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上————虞南

几个人说说笑笑走到一半，半路上却杀出一众人马，正是昨天欺负了文璟文泽两个人的三皇子苏文清和几个伴当。

“哟……这是谁呀？怎么四弟弟倒和这两个人要好了？”三皇子长得不错，却摆出一脸横相。他母亲却是当今皇后，宰相大人的女儿，家族关系错综复杂，朝廷上上下下谁不卖皇后家几分脸面。连皇帝都要让她三分，更何况这样母亲养出来的儿子。

三皇子身后还有一人，是和他一母同胎的妹妹，因为受宠，和哥哥关系也好，经常跟着三皇子一伙人乱跑。

那公主经常自诩生的漂亮，骤然看见文璟文泽两人，虽然年纪小，却已经可见长大了要生出什么样的风姿来。女孩儿的嫉妒心窜上来，昨天听见哥哥跟她叙说两个人长的好看，她先前还不信，这次倒是觉得小看了他们。

“文芙，你这次可看清楚了，他俩哪个长得不比你好看？”

苏文清仿佛觉得不够刺激，刻意激他妹妹，下颌抬着，一脸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哼！不过是两个谗皮，有什么好看了？”苏文芙撅着嘴，两只眼睛要翻不翻的样子，“昨天不是被哥哥你扒了裤子么，听说哭的厉害？真不知羞，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苏文慕只感觉自己握着的两边小人同时震了一震，一股火气窜上来，挺了胸膛骂回去：“你一个女儿家天天跟着男人乱跑又算作什么？也不知道是谁不知羞！”说着还顺势刮了刮脸羞她。

几个小孩儿吵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好话，两帮人马都窝了一肚子火，恨恨的瞪着对方。

苏文慕这边人多，三皇子苏文清和他们呕了一会儿，知道讨不了什么好处，带着妹妹一路叨叨咕咕的回去了。

被这么一闹，几个人都没了去玩闹的心思，日头大落，苏文璟看时候不早，跑过去拉住苏文泽跟他们刚交好的四哥道了别，两个人先回去了。

一路上苏文泽心思重重，任是苏文璟怎么逗弄他也不吱声。

到了后来苏文璟也累了，草草跟苏文泽道了别，径自回了母妃宫里。

他哪里知道苏文泽是替他伤心。小孩儿一直以苏文璟为目标偶像，谁料到偶像也有受欺负的时候，心里上难免接受不了这个落差，一路上下定决心好好努力，从此再不叫苏文璟被欺负了去。

他年纪虽小，却天生懂事。这样一许诺，功课努力，课下也十分用功，不出半个月已经受到了教书的众太傅的赏识。

苏文泽虽然用功，还是日日缠着文璟，起初文璟想尽了百般的方法，想琢磨清楚怎么忽而一夜苏文泽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后来被苏文泽缠的没办法，也陪着他日日看书，如此又过段时日，竟然慢慢赶超了苏文泽，俨然成了众太傅交口称赞的小皇子。

两个人日日长大，和四皇子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其他人倒好，三皇子却永远似是和他们有说不出的仇怨。

时光飞逝，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过了两年，这日苏文泽又像往常一样来找文璟出去读书，却正赶上福贵妃念佛的日子。

往日里这时候苏文泽一定转了身到文璟常去的花园里找他，这种时候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竟偷偷的顺着树丛摸到后面的窗户旁边，他年纪还小，身量又未足，守卫的人都站的极远，所以没有被人发现。

窗户闭着，苏文泽微微的奇怪，这样炎炎夏日，没有道理关上窗户忍受一室的燥热，却没放在心上，只当做是念佛的时候图个清净。顺着窗棂摸到一处未关的窗，大约是漏关了，苏文泽心中一跳，借着树丛的掩映偷偷摸到窗前偷听。

没有意料之中念佛的声音，却只听到了压低的耳语。

苏文泽仔细分辨，听出其中一个是福贵妃没错，另一个却是男人的声音，他长居宫中，也知道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一颗心更是跳的厉害。

屋里的两个人没察觉到他，只是不断的低声交谈，到了后来声音中怒气愈盛，声音也渐渐高了一些。

虽然还是刻意压低的，苏文泽还是听明白了两人交谈的内容。

他僵直了腿，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刚刚他清清楚楚的听见那男人低声吼：“难道我要一辈子让自己的儿子认别人当父亲么？！”

福贵妃仿佛也被吓了一跳，一句“别乱说话！”后两人声音就又低了下去。

少年觉得自己后背出了一背的冷汗，两眼发直，头也嗡嗡的叫。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走出了宫门，往苏文璟喜欢的花园里慢慢走着。

