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公务员————月色霜华

5

打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房间里好像开了冷空调一样，那个鬼正把下巴磕在茶几上，望着电视傻乐。

罗彦把买的菜扔在厨房地上，立刻钻进房间拿了件毛衣套上，心想如果是三伏天正热的时候，他倒是欢迎这个鬼来多住几天，现在是刚刚入夏还不用这么强劲的冷气。

“你很喜欢看电视呢？”罗彦忍不住出声打断鬼的专注。

“啊！”鬼被他的声音惊得一颤，抬起头来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还真是专心，电视很好看吗？”

“很好看啊，花花绿绿的，过了500年人类果然更精于说谎了。”

“你还真是幽默，你慢慢看，我先去做饭。”

进了厨房，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看来那个鬼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罗彦突然有些内疚，于是准备展示一下他的厨艺，虽然说不常做饭，但是拿手的菜还是有几个，她也曾经说过他会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合格老公。

除了出外应酬，好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虽然对方是个鬼，但是罗彦也觉得比自己一个人吃饭有趣多了。

当炒好的小菜端在鬼的面前的时候鬼的头往前倾了倾，似乎被那盘蔬菜散发出来青嫩的味道吸引了一般。

罗彦有些得意，又端出了他的拿手好菜，辣椒炒肉，西芹百合，骨头汤：“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很饿了吧。”

“那个……”鬼很遗憾地说，“我们不能吃凡间的东西，会降低法力的……”

“哦。”虽然很想表现得不在意，但是罗彦还是知道自己控制不了下滑的笑意，虽然已经习惯一个人吃饭了，可是这一次却显得格外寂寞。

“不……不过……我好歹也修炼了500年了，吃一点青菜应该没问题吧……”鬼看出了他难以掩饰的情绪变化，拿过他拿来的碗筷夹起一撮青菜吃了起来，“很好吃，你很会做菜呢！”

看着一幅吃得很香的样子的鬼，罗彦的心里突然觉得很暖：“我现在似乎知道为什么阎王会留你在地府当差了，你在世的时候应该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吧……”

罗彦猛然想起了什么，问他：“你等下天黑就会离开对不对？那你会不会把今天有关你的事情从我脑子里删除呢？”

“不会啊，删除记忆这种事情是很高深的法术。”似乎青菜真的很合鬼的口味，他有夹了一些吃得津津有味。

“那么，你不怕我把你们地府的事情说出去吗？”

“就算你说出去，也不会改变任何人的命运，而且……现在人类这么多疑自大，就算你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吧。”鬼冷笑道。

“你们倒是很了解人心。”

“所以说，不用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凡间，就算在地府当一个小小的鬼差，也是一种巨大的恩惠。”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才让罗彦感觉到他真的是修炼了500的鬼差。

“你问我这个干什么？”

“你就要走了，我觉得要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你了，也慢无聊的，毕竟我们两个能见面也是一种缘分吧。”

“说得也是，不过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大约……”鬼想说什么有忍住了，“我还是不要泄露天机了。”

晚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天还没黑，罗彦早早地洗完碗，躺在床上打算把昨天没睡的份都补回来，大概另一个原因是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鬼离开这间房子，无论是怎样的离别都会让感情丰富的人类有一些伤感，虽然这种伤感有时候只是自恋的延伸而已。

心想着一睁开眼睛，那个鬼差就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他也会恢复以前的生活，心里就会有些失落，但是万一那个鬼一直赖在他家的话他也受不了。

无论进化多少年人都是如此难伺候的生物。

那一夜，罗彦睡得很熟，被子裹得紧紧的，直到闹钟吵得受不了的时候才醒过来。

罗彦像往常一样起身，伸大懒腰，然后睁开眼睛……

“啊！”罗彦使劲揉自己的眼睛，但是无论他怎么揉那团黑乎乎的东西还是飘在原地，他捞了捞被子，难怪昨天晚上那么冷。

“你……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咆哮，因为罗彦怎么也想不通早上怎么还能看见他。

鬼被他吼得缩了下肩，抬起肿得想桃子一样的眼睛，眼泪又掉了出来：“我……我……我错了，我好像回不去了……”

啊？鬼居然也会哭？

不对，罗彦搔了搔头发，现在不该想这个，他最不想遇到的麻烦好像出现了！

6

“啊嚏！”罗彦的喷嚏声惊动了对桌的女同事小王。

“罗主任~~”小王美唇一弯，“昨天你女朋友没帮你盖被子啊？”

