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公务员————月色霜华

8

“嚯？”小王把附近连锁超市发的广告纸垫在办公桌上，一边吃盒饭一边看上面打折的商品，“这双小猪的拖鞋打折了，3折，大出血。”

“很可爱吗？你这么激动？”罗彦端着饭也凑了过来看。

“哪有，”小王用力地戳着纸上的一双黑色上面印着卡通小猪图案的拖鞋说，“是这款，去年的款，男用拖鞋上面居然印粉红色小猪，要多傻有多傻。就算是本命年难道人人都要买双粉~~红~~小猪拖鞋来辟邪？纯粹是商家脑子里进水才想出这种白痴创意，我当时就说了肯定卖不完要打折，果不其然。”

她说着又转向了其他的目标，罗彦却看着那双鞋出神。

下了班路过毕竟之路上的那家连锁超市，罗彦打算进去买点水果回家，绕着绕着“居然”就来到了广告上登的那双打折的小猪拖鞋的货架，服务员一看有人光顾滞销商品别提多热情，迎上来介绍他们的拖鞋颜色齐全，有黑的、有蓝的、有紫的、还有大红的。

罗彦慌慌张张的拿了一双黑的掖在水果后面匆匆来到交款台，排队交款的时候心里一直在念叨：我是顺便才买的，我是因为便宜才买的，我是因为嫌那个服务员太啰嗦才买的……

总之，和那个麻烦鬼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打开门之后看见那个蹲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鬼影，罗彦的心中突然踏实了不少。

“你回来了！”鬼踩着过长的裤边朝他跑过来，样子好像挺得意。

“站好！”罗彦皱着眉头训小学生似的说，鬼不知所措的站住之后，他从购物袋里掏出那双图案傻到他付款的时候都接收到收银员鄙夷信号的拖鞋，“以后在我家就穿这个好了。”

“这个也是猪？猪居然也有这样的！”鬼很开心地接过来。

“你等一下，”罗彦拿出剪刀帮他把拖鞋中间塑料绳剪断，看着他套在脚上，大小还合适，“裤子长了一点，你不怕会摔倒吗？”

“不会啊，”鬼慢慢浮了起来，离地一尺的高度，“这样就没事了。”

“真服了你了。”罗彦蹲下来帮他把裤脚卷了起来，一边别上一颗别针，又欣赏了一下他那身松垮跨的现代装束，应该说可笑？还是说可爱呢？

“我等你好久了，来来来，”鬼拉他到厨房里，手一展，“你看！”

罗彦站在厨房门口就呆了，他买回来塞在冰箱里的菜居然已经熟了，一盘盘摆放在案板上，不但看相不俗，居然有的菜盘边上还有胡萝卜削成的小花做装饰。

“这是……”罗彦愣了好久，一脸崇拜地看着鬼，“都是你做的？”

“是啊！”鬼倒是不谦虚，“你快端出来吧，太热了我没敢碰。”

回来有现成的热饭热菜，不管是美丽的田螺姑娘做的，还是可怕的地狱鬼差做的，都同样让人欣喜不已。

罗彦夹了菜一一尝过，每道菜的味道都很美味，和酒店大厨的手艺有的一比。

“你……生前是……大厨？”罗彦突然觉得鬼的形象高大了几分。

“没啊，”鬼笑眯眯地指了指电视，“这个里面有教人做菜的节目，我看了你的冰箱里面有正好有这些菜，于是决定做给你吃啊，也是报答你收留我的恩情。你这个人虽然面向冷，其实心眼不坏……”

罗彦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胀，他父母过世早，这两年又是孤零零的一人，现在居然有“鬼”作了热饭热菜给他吃，还说这么实诚的话，让他难免有些情感泛滥。

特别是他一想起这个鬼那么怕热，居然为了他还要开火烧菜，还烧了这么多的菜，就越觉得感动得不行了。

“好像做太多了，你一个人吃不完啊。”鬼探头看了一眼说。

“没关系，我们单位有冰箱有微波炉，多的菜我可以装在盒子里，当作明天的午饭。你……火那么热，你有没有被烫到？”罗彦关心的问他，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

“没啊。”鬼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还是一脸的傻乎乎不知所谓。

“那你是怎么做的？”

“哦~~”鬼转过来看他，“你要学啊，很难哦！首先，我要在心里默默地把电视里面教的内容背一次，然后念咒语，咒语内容保密。这样，厨房里的那些锅碗瓢盆就会依葫芦画瓢，按电视里的样子做，很容易就做出来了，趁它们做菜的时间我还可以出来看电视，嘿嘿！”

