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烫————虞南

感觉倒也不错……

“初墨……你知道从这里到乾城要怎么走吗？”柳原摆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低着头将嘴唇贴近初墨的耳边问道。

“你要去乾城吗？路途倒是不远，只是有许多分岔的路口，如果你自己一个人倒是很容易迷路呢……”初墨想了想，慢慢答道，却不由微微皱了眉。

“这样啊……”柳原明显泄了气，放松了四肢无力的回靠在初墨怀里。

微微抱住怀中的人，初墨不明白一向淡定的自己怎么会被这个只相处了不久的陌生少年打动了心思，不过想做就做一向是自己的风格，在背光的角度缓缓绽开眉毛，初墨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笃定的味道，“如果你一定要去乾城的话……我会找一个熟悉路途的人给你带路的，不过你要先调养好身体，你的腿伤成这样，暂时还不能骑马吧。况且你带来的那匹马虽然威武，却也累的够呛，着实需要修养几天呢……”

柳原仔细思考了一下，现在自己的状况的确不妙，要是马上就启程的话，的确有一些困难。

可是，如果还要修养几天的话……

想见他……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飘来飘去，虽然执拗的可笑，却根深蒂固的顽强。

多日不见……很想见他。

“如果你晕倒在路上的话，反而会耽误更长的时间吧……”初墨挽住了柳原的手腕，轻轻将他拉了起来。“躺倒床上去吧，我再细细的帮你诊下脉。”不容对方有所反应，初墨径自将柳原拉到床边按了下去。

“嗯……可是，我真的有很着急的事情”没说完，柳原感到头脑一阵发晕，心口突然一片空旷，世界像是瞬间停顿了几秒钟。

“柳原？”察觉到对方的脸色有异，初墨连忙将柳原按回到床上，拉过那只细弱的手臂，初墨细细的诊起脉来。

柳原恍惚的躺在床上，茶色的光晕氤氲在空气里，让人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他还记得自己刚刚见到季秋远的时候，环绕在他身周的那一大圈金黄色的阳光。在那样冷冰冰的人身上，偏偏蹭上如此毛绒绒而又温柔的颜色，以至于自己很久以后见到阳光脑中就会首先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爱情的甜蜜与离别的痛苦。

你还记得吗？

都能记得吗？

对强烈阳光的厌恶从此消失无踪，在以后一旦有晴朗的日子里就感到莫名的欣慰与开心。更重要的是，那个时候自己就像是会被置放到只属于两个人的空间里——尽管这只是个单纯可笑的念头。

胸口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眩晕感也慢慢的消失，柳原向自己身边的初墨侧过头去。

却看到自认识以来总是淡淡的镇定的初墨此时正凝重的皱起眉头。

“初墨？”柳原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些微的慌乱，“没有什么重要的吧……”他放轻声音，尾音却不自觉的轻颤。

放下眉头，初墨冲柳原长嘘了一口气“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过度劳累了，你真的必须要好好躺在这里休息几天呢。”好像从窗外窜进一股冷风，初墨习惯性的将头往肩里缩了缩。

“哦……”柳原也从心里长出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最近总感觉身体里的力量像是一丝一缕的被抽走了似的……具体开始这样的感觉，好像就是从那次自己上阵杀敌的时候。

一定是想多了，柳原摇了摇头，仿佛这样就能将全部的不安甩的远远的一样。

死什么的，自己其实并不怎样害怕。

害怕的是，死之后不能再继续爱他的世界。

真是执念……柳原握紧了手，指甲刺进手心里，提醒着自己所处的现实。

“那么你先好好休息吧……再睡一觉，我等晚上再来看你。顺便带你出去稍微走一走。”初墨冲柳原点了点头，将薄被为他轻轻拉上，又去将窗子稍微关小
      ，就轻轻拉开门退了出去。

躺在床上，头脑逐渐开始昏沉，震颤的细线在寂静中平复，紧绷到极限攸忽怅然若失的松弛了下来。

柳原轻闭了眼，此时还不能寻见的人，便只有留在梦中去寻找两人短暂的交集。

门外有微风慢慢浮动，吹弯了一院繁花，落英中初墨静静的站在那里，清俊的面庞终于忍不住染上了愁容。

“中了那种毒吗……相思……”初墨喃喃的声音落在风里，带出一片花瓣的涟漪……

第二十章

几日来柳原和初墨相处的甚好。期间虽然身体偶尔有些微的不适，可初墨总是温柔缱绻，不遗余力的照顾着他。下棋品诗，赏雾看花，倒也不失风雅。柳原尤其崇拜的是初墨下厨的手艺，每次吃饭都会吃的津津有味，最后总要撑到不可。

这天柳原感觉精神甚好，便又冒出向初墨提出去乾城的想法。可想到随后就要同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分手，柳原只是将话憋在心里，却始终找不出合适的时间说出来。

