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情跟监————砂砾

SI是间相当有诚意的公司，对未来的规划我们还在寻求共识。结果如何，还是需要给彼此时间商讨。」

啪！

雅德关掉电视并将遥控器顺手丢到一旁的沙发上。

说了等於没说，真不知道他上电视干嘛？

雅德想起毕维斯在电视上的笑容，简直是和今天下午那个男人判若两人。

一股厌烦的感受使他无法看完整段专访。

他将重心放在後方，一个旋身陷进柔软的沙发里。

目无交集的望向天花板，他的表情越发凝重。

天使面孔、魔鬼心肠，大概就是指这样的人吧？年纪也不过十九岁，只是为了甩掉他，竟想得出这种手段！实在令他难以置信！

他真庆幸自己不是女人，否则後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看来往後自己必须更加留心一点……

「雅德？」一个体格壮硕，毛发花白的法国男人，自客厅一角向他走近：「你今天不监视毕维斯吗？」中年男子狐疑的望著他，并也一边朝单人沙发椅坐下。

目光随著人影停驻在他脚边的沙发上，雅德望著那个有如圣诞老人外型般的中年人。

「只是回来洗个澡。」他淡淡的将视线又移回天花板。

「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劳格·柏宜斯拿起桌上的烟斗，仔细的将菸草塞进去。平淡的语调仍不面泄出关心的意味。

吞云吐雾後他又望向他，「如果做不惯就别做了，毕维斯的案子就交给我吧！」

知道他一直都对徵信的工作不感兴趣。所以当雅德说要负责他一个案子时，还真把他吓了一跳！

听他说是要做一份研究报告。既然是学校的作业，又看他还挺认真的样子，劳格倒也就没再多加阻止。

挑了个手边的工作给他，克难的教导他一些该注意的事和技巧，就让他自个儿骑马上阵。

可是，现在看他这麽疲累的模样，他开始有些心疼。

雅德闻言，扯起笑容：「没什麽啦！作什麽事，刚开始不都是这样吗？」看了一眼劳格依旧担心的表情，「你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是那种稍受挫折就放弃的没用家伙吧！？」

见他如此自信的表情，劳格笑著点点头。

不过有个问题始终挂在他心上。「你们的作业不是自由选择吗？你这麽讨厌徵信的职业，怎麽会以这为作业？」疑问後，他补充了一句：「你别再说只是想试试，这个理由不受理！」双眼一垂，他带著逼问的口气。

雅德倒是皱皱眉：「为什麽不受理？就只是这麽单纯啊！况且你自己就是老板，也省得我要为研究些什麽职业而头痛。」尔後，他露出揶揄的笑容：「我看是你职业病越来越严重，要好好调整一下才行！」

圆圆的脸上，两条白眉毛抬得老高，「这怎麽能够调整？我可是赖此维生啊！」

这一句话，止住了雅德的笑意。

半晌後。

「老爹！」雅德自沙发上弹坐起身，「为了养大我，你还真辛苦……」这一点，真的让他感到歉疚。

自己不过是劳格领养的孩子，他还是将他视如己出。

自小到大，因为他的外来血统在求学阶段受到排挤，这些其实他自己并不特别在意，只是，他明白劳格一直都看在眼里。

劳格在业界还没什麽名气时，曾有一段时间，他们穷到只能以为数不多的乾面包果腹，劳格还是总把最大的塞给他，也努力的兼其他工作供他念书。

现在生活能较富裕，全靠劳格没日没夜的在外奔走，也渐渐在徵信业界里打响了名气所致。不过那段日子他是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劳格盯著他那双黯淡的眼神。

