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我要的东西!”大声嘶吼的那人,不知是不是太过用力的缘故,大量的血丝在他整个眼部里扩散,把白色的眼白渲染上疯狂的颜色。
赵长右也被他这副狰狞的架势吓得往后一缩,正好看到李休与紧抿着嘴唇,眉头非常难过地深深拢在一起,脸色青得和他身后那人不相上下,心头一坠,跟着焦急起来,气愤地嚷道:“你不说清楚,我哪知道什么东西!”“锦囊,红色的锦囊!”
那人不得已咬着牙根指点,可赵长右却差点没哭出来。自己的锦囊弄丢了,若是平时,光是随身搭配衣物的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他哪记得哪个是红的绿的还是花的,更别说这种地方,让他上哪去找!
急得就差把自己衣服撕下来的赵二公子,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好。那人只当他故意装不明白,掐住李休与的脖子微微一用力切齿道:“别说你想独吞,你不要他的命了?”赵长右一脸的哭丧,带着颤音,无奈地回答:“我那么多锦囊,哪知道你要哪个?”
那人眼睛一利,本来就暴跳起来的青筋,眼看就能迸裂。
“图,装着藏宝图的,别说你不知道!”
“藏宝图!?”智商本来就不高的赵二公子,被他如此一叫就更糊涂了。自己哪里来的藏宝图,要是知道,自己还能站在这里给他威胁,早就带上人马寻宝去了。
“自家藏了五百万两的藏宝图……”
“五百万两!?”赵二公子顿时眼冒金星,哪里还有别的,满脑子银色的元宝在飞。五百万两啊!无极山庄算是有钱了,可是自己长这么大,也没听过这么多的银两啊!那人被他搅得连如此秘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刺激一让那人浑身的血液顿时就涌了上来,有什么轰的一声,在耳道中炸开,强烈的气流冲击着耳膜,将薄薄的鼓膜振破,轰击进颅腔,脑子一下子空白一片,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见。
“图,我的图!交出来。”变得歇斯底里的那人,不能容忍自己的要求被赵二公子如此拖延大声叫嚷起来,一直抖动着的身子打颤得厉害。
“为了它,我杨仲天入赘白家,忍辱负重二十几年!”由于自己巨大的失误而产生的打击,严重地刺激男人的精神,仿佛无意地将自己融入幻想境界一般,那人自顾自的怒喊起来。
“为了它,白家上下一门,都是我杀的!”慢慢地仰起头来,那人抽搐着下垂的嘴角,咧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极其恐怖的笑容。
“血、全是血!连带我结发的妻子,我亲生的孩儿,一共六十三口!全都是血!”
“哈、哈哈……”那双早已不是常人的眼睛里满是癫狂,扭曲的表情简直动心怵目。
“都是为了这五百万两!”
突然眼神一变,阴森的目光直视赵长右。
“我藏在无极山庄这么多年,也是为了它,找遍了赵青丘所有可能藏它的地方!要不是那天这个魔教教主来,我还不知道它会藏在那里!”赵长右忽闻自己哥哥的名字,什么东西一晃而过,突然灵光乍现。
“是你!”
怪不得总觉哪里不对,之前就看这人眼熟,原是自己家一直很不起眼的管事。而且曾经和李休与提过这事,只是李大教主当时被人追杀搞得心情极其不爽,也就根本就没在意地过去了。想来终于聪明一回的赵二公子,第一次那么有用的时候,竟然被人如此的藐视过去,也是他的悲哀。
“你早就知道,何必装什么糊涂!不错,我就是赵青丘那没死的姑丈,是我引了人灭了赵青丘全家!”
认定在赵二公子挑下自己的面巾时,就已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与目的,此时的那人已经恢复了正常。
“图快点给我,不然他的命就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这妖人是什么关系!”他这里是恢复了正常,可赵二公子那里还是一头的雾水。五百万两唉!自己哪知道在哪里啊!以为他始终不肯放弃那份宝藏,那人手的力道又紧了一分。
“给是不给?”
