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佩仍旧维持着她侧躺的姿态,用手托着头便回视黄墨:「说甚么傻话的,耗子的儿子总是耗子吧?」
黄墨她手上就要掉的杯子接过,拿住,默然便在手上旋转着:「那么那些被耗子拖进洞里去的呢?」
「嗯,甚么?」
「一些玩笑话而已。」他回头便向妻子温和地笑道。那杯子沿着他的手掌滑动,剩余的酒液一直在杯中摇来荡去,犹如潮水般起伏不断,很快便把傻话都冲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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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墨注视着酒液,半响过后,又扶着椅背起身站立。空酒杯霎时随着他的动作倒转,卸下残酒点点,滴滴溅落到厚重的地毯之上,而黄墨亦毫不在意地践踏过去。他的指尖微弯,贴在妻子的脸颊上,就是像在处理易碎品般,轻轻把沾落她脸颊上的发丝挑开。
「我去给你拿杯水来。」
陆佩闻声懒洋洋的昂首,还未曾道一声谢,而那个人却已笔直地挺起背来走开了。其实以黄墨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倒水这种小功夫又何需他来做?只是他素来又有个怪癖,闲暇时总喜欢一人独处,起居饮食亦爱亲力亲为。而他亲手去做一件事情时,若有人不识好歹去干扰,只怕还得吃他一口恶气。
他身旁人都熟知他这种脾气,是以当下亦无人敢上前劝阻。再加上现在他们待的总算是自家地方,想必是出不了甚么大事的,于是保镳手下们也就一个个交迭双臂,抱持观望态度目送黄墨闯入工作人员的通道当中。
黄墨亦知道自己有点醉态,不过却觉得无甚大碍。他边用杯子轻敲着墙面探路,边被杯沿击出的悦耳声响逗得心情大悦。在酒精的催谷下,心脏急速跳动的频率亦成了美妙的节拍,促使一切快乐源源不绝地涌上。
他打了一个嗝,随之拐弯走入放置茶水地方,旁若无人的把水壶从架子上提起,颤抖抖地斟满了他的杯。过后似乎又觉得有甚么不够,一把便把侍应手上的冰盆给抢过来,拿着夹子又洒下了一抹碎冰。
待他这番作业完满,黄墨亦露出满足的神情来。双手捧着杯子转身,仿佛是做了生平最得意的恶作剧般,一时过于专注手上的事物,以致没有留神,回头便撞上了那面正等着教训他的肉墙。
「你在干甚么的?」堆得满满的冰块就在二人之间洒落,溅出的水珠凝结在西装衬布上,恍若镶嵌在灰面上的珍珠般,透露出一阵温润的光芒。黄墨把手扶在来人肩上,轻轻把沾落水珠扫开。那人倒皱起眉头来,沉声又追问道:「这些事你让别人去做不就成了?」
对方语音方落,酒杯便从自己的手上被扯开。黄墨一时没反应过来,过后才发现自己一对衣袖早己被水溅湿。不过比起眼前的事物,那些都是无关要紧的事情。青年叹一口气,拿出手帕来印着他身上的水珠,不觉便把脸凑到黄墨胸前。
青年的气息顺着风一涌而上,黄墨猝然发现,他们好久都未曾待在如此接近的距离当中。从那一天起,青年仿佛是赌气要证明自己对帮派的忠诚般,埋首便投入帮中各种事务。便连当天那条尸体的埋藏位置,都是由青年亲自挖洞、堆埋、平土的。虽然听说青年在那以后没少呕吐,不过那种无用也仅在一时,很快青年便犹如脱胎换骨一样,抬起苍白的脸便斥喝旁人赶快动手填土。
依照黄墨本来的意思,是想让青年在帮里历练历练,磨出自己的人脉来,将来也免得被人欺负而已。安排他做的也不会是多危险的工作,不过是管管泊车位、盗版碟等小事。现在可好,青年长进起来,倒一改以后呆滞的特性。昨儿金牙才跟黄墨说青年要拜到他门下来,学点儿走私卖买的门道,将来好与其他派系的人交涉。
对此黄墨自然点首允从,青年接触到的层面越多,对他在帮中行走亦越加有利。只是每到更深人静之时,他亦不会抚心自问此举是否恰当。毕竟他当初让青年开枪的本意,就是要让对方知难而退,从此远离这个危险的场所。
