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紧红绳,预备挂到脖子上的时候。小铃硬是拉着子非,和他的对换过来,才戴得心满意足。售货员称赞两兄弟的感情真好。
围观的旁人羡慕不已,只有知情的当事人偷偷抿嘴一笑。
第四章
日子很快就跳到九月。这是学子们的忙碌季节。青春无论在哪一个年代都还是一样的飞扬。
钱小闲某天外出回来的时候,发现那条熟悉的空荡小路上开了一家花店。店主是两个外地的年轻女孩,正忙着把大捧大捧的红色花束搬到户外。花色夺目欲滴,被满天星和马蹄莲称着。他才恍然想起,原来已经是教师节。
老师这两个字的含义于他而言其实很淡薄。学生时代,他的成绩不好,但也不算坏,记忆里几乎没有任何可以留下的事情。
三三两两放课的学生,捏着蛋饼和臭豆腐,嘻嘻哈哈往外走。今天是周五,孩子们大多已经离开。
奶黄色的教学楼,依旧丝毫没变,一如四年前的那个夏天。
小闲一瞬间觉得自己其实并未真的离开过,他只是做了一场冗长而迷离的梦。
透过保安室的玻璃窗,看见一张陌生的脸,戒备警惕的样子。
小闲笑笑说,请问XX老师在吗?
谁?
XX老师。
哦,你说以前教数学的那个吧?她一年多前就调走了。
钱小闲尴尬地点点头。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很久,终究没能够回忆起第二个老师的名字,记忆至此为止被全部掐断。
物是,而人却已非。
他慢慢走过拐角,前面这条幽静的小道,几年前还是一片荒芜。现在已经被大小店铺占领。超市,文具店,食品店,办得热热闹闹。
对过是一排排熟悉的别墅洋房。
历经风雨。
他停住脚步。
那里有一个男人,正凝神仰望。神情肃穆。
小闲眯起眼睛。男人转过头,一愣,很快对他招招手。
小闲。他说。
于是小闲也笑起来,小跑步地过去,心怀喜悦。
严驰。
很多年前的那段青葱岁月里,你爱上了一个人,并且不可自拔,于是开始了漫长的起伏沉落。但是,无论你付出过多少,坚持了多久,最终还是被伤害。曲终人散的时候,你决定闭合起所有往昔。你决心不再见他。
然而很快,巧合出现,你们再次重逢。你不断告诉自己,我将不会再对他心怀迷恋,我已经忘记所有过往。你打定主意要给自己一个说法。于是这一次换你漠视他,不再给予他任何的关怀。你对你的记忆进行着删除,只保留那美好的一部分。这时的你已经不记得你们曾经相处时,也有过点滴的愉快。
你以为,你已经原谅了。
他们在小路尽头的一家新亚大包吃简易晚餐。
皮蛋粥,荷叶饭,烤鸡,咖喱粉丝汤。彼此面对面坐着。外面的天色暗得很快。
严驰告诉小闲,这次自己预备回到内地复出。在国外住了很久,他已经几乎忘了自己原来的生活。但终归严驰还是严驰,需要众人的掌声和鲜花,需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和事业。平静安稳的生活于他并不适合。
小闲说,对,你就是这样的男人,永远是王者。我一直都喜欢这样的严驰。
严驰说,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半边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你知道,就像是断了翅膀的鸟,这种感觉很微妙。而且你不在身边,我四处找,到处都找不到。那段时间我变得很暴躁,很容易发怒。后来,纪飞只好把我锁在一栋别墅里。是真的锁,手脚被铁链捆住,绑在床头。
小闲瞪大眼睛。
严驰摸摸后脑,面色尴尬地说,那个时候,我确实差一点就全面崩溃。自制力太差。
他自嘲地笑笑。
不过人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容易陷入空想。我于是开始回忆和你在一起的半年多,回忆离开你的三年时光,抽丝剥茧一样,很多细节和人就一下子跳出来,像是一部很长的电影,而我是观众,站在镜头之外。
他顿了顿。
我那个时候,还是年轻啊。对很多事都心有不甘。
小闲说,我也年轻,都一样的。
他清楚看见严驰的不同,曾经那个得不到糖的孩子已经长大。
他们各自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终于可以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谈往事。那些伤痛的过往都被原谅,被记忆携带着继续往别处旅行。
严驰说,我曾经遇见前妻,提出要负担一部分的抚养费,但被拒绝。她说孩子是她一个人的,孩子得不到我的爱。我确实觉得内疚,我伤害过太多人,甚至有些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
小闲点点头,当时你的确做得太绝。你给了她婚姻给了她幻想又一下子打碎,怎么说也应该至少在一段时期里,有陪伴她的责任。
但好在,天大的伤害都会过去。她现在也过得很好。
出门的时候,他们各自分道扬镳。
严驰说,如果换一个开始,那么结局会不会不同。
夜色掩去他一闪而逝的叹息。
小闲答,也许吧。保持联络。
好,保持联络
*****
子都,我今天又见到严驰。
嗯?
