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小野不解地反问,抚著他冰冷的额头说:“我刚来就听护士说你突然像中毒似的在床上翻滚,又不肯让她叫医生,进门就见你躺在地上,害我以为你又要多睡十个月了。”
田中抓紧小野的手借势坐起身问:“有烟吗?”
掏出一包烟给他,小野两手抱在胸前,静待他道出事情的前因后果。
点燃了烟,田中瘫靠在垫背的枕头上,仰首呼出烟雾。
时间如静止了一般,田中呆滞地陷入沉思之中,小野则有默契地坐在一旁等他自己开口。
“安藤弘司……他赢了。”许久,田中颓败地垂下头说。
“唔?”
“他恨我抢了他的女人后又抛弃了她,先是欺骗阳志的感情,集体强暴他来报复我,最后纵踊阳志陪他一起死,要我后悔一辈子……呵,他成功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生不如死。”
小野拧住下唇沉默不语,事情果然如他所想不是那么简单,安藤所做的一切都是有动机的。
“其实你不用太自责,人都死了,你现在……老师?”门把转动的声响止住了小野的话。
每天下午这个时间放学,近藤一定会先到医院来探望田中再回家。
“小野你真有空。”近藤温和地微笑著走到床边坐下,瞥见他手里拿著烟,也没有说什么。
他说他喜欢顺从他的人。只要他喜欢,就算多无理的要求,他也会强迫自己去做,再者,他也不希望自己变得跟女人一样爱管这管那,啰啰嗦嗦。
“你不舒服吗?脸色很难看。”近藤伸手轻触他的脸颊,感觉一阵寒气逼人。
田中眉头郁结,心烦地别开脸,令他停在半空的手十分尴尬,也令旁观的小野尴尬地避开,到门口吸烟。近藤低下头,想弄清楚他在生什么气,可这种情况下又不能问出口。
“没事整天跑来这里做什么,看到你就烦!”心情恶劣到极点,田中连说话也带刺。
近藤怔愣几秒后,忍气吞声地站起来,努力压抑著情绪问:“我做错什么了吗?”
“烦死了,我和小野有事要谈,你先出去啦!”田中用力推他离开,不想和他多说。
咬得下唇发紫,近藤纵有满腹委屈也尽量忍著,迅速走出门外,免得被人说他死皮赖脸。
从他醒来后就变得很反常,忽冷忽热的,比以前更易喜易怒,令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付。想不通,他神伤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五指将长发梳向脑后,苦恼著,却找不出原因所在。
小野实在看不过眼,甩上门后板起脸开始以大哥的口气教训他:“我原以为你死过一次,一定会更加珍惜身边的所有,更加珍惜他,没想到我诂计错了,你变得更具破坏力,只想毁灭一切,包括你自己!”阳志的死对他的打击真的那么大吗?他不相信,一切痛苦都是他作茧自缚罢了!
田中无法再维持冷静,激动地扯破喉咙和他对吼:“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心情!除了自责,更多的是恐惧!现在我变得害怕男人,害怕真爱!就算他怎样爱我,我都感受不到从前的快乐!”
他越爱他,他越想逃,他的爱令他心慌意乱,神经过敏地只想将眼前的假象全部破坏掉。
像逃不出困局的孩子,为了寻回自我,张起刀锋般的指爪,不能坦率的欢笑,无奈又痛苦,困惑与忧虑交煎,紧绷得快要爆炸。
“我是不了解!该死、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活在过去而不放眼看未来?未来还有许多事等才你去做、他还在等你!你看到了吗?”
看不到,他竟看不到真实,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心脏又开始闷得透不过气,田中捂著胸口倒下去,半掩著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呢喃著:“他赢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快乐……不会。”
小野本想抓起他的动作迟疑地顿在空中,最后也只能徒手地叹气说:“明天,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看看他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不要,我不用看医生,你走,我不是神经病,你走。”他摆摆手,示意小野不必再留下。
“你不去我就把你绑起来再车你去。”小野搁下这话,呯地声带合门。
“我不去……我没有疯……”田中闭目低语,脑袋昏昏沉沉地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只手轻轻抚摸著他的头发,他猛地睁开眼,近藤正坐在身旁担心地望著他。
“对不起,吵醒你--啊?!”
忽然被他一把拉下去,近藤倒在他枕边,如此贴近的呼吸,令他心跳飞速地加快。
让鼻尖在他滑嫩的脸庞上磨擦,田中错综复杂的眼神凝视著他柔情似水的瞳眸,悸动之余亦心酸彷徨……他依旧纯真如昔,然而自己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想爱就去爱,放纵洒脱的男人了。
“爱我吗?”
