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砚升──」我朝著门口大声地呼唤他的名字,却完全没有等到他的出现。他该不会出门了吧?竟然丢了下年轻可爱的朋友就跑出去,这也太没同胞爱了吧?
我跳出浴缸,顺手从棚架下方的洗衣栏里抽出毛巾往身上随被一披,就溜出浴室。
「广砚升?」第一眼看见的客厅空荡荡的,但在右前方越过沙发的玄关处,却可以发现房子主人的踪迹。
势利眼不知道站在门口作什麽,隐约可以看见门外被他身体挡住了的身影,是不是有客人来找他了?我围著毛巾往他的背影靠近,水渍一路从浴室拖到玄关,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全身赤裸。
「喂我肚子饿──」我拍打著势利眼的肩,嘴里嚷嚷的话喊到一半却卡死在喉咙。不得了了!眼前发生了不得了的状况:势利眼被一个漂亮的男孩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啪地好大一声,从我的角度看不见势利眼的表情,但可以清楚听见男孩几近崩溃地责备:「你不肯让我到你家就是因为其实你早就有别的男人了吗!」
势利眼仍不为所动地站著,他的左耳根红通通的,想来那一巴掌铁定痛得不的了吧?
「你说清楚呀!广砚升我早该认清你了、早在你死也不肯给我你家钥匙的时候就要知道了。」
男孩有些歇斯底里地说著我听不太懂的话,他是在指控势利眼脚踏两条船吗?但势利眼跟他都是同样的性别呢,这就是传说中的同性恋吗?我好奇地垫起脚尖攀在势利眼的肩膀上,想就近一点观察男孩。
「你冷静一点。」势力眼没有推开我,但他的语气听起来也不太高兴。
被赏了一巴掌我想也没有任何人会高兴吧?
「你要我冷静?广砚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这麽残忍!」
男孩真的很漂亮,虽然他现在眼睛红通通的嘴巴又张大得像个鬼,狂乱仍不减他的美丽。
「他说的没错。」我点点头附和男孩:「这种时候怎麽可能要人冷静嘛。」
男孩充满血丝的眼睛突然蹬著我,看起来就像是在诅咒我得H1N1一样。
「喂、喂,你误会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唷。」我对男孩释出善意,可是很显然地他完全不信认我。
身体也被我弄得湿答答的势利眼用了我从没听过的低沉声音对著男孩道:「小风,你先回去。」
男孩抓住势利眼的衣领,高分贝的质问逼迫著负心的男人:「广砚升,我现在就要你的解释。」
「你现在就解释给他听嘛。」我在势利眼的耳边道,结果惹得他皱起了眉。
那个叫小风的漂亮男孩又瞪我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倒楣,却又有些同情男孩的遭遇,叹了口气,我决定冒著被怨恨的风险对男孩说:「我觉得你还是跟他分手比较好,他的脑袋有点问题唷。」
「林勤,你别来搅和。」一直没理会我的势利眼突然叫了我的名字,结果却更加加深了男孩眼里的妒意。
咽了咽口水後,我现在才察觉到男孩生气的理由:「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可不是同性恋唷!这太变态了,我怎麽可能会喜欢男人。」
虽然我正光溜溜地趴在势利眼的背上,但我想我的诚意应该有传达到男孩的心里。
可是我还没等到男孩对我的信赖,就先听到势利眼对男孩道:「小风,我们分手吧。」
好讨厌的一句话,这五个字同时戳痛了我的心。
小风有点不能相信地望著势利眼,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势利眼居然要甩掉这麽可爱的男孩。
「你……要为了这个直男跟我分手?」
「你不是不相信我没有出轨。」势利眼冷淡地说著,他这样的态度真的很差劲。
「广砚升你……我……我愿意听你解释啊!」
我想男孩一定还很喜欢势利眼,虽然他刚刚打了他一巴掌。
但我收到芳惠的分手简讯时,也很想给她一巴掌。
「势利、不对,广砚升他没有想要跟你分手啦。」我决定要藉著个机会报答势利眼收留我两次的恩情,而且我也不想再听到那讨厌的五个字了。我露出笑容试图想要向小风说明:「他太装模作样了,只是一时拉不下脸而已。」
「……」男孩半张著嘴似乎想要说什麽,我很有耐心,努力挤出另一个更为和善的笑容劝导他:「你别担心,我敢保证他只是不好意思承认他喜欢你。」
「你不知道吗?」小风乾哑地张合著下颚:「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知道的,他根本没喜欢过我,他心里一直都有别人,那个人是──」
「小风,你闭嘴。」势利眼突然伸出手推开小风。
这男人居然动粗,太过份了!
「喂,你要对他干什麽啦!」我连忙拉住势利眼的手臂,他扭过头看著我,我在他的眼神里找到了复杂的情绪。
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但我都已经插手了,总不能中途就放弃吧?
