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海岸 上————莫莫

　　这个时候，千一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的反常，你怎么了？
　　我？我没怎么啊。说着，还时不时的摸摸脸颊。
　　在心底嘀咕着说谎的同时，千一趋身过去探头看了看，赫然发现对方竟然喝醉了。啊，谁来告诉他这个看起来无懈可击的人是不胜酒力的，不对，应该是独独对啤酒没有抵抗力，记得上次喝红酒的时候根本什么事都没有么。
　　千一像发现了新大陆般的低头盯着喝醉了的人猛瞧，忽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这可怎么好啊，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的他根本不晓得应付这个看起来似乎很平静的没有耍酒疯的人呢。此刻的他根本顾不了嘲笑对方这个缺点，满脑子里是想办法该如何解决这个难题。
　　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外张望了一会儿,气这么热，想了想自己不可能将人给送回去，因为以自己这种没多大力气的人肯定拖不动这个高大的人，秀美过来接那就更不可能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让醉酒着的人留下来算了。
　　看着沙发上闭着眼睛昏睡的人，躺得东倒西歪的，千一很任命的走过去死命地把人给拖了起来，可是这人的重量实在是跟之前现象的还是有多没少，心想自己刚才的决定还是对的。
　　身边本睡着的人动了动，挣开了沉重的眼皮看，近距离的一张青白的男性脸庞让他的头脑下意识的清醒了不少，回想起自己刚才的窘态突然觉得刚才好丢脸，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我唯一的缺点都让你给看到了。说是这么说，可是喝醉的人的身体还是不断的摇晃着非常的不稳。
　　害得拖着他的千一听到这人自大的言语的时候，彻底的踉跄一下，他假笑了一声，咬着牙齿说，我还真是幸运的很，可比中奖幸运多了。
　　[]
　　第十九章
　　爬到二楼的卧室，进门后，一把将身上的重量抛到床上去。
　　还没来得及让千一喘口气，床上的人突然把他拉住，一把扯倒让千一也跟着栽在床上，千一问他，你有什么事情么？他以为这个人还有其他的要求。
　　没，黎洵闭着眼睛模糊的摇头，看上去很累的面容，让本想要甩开抓他的手的千一心软了下去。可是对方不开口，他也只好跟着沉默。
　　你知道么，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像一个故人。说是故人，是因为他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黎洵的眼前忽然冒出了一张多年没见的面容。
　　这个时候，千一突然想到了之前黎洵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我以为你很像那个人。
　　那么自己到底像黎洵口中的谁？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他黎洵会有强烈的好奇心，那么千一当然也会有的，于是他问，噢，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知道那个他是谁？
　　嗯？哦，他是我弟弟。黎洵说的含糊。
　　是黎杰？千一很惊讶。怎么想，也不觉得自己和黎杰浑身上下有一处是相似的。
　　不，黎洵举起手在空气中胡乱的挥了挥手，我不是说他，我说的是我的亲弟弟，小哲。
　　啊？这下，千一更加惊讶了，来黎洵还有个亲弟弟？之前没听谁说过。
　　没注意对方的惊讶，黎洵仍然自顾自地低声叹息般的说着，嗯，就是我弟弟，可惜的是因为得了绝症而没有活过十二岁就死了。
　　黎洵说死字的时候，几乎是用尽了身的力气去克服心中残留的阴影，当时的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如今依旧让他呼吸窒息。尽管如此，自己却在这人面前毫不遮掩的说了出来。
　　千一似乎完能够体会到黎洵此时此刻的心情，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之前的自己，一如当年自己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开自己也离开这个世界，自己才想到从此以后两人再也见不到面的那种恐惧。唯一的亲人不在自己身边，而且自己会永远也见不到的那种绝望。
　　那么我跟他很想，哪里像？为了躲避那种恐惧，也顺便岔开话题，千一适时地问了另一个问题。没人可以知道他要用多少力气来让脑子不去追忆过去？
　　不知道啊，他也好奇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之前小哲很粘自己，而他也非常的疼小哲，印象中的弟弟是个柔顺乖巧的孩子，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就很像。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可让千一不是很满意。
　　没见到千一神情的黎洵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平时一点点也不会多透露的心思，如今似乎是借着酒精的用，满腹的心情只想找个发泄的出口。
　　小哲死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当时我没有出现在那里而是去了一个无人问津的海边上，他不想看到小哲叫着他大哥的时候，双眼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和不甘，从此他将自己所有宠溺着小哲的爱数收了回来，再也拿不出来。
　　就算秀美如何的爱自己，就算如何的不求回报的爱着自己，他仍然是无法给与对方自己的真心。本自己的感情就很淡薄，别人给予自己的感情似乎就是一种负担。
　　那个时候正巧赶上有个跟小哲差不多大的男孩寻死，之前以为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可是后来我去救上来的时候，那个男孩居然莫名其妙的打人，小小年纪就学人家跳海，我可是头一次见。黎洵迷迷糊糊的说完，尾音还带着点不以为然的自嘲。
