。

还好，在这个时候踩下了刹车。否则季杰将要面临的问题将会复杂很多，并且越来越复杂，他的地位，他的父母，孩子……哪一方面都不允许他有丝毫偏差。晏阳，做的好。

想到这里，晏阳笑了，微笑，继而轻笑，随後笑出声……

其实，季杰已经开始喜欢他了，他明白的很，可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他告诉自己这是季杰的同情，怜悯，烂好心，比如季杰抱他，比如季杰让他亲，比如季杰坐了一夜只为了让晏阳睡个好觉，这些都说明季杰已经在动摇了，他该拒绝，但他就是没有，他假装没看见，假装不了解……现在没办法再装了，那就这样儿吧，反正……反正他也不在乎季杰怎麽看他，不在乎，一点儿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