“爱。”他不假思索地答道。
“我刚才那么可恶地对你……”
单指印上他的唇,止住他自暴自弃的话,近藤眯眼勾起完美的唇形,浅笑道:“怎样对我也没关系,我是不会改变的。”
不改初衷地深爱著,爱对他而言,就是从一而终,毕竟他们是经过重重困难才能在一起的,所以他会更加珍惜这份得来不易的爱。
此刻的他尤其妩媚动人,田中不自觉伸出手背轻抚他白净的脸颊,沿著轮廓勾画描绘,滑至耳垂,任由柔软的发丝缠绕著指尖,仰起下巴将脸靠近他,仔细而小心地亲吻著,四目交错时,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不要。”近藤抓出田中探进他毛衣里的手,被吻得粉色诱人的樱唇抿住说:“不要在这里。”
抬眼一见那双溢满情色的眼睛正锁住自己,想必是欲火焚身,他更是羞怯地推挪著田中。
“不行,上次……到现在还没好。”那天一定是因为他醒来所以兴奋得疯了,居然在病房里跟他做那种事,和第一次相距十个月之久,没想到还是那么痛,至今仍心有余悸。
田中会意地笑著,解开衣扣露出自己精壮的肩膀,可惜阳光般的肤色上,肩延伸至脖子全布满了红色的齿痕,那是近藤疼痛时留下的杰作。
“我也很痛啊,你要怎么补偿我?”
吃惊地倒吸口气,他还真是不记得何时咬过他的肩膀。
“对不起,很痛吗?”
他偎进田中宽敞的胸怀里,吸闻著他身上特殊的男人味道。
“算了,等我出院你再补偿我。”欲望冷却,紊乱的心逐渐平静下来,田中的语气转为淡漠。
“嗯,二月十四日那天……”欲言又止的,他仍羞于言辞。“我去找你。”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吗?亲了下他千丝万缕的芳香,田中挤出一个笑,那笑意并未传递至闪烁不定的眼底去。
是到该做抉择的时候了,拖泥带水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这个男人用情太深,像是把全部都给予他,滂沱的感情太沉重,多到他负荷不起。
他深知自己不是可以让他交付所有的人,近藤亦非他任意玩弄的对象,就如他曾经说过的,这场赌局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所以,该对他说……再见了。
PART5つづく
愛の殺人者PART6
By 血禁
二月,正是农历冬日的尾声,不见回暖,大地仍被一片银白所覆盖。
下个月底是日本年度经济的结束,企业界忙著结帐,分红,发奖金。与此同时,日本的黑社会暴力团亦将不甘落后地开始秋后算账,经济不景气使得各暴力团所收的保护费逐年下降,加之近年来政府实施的暴力团对策法对黑道的打击,国内的几个主要黑社会组织如极武会、稻川会等均面临生存的困境。为了增加收入,他们纷纷蚕食对方地盘,两日前在川崎市与横滨市一共发生的13起互欧袭击事件,即是其中的组织所为。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连同盟性组织的关东二日会也解决不了问题,严重的流血事件更使二日会威信下降,调解失效,造成了纠纷的进一步恶化。
东京境内势力最强大的月海会与久保会虽不被经济危机所困,但势均力敌的二方长久以来都是表面互不侵犯,实则明争暗斗,彼此虎视眈眈,最近久保会更蠢蠢欲动地想将中立区的赌场据有己有;为此,新任的月海会会长小野今天召集了几个主要干事于新宿的事务所里,商讨对付久保会的策略。
“久保那个老头子,一把年纪还不回北海道去养老,偏偏要来惹我们,真是嫌命太长了!”
坐在小野身旁的川村隆语带嘲笑地拍著桌子说。
“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小野的另一侧,一个浓妆艳抹,穿著紧身黑衣长裤却显得身材平板的冰山美人目露凶光地直射川村,语毕,她狠狠地吸了口烟。
她,就是林智明口中的泼妇,小野的女人--杉原悠子。
“是,对不起。”川村满脸堆笑,殷勤地站起来把烟灰缸送到她面前,他对杉原毕恭毕敬,阿谀奉承的态度大家早就见惯不怪了,明知她是小野的女人却心仪于她,这件事众人心照不宣。
两腿交叠架在桌上,背靠著旋转椅,蓬松的乱发盖住双眼看似已经睡著的井上清信忽然冒出话来:“听说他最近四处派人找枪枝,要不要先截去他几条门路?”
小野笑而不语,继而把目光投向刚来不久就趴在桌上的田中。
接收到他无声的提问,田中才懒懒地出声:“我认为先把姓外村的那个人拉到这边来。”
“别开玩笑了!”新仓大助粗暴地击了下桌子,那力气震得烟灰缸整个弹起来。“外村是久保会的重梁,久保那么重视他,他自然是受到极高的待遇,你以为想拉就拉得动他啊?”
本是同班,现在随著田中加入月海会的原仓龙也摇头表示不赞成。
“你们不知道吗,听说因为外村长得可爱又稚嫩,久保那色老头一直在动他的主意呢。”大助的情人,杉原的妹妹薰据实说道,即刻赢来田中颇为颀赏的眼光。
“还是你聪明。”不过聪明的女人并不讨男人喜欢。他邪气地笑看她,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小野用手掌磨擦著长出须根的下巴,隔了好久才问:“你有办法拉他过来吗?”