“给,给……”赵长右真是没了办法,咬了咬牙,感觉到极度的绝望,看着李休与褪尽血色的面容,无助的悲伤慢慢将其掩埋。李休与微微动了动嘴角,明明没有出声的呻吟,却让赵长右不知为何听得如此清晰可辨。
“符,你的护身符……”模糊的深渊记忆中,顾影生惜的男子悄然浮现,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轻挑,摇摇晃晃着红色绸布抽成的锦囊,赵二公子顿时恍然大悟。他说的就是那李休与曾特意送还给自己的那个护身符了。
手忙脚乱的摸向自己的脖子,赶紧拽了出来。拿在手心里还带着体温的软物,看看有了年头的针脚,赵长右心里一阵酸涩。这是多年跟随自己之物,也是有了一定的感情。更何况上一次为了它,就已经惹得自家哥哥不高兴了,如今要给了别人,再见到自家的哥哥要如何说。
低下头去,赵二公子紧紧咬住下唇,再抬起头来。
“你先放了他,我再给你!”那人紧盯着赵二公子手里的东西,红着眼睛叫道:“你先给我!我再放他!”赵长右眼珠一转,你真当我傻的啊,东西给你了,你要是不放人,怎么办,我打得过你吗!
“你先放了他,我才给你东西!”那人一见那锦囊时,神色就已经不对了。刚刚平复下的情绪陡然又激动了起来,整个人又处于歇斯底里的失控中。
“给我,不然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不分轻重的手就用力下去,看看李休与一脸的青紫,再看看疯红了一双眼睛,好像要杀了自己,赵长右吓都吓死了哪还敢惹他,明明打好的小算盘都给吓没了,赶紧握着那锦囊就往前扔,生怕晚了一步那人就能扑过来咬死自己一般。
只是,这赵二公子过于慌张,扔的方向不对头,明明应该是在自己正前方,被他手这么一抖扔偏了位置。
那人满眼都是那个锦囊,全身的心思都在那锦囊上。看眼到手的鸭子竟然向着别的地方跑,哪还顾得了别的,卡住李休与脖子的手自动松开,直奔那锦囊而去。一个翻身,那锦囊就到了那人的手中。瞪着那朝思暮想的东西,鲜红的眼睛中闪着怪诞的光芒。一点一点咧开的嘴角,在平淡到让人看过就忘的面孔上,露出扭曲成奇怪的笑容。
那人仰天长笑。
“哈、得到了,哈哈……”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林子中徘徊回荡,透着骇人的凄凉。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腮边没入衣襟,只是为了这张小小的东西,妻子儿子。尊严骄傲,自己所能付出的所有,承受着每天每夜非人的磨难,都为了这小小的东西。
眼中已经没有任何的存在,疯笑着高举起那梦寐以求的东西,那人跌跌撞撞,蹒跚的离开,逐渐远去的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凄厉而又悲凉。说起来,他也是一个可怜人。
小心地抱起李休与,因为男子微弱的气息而慌张。这人还是那独步武林的轻狂教主吗?赵长右慢慢红了眼眶。男子微张开眼睛,回望那紧张得担心着自己的青年,淡淡的勾起嘴角,露出勉强却不失温柔的笑意后,缓缓的合上眼帘。
白马过隙,恍如隔世,匆匆而来的脚步,渐渐接近,援兵,到了……宽敞的房间内,不少人围在李休与床边却连大气都不喘一下,一齐望着床边的那人。好半天他才放开李休与的手,说道:“教主中了毒还强行运功,导致内息紊乱,伤了内腑,要不是靠几颗雪丹吊着命,恐怕……”