他也清楚雅德很介意自己不是他亲生的。虽然不会说出来，但是从送他去念小学後，他就逐渐有了些改变。对他的关心也不再像那之前，能够理所当然的全盘接受。

这让他的心里也不比雅德好过。

劳格无声的吸了口气，眉间的忧虑也刻意的松解。

他咯咯的笑著，「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勉强做这个工作，这只是我的兴趣！」

他的回答在雅德脸上划出一道笑容。

他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好吧！那就把刚才那句话改成，你真是个自虐狂好了！」

劳格望著他拿薄外套的背影，他皱了下眉：「把这份工作说成这样，你还要做啊？」

「当然啊！做事要有始有终嘛！」说完，雅德即头也不回的走下阶梯。

 

 

第二章

 

 

就算时序已进入盛夏，但这这个城市的夜晚还是颇有凉意。

而受到四周茂密树木围绕又处於地势稍高的白色建物，和热闹的市区相比，温度又低上了一、两度……

墙里的火焰受到微渺的冷风撩弄而摇晃，闪动著室内的华丽家具，也映照出房子里的主人压抑怒火的身影。

「你没说错吧？」上扬的唇角发出一阵冷哼：「现在你还想用这个威胁我？」

〔为什麽不？唯一能捆住你的绳子就在我手上，怎能不善加利用？〕电话那头传来的嚣张笑声，使毕维斯紧皱了下眉头。

「这和我们当初的协议不一样！」

〔协议？〕对方装傻的问：〔证明呢？合约在哪？〕

听到对方丝毫不肯承认，他咬咬牙：「我已经承认你成为我的继父了，你还想怎麽样？」

〔毕维斯，别把自己的处境说得这麽可怜，〕他假装著完全无法理解似的口吻：〔我只是要你回来罢了！〕

这句话让毕维斯厌恶的倒抽了口冷空气，花费了他很大的力气，才遏止住想摔话筒的冲动。

「为什麽？」他的表情变得冷然，「你不可能只是为了想感受一家团圆的气氛吧！？」

〔真高兴你这麽了解我，〕这句话後的刻意停顿，使毕维斯有股不好的预感：〔这次我要你再帮我个忙！〕简单的，就引起他全身颤栗……

没听见毕维斯的回应，男人嗤笑了一下：〔别再闹脾气了！明天一早，我会特地待在家欢迎你搬回来。〕最後他又笑著提醒：〔记著，反抗的後果不是你承受得起的！〕

对方才一挂上电话，毕维斯的忍耐也到达了极限。

将话筒甩在地上，他伫在原地，湛蓝的眸子无焦集地望向跳跃的烈焰。

※　※　※

这两个星期，想想自己几乎是日以继夜的待在车上。

这辆车根本成了我第二个家了……

雅德听著摇滚乐，避免自己精神涣散。

他其实很佩服劳格，丝毫不受环境牵动原则！没有监视器、也不采用监听系统，甚至也不会拆阅受监者的私人信件。

他所接下的案子都尽可能以不违法为考量，才展开调查。若要调查公司背景、信用、资产，再困难他也会以正当管道收取；但是相对的总得花费他更多时间和精神。这也就说明了，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满头花白的原因。

只不过，这个工作仍是会有一个模糊地带，纵使小心於不涉及妨害秘密；一旦跟踪时被受监者发现，还是有被扭送警局的危险……

所以才特别挑著个任务给我吗？雅德低头笑了笑。

他瞟向在阳光照射下熠熠生辉的纯白色屋子。注意到晃动的身影，雅德坐直身体戒备著对方的行动，双眼又不免疑惑的扫向车上的时间面板。

不会是要出国吧！？见毕维斯将手上的大箱子塞进後车厢，不免引起他的揣测。

雅德低下头，将手放在车钥匙上，打算静候著对方先行开车。

只是，他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劲……

又被发现了──

在他暗叹自己果然不是当侦探的料时，银发男子已朝著他的方向走来。

毕维斯勾勾食指将墨镜自鼻梁推下，露出和他那张俊美脸庞丝毫不相称的铁青神色，站在车外斜凝著他。

雅德先是歪著头看了看毕维斯，想了一会後，叹完一口气才摇下车窗。

不料对方连给他开口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将手伸入车内，打开门後，就身手俐落的溜进副座也顺手将门带上。

