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若有情————小小艾

"我吃饱了。"
两个人一起转头看他。
"我要回去了。"程佳遥板着脸。
郁知非抱歉的冲孟柯笑，孟柯也回他一个鬼脸。两个人见惯了程佳遥的喜怒无常，本来也是他们宠出来的，自然毫无异议的听他摆布。
郁知非结账去了。
孟柯拉一拉程佳遥，两个人走到一边。
孟柯挠挠头，不知怎么开口。
"啥事？"程佳遥看着远处的郁知非，有些不耐烦。
"你今天不回宿舍？"
"嗯。"
"......"
"你想说什么？"
"那什么，你加油啊。"孟柯憋出一句。
程佳遥猛地转头，狠狠的瞪着他。
孟柯抿起嘴，很严肃的冲他点点头。
程佳遥笑起来："笨蛋。你少管我。"
程佳遥从浴室里出来，郁知非还没有休息，歪在沙发上静静的吸着烟，沉思中的侧脸有一种惊心动魄的英俊。
"想什么呢？"程佳遥从后面环抱住他脖子，凑到耳边轻声问。
"嗯？"郁知非回过神，拉下他的胳膊。小孩儿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沐浴露的体香，闻着竟有些晕眩，"洗完了？怎么不去睡？"
"我陪你嘛。"
"我一个老头子，你陪我干什么？"
"哼。"程佳遥滑坐在地板上，撇撇嘴。
最近郁知非一直在说这种话，真烦人。
他哪里老啊？有他这么招蜂引蝶的"老头儿"么？回来没几天就招来一大堆新旧情人，还天天把老字挂在嘴边作挡箭牌。
"郁知非？"
"嗯？"
"你和那个莫阳......到底怎么回事嘛？"
"我不是说了，老朋友。"
"我不信。"
"爱信不信。"
"哼。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瞎说。"
"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别理他哦！"
郁知非被他那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好好好，我听你的。"
"遥遥，你那个同学，挺有意思的。"
"孟柯啊？怎么了？"
"你是不是平时老欺负他？他整顿饭都在看你脸色呢。"
"有吗？"
"遥遥你呀，"郁知非叹口气，闭上眼往后一靠，"你就嚣张吧。"
"我哪有。"
郁知非微不可闻的笑了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享受这难得的独处时间。
程佳遥伏在郁知非膝头上，细细的描摹他的五官。想起曾在父亲相册里见到他年轻时候的照片，才明白原来男人也可以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然而比起那个年轻迷人的郁知非，他更爱他现在饱经沧桑后的容颜。

程佳遥终于身不由己的凑过去，吻住了他。
先是轻轻的贴在他唇上，感受一下他的温暖干燥，然后舌尖试探着伸了进去。
起初郁知非毫无反应，闭着眼任他动作，唇微微张开，似乎还准备回吻他，下一秒却突然动了，猛地推开了他。
程佳遥毫无防备的摔倒在地，发出闷闷的一声。也忘记了喊疼，呆呆的仰视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郁知非。
郁知非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脸色由红变白，又从白变青，终于开口："瞎闹什么你！"
"郁知非，我喜欢你。"程佳遥坐着不动，声音稳定而清晰。
"......我也喜欢你啊，"郁知非飞快的答，"我一直把你当我儿子......"
"不是那种喜欢......"
"别开玩笑了!"
"郁知非！"程佳遥认真的看着他，"我喜欢你，我爱你。我爱你很久了。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可是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

"你......"郁知非咬牙，甚至不想重复那句话，"你懂得什么叫爱？"
"我当然懂。"
"你不懂，你只是想抓住身边最近的一个人......"
"我不是小孩子，我不用你来解释我的感情！"
郁知非疲惫的搓搓脸，有些无奈："遥遥，你看清楚，一个42岁的老男人！你为什么爱我？"
"不为什么，我就是爱你。全部的，我都爱。"
郁知非气恼的瞪着他，欲言又止，咬咬牙站起来："程佳遥，事情到此为止，以后不准再提这件事，我也什么都没听到！"
"不可能！"程佳遥断然拒绝。
"你，你这头犟驴！"
"你可以爱男人的，为什么不能爱我？"程佳遥直问到他脸上。
"好，那我就告诉你！"郁知非气的直抖，"因为你太年轻，因为我把你当我儿子！而且我痛恨你这种啥都不懂的小屁孩！"
郁知非大力甩上卧室的门。
撞击声回荡在房间里，耳朵被震的生疼。程佳遥乏力的坐到沙发上，努力对自己笑了笑。
没关系，事情虽然糟糕，但不会更糟糕了。