坐在初墨的身边，柳原默默的喝茶，不时的抬起头来审视对方的表情。

如果心情很好的话……

“初墨，我想回乾城了。那里……有我很想见的人。”门被风轻轻的吹开了，几滴细雨随之飘进了屋子。

“唔……”初墨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我想……就在明天出发。”柳原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看似不经意的动作却掺杂着些微的颤抖。

“好啊。”初墨仍旧低头翻看着一本医术，并未显出任何的不满的情绪。

柳原有点发愣，这种状况有点超出了自己的预想范围。

难道……他竟然丝毫也不在意自己吗？虽然只是认识了几天而已。

自己在别人的眼中……竟然永远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柳原揪紧了衣裳，这些天同初墨朝夕相处，仰赖着他，相信着他，虽然只有几天，可在这十八年来的孤寂生命里，他已经拥有了足够的分量在自己的心里留下深刻的轨迹。

可是……他却全然不在乎？

“初墨……我有点累了，想一个人静静休息一下。”柳原赌气躺到床上，将脸朝向内侧，拉上了被子。

初墨好笑的看了柳原一眼，却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只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柳原恼恨的拉开了覆在脑袋上闷的要死的薄被。

明明只是一个借住在别人家里的过客，还说要对方出去，竟然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脸皮还真不是普通的厚！

正在心里痛骂着自己，门却被重新的被拉开。

初墨将脑袋探了进来。“别睡过头了，明天我们还要赶早出发哪……”

看见柳原疑惑的将目光转向自己，初墨似笑非笑，“明天我亲自带你去乾城，让你自己去，我可不会放心……”话刚说完，便发现柳原的脸孔瞬间变幻了好几个颜色，这个家伙，真的让人由心里生出要欺负他的恶质欲望。

反应也太有趣了一点……初墨关好门，恰巧挡住从床上飞来的枕头。

柳原如愿的睡了一个好觉。

连绵的细雨终于在第二天止住了势头，柳原手里拎着行李呆望着太阳，难道自己当真是吉星高照，老天眷顾的特殊人物？真是太幸运了……扬扬得意间，初墨姗姗来迟，二话不说的就拽着柳原走出了医馆。

门外有两匹高头骏马正昂首喷气，一边兴奋的不断刨着有力的蹄子。

柳原认出其中一匹正是自己那天从瀚海军营里偷出来的，只是那天自己在它的后臀上犯了不少罪行……不知道它会不会因此记恨？可是，初墨只是一个小镇医师，是怎么搞来另外一匹如此雄俊的马的？

肯定要花很多的钱吧？

初墨真的为自己付出了很多呢，柳原感激的抽了抽鼻子。

“初墨……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处的。”柳原将手臂搭在初墨的肩上，自己虽然较他矮了一些，可做这种动作还是不可避免的燃气了柳原心中的雄心壮志，“我会在路上一直保护你的！”他拍打着胸口信誓旦旦的保证。

径自忽略掉初墨肌肉痉挛的嘴角。

山风掠过，杂草与天际持平。太阳正驱走了所有的云，留下琥珀色的天空。

与初墨并肩驾着马，柳原快活的直想放声大喊。

一路上自己动作笨拙，初墨在一旁及时的给了很多有用的建议，不到半天，柳原已经掌握了大部分骑马的要诀，虽然还不熟练，可比起从前的茫然无措却好的太多。

念头不受控制的转到那个正在乾城指挥作战的邪魅帝王。

唯一可惜的是，骑马终究不是他教会自己的。只是一个上午的不会完全占用的时间，那个家伙都懒的赠与……实在太冷感。

在床上做的事情倒是总不吝啬时间的长短。

“切！”柳原苦笑，脸上带了十足的别扭。尽管心里不满，却不得不承认季秋远在自己心中特殊的地位。

心里盛满了被酸楚浸泡的发涨的感觉。

路上确如初墨所说有很多的岔道，柳原简直佩服死自己那天竟然能驾马跑到这个嘉叶小镇上。

一路上虽然兴奋，可中午的时候柳原还是被初墨硬拽下马来，强逼着吃了一些干粮，又找到一个树荫，枕在初墨的腿上舒舒服服的睡了一个午觉。

醒来后的柳原精神从未有过的饱满，刚刚想将头抬起来，却发现自己上方的初墨竟然一直没有睡着，琥珀色的眼瞳将目光放到了一个渺茫的远方，斑驳的树叶的影子映在他的脸上，却显出些慵懒的美感。

真的是一个淡雅如菊的人呢……如果排除掉整天欺负自己的那些恶行的话。

抬起身，柳原正对上眼前人眼中重重的笑意，不禁愣在了那里，可对方皱着眉头揉起腿，大概是麻了的缘故，不由的哎呦叫出声来。

“……没事吧？”柳原自我厌恶的使劲掐了掐自己，只顾着自己舒服，竟然忘记了对方的感受。

初墨站了起来，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降落到凡世上的仙人般俯视着自己。

“只是小意思。”初墨笑开来，伸出手将柳原拉起身来。

透彻的有点不真实的蓝天下，两匹马载着他们的主人迅速的奔过大片的土地。

而夜幕将至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乾城。

通过了守城严格的核问，两个人下了马，走进了这座正笼罩在战争阴影里的城池。

“好了……那么你就去找那个你一直挂念的人吧。”初墨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却没有忽略柳原突然僵硬的侧脸。

