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 上————狼九千

作者:狼九千  录入:02-24

(二十二)

宇文拓对宇文非极好。吃穿住用,都同自己一般。

一个捡来的孤儿,能这般受宠应是十分幸运。

宇文非也确实是个乖巧的孩子。既聪明,又听话。

只有宇文拓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是自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将他留在身边。

那个三日之约,其实有诈。

一个从未习过武的孩子,纵使记得住枪法中的诸般繁杂变化,又怎么舞得动那杆沉重的长枪?

粗率的端靖没有看出这个破绽。

宇文非或许察觉了,却欲言又止。

这场争夺战中,他只是个战利品,哪里有说话的余地?

决定他命运的三日三夜里,宇文非不休不眠地咬牙苦练。

听着端靖恨铁不成钢的叱骂,宇文拓一边暗自好笑,心头却涌上酸涩的感觉。

端靖有什么好?

他看不到你的努力,也体会不了你的委屈。

你为什么宁愿这般受苦,也想跟着他?

端靖输了赌约走了。

宇文非表现得很安静,乖乖地做他该做的事。

但是宇文拓知道,他从来没有放弃追随端靖的努力。

平日伴读,除了和自己一样的四书五经,看得更多的,还是兵法韬略。

闲暇之余,便苦练枪法。后来甚至连骑马射箭都学会了。

心高气傲的宇文拓几乎被他活活气死。

这么多年来,他与端靖的较量向来不相上下,不想这一次,却输得一败涂地!

端靖什么都不用做,就赢走宇文非的心。

而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得到了些什么?

他。不。甘。心。

“你喜欢端靖,对不对?”宇文拓微笑着抛下诱饵。“我可以帮你的。”

宇文非慌乱地涨红了脸,犹豫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他竟然真的敢点头。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宇文拓冷酷地笑着,提出条件。

“在此之前,我先要试试看,你究竟会不会伺候男人?”

宇文非惊吓地睁大眼睛,仿佛无法理解他说的话。

而宇文拓依然步步紧逼。

“你可以选择。”

“让我先上一次,或者,永远都见不到端靖。”

对着朝夕相处的伙伴,竟可以提出这么恶毒的要挟,连宇文拓自己都感到害怕。

还记得当时宇文非的神情,是怎样的不敢置信。

可他终究还是屈服了。选择用自己无瑕的肉体和微薄的自尊,换取见到端靖的机会。

那个奉献出一切的夜晚,宇文非表现得很平静。

褪下衣服的动作,仰躺在床上的姿态,温柔顺从,却透着令人心碎的绝望。

可是宇文拓没有心软。他恨死自己没有心软。

那一次,他几乎弄死宇文非。

太医宣布宇文非脱险后,宇文拓颤抖地跪倒在床边。

他没有想到,事情会闹到这般地步。

他摧毁的,不仅仅是宇文非的身体。

还有他的尊严、信任,和整个未来。

从此以后,人人都知宇文非是男宠。

在那无处不在的鄙夷目光中,迎接他的将是什么生活?

他又该怎样以如此不堪的身份,面对他所爱的人?

惊才绝艳的宇文非,可以说被他一手毁尽。

而促成这一切的,并不是仇恨。

甚至,也不是爱情。

仅仅是为了他和端靖之间无谓的争斗。

而宇文非,就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二十三)

宇文拓实现了他的承诺,带着宇文非去见端靖。

他们都没有想到,端靖已经认不出宇文非了。

他的神情和所有人一样,先是惊艳,再是了然,最后变得冰冷而轻蔑,甚至不屑于施舍一个笑容。

宇文非垂下眼睛,保持着恭敬谦卑的微笑。

这样的鄙夷他见过千百次,他拼命告诉自己,不要在意。

他做得很好。没有人看得出他受了怎样的伤害。

除了宇文拓。

宇文拓震惊而又愤怒。

他不知道自己和端靖相比,究竟谁更可恨?

是他残忍的伤害?

还是端靖无情的遗忘?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若联手,足以将宇文非推入地狱。

而他决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无辜而又痴情的宇文非,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宇文拓决定竭尽全力,帮宇文非追求端靖。

宇文非却拒绝了。

残破不堪的自己,早已配不上端靖。

他破败的身体,也杜绝了任何欢爱的可能。

更何况他对端靖而言,早已不具有任何意义。

他只是一个陌生的奴才,如此而已。

宇文拓心酸得几乎垂下泪来。

拜自己所赐,宇文非竟然自鄙至此!

深吸一口气,正视着宇文非的眼睛,宇文拓一个字一个字地帮他重建自信。

宇文非,我要你知道,你没有什么地方配不上端靖。

论容貌,论品性,论才华,你皆是上上之选,唯一差的,不过就是出身。

但是在爱情里,哪有什么王爷,又哪有什么奴才?