雅德错愕的看著这两秒间的动作。毕维斯的行为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动作也只能他跟他大眼瞪著小眼。

无视於雅德的惊愕，毕维斯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环视著车内。他挑高一道眉，像是寻找些什麽。

最後他又将视线锁定在雅德脸上：「到底为什麽跟著我？」

雅德仍旧不发一语，注视著他苍白的脸，挣扎自己该如何回答。

但是却遭来对方的误解。

「你是哑巴？还是……」他用英语继续说：「我不介意用英语交谈，英语应该懂吧？」毕维斯带著疑惑的口气问。

雅德看著他认真的脸，唇角不自觉的向上扯了一下。如果装成哑巴，那他也可以顺理成章的不用回答他的问题。

可是若他过分坚持想知道理由，也是有可能要他用写的。

总不能又装成文盲吧！？

他无奈的瞟了一眼身旁为了打发时间的书籍。

这样只会更容易被拆穿！发现已是无计可施，他终止自己再继续谋求逃避的想法。

「法语就可以了！」他似笑非笑的望著他。

听见流利的法语自东方男子口中逸出，毕维斯先是怔了一怔，随後笼罩在他脸上的是些许愠色。

「你当我是白痴？」

雅德笑望著他：「我又没说我是哑吧！」他微抬高下巴，理直气壮的回答。

「你、」毕维斯眯起眼，整夜没睡，实在让他没力气和他比赛唇舌，他吸了一口气，决定先将重点导回。「为什麽跟著我？」语气像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雅德挑起眉。事关职业道德，如果眼前的男人报警，他就想办法趁隙逃走；如果他现在就动起手脚，那他也只有认了。

虽然自己也不见得打不过他，可是反抗的结果只会让事情趋向不可收拾的境地，他可不能砸掉老爹的招牌。想到这他决定还是咬牙忍耐算了！

见他又不说话，毕维斯开始脑火，深觉自己这一生的耐性都被这个小鬼消磨光了！

他低头闭上双眼，顺了口气抑制身体的不适後他抬眼瞪著他。

「你到底有什麽目的？」他不由自主提高了一点音量。

他也不记得这个令人脑火问题他到底问了几次？如果这次他再装疯卖傻，毕维斯也没把握自己能不能忍著不揍他一顿？！

目的？

雅德没理会那道如激光般的灼热视线，反倒思索著自己或许还能够全身而退。

没在多详加思考，他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要一点钱而已！」他硬是装出这辈子他所见过最无耻的笑容，「你不是模特儿吗？听说赚得还不少。不过你不用担心我要得不多。只要一万法郎！」他举起一根手指头。

看毕维斯的脸色渐渐失去血色，雅德心想或许是自己喊得太多了，他又赶紧改口。「……五仟法郎也可以！」他偏著头，举起五根手指。不过这次有些颤抖。

对方毫无血色的脸庞让雅德看得心惊肉颤。

他又不是真的专靠勒索维生的小混混，哪里知道如何开价？深怕对方看穿了自己，如果这时不坚决一点，恐怕一切只会功亏一篑！他还是极尽的稳固住脸上的笑容，不让对方察觉他的动摇。

「就为了这麽点钱跟了我两周？」毕维斯果然用著不可置信的口吻开口。

无耻的笑容顿时凝固在半空中。

毕维斯严肃的盯住他愣愣的表情，满脸述说著他的不信任。

「你该不会是一万一万的赚，才买下这部车的吧？」他将墨镜拿掉，一张冷峻的脸向他缓缓靠近，想引发他惊慌失措的表情。「那你必须勒索多少人啊？」他将脸停在和他约莫十五公分的距离，等待雅德自己露馅。