福贵妃只有文璟一个孩子。

那男人说的，莫非是文璟么？

难道文璟不是父皇的孩子？

苏文泽只觉得这太阳太过刺眼，他无意中得了这样的一个消息，连喘气都觉得困难。

堪堪走到花园门口，苏文璟远远就看见了他，兴奋的冲他招手。

苏文泽勉强回了一个笑容，拍拍脸颊，打起精神跑到苏文璟身边。

无论怎样，他只知道一个信念，要一直保护他的文璟，不管文璟是不是他的七哥哥……

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想法自从产生那刻起，他就为此赔上了一辈子……

3.结亲

苏文璟站起身，立刻有婀娜的少年走上前帮他更衣换衫。低头亲亲其中一个白净的脸，少年红透了脸，冲苏文璟扔了一个妩媚的眼波。

苏文璟哈哈笑出声，顺手又捞起另一个少年的腰肢，低着头就着那少年的手喝了一杯醇酒。

周围侍立的侍从早已经对这样的情境见惯不惯，虽然是男人之间的缠绵，看久了也不觉的错愕，只是诧异这样的互动也可以被演绎的这样撩人心弦。

尽管如此，外面还是因此有了或多或少的流言飘飞，内容粗鄙不堪，苏文璟却满不在乎，像是早就习惯了。

苏文璟如今十七岁，被封了璟王，已在宫外被封了独立的府第。

门外通报有人来探，苏文璟却并不着急，来看他的，来来去去总共就那么几个，他想也知道是谁。

果然刚走进正厅，四皇子文慕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文璟刚拿回来的青玉茶杯赏玩。见文璟来了，也不起身招呼，只懒懒的笑道：“拿这么好的杯子来做待客只用，怕只有你做得出来。据我看这杯是枫香楼做出来的精品，难为你怎么搞到。”

文璟知他是借此说自己前阵子和枫香楼少主不清不楚的事情，只装作不知，哈哈一笑过去，坐在文慕旁边的椅上趴在案上，似睡非睡。

知道文慕来找他一定是有事情要说，苏文璟趴了一会儿，文慕已经等不住，动手把他摇醒。

“……你这次来，又有什么话要说？”

如果又是为了文泽的事情劝我，那也不必再来了。

苏文璟咽下后一句话，深吸了一口气，看文慕慢慢露出隐藏不住的焦躁之色，也有些轻微诧异。

“文泽他……”

“罢了！”苏文璟站起身，“四哥你请回，文璟一意孤行，此事你已经说了千万遍，若还是把我当做兄弟，就从此再提。”

说着就一甩衣袖，做势往屋里走。

“文泽他要娶妻了……你不知道么？”

文慕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传到苏文璟耳朵里有如焦雷，震得他眼前一黑，喉头甜了甜，却被他强压了回去。

“四哥……这消息可准么？”

“……朝野上下大约早就都知道了……只除了你，没人敢告诉你。”

……

“是娶太子妃？”

“……是，右相之女海清。”

苏文慕看着身前几步的那人，衣襟微扬，因为背着自己，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头发乌黑流水一样的倾泻在肩背上。

他也不知到底自己如今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何，只是若是文璟知道了这件事，如果能从此死心……

“婚期何时？”

“下月十五，是良辰吉日。”

“良辰？呵呵……”苏文璟苦笑一声，你们有谁忘了，下月十五正是我的生日……苏文泽，你刻意找的这一天么？

“文璟……”苏文慕突然有些后悔，文璟这样的性子，不知道还好，若是知道了，哪里能耐的住？

“你放心……”苏文璟转过身，脸上竟是挂着笑，“难为四哥你还记得我，四哥你的好，文璟这辈子不忘。”

苏文慕想也未想到文璟回他的竟是这样一句话，看着他那笑容，却找不出任何蹊跷神色，等苏文璟走进内室，他还愣在原地，以为刚刚那一幕是梦，可那笑容却是真的——苏文璟有多久没这样笑过了？淡淡的，像小时候一样，亲切的，信任的。

“文璟……哥哥只盼你醒过来。”

苏文慕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抑郁，无人诉说，又独自在那府第站了一会儿，无奈转身走了。

苏文璟却比他走的更早。到了内室草草换好衣服，就从后门出了去，骑着马招摇过市，他的王府离皇宫最近，此时却犹觉得距离太远，一路上策马扬尘，百姓见了是他，却不生气，均愣在路边回想那一瞥而过的风尘。

临到宫前，亮了牌子进去，绕到文泽的太子殿前，苏文璟站在宫前，突然不知自己来意。

来劝文泽不要大婚么？那年那天那话犹言过耳，他不知道以何面目见他。

罢了，他早已经声名狼藉，又何惧这一刻的羞辱。

也不要人通报，苏文慕径自进了宫门，没人敢拦他，他虽不招人待见，人们见了他也为他的容貌所迷。

苏文璟苦笑一声，上天赐他这样一副臭皮囊，也不知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来的不巧，太子正有访客，苏文璟也不着急，只在外殿里歪坐着等他，周围仆从穿流不息，他知道他们是找了借口来看自己，一点也不着恼，故意冲着其中一个宫女和蔼笑了一下，引了周围空气一片粉红。

右相从里殿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这样笑着的苏文璟，显然是被他的出现惊了一刻，脚步缓下来，到底还是冲文璟打了招呼。

“是璟王殿下……多日未见，璟王殿下越发神采奕奕。”