第十二章
程佳遥在沙发上睡着了，双臂抱在胸前，皱着脸，嘟着嘴，其实是有些丑的，然而郁知非觉得这是世上最可爱的睡脸。
这是他的小孩儿，是他生命中的至宝。
第一次见面，他只是一个坏脾气的8岁小孩，骄傲，寂寞，然而那双宛若精灵般的眼睛，瞬间打动了他。
他们注定了相遇，也注定了成为彼此特殊的存在，没有血缘这件事，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亲密的人。
这个曾被他毫不犹豫舍弃的城市，渐渐却成为他最牵挂的地方。无论工作的多么辛苦，多么寂寞，按按心口，小孩的笑会自动跳出来，给予最有效的慰藉。

他关心着他的喜怒哀乐，留意着他成长的每一步，所有他想要的他都愿意给，他是他的父亲，他的朋友，他的守护者。
但是，这不是爱，不是他想要的那种爱......绝不能是。
郁知非叹口气，蹲下身轻轻摇动小孩儿。
"唔？"程佳遥醒了，看清眼前的人，立刻笑了，手自动缠上郁知非的脖子，人也贴了上去。好大的烟味。
"去床上睡吧。"郁知非密实的将他包在怀里，轻声哄着，"小心感冒了。"
"嗯。"程佳遥哼哼着，小猫一样爱娇的蹭蹭他。
"郁知非。"
"嗯。"
"你别生气。"
"嗯。"
"我真的喜欢你。"
郁知非没说话，拉下脖子上缠的死紧的胳膊，小心的塞进被子。
"你别走。"程佳遥闭着眼拉住他，"别走嘛，我一个人睡不着......"
郁知非看看程佳遥饱含委屈的小脸，有些心软，"好，我不走，你睡吧。"
程佳遥迷迷糊糊的笑了一下，把头深深的埋进郁知非的怀里，安心的睡了。
一觉醒来，已是上午十点。
身边是空的，程佳遥依然心情很好，伸个懒腰，微笑起来。
又不由得心酸。
曾经想过无数次怎样向他告白，怎样向他细细讲述这些年的爱慕情怀，原来一句"我喜欢你"已经足够。
想起他的断然拒绝，心隐隐的痛。
可是他知道，他是真心疼他，他永不会丢下他，他已经习惯了满足他的所有要求，这次，怎么可能例外。
被子里有郁知非的味道，程佳遥深深的闻两下，很开心。
"郁知非！郁知非！"叫了两声，没人应。
大清早的人去哪里了，程佳遥纳闷的走进客厅。
茶几上有一张字条，放在显眼的地方，"我走了，忘记昨晚的事。郁。"
孟柯要到两天后才见到程佳遥。
他打电话给他："程佳遥，你同屋说讲师已经发话了，你再不去上课，今年的《数据结构》就完蛋了。"
电话那头要过很久才传来奄奄一息的回答："完蛋就完蛋，我也不想活了。"
孟柯哈哈大笑："有骨气！"
居然没招来怒骂，孟柯觉得不对，"喂！程佳遥，你怎么了？你在哪儿？"
有可疑的啜泣声传过来，声音凄惶。
"程佳遥！"孟柯慌了。
孟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程佳遥的住处。
门一打开，就被扑面而来的酒臭冲的一个趔趄。
程佳遥眼睛红肿，面色蜡黄，手里还夸张的攥着一个酒瓶，一脸的沉痛。
孟柯跟在他后面进来，一迭声的问："你怎么了？病了吗？郁知非呢？"
程佳遥不说话，耷拉着脑袋缩进沙发。
孟柯跟过来，一眼看到桌子上的字条，立刻抓在手里，大声念出上面的话："忘记昨晚的事......什么事？"脸上已经不由自主露出诡异的笑。
程佳遥气到无力："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强暴他？"
孟柯的嘴越咧越大："那也不是不可能......"看程佳遥要发飚，立刻改口，"那是为什么？"
"我向他告白，然后他就走了。"程佳遥眼睛又红了，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孟柯呆呆的看着他，程佳遥现在的样子，也就是一个陷入情网的傻瓜。
"为什么？你们不是相爱？"孟柯不明白，"我觉得你们挺好的啊。"
"真的？你也觉得他爱我？"程佳遥眼里瞬间放出精光，忽然又想到孟柯是个感情白痴，他的话哪里作得了准，肩膀重新垮下来。
"他为什么不爱你？！"瞎了他狗眼。
"也许因为他更爱我父亲。"
"什么？！"
程佳遥翻翻白眼："你想到哪儿去了。"又不想从头说起，"他跟我父亲是哥们儿，三十多年的交情。"
"哇，那不是一出生就认识？"孟柯惊叹。
"他看上去就三十岁吧？我也这么觉得呢。"程佳遥终于露出一丝笑。
孟柯松一口气，还有精神讨论这个，离崩溃远着呢："那你打算怎么办？"
程佳遥苦笑："还能怎么办，我甚至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程佳遥扭开头，不去看孟柯怜悯的眼神。
他不觉得自己可怜，他习惯了等他，他已经等了他很多年，看样子还会继续等下去。
没关系，郁知非是不会老的，而他......他一直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时间。
在别人眼里，一切都没变，细心的人也只是觉得程佳遥更沉默了些。
只有孟柯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程佳遥，你会变成一个胖子。"孟柯愁容满面，"据说失恋的人都会发胖，原来是真的。"
程佳遥埋头大吃，只挑了挑眉毛表示听到了。
他有资格讨论失恋么，他甚至算不上是谈过恋爱的人。
孟柯有一日狗胆包天曾说："程佳遥，你有恋父情结。"
也许他说的有道理。
程佳遥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否因此爱上郁知非，然而无论如何，那一样是爱，一样让人魂牵梦绕，黯然消魂。
不知道郁知非现在在哪里。
打电话给父亲，程宇对郁知非的仓促离去毫不奇怪："那家伙的脾气真是一辈子也不会改，说走就走，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出现了。"说两句又想起来，"遥遥你零用够不够？"