……去找他？横冲进皇帝住的地方吗？之前只一心挂念着想要见他，却忽略了自己并没有实现这个愿望的能力。柳原瘪着嘴，将头转向初墨“……我不知道怎么找他。”他吐出一口怨气，不安的拽紧了手中的缰绳。

像是早就料到如今的状况了一样，初墨了然的眯了眯眼，安然的伸手覆在柳原的头顶，“跑了一天……头发都乱了，今天累坏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意识到了自己犯的错误，柳原乖巧的点了点头，便随着初墨走想城中，在一家外貌朴素却一眼就知道格调不凡的客栈前停下。

这种边塞之城竟然也会有如此的店铺，柳原忍不住咂了咂嘴，早知道自己当初真的应该好好逛一逛这座城池。

早有小二在门口接下了他们的两匹马，柳原跟在初墨身后进了客栈，一个打扮不俗的年轻人迎了过来，竟然是这里的掌柜，柳原跟着初墨被径直引进了二楼的一件精致上房。

“这里的掌柜认识你吗？怎么他好像对你很恭敬似的。”刚关上门，柳原就迫不及待的往床上一躺，噼里啪啦的道出自己的疑问。

初墨只淡笑不答，却拧着柳原的鼻子把他从床上拎起来，“脏死了，先洗个澡再睡！”拽着柳原走到一扇屏风后面，那里早有一个已经装满了热气腾腾的热水的巨大浴桶。

初墨先解开了自己的衣裳，看见旁边的柳原迟迟不动，便不耐烦的伸手要帮他解衣。

“等！等等！”柳原扑腾着躲开了初墨的手，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衣领，“你……是说要和我一起洗澡吗？”他咬着嘴唇，眼睛四处乱转，显然完全接受不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初墨看着面前连耳朵都红透的人儿在心中暗笑了一下，“当然……都是男人，难道你还害羞吗？”说完，他还故作不屑的上下瞟了柳原一眼。

“谁……谁说我害羞！”激将法起了效用，柳原皱起眉，伸手便解自己的衣扣，可心里还是紧张，毕竟除了季秋远自己还没有在别人面前赤身裸体过……

“还说不害羞？”初墨终于笑了出来，拉下柳原微微打颤的手，慢慢将对方的衣扣一颗颗解开，感觉到衣服下的身体微微的哆嗦，初墨凑近了柳原，将嘴唇凑进了一边犹自通红的耳朵。

“害羞的话……我来帮助原儿好了。”

第二十一章

所幸洗澡的时候初墨倒是摆回一副正经面容。认认真真的洗好澡，柳原扯着一头湿湿的头发，穿好衣服后探身将窗门打开，凉风吹过，实在惬意的很。

可马上又被初墨关了回去。

脸上带着三分焦急，初墨顺口就想教训，“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的身体……”说到一半，却黯然缄口，犹疑的想了两下，他手中不知从哪里多了两根香来，放入香炉里燃着了，初墨放松了声音，“这香有安神的功用，又驱虫，先在屋子里熏一熏，我出去买点东西，你先睡一觉。”

柳原本来不困，可自从初墨点了香后，脑袋却突然昏昏沉沉，心里明白是那香的功用，可未免也见效甚快，依着初墨所说躺到了床上，头刚刚挨到了枕头，竟然就跟迫不及待似的睡去了。

没有做梦，可又像是做了梦。

梦里有人一直在叫自己的名字，固执的，不放弃的。

一遍一遍的，只是想告诉自己的——

“原儿，好想你……”

柳原睁开了眼睛，漆黑一片，不远处有一团红色的光。揉了眼睛再看，原来已经到了晚上，一盏红烛燃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有蜡油随着滴了下来，显然已经点了很久。

竟然睡了这么久，扯开被子，柳原将脚放下来找鞋子。可很快的又抬起头，虽然自己进了客栈不久，可也大致不会记错它原来的面貌。

怎么自己好像正身处在另外的一个房间里？

光了脚跳下床，柳原一把拉开大门，月光皎洁的洒满了面前的小院，在几颗树下投下斑驳的影子，草地上大概已结满了露水，柳原狠狠眨了眨眼睛。

目光所见的太过于华美，以至于让人不敢放手去相信。

感觉自己毕生所学都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心情。

想去相信，却又不敢相信。可是，还是不由自主的拼着命去相信。

季秋远遥遥的站在月光里，目光透过重重空气的阻碍，荡漾着那么熟悉的温柔。

柳原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只凝在那里不动，好笑自己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此脆弱。

然而对面的人向着自己缓缓张开了双臂。

却不假思索的就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