「林勤,算我求你,你进去。」
「可是……你打人……」我退了一步,仍倔强地站在门口不走。
「我不会打他。」势利眼向我保证,但我不太想相信他。
「你真的要跟我分手?」小风皱著鼻子,我猜他是在强忍著不要哭出来。
「……对不起。」
「他什麽时候出现的?」小风的指尖指向我,他该不会仍然误以为我根势利眼有一腿吧?
「这只是意外,我本来没有打算……对不起。」
势利眼深情款款地主动握住小风的手,但他完全没有替我的立场多做一分说明,我只好自立救济道:「这是我跟广砚升第二次见面唷!我跟他可是一点都不熟的。」
小风没理我,仍直视著势利眼:「如果他没出现,你就会一直和我在一起?」
势利眼停顿了三秒才点点头。
「广砚升,你真的太恶劣了。」
「对不起。」
除了『分手』之外,我也讨厌听到『对不起』,但势利眼却像个九官鸟一样,任凭小风怎麽责备,他都只会回答对不起。
感觉真是糟透了,我搂著毛巾,接连打了几一个大喷嚏,好不容易等鼻子没这麽痒了,小风却推开势利眼跑到我面前。
「你只喜欢女人吗?」
这问题太奇妙了:「当然,我活了二十八年只喜欢过女人。」
小风又转向势利眼,伸长了手臂戳著他的额头:「你是白痴、是智障、是狗屎、是笨蛋是……难道我就不可以吗?」
「对不起。」又是一样的三个字,我都替小风感到心酸了。
但芳惠跟我分手後,却连一个抱歉都没再告诉我,这样一比,势利眼好像还比较善解人意。
「我不要再看见你了。」骂著骂著小风的头靠上了势利眼的胸口,「所以不要跟我说再见。」
在离开的时候,漂亮的男孩又给了势利眼一巴掌,打在右脸颊上,比前一次还要狠还要用力。
可是势利眼一句话都没吭,只是静静地看著小风转过身,永远地离开自己。
说你觉得我很好 07
【说你觉得我很好】
後来小风是怎麽走的我也不太清楚。
势利眼没有送他下楼,他等到再也听不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关上了门,转而面向我。
「林勤。」
势利眼狼狈地扶著自己的额头,他的双颊红得像是上了粉,不知道为什麽我心跳因此漏了一拍:「啊?」
「你今天先回去。」
我本来也是这麽打算的,但我现在不想走了:「我留下来。」
势利眼的眼里露出一丝狠劲,我不太清楚那是什麽样的情绪:「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麽事来,你回去。」
「不会痛吗?」忍不住伸手戳了他的脸颊,他微皱起了眉,露出破绽的表情有点可爱。
唉呀,或许这就是同病相怜的感觉:「失恋的时候就是要喝酒,我陪你喝酒吧。」
一直以来……也只有两次啦,都是势利眼照顾喝到烂醉的我,我也不是这麽不懂得人情世故的人,这次就换我陪他喝到烂醉吧。
「我不想看到你……」他用眼角瞄了我一眼,空气的温度突然降了三度,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你……去穿衣服。」
我这才想起我只裹了一条大浴巾:「衣服脏掉了。」我很老实地告诉他,我本来想借他家的洗衣机洗乾净再晾乾的。
「你去我的衣柜里自己拿。」他一手抱著头一手指使著我。
人失恋的时候心情会不好,所以我告诉自己不可以去计较他口气干麽这麽凶。
我只好走进他的卧室,在藏在墙壁里的系统衣柜里试图翻出可以穿的东西……衬衫、西装裤、衬衫、西装裤全部都是衬衫西装裤,这老头在家难道还是穿著衬衫吗?那要不要顺便打个领带?
好不容易在最最最底层找到了一个还被塑胶袋套上的POLO杉,我拆掉封套,才发现这粉红色的POLO杉非常地眼熟,上头的图案似曾相识……这不是我们大四做的班服吗?而且衣服图案上那很俗很蠢踩著一颗大苹果的的大象还是我画的耶!
「喂、势利眼,你为什麽会有我们般的班服?」我穿著大象POLO杉,脚上随便找条四角裤套上,就冲去找势利眼质问。
势利眼已经坐在沙发上看起DISCOVERY了,他不是失恋了吗?失恋干麽看DISCOVERY,流言终结者又没有教这个。
「喂,你不要不说话呀!」我拉住他的肩膀,才发现他已经戴上眼镜了。
镜片能遮住他一半的目光,可是我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他看向我时眼里漏出了一丝不悦。
他大概是不高兴我穿了他的收藏品吧,可是我觉得会收藏这种东西的人比较可恶。
「你到底要不要回答我?」
「我没有义务回答你。」他不屑地瞪了我一眼。
「我当然知道,但是这是我设计的。」
「我失恋了。」失恋的人为什麽会用这麽理所当然的口气翘著二郎腿?失恋就应该要跟我一样失魂落魄地在捷运站发呆呀!