话是对著田中说的,田中自信地瞄了眼小野:“十成把握,如果能让我见到他的话。”
他一早就打探过了,久保会内部四分五裂,相信利诱外村的话一定会成功。
“哈哈哈哈--听说他家住在监狱隔壁!”大助不正经地大笑起来,缓和了紧迫的气氛。
不过川村却在这时提起一件令众人呼吸紧闭的事:“说到监狱,小野,樱泽泰德三年的刑期快满了。”
樱泽泰德--是几年前解散了的虹日会的老大,以前一直是月海会的死对头,当时小野为了帮父亲对付虹日会而出计陷害他,害他被判入狱坐了三年牢,虹日会也因此分裂解散。如今刑期将满,小野即将面对另一个大麻烦。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无所谓地挑高浓眉,小野狂傲地蔑笑,根本不把这件事看在眼里。
“难道我们还要怕他不成?”杉原把头靠在小野肩上,妖媚地斜嘴一笑。
“没什么事的话,散会吧。”小野搂著杉原的细腰站起来,径自先离开了。
拖拖拉拉,懒懒散散的一场午会,就这么结束了。
不下雪的天空依旧空白一片,连残云亦消失无踪迹。
寒风刺骨,走出校门,近藤呼出一口白雾,戴著黑色手套的双掌上下磨戳著脸,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取暖。不知道是哪个穷学生偷走他的围巾,害他的脖子冻得连血管都收缩了。
忽然,一条花哨的围巾从背后套住他的脖子,他惊讶地转身,围巾正好被绑紧。
“你怎么会来?!”他睁大眼绽开一抹笑,一脸难掩的惊喜与兴奋。
“我来交退学申请。”田中两手伸过他脑后将被围巾捆住的长发抽出来,然后满意地扬眉。
不是特地来找他啊……近藤眼里闪过失望,但即刻又换回笑眯眯的脸,拉住田中的手往前走,一边埋怨著:“从你出院后就没再见到你了,小野交给你的工作很累人吗?”
“你不是也很忙吗?连寒假都要来学校。”
“没办法的事啊,学生要补习,又被主任拜托来帮忙整理图书馆。”
田中停步点了根烟,对著冰冷的空气吐出浅蓝色的烟雾,继而拥著他走进地铁站。
静静地注视著田中俊美稍带野性的侧面,近藤迷恋得移不开眼睛……最近,他好像成熟了许多,将昏迷后就不曾理过的长发稍微修剪成凌碎的中长发,再染成金白相间。裁剪精巧的长褛套上他宽肩窄腰的修长身段是那么绝妙的相称,那双长腿与高大的背影散发著诱惑的男人味,一频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那么英姿超群,教人心动不己。
想得入迷,近藤没注意到地铁里拥挤不堪的人潮,不小心被人撞了下,刚好跌进他怀里,田中亦自然地揽紧他免得又和别人擦撞。
被他这么抱著,这情景似曾相识……他忆起刚去教F班时,也曾经因为被撞到而被他抱在怀中,当时又开心又害怕,幸福的感觉如同现在一般,不过现在的他们多了一层肉体关系,早已渡过那个暧昧不清的时期了。
“你在笑什么?”看到他甜腻的笑容就觉得胸口烦闷。
“啊?没有啊,只是在想,我们好像回到以前了。”他抬头眯眼一笑,甜入心坎。
“是吗?”田中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合上嘴不再出声。
以前?他想起那时幼稚的自己,明明喜欢他却又死口不认,像个国小生一样可恶地捉弄他,惹他生气以掩饰自己对他的好感,真是白痴透顶。
[如果当时没转校的话,我也不会认识你了]--地铁慢慢开动,思绪随震荡飘回十月前,许多早已遗忘的记忆逐渐被唤醒,他耳边响起自己曾几何时说过的话,不自觉笑得讽刺。是啊,没转校的话就不会认识他,不会爱上他,不会害死阳志,更不会让他苦等十个月了。可偏偏所有事情仿佛天注定,不该发生的,全在他报仇心切的一念之差间发生了。不该爱的也爱了,不该死的也死了,不该等的也等了,无力挽回,现在的他只想……逃。
“明天,我去学校接你。”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啊?……嗯。”近藤不顾周围乘客纷纷侧目,把头埋进他胸襟。
原来他记得,明天是二月十四,世界上所有情人都约定的日子。
下颚抵在他发顶,田中闭上眼睛独自承受涌上心头的苦涩与酸楚,狠下心做出决定。
要向过去告别的话,就必须先跟他说再见,因为他已经不能再爱了,他不知道夜以继日地当双面人,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精神崩溃,也许会害深爱他的近藤也跟著一起疯掉。他欠他的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害人,特别是……他。
灰色的云雾层层叠叠地压下来,月亮被无情的云淹没,整片天看起来好像快崩塌一样,不一会,豆大的雨点夹带著冰雹,在雷电一前一后的轰鸣下随后而来,噼哩啪啦地打在民宅屋顶上。
“哇啊--”黑夜里响彻云霄的男人嘶吼,惊醒了楼下正熟睡中的杏子,她慌忙跑上楼冲进儿子的房间,开灯后看见田中缩在角落里,抱著头混身抖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