「嘿。」黄墨想着,不觉微微一笑,看在青年眼内,指不定又会是些甚么糊涂醉态。青年确实是远离了,不过却与他的愿望相违,脱离了他的掌握后,反倒一头栽入这边的世界,开始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自由游走。
而在将来,只会飞得更远。
此时他再想说点甚么,却已是迟了。青年早已背过身去,低头收拾着各种被他捣乱的事物。最近青年很难得会靠得这样近,是以黄墨的目光亦显得份外贪婪。虽然曾安慰自己那只是双方工作繁忙的缘故,不过看到青年回来后只会和猫说话的样子时,黄墨亦心知二人最终只会渐行渐远。
青年大概生来就有点小聪明,着手处理帮中的事务后,因为做事每每身先士卒,在同辈间意外地亦风评不俗。照这样进度的发展下去,青年很快便可甩脱他所赋予的衔头独自存活,又或者再过一阵子,便连他们之间有过的暧昧关系亦会被一拼抹去。
沾污东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这是他认知内不可动摇的法则,同时亦是他渴望见到的结果——本来他是这样打算的。不过黄墨很快便发现,种种说词都不过是层伪装,就如同他现在打算伸出的手一样,稍一用力便会把所有假象捏碎。
他抓住了青年的领口,以一种近乎徒手搏斗的架势硬把人推向墙角,随之便低头把嘴巴贴了上来。青年或许是反抗了,不过当唇舌粘贴到一块以后,所有的挣扎便都成了象征式地划过皮肤的钝痛。
黄墨一直变换着姿态,把舌头以各个角度深入青年的嘴巴。青年在那□的空档间叹出一口气,那双黑亮的眼睛似是在凝视着自己,过后传到耳边的便是一声无可奈何的感叹:「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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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清义几乎可以确定,黄墨经已烂醉。
发荡的指尖不断地在脸上寻求落点,彷佛仍在捉摸他的形状般,黄墨一边专心地摸索着,一边便抬头用嘴唇一点一点的记下标识。那种缠绵的劲道比床上交缠之时更甚,一时间彷佛把种种不可告人的欲望都披露了般,以强韧的力量逐步把对象蚕食。
「喂……喂……」吴清义无奈地发出劝阻的声音,然而黄墨却像世间所有的白痴情侣们一样,无视旁人怪异的目光,双手拿稳了他的脸又再把嘴唇贴来。
他刻意营造的隔离亦就此遭受破坏,手掌不得不紧贴在黄墨胸前的同时,坚硬的骨骼下亦跃动出湍急强劲的节拍。黄墨确实是醉了,所以才会流露出这种充满欲望的表情,而自己亦吃了一大惊,不觉便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住手吧。」就在舌头在唇瓣上滑动着时,吴清义合口收起了干燥的嘴唇,一把便将对方推了开去。
而黄墨却是满脸不解地靠上前来,瞇眼迭起了眼尾细长的皱折,似乎是在打量吴清义的实力一般,过后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没那本事。」
黄墨一笑,那话语就像夹在齿间送出的流矢一样,锐不可挡的刺入吴清义的心瓣。似是刻意要摆出抗拒的姿态般,他别过了脸,目光夹在二人微细的间隙间扫视开去,盯着皮鞋上泛起的漆光便道:「本事我是没有。毕竟我又不是墨爷你,坐拥四方称霸江湖,鱼与熊掌均可沾得,真是一点力气都不花。」
吴清义本来是因为生气才说这句话的,可话一溜到空气中便迅即氧化,酸溜溜的释出了不一样的氛围。是个异性恋还招惹他,都生孩子了还为老不尊,千方百计把人要到了,彻底扰乱了他的生涯规划过后,又随便找个借口想把他赶走。黄墨种种互相予盾的态度和行为,都使吴清义心里窝火,明明是出于这样的理由才怒然斥喝他的,然而黄墨却似乎一点都没吸收到,张嘴便吐出一句:「鱼?」