　　千一不知道自己的心情此刻该用怎么样的言辞来表述，但是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是十年前自己被人救起来的情形，一遍遍的，倒错的，交叉的，像一部电影不断在脑子里放啊放着，慢慢的直到那个当年的少年和身边闭着眼睛的黎洵重合在一起，他才猛然从床上一下子跳起来，想了想觉得又不妥的坐了下去，千一背对着黎洵神色复杂的为那个男孩辩解，他说，即使现实中仍然是不如意到何种地步，为一个小孩却不会顾虑那么多，除非他认为自己已经到了绝望的地步所以才走上自杀的路。
　　就算是这样，也不会到就算明知自己如何努力地要活下去可是却再也不可能的那种地步，那是一种任何人都无能为力的没有半点希望的绝望。背负了太多的留恋，可是却不得不再次放弃的那种滋味，自己没有体会到，那个男孩没有体会到，可是小哲完完的体会到了。
　　人是不可能对周围的事情毫无留恋的，即使是在最后一刻，害怕死的因并不是说对死亡的恐惧那么简单，更为重要的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将再也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时候，所有人都远离他的时候的那种痛苦。
　　想要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小哲却被上帝毫不留情的收回去，相对的那个轻生的男孩既然有生活的权力，为什么还要选择结束？救起他的那一刻，黎洵忽然觉得很可笑，所以他笑了，嘲讽的笑。
　　[]
　　第二十章
　　不知道为什么，千一就是知道对方在说自己，那个在他眼里轻生的男孩，即使是不知道两者就是同一种人。想到这里，千一的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泛白的手背上青筋浮现，可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驳对方，就这么沉默着，内心纠结在一起颤抖着。
　　直到身后的人已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的时候，千一才有了对方已经睡着了得这个认知，于是他稍微的松了口气慢慢的回身看着面前的人。
　　看着看着，内心深处升起一股起死回生奇迹般的感觉，不知道是该表现出不可置信的奇迹呢，还是语无伦次的喜悦，这一刻他等的那么漫长，到头来自己盲目寻找的人一直都在这个城市，这个地方，现在还如此的贴近自己。
　　然而他知道黎洵口中说的绝境地步的人是他弟弟，他也知道黎洵口中那个寻死的男孩就是自己，然而让他悲哀的是他更加知道黎洵不知道当年那个寻死的男孩是自己的这个事实，事情的委就是这么的凑巧，忽喜忽悲、忽上忽下、潮起潮落般的心情让他在睡着的人的面前彻底的失去了仅有的控制力。
　　俯下身体，仔细的看着这个人，千一再一次在心中感叹，黎洵似乎生的对周围的人产生一种吸附的魔力，就连自己也不例外的对他着迷，然而黎洵却也是个冷淡的人。所以他不属于自己，甚至是一刻都不会属于。想到这里，心底最深处的无力感逐渐的加深，似乎想要抓住一些什么，可是最后什么也抓不到的那种无力。
　　起身将睡死的人安排了一个舒适的位置，并且盖了一层凉被，落寞的走出了卧室。
　　三楼的工室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磕了许多烟灰，他的左手还燃着一根，烟灰掉落的到处都是。千一盯着屏幕上闪烁不明的字幕，握着鼠标的手指，轻轻的一恩，心里想着只要将最后这一键摁下去，交易就会成功了。可是他犹豫了，而影响了他的决定的因，心里一直都非常的清楚，仅仅是因为一个人。而这个人的出现，彻底的打乱了他来的想法。他本以为，从此再也找不到那个消失了很久的人了，就在刚刚那个人没来之前他还这么认为。
　　深蓝色的大海，翻腾着的巨浪；
　　掉入漩涡里的男孩，救男孩的少年；
　　一巴掌，两句话；
　　模糊的面孔，模糊的笑容；
　　以及救护车，医生和护士、男孩的父亲、甚至是父亲身后的手下
　　一切的一切，本模糊不已的记忆，一下子从一个黑暗的洞穴里喷涌而出，像岩浆一样冲击着了他的脑海，让他措手不及。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以放弃这份执着的寻找，至少在找了多年后却没有半点音信痕迹的事情让他如何说服自己，那个人还在这个地方？他甚至怀疑，当初的那一幕是不是发生的真实，抑或是黎洵在说谎骗他？然而，心里清楚明白不过，黎洵没有必要，更没有理由来骗他。因为即使黎洵记得曾经的每一个细节，但是黎洵独独不知道口中的男孩就是自己，就算知道了呢？难道直接站在黎洵的面前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他可以想象，黎洵在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这人肯定是个疯子！
　　千一想到这里，忽然低头笑了起来，沉闷的笑声就这么毫无意识的飘了出来，嘴角尝到了苦涩的滋味。这么多年来，他都在尝试这个味道。这次又有什么不一样呢？某种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不正常的人，一个正常的人是不会这么无缘无故的处寻人而且闹的周围尽人皆知，一个正常的男人是不会喜欢另一个男人而应该是去接受一个对自己多年倾心的女子，所以他总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正常。
　　请假在家里休息了一个星期后，千一准时在星期一的早上出现在了自己的办公室。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走到办公桌跟前，身后的门就又开了，再次紧紧地关上。
　　秀美快速的抢在千一发话前给了对方一个致命的消息，少蓉答应了蔡正的追求。