他好像过得不错,气色也比之前好许多。
那很好啊。
他笑了。很少见吧。
他是不是换了手机?我打过几次没通。
嗯,新号码我记下了。有机会一起找他吃个饭吧。
当然当然,我刚才就是这么想的。
世间许多琐碎,即使再贪恋,即使再心有不甘,也必须放手,终有一天会被替代。
遇见的人,发生的事皆是不可控制,区别只在于态度。我懂得早了,你懂得晚了。
你继续主宰你的世界,风浪过后,王者归来,依然高高在上。我安静固守在我的天地,有爱人相伴,家人相陪,亦不枉此生。但幸好,越过人群我还可以看见你,还能够分享你生命里的点滴心迹,因为我们曾经相爱,所以我们彼此了解。
我们各自都学会对过去原谅,记挂着彼此的好,怀念那些愉快伤感的过往,彼此关心,并且心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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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儿园里有一个铁皮做的金鱼滑梯,长年被雨水打得有些生锈,色泽暗淡。前卫的小孩子都不愿意再去理会。它就像是一件必备的摆设品天天荒凉着。
霍铃蹲在滑梯上,身体贴着栏杆,手紧紧抓住,小脑袋不停往下面张望。他颤颤巍巍试图站起来,却屡次被吓蹲回去。他恐高,但依然对这个冒险者的游戏乐此不疲。
子非坐在滑梯下道口看书,翻两页,回头看看他,很无奈。
这是他们两人的世界,不容任何人插手。
远处有些孩子暗暗看着,他们觉得好奇,觉得子非异常沉稳的样子像极了电视里的英雄。他们尝试接近他,结果被他以礼相待,排除在外。霍子非只对那个任性漂亮的小孩是不同的。
所以他们不喜欢霍铃,凭什么他可以一个人霸着子非?他们想要是霍铃哪天生病不来上课该多好。
这时候,女老师在不远处拉过子非说话。
于是有人很快爬上滑梯,戳戳那个蜷缩在栏杆边的身体说,喂,你不玩吗?
小铃往旁边靠了靠,扁扁嘴。他想下去,但子非不在,没人可以牵着他。他只能一缩再缩。孩子们恶作剧的念头冒出来,他们嬉笑着用手去推搡小铃的肩头,其实并未用力,但在你来我往的混乱局面中,霍铃一下子松开扒着栏杆的手,跌倒在铁皮架台上。
额前长长的刘海盖住那双大眼睛,孩子们谁都没有发现他脸色苍白。两个女孩心有不忍,终于停手。却没来得及拉住玩在兴头上的男生。
霍铃小声啜泣起来,终于愈哭愈响,他喊,非非,非……非……
霍子非爬上铁梯,揽过浑身颤抖的霍铃,抱在怀里拍着。小铃慢慢平静下来,间断抽泣着,泪花依旧挂在眼角。
子非面无表情,平静地让几个孩子不敢喘息。他把霍铃带下梯子,坐到秋千上。轻轻晃动。
他回头找到那些孩子,默默看着他们。
出手太快,以至于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男孩的半边脸一下被打偏过去。紧接着一拳,两拳,精准有力。子非眼神冷硬,平静无波的脸上竟然出现一丝彪悍凶狠的味道。仿若一头张狂而充满攻击力的野兽。
男孩的头被按住,压出栏杆外悬在半空里,短发零乱纠结在脸上,有点点血迹。
每个人都害怕,他们觉得眼前这个根本不是平日里熟悉的那个冷淡有礼的男孩。
女孩们尖叫起来,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霍铃瞪大眼睛,擦擦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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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教师说,今天这件事其实我们也有责任,不过当时具体情况,孩子都不肯说。
她指指一边事不关己的霍铃,子非,以及被吓到语无伦次的其余几个孩子。
被打的孩子茫然坐在一边,,脸颊红肿,嘴角轻微破裂。伤口已经被简单处理过。
小闲被老师找来。他很尴尬,不知要如何对这个女孩解释他们一家异常复杂的情况。子非打人是事实,虽然他知道一定有什么天大的理由触犯到他的禁忌。
别家的孩子都还单纯,最多只是出于一些微妙的欺弱怕强心理,他们根本无从理解子非和霍铃的关系。
一时间,房内的人都相顾无言。
子都发来消息。
好处理吗?
嗯,我等对方孩子的家长来。小孩有点小伤,问题不大。
我等下就过来。
黑色的凌志停在园门口。
一对夫妇敲开办公室的门。
女教师忙起身相迎。坐在一边的男孩也委屈地扑到母亲怀里。
钱小闲默念一遍预备好的说词,转身看过去。
沈唯明!他惊呼。
第五章
一场婚姻里,如果女人是父母,而男人是孩子。
那么,他终会有青春期叛逆的一天。羽翼丰满的时候,想要展翅高飞。
他找到和他一般美丽动人的飞鸟,却早已忘记弥留在巢穴里,那只翘首以盼的母雀。
*****
钱小闲从来不知道沈唯明是已婚男人,他以往的种种行径,衣着举止,无一不像一个风度翩翩的黄金单身汉。
沈见到他显然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
他身边的女人,看上去比他老几岁。衣价不菲,长相却并无任何过人之处。她态度拘谨,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温和。
进门的时候,女人和丈夫一前一后差五公分之多,小心翼翼的样子反倒更像沈唯明的女佣。
沈说,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年轻女孩面对他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很不安。她换一个站姿,断断续续解释了一番。受伤的男孩扑在母亲怀里不愿抬头。
沈说,为什么不把我儿子带去验伤。一面瞥一眼钱小闲,划过一抹微光。
女孩说,小居就是嘴角破了一点,我们处理过了,所以……
沈唯明挥手打断她。
老师,这是暴力,就算是孩子也要先立个证据,万一留下后遗症谁来负责?更何况,传出去,对钱先生的声誉也有影响。
霍子非搂着小铃在一边冷眼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