「你不是有孩子了吗?」吴清义忍声,不再说明熊掌是些甚么。
黄墨歪过头颅,似乎想了一会,才又淡淡的开口:「那不是我的孩子。」
「诶?」
「我没有……我没有孩子啊。」似乎是重新在确认一遍般,黄墨掩着嘴巴便把话一字一句的顿出。
那听来不像是个谎言,而黄墨亦没有说谎的理由。因此吴清义一时被弄胡涂了,像是要整理思绪一般,他困惑地开始问第一个问题:「那你有甚么?」
「你啊。」黄墨清晰地送出答复的同时,身体亦开始徐徐摇晃。
「喂﹗你是怎么了?」待吴清义注意到他的异状时,却经已慢了。那从肠脏里翻江倒海的秽物经已一涌而上,随着黄墨的咳嗽声一并往地上倾泻。
当下吴清义手忙脚乱的,好不容易才接住了黄墨的肚子,让他不致于跪倒在自己吐出的秽物中,一边又忙着指挥众人去帮忙整理收拾。拖地的、扫除的、沏茶的、弄热毛巾的……一时间这片区域里彷佛是打起了一场小型战争般,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过了好一会儿,吴清义才能从临时拖来的小沙发上坐下来,让黄墨靠在他的身旁歇息。
黄墨的西装早被他自己弄脏了,现在盖着的外套是从吴清义身上剥下来,彷佛是某种动物宽大的皮毛一样松松地遮挡着他。黄墨的头颅枕在吴清义的大腿间,脸颊朝外,眼皮上斜斜的盖了一重热毛巾,吴清义三时五刻就伸手过去探探温度。
黄墨这么一倒,对身边人的影响自然是大的。吴清义偷眼往旁边看去,费律师已经在联络车辆,房间和解酒药都经已为黄墨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等一同出席的夫人来把他接走。眼见连黄宣这种身分的人也得四处张罗,身处于暴风圈中心的吴清义却相对清闲得多。
就在叹息之际,手指拨弄毛巾的动作亦猝然受阻。吴清义低头看去,原来是黄墨伸手捉住他的指尖了。正想着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便隔着毛巾传了出来:「好像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
「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他一边顺着势头回答,一边却想着这真是个会替人惹麻烦的主。
「忘记了吗?」黄墨动作一滞,拨开了压在眼皮上的毛巾,睁眼便凝视着他。「初次见面时,你就像头怕事的狗一样躲在韦洛伯身后,我还想着为甚么要招这样胆小的人当手下,没想到不久以后就受到了你的恩惠。」
躲在别人身后不是因为怕事,而是不想太过招摇引人注意而已。吴清义含住了无法说出口的解释,沉默地便继续倾听下去。
「那天也像今日一样,一时喝高了想上洗手间,可没想到路走到一半便吐了起来。那时也有人像这样照顾了我,让我吐在他的西装褛内,又用手帕替我擦了脸。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说起来也像有这么回事,在和韦洛伯赴宴的时候突然收到总部联络,本打算走到暗处去接电话,却遇到一个吐得很惨的男人。那就是黄墨吗?因为当时太过匆忙,所以对男人的脸也没有印象。只记得他抓住自己想说甚么时,一下便吐到自己身上。当时想着反正都被吐脏了,沾到地毯上也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会让他吐在自己的衣服的。男人一边颤抖着一边干呕,就在想着是出了甚么事才能喝得那样惨的时候,就有谁拍拍他的肩膀道了一声谢,很快便接替了他的位置把男人送走。对方也是个有身份地位的人吧?他暗自庆幸这并没引发更大的骚动,一边便偷偷回到会场。也就是回到家后才想起,西装里袋内还装着一只他惯用的USB,不过再是嗟叹掉失的资料都要不回来了,为此他还苦巴巴的向上头写了迭厚厚的报告。
原来那时的人就是黄墨?是因为这样才留意上我的吗?