「你失恋跟偷偷藏著我的班服有任何正相关吗?」
他烦躁地抓著头发,似乎是在搜寻著要用什麽藉口唐塞我。
「你给我老实说唷!」
势利眼撇开目光,不肯正视针对他的质疑:「他……小风说过,我有另外喜欢的人,你想知道是谁吗?」
「你不要转移话题。」
势利眼的气势又突然强硬了起来,他反手扣住我的腰,力道之大让我脖子都冒出了冷汗。
「你不想知道?」
「我……」我其实是知道他喜欢的是谁,可是我问过他了,他的回答明明就是否定的,现在怎麽可以反过来质问我?
他冷哼了一声,而我咽下了口水。
「你已为是你自己吗?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但是,你还……」我揪著心口上的尼龙布,上头的大象皱成了一团,豔红的苹果像被掏空的大洞。
「我不喜欢你。」他撇开头,讽刺般地轻笑了两声。
「因为你是GAY吗?不对、我也是男的呀!」
「所以呢?你以为我只要男人都会喜欢?」
不是这样吗?难道喜欢我有这麽困难吗?只因为我是个……连自己都没办法喜欢自己的人吗……
「林勤,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
他压在我腹部上的掌心传来了热度,我不想要回到那个连那个像苹果的女孩都不肯踏进一步的家。
「你失恋了,我陪你喝酒。」说出口的声音平板低沉,为了要掩饰我的狼狈。我推开他,从冰箱里找出啤酒丢到他面前。
他不再理会我,自迳拉开拉环喝了起来。
他喃喃地说他明天还要上班,却仍不停地灌著酒,张著无神的眼盯著电视里的非洲草原。
DISCOVERY拍的是真正的大象,不是我身上那只扭曲的大象,我也跟著拿起酒往嘴里倒,我如果可以跟随著黄色的液体一起消失就好了。
他越喝越醉,最後整个人瘫在我的背上,连眼镜都歪了一边,却仍没有看我一眼。
眉心好痛、太阳穴也好痛、但血液却跟啤酒一样冰冷,妄想著靠酒精来暖和身体,却只会一再地被宿醉清醒的自己深深伤害。
醒来後的世界又向前了一大步,而只有自己被空虚、寂寞、後悔与永无止尽的徬徨给禁锢在原地。
势利眼跟我不一样,他会不断前进,沉溺在酒精之中的他会快乐吗?他的前男友说他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势利眼却完全不肯面对最喜欢的人,他到底是用了什麽来麻痹自己的心?
如果我可以被这样的人喜欢上,我想要用尽全力地拥抱他。
即使是像我这样的人──
「林勤。」声音和著唾液传到我的耳边。
「嗯?」
「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嗯。」我丢掉啤酒罐又打开了一瓶,「我也是。」
他沉默了好一阵子,靠著我的肩膀似乎在颤抖:「我不讨厌……你。」
「嗯。」我知道,我还是知道的。
他喜欢我。
即使他不承认,也坚持不肯承认,我仍然知道。
我希望他喜欢我。
然後说我是个他也会喜欢的人。
说你觉得我很好 08
【说你觉得我很好】
第二天早上我在震耳欲聋的闹铃声中将势利眼从床上踹下来,谁叫他要让我睡沙发。他两眼充血地冲进厕所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西装笔挺人模人样的老头子,真不晓得他是用了多少发油才搞定那满头乱发。
这次势利眼毫不留情地将我赶出他家,回程的路上我想我必须好好振作一下,就走到街角巷口的7-11去应徵。
面试我的是个有点秃头的胖子,知道我得年龄後先是冷冷地笑了出来,然後在知道我没做个几个像样的工作後,又翘著脚恶意地对我说:「便利商店的工作也很辛苦的唷,你若以为他可以迟到早退摸鱼的话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强压下想将他递给我的水杯泼在他脸上的冲动,我硬是撑起笑容点头同意。
「男生也好,可以做晚班……好吧,你明天来报道,先实习看看。」
就这样,我成功地找到了新工作。
新工作真的如面试我的肥猪说的一样,很辛苦,幸好肥猪不常出现在店里,听其他的员工说肥猪是老板,大家事务都是由店长,也就是肥猪的老婆来负责。店长是个有点冷淡的妇人,虽然跟她没什麽话好聊,但也不算太难相处。
因为我是店里少有的男人,搬货这种事就全丢给我做,刚开始的头一个礼拜,我喷掉了三罐肌乐,一直到最近,我才稍微习惯店里的运作。
我想,我一定不是一个适合社会化的人。
如果可以靠上网维生就好了,工作真的太辛苦了,人为什麽非工作不可呢?而且做便利商店的小弟这种工作,明明就是为了广大的市民谋福利,但在做问卷调查或是到美容院洗头,被问及你从事什麽行业时,却只敢用『服务业』这似是而非的名词随便胡聋过去。
工作真的是太辛苦了……唯一的好处是店里的其他员工都是正妹,跟我最要好的一个女孩比我小两岁,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长得十分可爱,个性也很天真可爱,我们都叫他苹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