程佳遥就不明白，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是怎么能够维持这么多年的友谊的？
孟柯看着程佳遥吃，一脸的苦相，仿佛他才是那个失恋的人。
程佳遥好像很久没笑了，也很难得有别的表情，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对眼前的食物露出深情专注的眼神，以至于孟柯会忍不住想，他看着郁知非的时候也不过如此吧。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面无表情，眼珠一动不动的发呆，一坐几个小时。
每到这个时候孟柯就想大叫，然而胸口的那口闷气却怎么也出不来。
恋爱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像绝症，再聪明的人沾上了也决无幸免。
"孟柯，"程佳遥终于抬头，犹豫着开口，"你追过什么人没有？"
这个话题太突兀，孟柯要过一会儿才领会那个"追"不同于他在球场上常常做的事，"没有......"孟柯抱歉的不得了，难得程佳遥会不耻下问呢。

程佳遥果然露出失望的表情。
"不过，总归是那几招嘛，"孟柯急急补充，"甜言蜜语啦，死缠烂打啦，威逼利诱啦......"孟柯越说声音越低，好像没有一件是程佳遥能做到的。

程佳遥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
孟柯有点气。
是不是恋爱的人都这样，智商自动降为零？
你们之间的问题，是简单的追求能解决的么？
两人认识多年，要爱也早就爱了，还要你现在才开始追？
人家也是风流场里打滚的人，又比你多活二十多年，什么没见过？不会那么轻易被你打动吧。
再说，天下人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去爱那个不能爱的人？
越想越怒，孟柯甚至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我不好么，为什么不......
难道神经错乱也传染么，孟柯恨恨的想，我一定是被程佳遥气疯了。
 
 

PS：关于我为什么消失这么长时间......唉，真是一言难尽。
 
第十三章
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上了大二，功课比第一年轻松了许多，孟柯就带着程佳遥四处乱跑，每天层出不穷的新花样，努力不让他有机会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
认识罗军和杨洋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
罗军罗兵兄弟是孟柯从前的邻居，罗兵与孟柯一般大，两人是从小的玩伴，孟柯一直跟着罗兵亲亲热热的给罗军叫哥，罗军也真的把孟柯当作弟弟一样疼爱着。

那是一次普通的聚会。
他们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其他的人都已到齐，听到有人进门都转过头来，目光齐聚在他们两人身上。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程佳遥的存在，听了孟柯的介绍，一个个都露出"原来是你"的表情。
哥哥罗军笑着招呼他们坐下，递给他们一人一杯酒，罗兵也凑过来："我叫罗兵，我跟老孟打球的时候见过你。"坐在罗军身边的是杨洋，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拿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

程佳遥是被孟柯强拉来的，在生人面前又不爱说话，只微笑着一一点头致意，然后就缩在角落，看孟柯跟他们闹成一片。
渐渐看出了点什么。
杨洋一直坐在罗军身边，始终不肯正眼看他，只管与旁人聊的热火朝天，说到高兴处，人哈哈的笑起来，不留神动作过大，连人带椅子往后仰去。罗军没有看这边，人却是随时戒备著的，随手一拉就把他扯了回来。杨洋也不道谢，沉著脸嘟囔了一句什么头就扭开了，丢下罗军一脸无奈的盯著他的侧脸发呆。

程佳遥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两个人明显在闹别扭，可是他们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亲密，不由得让人羡慕。
"看什么呢？"孟柯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好奇的问。
程佳遥收回视线，笑一笑没说话。
"呐，你爱吃的。"孟柯邀功似的将满满一盘开心果递给程佳遥，"我从兵子那里虎口夺食弄来的。"
"唔？"程佳遥眉开眼笑的双手接过来。
孟柯看著他吃："嗳，是不是很闷啊？"
"不会。"程佳遥含含糊糊的摇头。
两个人闲聊一会儿，程佳遥忍不住又去看那两个人。
孟柯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立刻转过头来："咦，你也看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