他怀着这样的感悟把手指插入黄墨的发际,似是在打发时间一样问道:「你总是喝得那么醉吗?」
黄墨闻言凝视着他——像是他在问一个计时炸弹为甚么要爆炸一般——蔑视他的愚蠢。过后那沙哑的声音便从喉头涌了出来,高昂得充满逞强的意味:「我没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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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醉了。」
「我没有。」
「你……唉……」如此愚蠢的对话有必要延长吗?和一个醉鬼讨论一个没有价值的议题,似乎只会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时间。于是吴清义妥协了,稍为弯下腰来,用身体语言表现出一种卑躬屈膝的姿态。「很好,你没醉。那么现在要回去了吗?」
那个躺在他大腿上的人却不再言语。
吴清义正想叹气,此时姓费的却来了。无视二人亲?的姿态,他沉声便以一种公事公办的态度说道:「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夫人呢?」虽然不情愿,不过吴清义还是得笑着开口询问。
「先回去了。」而姓费的却对他的好意毫无反应,一对皮鞋尖锐的在地上划了个半圆,转身大有一副要就此把他甩开的意思。
「嗯?之前不是说……」当丈夫感到不适时,照顾他理应是妻子的责任。吴清义一直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这种理所当然的老套思想,在现代的婚姻体制下似乎并不太适用。
姓费的也像是厌倦了他的无知般,挥挥手便道:「黄夫人先回到她那边了,她可不像你,是个要等待人的主。」
「啊啊。」无法反驳,亦用不着去反驳。等待素来都是猎人的责任,现在就让他的猎物们指高气颐地轻视自己吧,过后他们便会发现这种等待的意义。吴清义笑了一笑,一手扯起黄墨来,便肩负起接送人的责任。
走在为黄墨特意开设的通道上,吴清义却发现身上的压力越来越重。本来仍能阑珊地走着的人,到后来几乎是用拖的才撇得动。还说没醉﹗——他狠狠的诅咒一番,停下脚步却把人给背起来。背上那堆烂泥似乎马上便适应了自己的立场,改变姿态便安稳地伏在他背上。
旁边的人怕黄墨掉了,一边走一边伸出手来待机,打算随时接应掉下来的肉块。在这里谁都似乎很重视黄墨——车门打开时吴清义这样想着——除了黄墨本人以外。
卸下背上的肉块时,时间已跳到凌晨两点三十分。并没有谁对他说一声辛苦了,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一样,青苔本来就该倚靠在石头上生存。吴清义背靠在舒适的软座上,让烂泥昏昏沉沉的枕在自己肩上歇息。接到了指示的司机把车开得极快,无视正确的道路使用规则,在深夜的公路上迅速飞驰。
司机的脸在光线下映得黑沉沉的,只有一只耳朵□在微光中,勉强能看清楚轮廓。指不定过去黄墨也是这样看自己的,吴清义看着看着,心里不期然冒起这么一个念头。这念头促使他猝然望向靠在颈旁的那张脸,自然是没有人在凝望着他的,不过已经加速的呼吸却无法这样简单地平息下来。
公路上的白色条纹一直在车底下掠过,平稳地拐过急弯后,汽车便在家门前停靠下来。车门被打开了,原本在前头努力着的司机,此际又殷勤地跑下来替他们开路。自己似乎未曾做过这种事——吴清义边扶着黄墨下车时边这样想着——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样姓费的对自己的评分才低了那么多。
在家里等着的人早已接到消息,纷纷涌到家门前来帮忙,而这时黄墨却像不那么醉了,摇摇晃晃的挣脱了吴清义的搀扶,便自个儿走入家中。惯性促使吴清义撇动脚步从后跟着,黄墨颤颤抖抖的爬上楼梯,又走进了他们的房间中。吴清义探头一看时,黄墨便经已跑进浴室,门也很快被关上。
大概是酒醒了吧?吴清义随便坐在床尾位置,注视着浴室那头的一举一动。他仿佛忘记了自己已好久未曾跟黄墨说话,仿佛忘记了自己其实仍在生气。生气?生气的理由是甚么呢?吴清义追寻着记忆的线索,一时却找不到根本的缘由。是因为甚么幼稚而可笑的原因吗?他努力地思索着。因为黄墨指使他去杀人、因为他原来有了妻子……不、不,并非如此,问题的根本在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