女朋友？罗彦觉得一身鸡皮疙瘩，当然他也不可能向她唠叨，说什么因为家里莫名其妙多了个鬼，所以才弄得他感冒的吧。

罗彦是坐办公室的，有时候忙得天昏地暗，有时候闲到无所事事，要是上头一来检查，工作量就比往常多了数十倍，而现在则是相对悠闲的时光了。

外面阳光正艳，晒进窗来有些刺眼，小王站起身来拉下淡蓝色的卷帘。

这时候，罗彦猛然发现小王的头发是栗色的，在阳光的照射下烫着慵懒的大卷的长发更显得妩媚动人，那发质和平时不爱保养的男人的头发是没办法比的，和某……头上的那一团草更不像是同一个词语可以代指的。

“小王，你换发型了，这个发型很适合你。”摊了一张报纸在眼前却在考虑其他事情的罗彦说。

正在整理文件的小王微笑着抚了一下倍感自豪的长发：“罗主任你真是好眼力，我上个星期一‘才’去烫的！”

罗彦很自觉地把报纸竖了起来。

“别不好意思，我男朋友的眼力劲和你一样好，我换了发型，换了衣服，染了指甲，他全——都没有注意过。还说什么‘女为悦己者容’，我要是为了他才打扮，那是纯粹有毛病！”

站起身倒了一杯水润喉，小王没打算放过罗彦，抽走他手上的报纸单刀直入：“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问吧，别打什么铺垫了。”

罗彦确实有事情想问她：“也没什么事情，我是想问下你，你平常用什么东西护理头发？”

“你用吗？”小王盯着他的脑袋上的短毛鉴赏了一番，“你的发质还不错啊。”

“不是我用，是……长头发的，头发有点干枯发黄的那种……”罗彦含蓄得形容了一下那个鬼的那一头糟糕得像枯草一样的头发。

“长头发，干枯，发黄……”小王看着他一脸认真地样子，脑子里不知道勾勒了怎样浪漫的场景，“罗主任，昨天吃饭的时候他们还在说我们单位那个男同事是最称职老公，下次我提名你，见习的也可以参评嘛，你女朋友好有福气！”

罗彦打了个冷颤：“能不能别提那三个字？”

“呵呵呵呵……”小王阴阳怪气地笑了，“还不好意思呢……”

“你要是说这个，我就不问你了，我去问隔壁办公室的李姐……”

“别别别，我不提还不行吗？我推荐一个，国产的，还不贵，我烫完以后头发也特干，用了那个就好多了……”

说到美容心得，小王“噼里啪啦”的给罗彦上了整整一钟头的课，还逼迫他进行记录。罗彦一边记录一边觉得好笑，要是小王知道她告诉他的秘方都用在谁身上不知道会怎么想。

下班回家的路上去了趟大超市，在一大群女孩子的注视下，像做贼一般拿了瓶小王推荐的护发素转身就跑，转到鲜蔬区的时候又买了几个菜，明明还是一个人吃饭，罗彦也不知道自己抽的哪门子的疯。

进门房子里还是一样的冷，鬼靠在沙发上缩成一个小团，目光呆呆的。

“喂，你到底找到不能回去的原因没有？”罗彦拿起放在沙发背上的毛衣穿好。

“我不知道，”鬼郁闷地抱怨道，“那天我被观音吊坠打中，又撞断了脊椎，还要帮你把魂放回身体里，而且吃了凡间的食物，这些事情都是大忌，都很耗费法力的。所以，我今天找车站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身边都是混混沌沌的，分不清出是凡间还是地府。哎~~遇到你以后我太倒霉了~~”

罗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都是凉的：“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我这个扫把星啊？对了，你那个上司黑无常怎么不来找你？”

“我们这组轮休，他可能出去玩去了，不会发现我没回去。”

“他要玩多久？”

“半天，”罗彦还没轻松半秒，那鬼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是去天庭……”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罗彦不安地问了一句。

“你也知道啊？”鬼欣喜地说。

罗彦猛拍了几下脑门，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就是说‘也许’你会在我家呆上半年啰？”

“唉……”鬼很沮丧地叹气，“我会想办法修炼，但是因为我是鬼，而且不值白班，所以不能到外面去，可能只有住在你家里了……”

“你还真是委屈呢？”罗彦把牙咬得“咯咯”响，从购物袋里掏出护发素用力敲在茶几上，鬼吓了一跳，“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不然乖乖洗澡、剪发、换衣服，要不然滚蛋！”

“什么！你凭什么要求我做这做那？换行头？开什么玩笑，鬼也有鬼的尊严好不好，而且我还是鬼差！”一向说话软软的鬼这次却异常坚决。

“不满意的话杀了我好了，”罗彦奸笑道，“像上次一样，我每天看着这个样子的你和去地府也没什么差别了，你就不好过了，恐怕写报告写到手软还要被降职吧~~”