无能为力的大夫缓缓摇了摇头。
“老夫已尽力,现在就只剩下找人用内力为李休与续着命这个办法而已。”赵长右一把抓住那人的手,酸涩的东西哽在喉咙之中。
“你不是号称妙手回春?怎么还没办法救他!”那上了年纪的老者被他说得一时也无语,低下头去。
“秦大夫是教中之人,必是全力救治教主,怎么可如此无礼!”僵着脸色的鸣书,虽低声训斥,可是,因为之前赵长右为自己挺身而出,终究对赵长右的印象有了改观。又见那青年被自己说得一语不发,紧咬住下唇,不由软下心来继续道:“你……”才想要继续鸣书却被人打断。
“四护法,有人求见!”身后貌似门房的男人低身说道。鸣书拢起川字形的眉头。“不见,现在什么时候还能管得了那些!”那男人为难道:“可是他非要见教主,他说,他能救……”猛然间抬起头的青年,一张多少有些落魄的脸上闪烁着不敢置信的光芒。话音还未落,就见赵长右火烧屁股似的转身就跑。
“你要去那里!”看着他直奔前庭,鸣书不由下意识地担心唤道。
可哪里喊得住他,只好紧跟上去,生怕摔到这位大爷。
前庭的正中,立于一人,琉璃色的长衫,背对着六口静静的等在那里,听闻到赵长右急切的脚步声,这才转过头来。赵长右几步上前,不给那人言语的时间,一把扣住青年的手腕,拉着人家就要往外走。
那人一脸的错愕却还是由着赵长右将自己拽出前庭,半路上正好撞见挺着小腹的鸣书,还没等她开口,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就径自过去了。鸣书无奈只好转回来,又跟着掉头往回赶去。不短的一段距离,让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停在雕花的门前。
赵二公子连气都没喘明白,掐住岔了气的腹部,向着门楣伸出手去。推向房门的手,微微颤动,不知是因为气息不均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用了几次力才推开那扇并不沉重的房门。拉着白两世一步一步走到那张床前,就不动了。
房中凝重的气氛让白两世眉头一皱,伸手挑了那床幔,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床上的李休与,气若游丝,惨白着那张艳丽无双的面孔。急忙伏下身去,搭上了李休与的脉。越皱越深的眉头,看着赵长右的一颗心也越提越高,紧紧地看着自两世,紧张到不行,能有一炷香的工夫,白两世才起身将李休与的手腕放好,就被赵长右一把抓个正着。
“怎么样,有救吗!?”白两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赵二公子双手一撒,倒着退了两步,噗咚一声竟坐到了地上。吓得之前鸦雀无声的侍女们一拥而上,把他扶了起来坐到了一边。一直跟着他们进来的鸣书,闻言快步上前,领着众人跪倒在白两世的面前,施下大礼。
“还望先生救救我家教主!”白两世急忙扶住怀有身孕的鸣书。
“夫人身怀六甲,我无德无能怎么能受你如此大礼!”
“先生!”鸣书低下头去,就是不肯起来,悲切的音腔听得身后几个爱哭的丫头偷偷的掉了眼泪。
“夫人,你快起来,人我是一定会救的!”
起步走到桌边,已经下定决心必要救下心上之人的青年,执笔在宣纸上写下几副药名,小心地吹干交到鸣书的手上。
“这是几味送服的草药,还请夫人打发人找来!”
转身对着才把心放进肚子里的赵长右问道:“公子,之前的雪丹还有多少?”