一瞬间，罗彦的那些欣喜，那些感动，那些多于的情感……都灰飞烟灭了。

虽然，他也知道就算鬼是用法力帮他做饭也是很值得他感激的，谁也没告诉他田螺姑娘不是靠法力帮那个渔民做家务，可是期间还是少了那么一点点赚人热泪浪漫的色彩。

人总是期许不现实的浪漫，明知道紧随“浪漫”之后的除开难于收拾的烂摊子，或许还有让人心痛的账单。

9

经过几天的曝晒，气温直线飙升，气象播报员永远笑眯眯报39℃，室外仿佛微波炉一样，景物在热气的蒸腾中走了形，走到哪里都可以听见空调机“嗡嗡嗡”的轰鸣声，而电表“唰唰”飞转的声音是响在人心中夏日的痛。

罗彦家却是个例外，别说听不见空调响，连电扇都没有开，在那种低温条件下电冰箱也比别人家省电不少，于是有无聊人士举报他偷电，不过经过电业局电工一番鸡蛋里挑骨头式的检查，证明了他的清白。

罗彦已经习惯了一人一鬼的生活，难得的假日也窝在家里不出去，因为相比外面的酷热，家里实在太凉快太舒服了。

罗彦打扫房间的时候，鬼悬在空中躲来躲去，有时候学电视里看的飞机，给自己配不同的声音。“咻咻咻”、“嗡——”，然后让罗彦猜是直升机还是战斗机。

罗彦洗澡、洗衣服、上网看新闻下载资料的时候，鬼都乖乖坐在电视前不打扰他。等到快吃饭的时候，鬼还会用法术帮他把饭菜弄好。

吃完晚饭，洗干净碗，罗彦拿了几张报纸坐在沙发的一侧，鬼正趴在茶几上，托着下巴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里有两个眼熟的女演员扮演着和自己年龄有些不符的少女形象，她们在电脑合成的密林里乱飞，身后两个着装“传统”的黑白无常正在张牙舞爪地抓她们。

罗彦皱了眉头：“你整天都在看这个？”

“周末连连看剧场。”鬼连脸都没侧一下，用很“专业”的语言回答他。

“有趣吗？”罗彦原以为他只会对尖端科技、现代化感兴趣，没想到他也喜欢看的这种瞎掰出来的鬼片。

“很威风！”鬼很羡慕地说。

“哪里威风了？”罗彦也趴近了些，认真看了一会儿剧情，认定是拍给女性同胞看的。

“唉？比我们威风多了~~”鬼长长地叹气，眼睛还盯着电视里一边大吼“哪里走”一边甩着镣铐四处拿人的黑白无常，“你不知道，早前死了个什么律师，他在世的时候帮穷人打赢了很多官司，所以秦广王（第一殿阎王）就帮他申请了升仙……”

“那不是很好，善有善报，天上又多了个好神仙。”

“可是，他作了神仙之后立刻向玉帝告状，说我们地府无常‘暴力执法’。他说什么，鬼魂也应享受平等待遇，在抵达地府受审之前，无常组没有权力决定鬼魂是否有罪。我们还被要求
      ‘文明执法’，真是要多惨有多惨。”

“犯罪嫌疑……鬼？”罗彦拍桌狂笑，被鬼盯了一眼之后，强装镇定，坐回沙发看他的报纸，当然心思都不在报纸上。

“喂，我说你，整天都在看电视，有没有认真‘修炼’过？”

鬼瘦瘦的肩膀抖了一下，身子一僵。

“我……我……其实……也打坐……冥想……”鬼慢腾腾地盘坐在罗彦的脚边，摆出一副冥想的架势。

“你是经常打坐？还是偶然打坐？”罗彦逗他。

鬼瘪了嘴不答，知道他不会说谎，答案已经很明了了。

见他开始专心修炼，罗彦也把心思放在报纸上，看了一会儿报纸就觉得电视里那个“哇啦哇啦”又哭又闹而且演个没完没了的鬼片有些烦，于是想转个台看看有没有新闻。

刚一拿起遥控，就听见一个着急又不满的声音：“我正在修炼！”

罗彦看了一眼背对着他“冥想”的鬼：“你……还在看电视？”

鬼自觉心虚，慌忙低下头。

罗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有500年工龄的鬼差，自觉性比小学生还差！

“你是不是觉得住这里挺舒服的，不打算回去了？”罗彦忍不住又逗他。

“才没有呢！”鬼的回答坚定得让罗彦难免有些受伤，“只是第一次看到电视，难免有些把持不住。”

“好吧，那我就姑且多收留你一段时间吧，”罗彦摸了摸他的头，“这个电视剧放完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开始修炼吧。”

“好啊。”鬼开心地说，又恢复到趴在茶几上的姿势。

看他又专心看电视，罗彦难免有些无聊，于是又摸了摸他的头，才继续看报纸。

晚上，罗彦依旧裹着被窝睡觉，鬼悬在他房间的空中，飘来飘去。

“兄台，小弟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罗彦说。

“何事？”鬼听他怪腔怪调地讲话“咯咯”直笑。

“你非要把房间弄这么冷吗？”

“咦？你很冷吗？”鬼抱着膝飘到他身边。

“你觉得大夏天，我在家里还穿这毛衣，晚上睡觉要盖这么厚的被子难道不是很冷的表现吗？”