苏文璟似笑非笑的，也冲右相打了招呼，“托右相的福……早就听说令女才华绝艳，如今许给了我弟弟，真是才子佳人，倒教我羡慕！”

没想到苏文璟这样直接，右相搪塞的笑了两声，正不知如何做答，身后却传来太子的声音。

“右相放心，天色已晚，你劳累一天，还是回去休息吧。”

苏文璟早在苏文泽出现的那刻就愣住了，这时候反而顾不上再说话，只是呆呆的盯着文泽优雅的侧脸发呆。

苏文泽皱着眉看右相的身影远远的不见了，才腾出精神，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无奈的按了按额头。

“七哥……”

“是文璟。”

苏文泽拿他没办法，只好改了称呼，“文璟，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苏文璟缓过气来，舒舒服服的又重新坐下，冲着文泽讪笑，“怎么，没有事情我就不能来看你么？”

“文璟……”苏文泽觉得自己面对其他人的冷静遇到这人总会全盘崩溃，只好随着他坐在旁边，一只手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不听的轻触着桌面，寂静里突兀的响声。

“你要大婚了，怎么没人来告诉我，怕我拿不出好东西送你？”

苏文璟拿眼笑着瞥他，话才出口，却蓦的一阵心酸。

“……你这又是什么话。”文泽哑了嗓子，知道他本意不止于此，又不敢拿话试探。

他们从小好过来，如今变成这样，任是谁也不愿意见到。

“什么话？我实话实说啊……怎么，刻意瞒着我不说，是怕我到时候去扰席怎么？”还是那副声调，语气里含了气苦，苏文璟终究是忍耐到了极限。

“文璟……你这又是何苦？你明知道我……”

苏文璟打断他的话，“我明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们是兄弟，是不是？我是男的，所以你不能喜欢我？你真出息，当初我母妃没有看走眼，从那日你当了太子，一切就都变了。怎么？父皇还是那般宠你？你可知我这些日子是怎么过得？”

“文璟……”苏文泽伸手去拉他，却拉了个空。

“你别碰我！”文璟激动的浑身颤抖，“当日你对我如此态度，就应该想到后果，既然对我无意，又何苦来招我？！”

“文璟……”

“如今你倒是抽身的干净！哼！你如今地位稳固，听说三哥都被你下到了大牢？真是越来越出息了，我当日为什么看走了眼，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文璟……”苏文泽憋了一肚子话想要对他说，奈何周围万千耳线，他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又只能忍着，看着苏文璟这般说话，只觉得苦闷，一张脸竟被憋的煞白。

苏文璟见他这样，到底还是不忍心，也不再激他，声音淡下来，想帮文泽擦额边的汗，手刚伸过去却被苏文泽握住。

苏文璟呆了一下，手被那人握在手心里，明明是热烫的温度，却只觉得不真实，僵立在他身边忘了自己刚刚还在气头上。

“文璟……你不要生气，你身体不好，生不得气的……”

苏文璟觉得胸口被什么堵了一下，委屈和难过一起涌上来，眼里瞬间汪上一湖的水，又不肯哭出来，偏过头不再看他。

“文璟，海清是父皇许配给我的，我并没刻意瞒着你，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

“海清……哼！你从来都是最听话的，父皇怕我误了你，刻意替你许亲，如今你逍遥了，再也不用怕我骚扰。”苏文璟恨恨的抽回手掌，想起那天他和文泽两个人还是那般要好，两个人一同睡在昏黄的灯影里，暗夜里他看着文泽的脸，只觉得时光那样美好。

苏文璟顺着苏文泽的脸颊慢慢抚下去，斜飞的眉，静谧的眼，直挺的鼻，和淡色的嘴唇。

他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苏文泽就在自己身边，他明明比自己好看的多。

苏文璟低下头，冲着那嘴唇吻下去。

苏文泽被惊醒了。

他的世界被自己毁灭了个干净，苏文泽满脸的惊诧和厌恶成了他永远也摆脱不了的梦魇。

饶是如此，他却并不后悔。如果不是当日自己的感情被揭穿，假以时日，他不知道自己还会干出什么。

苏文泽自从那日与自己渐渐疏远，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他放任自己堕落下去，明明不能满足心里的任何伤痛，却还是不能自拔的不断沉溺。

他以为这样自己继续欺骗着自己就能够坚持到永远，可世事难料，他忘了，苏文泽渐渐长大，他早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如今，他要和别的人永远在一起了。

4.大婚

苏文璟呆呆的瞅着文泽，似乎想把他的容貌镌刻入心，凿深进魂，他想不通世事为什么这样无常，原本是他的东西他的人，瞬间就脱离了手心。

母妃死的那天，他亲吻了文泽，从此他的心也死了。

罢了。苏文璟垂下眼睛，浓密的睫毛遮住外泄的情绪，轻颤着，蛊惑人心。

“文泽……我喜欢你。”

苏文璟一直低着头，所以看不见文泽的表情。

他不用看就能想象那样的表情。

半晌也等不到回音，虽然是意料中的事，却因为若有若无的期待而怅然若失。苏文璟笑笑，或许人都是这样，明明知道不该觊觎的感情，偏要招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