赵长右因为精神全部松了下来,多日来一直隐忍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摇摇晃晃的化成一口气哽在那里,只要开口怕是就能哭出来,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倒是莺哥心细,体贴地替他走到床头,从暗格中拿了白瓷的瓶子,打开看了看,不多不少,还有三颗。
白两世看了看,轻轻一笑,倒是温柔。
“还得麻烦夫人将这雪丹用温水化开,做为药引与那些药材用文火一起煎了!”鸣书急忙吩咐人下去,白两世接着说道。
“我一会还要为他渡针,施针的穴位大多是大穴和死穴,所以还请各位出去,以免人多分神。”鸣书听得懵懵懂懂,哪里明白这些,可唯今之际只有相信这青年。挥挥手将所有人都谴了下去,又看着莺哥生拖硬拽地把赵二公子也弄了出去,自己这才回身将门板轻轻扣上,一群人老老实实的等在外面,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等待者总要在渐渐流逝的光阴中,不断地乞求,快点、快点,再快一点。如此浪费生命的行径,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能继续,恐怕也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就算那个男人开口说有了救治的可能,可松下来的神经,也因这漫长的等待再度绷紧,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赵长右的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
不知名的东西与身体接近于本能的僵硬正好相反,正在胸膛里翻腾,堵在腔腹不能呼吸,更为可悲的是,这情感的主人对于他却好不知情,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捂住呼吸不畅的胸口,等待下去。恍惚间,如同相隔几世,那门缓缓开启,白两世一脸淡淡的疲惫,从门里走出来。
之前说的那么轻松不过是做给人看的幌子,其中的凶险也只有自己知道。换做旁人,也许自己就会那样轻易放弃了,不去做什么努力。
可是他不行,因为他跟那人有着同一张相貌,有着相同的血脉、身为晨义半身的男子,自己死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哪怕是用自己的命来换!到现在还紧张得僵硬的手隐在背后,白两世对着直盯着自己的众人勉强露出微笑。
“你们可以进去了!”
一群人一拥而入,赵二公子跟在众人身后,将整个人隐在莺哥的后面,却死劲伸长了脖子偷看着躺在那里的男子。没有之前死寂的苍白,已经有了一丝正常的红润,平静起伏的胸膛,平缓地呼吸着。他、还活着……还活着!终于长出了口气,这些时间一直反常的赵二公子恢复了常态。
“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没有理会赵二公子的转变,莺哥一脸担心地问向脸色越来越难看的白两世。
“最迟明早,最快今晚!”到了现在都把这偶然出现的青年当成再世华佗的众人,如释负重的安下心来。鸣书一直在自家教主身上的心思,终于转到白两世这里,才发现这人脸色难看,不禁诧异。
“先生可是过于劳累!?”白两世笑着否定,抬头道:“无妨的!”
“怎么可以,来人,快带先生下去休息!”
两个有眼力的马上散了众人,就要将白两世带至厢房。刚才的紧张,再加上气力用尽,点了点头,也没多加推辞。白两世l|缶走之前嘱咐道:“你们也都散了吧,还是安静点好!”鸣书点了点头,众人这才散去。一直倚坐在床头的莺哥猛一点头,醒了。
抬头向窗子外面望去,一片的漆黑,不知是什么时辰。掉转过头来,床上那风华绝代的男子依然睡得深沉,只是脸颊微微向下凹陷,又消瘦了几分。轻轻叹出一口气来,给男子掖了掖被角的莺哥掉转过头来。
对面的八仙桌上,趴着一人,是那之前宣称人家不醒,他就一直站下去的赵二公子。站了那么久也是累极,赵长右即使用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趴在桌子上,也睡得十分香甜,发出细小的鼾声,微微张开的嘴角处,明显还有一丝亮亮的银光。
莺哥不由好笑,却怕他这么睡,时问太长滞住血脉,再麻了手脚,伸出手去,推推睡得死死的青年。
“公子,醒醒!”赵长右被人一推,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跳起身子,就往李休与躺着的床边扑去。
“醒了吗?醒了吗?”低头看去,那男子宛如千年中一直小憩的谪仙,依旧安然呼吸,却不肯醒来。莺哥看他如此,心里也跟着难受,上前几步,按住他的手臂,劝解道:“公子去榻上睡吧!在桌子上睡,要得风寒的!”
赵长右听话点了点头,转身向放置在窗边的卧榻走了过去,踢掉鞋子爬了上去。床铺上,一声细不可闻的呻吟,让正好守在床边的莺哥听见,赶紧低下身去,仔细的盯着床上那人轻转眼帘,静静的睁开一直紧闭着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