　　千一手上的纸杯一个没拿稳倒在了地上，咖啡汁洒满了一地，他抬头震惊的看着秀美，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次我约少蓉出来的时候她亲口承认的。本来我还想要怎么样劝说少蓉才不至于让她太过痛苦，可是那少蓉似乎已经平息了不少，于是我就问到底是不是真的放弃了时候，她跟我说答应了蔡正的追求。说完最后一句话，秀美直直的逼视着千一。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中的感受的千一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少蓉的感情对他来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是一种包袱，现在少蓉终于跟自己不再对男女私情进行下去对于自己来说真的解脱了不少。
　　不管少蓉是想通还是冲动下的选择，只要少蓉将来不要后悔就好了。
　　千一，你在想什么？秀美拍了拍对面发呆的人，她以为千一有了后悔的想法，难道你后悔自己的决定了？
　　千一摇摇头，我庆幸少蓉能够选择学长，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后一句似乎是对自己的喃喃细语。而自己根本已经不重要了。这个时候，脑海里忽然飘过一张喝醉了酒闭着眼睛睡着的男人的面孔。
　　然而现实的世界和现实的情况让他根本无法是从的失望起来，眼帘不由得低垂下来。自己到底在期望着什么？既然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根本就不该再在这里留下去了。
　　决定了自己的去留问题，千一毫不犹豫的走向那扇玻璃门，远远的就能够看到那扇门的里边埋头工的男人。手触到门的时候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轻轻地敲了两下。
　　里面的人头也没抬，低沉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进来。
　　千一走进来，什么都没说，看着这个人尤其是在知道这个人跟自己曾经的渊源之后他就紧张的说不出话来，就算仅仅是把手中的信封递到对面的人眼前。
　　这是什么？本来还在工的人看到信封上面印着的辞职信三个字的时候，不由得抬起了头，对上一双躲闪不及的眸子。接过这封辞职信，看都没看里面的内容，质问般的眼神让千一顿时心慌起来。千一，我以为你早已经打消离开这里的念头了。语气中透出了一股隐隐的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怒气。
　　我，我要辞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千一，并没有妥协。他的心里沉受能力其实不差，只是此时此刻面对的是他不敢碰触禁忌的人。
　　理由？
　　千一摇头，没有理由，即使有也不可能说出来。
　　既然没有，怎么能够说服我让你辞职，我不会同意的。之前你已经答应过我的，为什么现在又来跟我说你辞职而且是无缘无故的辞职。无论你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我都不可能答应，是你毁约在先，我对你很失望。千一。向来冷情的黎洵根本不会给任何人留半点面子。
　　然而，现在的他很气愤，无缘无故的，不，应该是有因的，但是他根本捉不着那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让他心生愤怒。之前的他明明就不是这样的。说不上来，而且感觉也很奇怪，自己居然这样的不希望千一的离开。
　　[]
　　第二十一章
　　千一被说的无言以对，想来自己却是明白对方愤怒的因的吧，因为自己之前很气恼他把自己骗来这里帮忙的，而且还亲口答应了对方的邀请，但是现在却是自己主动提出了这种要求，若换了自己也会表示不满的。
　　然而自己还能够怎样呢，难道就委屈自己留在这里，面对着自己喜欢的人好友的丈夫，想要接近却不能的这么耗下去么？明明都已经这么多年彻底的失望过了，可是偏偏却又给了自己不可能实现的幻想，当自己清楚得知道自己身处梦幻的时候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下去的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么？
　　他觉得自己还没到这种无欲无求得境界，他不是神，也所以要是那样的话，他也会想要要求对方给自己回报的不是么？是人，都会自私，所以他只好选择离开或者说是逃避。他不得不对自己强迫这么做，现如今的事情令他连转旋的余地都没有。
　　到最后，千一什么也没有说，什么理由也没讲，其实心里早已替自己决定了一切。如果对方不答应自己的辞职，那他自己也会主动离开。
　　果然，黎洵想也没想就给了千一答案，我不会答应你的要求。
　　千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看着自己的脚尖的，所以他知道黎洵看不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才偷偷地笑了起来。因无它，就是忽然有种奇怪的冲动让他笑了起来，说起来他们之间的想法似乎有着一种不可思议般的相同，反正他就是有种猜中对方心思的能力。可是，笑过之后，心里就开始苦涩起来，垂在两侧的手不自然的握成拳。头也没抬，就毅然的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留下一脸疑惑表情的黎洵盯着来回晃动的玻璃门出神。
　　秀美站起身，看着从旁而过的千一，疑惑不解。
　　收拾东西的时候，千一瞥见自己的办公室门外已经挤得水泄不通了，隔着一道门，虽然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各种眼神他看的清清楚楚。来，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到了哪里，都逃不开躲不过这种好奇的眼光，不管事情是什么。对于这种复杂的眼光，他不是不生气的，只是已经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介意不介意了。
　　默默地收拾着这里的一切，其实当初也没有带多少东西来，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公司的，而他仅有的只是他带来的图。可是现在也同样不属于他了。结果，最后他真的是空手来空手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