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璟之治 下————虞南

“你们怎么不吃？”

苏文璟咽下嘴里的一块鸡肉，好心的关心一下两个人。

苏文泽动了动筷子，夹了青菜放进苏文璟碗里：“别只吃肉，也吃些青菜。”

“我不喜欢吃菜……”苏文璟扁着嘴。

“不喜欢吃也要吃，对身体好。”

苏文璟诧异的看了苏文慕一眼，没想到连他都不向着自己，只好咬着牙吞掉了碗里的青菜，边吃边叨咕。“你们都不饿啊，看着我吃，有什么好看的？”

无奈两人稳如磐石，加上不像某人一样没心没肺，被眼下的形式闹得根本没心思吃饭，大眼瞪小眼只顾着互相看着用眼神责备对方。

“你回来了正好……”苏文慕眼睛转转，脸色缓和下来，“你回来了，这皇位我也早就做够了。文璟早说过要出去游历大川名胜，我带着他出宫，你在宫里继续做皇帝，一举两得。”说着看向苏文璟征求他的意见。“文璟，你跟我出去游玩，怎么样？”

“游玩？”苏文璟眼睛亮了亮，又瞬间暗下来，“文泽留在这里？”

“嗯，”苏文慕点点头，“我们住在外面，你要是想他了，就回来看他，怎么样？”

“可以可以可以……”苏文璟笑得像朵花，“这个主意好，四哥你带着我去玩，我不用出钱只用出力，是不是？”

“那当然……”苏文慕答应的痛快。

“你同意，我未必同意。”突然插声的苏文泽声音凉冰冰，不带一丝的温度，虽然表情未变，光听那声音也听出他现在很生气。“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留在宫里当皇帝了？这帝位既然已经让给了你，就和我再无关系。我断断不会再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帝，文璟，你要是想去游山玩水，我一样可以带着你去。何况，难道你不是更想跟我一起么？”

“笑话！你凭什么就认为文璟一定会想跟你在一起，这烂摊子是你扔下的，我不过是暂时接手，你回来了，自然应该转交给你。”

“烂摊子？你是说我治理朝政无方？你这么厉害，干什么不要当皇帝？这么有能力当然是你继续做皇帝，我这个只能留下烂摊子的人乐得清闲！”

“你不要欺人太甚！苏文泽……我是看在文璟的面子上才不和你计较，如今你又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会不明白？你那点心思，又以为我会不明白？”

“你！”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苏文璟刚喝下去的茶没咽好，呛的咳嗽个不住，另外两个人总算暂时停下吵架运动，齐心合力的替苏文璟运气捶背，“怎么这么不小心？”苏文慕掏出袖子里的手巾擦去苏文璟咳出来的眼泪，“小心点喝水啊……”

“咳咳，你们这么吵，我怎么小心啊？”控诉的看着身边的两人，苏文璟推开手里的碗：“不吃了不吃了，吃个饭都能吵成这样……干脆你们都不要走，借我些盘缠，我自己出去玩。“

“主子，您别自己出去，好歹带上奴才啊……”小孟在旁边可怜兮兮的插嘴，被两双眼睛狠狠的瞪回去。

“你自己出去我怎么能放心？文璟别耍孩子脾气，对了，你今天的药喝了？”

“……”哀怨的看了一眼苏文泽，明明是冰山美人啊，今天突然这么柔情款款他还真的有些不适应。“我不想喝，你们可以不吃饭，我也可以不吃药。”

“文璟……”

两个人头一次拿他没辙，半晌，终于叫底下的人给他们一人盛了一碗饭，沉默的吃完，苏文璟才勉勉强强带着得逞的笑容喝掉了那碗自己偷偷加了糖一点也不苦的药汁。

解决完了吃药大事，苏文慕和苏文泽的目光在空气中撞在一块儿，空气中仿佛又开始凝结那种可怕微妙让人浑身痒痒欲罢不能烦恼异常的焦虑和烦躁。苏文璟转转眼睛，突然抱住肚子：“

哎呦，我肚子疼！”说完拿刚才偷偷在桌子底下掐大腿弄出来的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看苏文慕，再看看苏文泽。

“肚子疼？”小孟惊得一蹦三尺高，“御医御医！”的喊声回荡在屋里屋外。

“不用不用不用！”苏文璟脑门上吊起青筋，差点没有暴走，幸好理智还存留了一些，连忙用虚弱的语气制止了小孟：“不用去叫御医了，我大概是吃坏了肚子，躺一会儿就好了。”

“吃坏了肚子？”苏文慕皱起眉毛，“那帮厨子怎么做饭的？！来人！把那帮人揪出来一人打三十大板！”

“别别别别别！”苏文璟急得出了一头汗，看起来更加像是那么回事儿，“我不是吃饭吃坏了……你不要罚他们，他们平时对我很好的，我要什么吃的都会做……”