“你……你……你……”鬼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瞪大的眼睛里流出屈辱的眼泪。

俗话说得好，“人善被鬼欺”，而人通常是不善的。

7

看他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样子实在有趣，罗彦转身进厨房泡了碗面出来，一边嗍着热乎乎的面条，一边继续欣赏。

看了半天，又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鬼很可怜，于是罗彦主动问他：“我说，你们地府都很现代化了，难道穿戴还是都是你这副鬼样子？”

“没有啊，黑无常就穿得和你们差不多。”

有问必答，气急了也不例外，罗彦觉得他真的乖的可怕。

“那不就是了，所以你也要紧跟领导的脚步吗？你这个样子怎么能升职呢？”

“穿成那样才不好呢！”鬼气鼓鼓地争辩，“有一次我们去一个黑呼呼有好多蜡烛的地方接吃什么丸子吃太饱然后死掉的女孩子……”

“那是酒吧吧，而且丸子是摇头丸吧。”罗彦纠正他说。

“就算你说的对吧，”鬼很不服气地翻白眼，“然后，那个女鬼见了黑无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掉了，粘了上来搭着他的肩膀说：‘帅哥，要不要请我喝杯酒？’等见到我才大叫；‘鬼啊！’因为这件事情地府的同事笑话了他整整一年呢！”

说完上司的臭事，鬼很得意的弯着眼睛笑了很久。

“……你好像挺引以为荣的，”罗彦叹了口气，“不过我有个疑问，你们两个人出去办差，为什么地府的同事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呢？”

笑容很快从鬼的脸上滑了下来：“因为……我……不小心说漏嘴……”

“我总算知道黑无常为什么一轮休就到天庭去玩了？”

“为什么？”鬼天真地问。

“为了离你远一点！”

看着鬼更加灰暗的脸色，罗彦开心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好了‘愉快’的谈话节目结束了，为了让黑无常大人半年以后能够接会一个称心如意的下属，你可以选择先洗头还是先洗澡。”

鬼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罗彦进了浴室，在刺眼的灯光下，眯着眼睛扭扭捏捏地脱掉了那件黑乎乎的衣服。

罗彦憋了一口气，等看见鬼的衣服下面不是一根一根的肋条，而是有皮有肉的，才松了一口气。虽然鬼比他矮大半个头，不过按照人的标准来看，他也是属于那种偏瘦型的，比网络上那些减肥减成绝食症的女孩子胖多了。

罗彦递了洗发水给他：“你先把头发打湿，然后挤一点这个出来抹在头发上。要不是因为我不能碰你，我就帮你洗了。”

“你为什么不能碰我？”鬼扭过头不解的看着他。

“上次不是你一捧我，我的骨头就显现出来，灵魂还差点出壳了吗？”

“谁说的，那是我一时心急用了法力。”鬼说着伸手过来捏了捏罗彦的脸。

罗彦觉得头皮都是麻的，但是只是觉得鬼的手很冰而已。

“你看，没事吧？”鬼趁机打击他说，“你刚才不是还说无所谓和我一起下地府的吗？其实人永远都改不了惜命的本性。”

还没等他得意地翘高鼻子，罗彦就拿着蓬头浇了他一头水，虽然是温水，鬼却一直叫烫，直到全部调成凉水，他才没叫唤。

“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洗头是什么时候？”罗彦耐着性子处理着他那一头乱发。

刚才还很强硬地反抗的鬼现在却在很快乐地玩着满手的白泡泡：“我想一下，我死的时候不知道我家人帮我洗身体没有？”

罗彦觉得手一抽：“不该问你。”

洗了500年来头一次的澡，鬼的样子顺眼多了，不顾他反抗，罗彦又用剪刀把他参差不齐的头发剪起，帮他扎了马尾，落在地上的头发不用清理过了一会儿就不见了。

罗彦问他要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鬼只要黑色的，罗彦翻了一会儿，找到一件他上大学的时候参加福利院的公益活动发的一件黑色T恤。虽然是黑色的，前胸却印着巨大的蓝天白云，一只粉红色的卡通小猪正趴在窗户上望着窗外一盆代表希望的小红花的图案。

虽然说当年参加活动的时候觉得这个图案有点幼稚，可是现在罗彦却觉得超满意。

“喏，黑色的满意了吧！” 憋着狂笑的欲望，罗彦把T恤和一条深蓝色的运动裤递给鬼。

“这个图！”鬼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卡通猪。

嘿嘿嘿，不满意吧，罗彦心里已经想好了下面要说的话：门开着，你不爱穿就出去！

“好有趣哦，这个是猪吗？”鬼欣喜地说，“我前生也是属猪的哦，我记得我娘好像还打过金猪项圈给我呢~~谢谢你！”

看着他开心接受的样子，罗彦突然觉得好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