能拥有你的真心,这是端靖他的福分。

你万万不可看轻了自己。

看着宇文非眼中重新燃起小小的希望,宇文拓赶紧再接再厉。

那天的事情,你是逼不得已,到时我自会去向端靖请罪。

至于你的身体,这更不是问题。

你虽承受不了欢爱,但端靖身强体壮,一定承受得起。

话音未落,便见宇文非惊骇地瞪着他!

在宇文非心里,高贵威严的端靖是神一般的存在。

怎么可以对他做这么……羞耻的事?

宇文拓轻笑着扯开话题。

这个主意,宇文非一时间只怕难以接受。

没关系,他会说服他的。

毕竟,宇文非是那么渴望和端靖在一起。

至于端靖那里……他若是爱上了宇文非,又怎么会让他受苦?

舍身相受是必然的事。

想象着刚毅高傲的端靖在宇文非身下婉转承欢的样子,宇文拓不可抑制的神采飞扬起来。

这件事很重要,很重要!

他一定会帮宇文非到底!

(二十四)

终于听完了来龙去脉,端靖神情扭曲。

自己会被宇文非吃得干干净净,原来是宇文拓在背后捣鬼!

好你个宇文拓!敢这样算计我!

看看怀里的宇文非气息渐渐安定,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睡得颇为安稳,端靖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举手投足之间,无限的温柔细致。

转头看向宇文拓时,却是面目狰狞。

“宇文拓,你伤害宇文非在前,设计陷害我在后,该当何罪?”

宇文拓未及回答,便已被逼到角落里,动弹不得。

端靖冷笑着伸出手,将宇文拓抓到身前。

“宇文非那里,我是翻不了身了。不如就在你这里讨回来吧!”

宇文拓闻言大惊,死死握紧胸口的衣襟,生怕被端靖强了去。

端靖哪将他这点力气看在眼里,随手按倒他压在身下,撕扯起衣服来。

眨眼间,宇文拓白皙的身子已有大半暴露在外,仅剩的几片破布,也是岌岌可危。

眼看就要失身,宇文拓再也顾不得形象,凄厉地惨叫起来。

“非非,救命啊!端靖要偷人啦!”

端靖一愣,万料不到他竟会叫出这么可笑的话来。

再看宇文拓萎顿在地,狼狈不堪,两手忙着护住要害,一双美目还不忘警惕地盯着自己,忍不住呵呵大笑。

宇文拓这才知道端靖只是在吓唬他。

想他自幼便聪明过人,从来只有他耍别人的份,这回一时不察,竟然上了端靖的当,实在是颜面尽失!

宇文拓悻悻地推开端靖爬起来,嘟嘟囔囔地抱怨两句:“端靖,没想到你还挺专一的。像我这样的帅哥,你都不要。”

端靖不理他,兀自笑得高兴。

宇文拓恼了一阵,终于也忍不住笑了。

被吵醒的宇文非睁开眼,见到的就是两人傻笑成一团的样子。

虽然宇文拓衣衫不整,看起来甚是暧昧,可是宇文非一点都不担心。

他们不会有事的。他知道。

而且,他们笑得那么开心。连他也跟着轻轻笑起来。

带着甜美的笑意,他沉沉睡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笑闹过后,宇文拓又回到主题:“靖,你对非非究竟有何打算?”

端靖瞪他一眼:“不用你操心。我自会好好待他。”

最重要的就是叫他离宇文拓远点,免得又被带坏!

看出他的心思,宇文拓贼笑一阵,又道:“皇上那边,你又如何交待?他等你的喜讯很久了。”

要是知道宝贝侄子已经决定让人吃一辈子,不知道会不会昏过去?

端靖正色道:“我会去向皇上禀明,端靖亲王今生都不会有王妃。”

宁珂回家哭诉求援的那一幕还在眼前,现在想来自然知道她是出于嫉妒。

丞相夫人容不得宇文非,他未来的王妃自然也容不得。

他何必找个不相干的女人来让宇文非受委屈?

这次宇文非受伤,照料他的艰巨任务又落到端靖身上。

端茶送水他已经做得很熟练。

唯有每一次的上药,是他最难熬的时刻。

宇文非痛得拼命挣扎,端靖心里也是如同刀割。

看看他让宇文非受了怎样的苦!

看着宇文非带泪的眼,端靖轻声叹息。

“非非,以后不准做傻事。”

宇文非的神情有些疑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端靖的脸悄悄涨红了。

“你乖乖的待在上面就好。让我在下面没关系。”

(二十五)

如此闹腾一番,府里众人都知道了端靖和宇文非的事。

一时间,有人惊诧莫名,有人不愿相信,也有人乐见其成。

其中最惊讶又最高兴的,莫过于宁珂郡主。

高兴的是,原来宇文非和她的夫君真的没有关系。

可是相比之下,还是惊讶更多一些。

宇文非他……竟然和哥哥在一起了?

英明神武,刚毅威严的端靖亲王,怎么会被一个男宠迷住?

这宇文非,究竟施了什么魔法?