“那就是药的问题？”苏文泽板着脸把药碗抓过来，“我尝尝……”说着就要把那点药汁倒进嘴里。

“别别别别别喝！”苏文璟一把把药碗抢了过来，笑话，他往里面放了这么多糖，一尝不就尝出来了？到时候肯定盯药碗盯的严严的，左一句药苦药性才足，右一句好好喝药把身体养好，他还不想早早的就听这些听聋掉。

“我是……我是之前坐在地上可能着凉了……”

“哦……”小孟恍然大悟，“没错，之前主子坐在地上哭来着。”

“坐在地上哭？”苏文慕疑惑的看向苏文璟，眼睛里一圈一圈的都是问号。苏文璟有苦说不出，一双眼睛全冲着小孟翻白眼去了，气的哎呦哎呦的叫。

“主子你怎么翻白眼了？你没事儿吧？”小孟凑近了苏文璟，脸上全都是惊恐。

“呼……”苏文璟呼出一口长气，一个翻身从两个人怀里挣扎出来，“你才翻白眼！白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怎么什么都没学会！”

“文璟……你肚子……”

苏文璟脸白了白，连忙笑嘻嘻的转过头，“不疼了不疼了，就那么一会儿，现在已经完全好了。哦对了，你们困不困啊？我想睡觉了。”

等到连扑带轰的把两个人都打发了出去，苏文璟一人霸占着寝宫的大床，舒服的打呵欠，“小孟，你过来。”

小孟苦着脸推门进来，小狗一样眨巴着眼睛看着苏文璟。

苏文璟审视了一会儿他，笑嘻嘻的站起来把小孟拉到床边，满意的看见小孟脸色突变。

“主主主主主子，小孟小孟还是习惯自己睡……”

……“呵呵，我没让你陪我睡”苏文璟笑得开心，“你过来，我问你两件事情。”

“主子……你笑得好可怕，好像狐狸啊……”

“什么狐狸？我笑得比狐狸好看多了！你再多说话小心我出门不带你！”

“呜呜……主子你欺负奴才，你要问奴才什么啊……”

“嗯哼！”苏文璟清清嗓子，“你有没有钱啊？”

“啊？”小孟张大嘴。

“我问你有没有钱啊！”

“……有，有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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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把小孟的私房钱掠夺一空的苏文璟一袭布衣，身后跟着小孟，两个人鬼鬼祟祟翻着墙。幸好他这些年虽然懒了一点，武功还是没放下，用轻功翻个墙不在话下，这宫里角落两个人又熟的很，哪里没侍卫往哪里跑，就是怀里搂着个不会武功近年来又长了点肉的小孟有些困难。

好容易到了宫门，苏文璟金牌亮出来，大摇大摆的带着小孟出了宫，又过了一会儿，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两匹马一溜烟跑去城门。苏文璟骑着马跑的高兴，小孟着实惨了点，整个人趴在那背上，嘴里唠唠叨叨：“主子，为什么你骑马我骑骡子啊呜呜……”

50.结局

江南风景如画，苏小七走在柳岸堤坡上眺望远山带水飞鸟滑天，湖面的上吹来一阵风，扬起他缎子似的头发，惹得湖上船上穿着绛藕荷色的小姑娘看红了脸。

他离开那片红墙已经三年，三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有心追来的人终于追来，追不来的人身在朝堂，住在深宫，和他再无半点挂碍。

他现今生活的快活，在书院里领了教书的闲职，虽然家里面另外那人很是有些经商头脑，置办了一大片产业，吃喝他是不用愁的，做教书先生也只是为了打发这流水样的日子。

闲的时候，他就喜欢这样沿着河岸走一走，带走几缕风，带走几颗姑娘的芳心。来提亲的媒婆不是没有，可自从上次那人终于忍无可忍当着几个媒婆的面搂着他亲下去之后，就再没有人敢来说过亲事。那湖面上汪着一片片寂绿的荷叶，上面盛着几个海碗大的花苞，苏文璟不由的慢下脚步，停下来多看了几眼。

“先生！”远远传来的声音听着耳熟，苏小七回过头去，才看见叫他那人原来是学堂里的学生，一溜烟的靠了过来，十三四的年纪，头发简单的用乌木簪子盘在脑后，也不知到哪里跑了一阵，有些蓬松的乱，只是一双眼睛带着灵气，乌溜溜的看他。

“这位就是先生吧！我家七符回家就念先生的好，这孩子给您添不少麻烦了。”那孩子身后跟过来一个妇人，提了个篮子，见苏文璟长的俊俏，妇人说话声不由的拔高了些，目光也在苏小七身上多转了好几下。