雅德冒著冷汗，上半身也因他的逼近而向後仰，「谁、谁说车子一定要花钱买？」

现在我又变成偷车贼了……

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雅德发现自己也已经没有退路，现在，他只能豁出去了！

他的表情转为凶悍：「反正钱拿来就对了，罗唆什麽！」

本以为毕维斯会有花钱消灾的心态；没想到他的猜疑心会这麽重。雅德开始後悔自己没经过深思熟虑所做的愚钝决定，内心的动盪使他渐渐没把握自己能再接住毕维斯下一波的炸弹。

仔细扫视了一遍雅德的脸，毕维斯将身体退回原位。

「我去拿。」他带著瞧不起的眼神下车：「拿了钱就滚远一点，别再让我看到！」甩上门，毕维斯走向对面的黑色车子。

没想到他居然放弃了，雅德随著使力的关门声而忍不住吐了一口气。

就算自己好不容易成功脱险，但雅德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光想起毕维斯那轻视的眼神，就让他感到难受，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成了勒索罪犯。

遥望毕维斯在後车厢翻找东西的侧身。他低下头，意识到自己或许已经无法再胜任这份工作。

扭转车钥匙，踩下油门。

他决定离去……

※　※　※

「嗯。」

「醒了吗？肚子应该不痛了吧！？」

毕维斯缓缓的张开眼睛，朦胧的视线逐渐恢复正常，他循著声音的方向转过头。

一旁等待的雅德见毕维斯终於苏醒，他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在过弯时又瞥了一眼後视镜，要不然毕维斯昏倒在那种还算是偏僻的地方，等被人发现时，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医生说你得了急性肠胃炎。真亏你能忍这麽久！」雅德偏著头，表情有几分责备，「觉得身体不对劲，就该赶快看医生啊！想自杀也别挑这种方式嘛！」

看见他走到路中央，突然呈直立式倒下，雅德吓得连呼吸都差点忘了，车子也险些打滑撞上一旁的树。想起当时的情况，至今还是让他心悸犹存。

「几点了？」无视雅德的叨念，他开口问。

雅德看了一眼手表：「下午2点，你昏了大概……6个小时！」

「你能帮我打通电话吗？」他抚抚额头：「打回我家──」

「我已经通知过你家人了，你父亲很快……」看见毕维斯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雅德停下没再说下去。

「你怎麽知道我家电话？」眉宇中带著疑惑，他冰冷的吐出这句话。

雅德在心里冒著冷汗。

「因为，我查过你的事嘛！我向你勒索过，你还记得吧！？」他又耸耸肩，乾笑了一声，「当然，你能忘了是最好！」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白痴！

「那又为什麽钱没拿就走了？」他锐利的看著他，想找出一丝破绽。

雅德愣了一下，但很快的又露出笑容。

「你在说什麽啊？是不是昏倒时头去撞到柏油路？我如果走了，怎麽送你来医院？」

一心只想著要骗过他，连他自己都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想得出这麽扯的谎话。

「是吗……」毕维斯将视线移往别处，一脸狐疑的思索著自己昏倒前的影像。

「是啊！」不给他时间多想。「看到你昏倒，我还以为你想装蒜咧！」雅德使出浑身解数混淆他的思绪。

见他还真的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雅德惊讶的发现自己居然有当骗子的潜能！

原来说谎是这麽累人的事，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带著理所当然的面孔撒谎，他活了二十一年来今天的自己最令他感到不齿。

说一个谎就必须再用一个更大的谎来掩盖，这是不变的定理；然而自己明明知道这是背弃道德的，却还是……光想到这，他就开始一阵晕眩。

「你人其实也不算太糟，好好找份工作应该不会太困难吧？！」毕维斯很少向人说这种话，因此在说出口後连自己都觉得有点怪异。

不只是毕维斯讶於自己的脱序，雅德才更是错愕。

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被这种小鬼开导，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不小！

发现自己不该在这和他耗下去；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又冒出一堆疑问来，他才没把握自己运气真的好到能见招拆招。反正看他都已经醒来了，自己也放下了一颗心，那麽现在是该离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