“呵呵，那我可以收一点，你要多暖和？”

“大概……”罗彦想了一下，想起政府的节电方案，室内保持27℃，“就27℃吧。”

“27℃？”鬼重复了一遍，问他，“不懂，那是多热？”

罗彦裹紧了被子，睡之……

10

星期天整天都懒散地躺着，罗彦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刚刚冲下楼买的又辣又美味的熟食小菜，一边抿着一同买上来的啤酒。鬼躺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继续看那个鬼片，说是鬼片其实还是讲女鬼怎么挣扎和凡人谈恋爱的故事，电视婆婆妈妈的没个40集演不完。

罗彦算了一下，这一周肯定播不完，可能到下周才完。其实，这个电视剧不是第一次播，网上早有片源可以下载，可是罗彦却懒得和鬼说，为什么懒，他也不明白。

“对了，”罗彦擦干净手，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有小猪装饰的发卡，他用手慢慢把鬼额前碎碎的刘海梳了起来，然后别上卡子，“刚才顺路买的，这样你前面的头发就不会遮着脸了。”

鬼伸手摸了摸：“鼓起来一块，有花的吗？是什么？”

“小猪，”罗彦在茶几下放东西的抽屉里摸了半天，摸出一面小镜子来，“要不要看看。”

“不要！”鬼连忙用手臂挡住了脸。

“怎么了？”罗彦看了一眼镜子，镜子穿过鬼的身体却只照出他一个人的影像来，他愣了一下迅速把镜子扔了回去，相处这段时间他竟然都忘记了，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这个有点呆的小家伙，其实是没有影子没有实体的鬼。

罗彦突然想起卡子是成对出售的，于是摸了半天摸出另一个来，塞进鬼的手里：“给你看，是这个样子的，很有趣吧。”

鬼愣了一会儿，才拿在手里看，清瘦的脸上有了笑影，淡淡的很温柔：“这个小猪也很有趣。”

见他笑了，罗彦也笑了，脸上也慢慢热了起来，明明在气温不足10℃的室内，居然觉得那种温度一直烧到耳根。

罗彦慌慌张张地扯了张昨天看过的报纸遮住脸，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对了，你知不知道，我前世是什么样的人？”

鬼踌躇了一下，软软地说：“我怎么会记得，大约是个女人吧……”

“嗯？”罗彦翻身坐了起来，“你怎么断言我是个女人呢？”

“有什么好激动的？我还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你的前前世是个男的，前前前世是个女的，前前前前世是个男的，前前前前前……”

“好了好了，别咬到舌头了，怎么好像‘花生’一样？”罗彦笑了出来。

“‘花生’？”鬼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他，“你很白净吗？”

“没有你白净，”罗彦猜到他可能会错意像起了那个“红帐子，白胖子”的谜语了，“不是‘落花生’的那个‘花生’，是指妈妈生孩子，生一个女孩又生一个男孩，然后又生个女孩，所以叫‘花~~生’，懂了吗？”

“我懂了，”鬼点头，“不过，女转男，男转女是地府转世的规矩，现在你既然是男的，我自然知道你以前是男是女了。”

“不是说这辈子扎了耳朵眼的女孩下辈子就不能变男的吗？”罗彦问。

“噗！”鬼盯了他好久笑出声来，“谁告诉你的？难道我这个当了500年的鬼差的鬼还会讹你不成？”

“那你活着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罗彦又有了新话题。

鬼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我不大记得了，反正命不怎么好。”

他这么一说，罗彦反而来了兴致，摇了摇他的手臂：“说你记得给我听好不好？”

“嗯……”鬼仰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久，“我记得，我出生的时候是冬天，我家很穷，父母死得很早，于是我被寄养在一个员外家做工……”

罗彦突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来，不知道说什么话好，于是伸手摸了摸鬼的头安慰他。

“我这个人老实，又勤快，而且做了一手的好菜，虽然目不识丁，但是大家都很喜欢我，更重要的是连员外千金都爱上了我，呵呵~~”小鬼说着似乎想起了那个小姐美丽可爱的样子，脸上浮现起甜美的笑容，罗彦皱了皱眉头，胸中燃起一股无名火。

“唉，你也知道那个时候很讲门第的，门不当户不对怎么行，我未来岳父非逼迫我上京考取功名。我只得拜别独立养育我的母亲走上了赶考之路，谁知一举成名，高中状元，还娶了皇帝的女儿当了驸马呢~~哈哈哈~~”鬼说得眉飞色舞。

“喂……”听完他的“传奇”经历，罗彦整个人都瘫倒在沙发上了，“兄台，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你明明‘父母死得早’那么‘独立养育你的母亲’是哪来的？你明明是个‘目不识丁’的厨子，怎么能高中状元的？而且你的心上人不是员外千金吗，怎么又跑去当驸马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