“哪里哪里，七符功课认真，天资也不错，我也不过略微点拨。”苏小七笑着摸摸七符的头顶，“怎么今天有空跑出来？我布置的功课可做完了？”

“做完了……”小孩儿不知怎么红了脸，“今天集面上好热闹，我……我就想出去看看。”

“是么，”苏小七歪歪脖子，他倒是好久没看过热闹，“今天不是赶集的日子啊……”

“不是赶集！”七符好容易得了说话的机会，扯着头使劲看着苏小七：“听说朝上的大官儿到这边来巡查，先生，七符远远看了，那大官穿的好气派！用的东西都好漂亮啊！而且他身边还跟着的那个人，长的好漂亮啊！”他看看苏小七，又挠挠头，“就比先生不好看一点儿，差一点就赶上先生一样好看啦！”

苏小七愣了愣，哈哈笑出声来，“以后七符好好学习，一样也可以做大官，只是那大官巡查怎么还带着个妇人？”

“嗯，七符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做了大官，就把先生接过去一起用好用的吃好吃的。先生，那大官身边跟着的不是女的，和先生一样，长的这么漂亮居然也是男的！”

苏小七听的张口结舌，那妇人也怪不好意思的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拽住七符告辞。临走了还非往苏小七手里塞了一盒刚买的福楼糕点。

苏小七不问还好，一问倒问出好奇心来，虽然有些好奇，到底没有去凑热闹的心份，又拎了一盒还冒着热气的糕点，往前又了两步，就转身回了家。

才到家门口，就觉出气氛不对。往日里懒得要死的小孟竟然红着眼睛在门口等他，苏小七刚想问问他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挨了罚，没来得及一个晃眼，小孟已经一个人都扑在他身上：“二公子您回来了！快进去吧，今日里来了贵客，大公子叫您快点过去那。”

“客人？”苏小七满肚子疑问，脚下步子不自觉快了许多。“是谁？小孟你认识？”

“这个……主子，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小孟卖关子，苏小七更加好奇，他们一向行事低调，来看他的人也只会是那么寥寥几个，没见过重视到要小孟在门口等他的地步……

还没到客厅，苏小七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门廊处等着他。

经年不见，那人还是依旧一副淡漠模样，容貌间多了些萧索，眉宇里却模糊飘飞着些欣喜期盼。苏小七站在原地呆呆的看他，却不敢再迈出一步。

因为曾经相伴，所以相欠，因为曾经相惜，所以到如今全是相忆，因为曾经相误过，所以对他全是相负。

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文泽……”

苏小七呆呆看着这人，终于慢慢走上前去。三年前他在这江南小镇上难得一见的雪天里看见苏文慕追来的温婉笑脸，便从此放下了所有的过往。两个人在这块地方安了家，落了户，苏文慕经商，他做教书先生。白日相对依依笑，夜里红绡鸳鸯帐。他以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那个人，慢慢放淡了心肠。可今日再看见他的脸，才知道他终究看不淡，放不下。他的心有一半放在这人身上，随着那血红的宫墙一道掩埋了，可现如今，却又缓缓的活了过来。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两个人默默相对，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苏文慕从屋子里出来，见两人这样，叹了一口气：“文璟身子不好，日头太大，有什么话还是进屋在说吧。”

讷讷的跟着那人进了屋子，苏小七呆呆的坐在椅子上，看那人葱白一样的手指拿起茶杯轻抿，心头里有什么跳了一跳，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定下神来，勉强张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苏文泽愣了愣，放下茶杯，眼睛里的温柔满的快溢出来：“我来看看你……。”

“哦……”苏小七淡淡应了一声，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只是面色不变，却不再看两人的表情，只是一味的低头喝茶。

屋子里又是一片寂静。苏文泽却只牢牢看着那人，过了一会儿才道：“文璟起色好了很多，我先前只是担心……现如今过来看看，也放心许多。”

苏小七瘪瘪嘴，听那人声音里一片萧瑟落寞，却抬不起头回他一个笑来，只得又低低的应了一声。

见苏小七这样淡漠，苏文泽只是苦笑了笑：“我今次出来，原是跟着人巡查一番，朝廷里的事情到如今才算勉强定下来，念七虽然还不算稳，到现在也总算能帮我许多。本来打算过两年就把事情全放给他，现在想想，却实有些难为他。你们……住的这个地方很是漂亮，看到文璟这样，我也就放心了。一会儿就该回去，免得他们找不到我又乱作一团。”

“你今天就走？”苏小七总算有了些反应，连苏文慕也有些始料不及似地挑了一下眉毛。

“可不是……”苏文泽干笑一声：“出来这么长时间也没跟他们说，可不是要马上回去了。”说着就站起身来作势告辞。

“这么快……”苏文璟满心的不乐意，“你……你好歹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