她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和不安,可是看到宇文拓和端靖愉快的样子,也就慢慢释怀了。

无论如何,只要大家都幸福,就好。

自从父母先后辞世,哥哥一肩担起国事家事,已经多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么快乐而又轻松的笑容。

还有她的夫君。从宇文非离开后,总是满怀心事的样子,连带她也惴惴不安。

再多的保证,也无法抹去她心头的阴影——他的夫君,为什么那么在乎宇文非?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心了。

夫君说,他一直当宇文非是弟弟。

他的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

她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为此她愿意祝福全世界!

当然也包括那个看起来还是有点诡异的宇文非!

怀着同样的想法,府里的众人都渐渐接纳了宇文非。

王爷的幸福是最重要的。

安静而又美丽的宇文非也的确让人无法不喜欢。

待宇文非情况稍好,端靖果然进宫面圣,说了自己和宇文非的事,求皇上成全。

皇上蹙眉听完,沉吟片刻,终于道:“这事原也不可勉强,否则你定要怪朕一辈子。也罢,朕不为难你。待那宇文非身子大好了,带他进宫来让朕看看吧。”

端靖原先做好了要奋力抗争的打算,没想到皇上竟如此开恩,不由大喜过望,叩谢再三。

看着端靖欣然离去的背影,皇上陷入回忆中,眼神迷离。

多少年前,端靖的父亲还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这样找过自己。

“皇兄,我是真的喜欢她!”还记得他那样急切的争辩,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热情。

可自己终究还是驳回了他。

堂堂王爷,却沉迷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成何体统?又置王妃于何地?

于国于家,都容他不得。

面对自己的训斥,他的神情从激动,愤怒,渐渐变得悲凉,最后平静地退下了。

从此再也不提此事。

再也不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感情。

他成为一个完美的王爷。威严而又冰冷。

直到他死去的那一天。

当初没有给他的宽容,此刻给了他的儿子。

是后悔,是愧疚,已不想去分辨。

只希望,这次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端靖,你也是个死心眼的,和你父亲一个样。”

“但愿这宇文非,莫要负了你才好。”

端靖满心欢喜的回到府里,却发现宇文非不见了。

众人都说没见他离开。可是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他的影子。

难道是被人绑走的?

端靖暴怒而又惊恐。

是谁那么神通广大,在光天化日之下,带走宇文非?

他有什么目的?

(二十六)

被带走之前,宇文非正在午睡。

迷迷糊糊中,察觉空气中隐隐异动,带着陌生而危险的气息。

宇文非猛地惊醒!

睁开眼,便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正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不是端靖。也不是宇文拓。

非同寻常的彪悍身材,冷硬粗犷的脸部线条,昭显出他异族人的身份。

怎么会有异族人潜入他的房间?

宇文非浑身一震,既惊又怕,只觉得颈背后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然而表面上他还是力持镇静,并不惊呼求救,而是警惕的盯着闯入者,静观其变。

沉寂片刻。那人等不到预想中的惊叫声,诧异地笑了。

“宇文公子处变不惊,确有过人胆识。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见宇文非依然沉默,那人接着道:“我有事要找宇文公子商议。此处非谈话之地,还要烦劳公子随我走一趟。”

宇文非静静地看着他,问:“你是谁?”

那人缓缓咧开一个自嘲的笑容:“我只是公子的手下败将。难怪公子记我不住。”

宇文非的心沉了下去。

斛律安。竟然是斛律安。

突厥大军的主帅,怎么会出现在京城的王府里?

他找自己,又有什么目的?

宇文非轻轻叹了口气,乖乖地跟他走了。

斛律安的身手,他略有耳闻。

即使端靖在府里,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那些家丁护院?

贸然反抗,不过是连累他们枉送性命而已。

斛律安抱着他飞檐走壁,直往城郊而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直到抵达一处荒宅,斛律安才将他放下。

宇文非只穿着匆匆披上的外衣,在猎猎寒风中冻得发抖,却强自挺直身子,与斛律安对峙。

斛律安见状,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覆在他的肩上。

粗糙的手指替他绑紧绳结,偶尔擦过他柔嫩的颈项。

宇文非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

厚重的披风还带着体温,很暖和。可他的手心却渗出冷汗。

斛律安想干什么?他着实捉摸不透。

看着被黑色披风牢牢裹着的宇文非,斛律安失神片刻,才又叹道:“果然还是黑色最适合你。”

见宇文非露出疑惑的神情,斛律安激动起来。

“当日你一身黑袍,横枪立马,何等威风,何等帅气!我数万大军,都被你镇住,不敢造次。”

“再看看你现在,象什么样子!这种软弱的白色儒衫,简直就是在糟蹋你!”

宇文非还是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

他不远千里而来,甘冒奇险,总不见得只是为了批评自己的着装。

斛律安涩涩的笑了。

“自从碎叶一别,我没有一天不想起你。”

“我这生仅有的两次败绩,都是拜你所赐。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我既恨你,又忘不掉你。我更怕你会像上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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