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谈飞雪听到武艺二字,竟有些犹豫起来。
莫夫人见此景,不禁笑道,“行风,你也不问问飞雪是不是已承师门就说这样的话。”
听了夫人的话,莫行风竟然突的皱起了眉,很有些怒意,“师父?!飞雪这孩子哪来的师父!我刚才试过他的功夫,全无内力。无笑的孩子定是块学武的奇才,却被荒废至此!刚才若不是我在街上遇到,飞雪就要被路边的乞丐欺负了去!若他有师父怎会遭遇如此!”说着一拂袖,表情惨痛。
“行风。”见丈夫气成这样,莫夫人向自己的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带谈飞雪下去,转而轻道,“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你义弟,不过现下终是将他的孩子寻回来了。飞雪刚来你就说习武的事情,也不让他好好休息。”
听了夫人的话,莫行风才觉得自己果然操之过及,正要找谈飞雪的身影,就被夫人告知已吩咐了儿子带他去换衣梳洗,一切还是待饭后休息一晚明日再说的好。
莫问书拉了谈飞雪先回了自己的房里。谈飞雪身上的粗布衣衫只让他觉得心里难受,听得爹说飞雪竟在街上被乞丐欺负,想到儿时那锦衣玉人的小飞雪,也不知这些年来他受了多少这样的苦,莫问书握着谈飞雪的手更是紧了一些。
等到了屋里的时候,莫问书才觉得身后的谈飞雪竟是一点声音也没。回头一看,那双眼睛里已满是怨气和隐怒,却和刚才在厅里的天真全然不同。
“还不放手?”谈飞雪一挑眉瞪着莫问书。
莫问书闻言,赶忙松手。
只见得谈飞雪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打量莫问书的房间,嘴里嘀咕着:“你和你爹都像恶霸,全都有拽人手的恶癖。”
莫问书见得他脸上郁闷的神色,又听得他嘴里孩子心性的抱怨,忍不住笑起来。“小飞雪,我给你找件衣服,先让下人伺候你洗澡换上吧?”
待到谈飞雪换了新衣走出来的时候,莫问书更是觉得眼前一亮。他选了件白衣给谈飞雪,恰如飞雪的名字,莫问书一早觉得谈飞雪适合穿白衣。眼前这白衣少年配上腰间的拭雪宝剑,尽是一派潇洒儒雅之风。
“你看什么?”谈飞雪几个转身,发现莫问书始终盯着他,不禁有些恼怒。这样的眼光他曾经也遇到过,想到过去的遭遇,只觉得颈口像滑入了毒蛇一样让人恶心。谈飞雪看向莫问书的眼里更是多了几丝怒意。
“小飞雪,你还是那么好看。”莫问书却不知谈飞雪的心思,只管说出心中所想。
听得莫问书这样轻薄于他,谈飞雪抬手成拳就往莫问书脸上招呼过去,却被莫问书正面握住。“小飞雪,你为什么打我?”谈飞雪挣不开莫问书,随即伸脚去踢他下盘,又被莫问书踩着方步跳开,两个人互踩互踢了几下,最后竟被莫问书带得飞上了屋上。可谈飞雪显然是不愿就此作罢,奋力转身想要脱开莫问书的身边,另一手双指成勾直刺向他的眼睛。莫问书不曾料到谈飞雪会对他出此毒招,大惊之下松开了手退开两步,终于让谈飞雪离开了自己的胸前。然而还未等谈飞雪品尝成功的喜悦,脚下一滑,人就往下摔去。
死就死了,好过被人看轻。谈飞雪心里惊恐却闭上眼只等着自己落地见血,等了很久却觉得自己面上有风身体像浮羽一样轻飘着,张开眼就见到莫问书一脸关切的盯着自己。莫问书也是一身白衣,两人在空中几番旋转,衣角翻飞,飘摇落地,莫问书将谈飞雪稳稳的抱在怀里。
谈飞雪想不明白了,这人虽是儿时的小哥哥,却又出言讽他,现在又救了他,究竟为何?
“飞雪,你竟然半点功夫也没。”莫问书收起先前的嬉皮笑脸,低头望着怀里的谈飞雪,眼里更是多了份惋惜。想剑雪山庄的谈无笑一代武学奇才,即便是他那违背正道的妻子也功夫了得,如今他们的儿子却不会武功差点被路上的叫化子欺负了去……记忆里那个会笑会闹自小就不认输服软的谈飞雪和眼前这个连自保都危险的谈飞雪叠在一起,莫问书竟觉得心里涌上一阵酸涩,“飞雪,以后我来保护你,绝不让人欺负你半分。”说着放谈飞雪落地,扶正了他的身体,眼里全是坚定坦然,毫无看轻之意。
谈飞雪见他如此,也觉得心里一动,这小哥哥儿时对自己的好如走马灯的片断闪过脑海,想到自己从灭门之后再无人对自己说过这样情真意切的话,便认真的点了点头。
第四回 奇异双剑
谈飞雪来到莫家庄已有三日,晚饭之后莫行风终于再次向他提及了拜师学艺的事情。
“飞雪,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各路英雄都会集结于此,莫伯伯想问问你是否有什么想法,好为你择位名师,让你拜师学武。”莫行风问的和蔼,满脸带笑的看着故人之子。于他私心,他甚至想亲力亲为传授武功给谈飞雪,却又念及故友,想那谈家声望也不好与自己的莫家剑法混为一谈,只得暂且作罢。自家儿子也是师从少林的慧闻大师,当年他和谈无笑更是受过武当掌门的教导,心下只盼着谈飞雪能开口说愿意师从武当,他也好顺水推舟。
谈飞雪端着茶的手一顿,扁着嘴忽然挂上了几分不情愿的神色,“莫伯伯,我……”
“飞雪可是有为难之处?你且说出来,莫伯伯和莫伯母都可以给你想办法。”莫夫人心细,见到谈飞雪犹豫的样子,柔着声开口劝导。
“我不想习武。”谈飞雪放下茶杯,说的干脆。他这一句话惊了莫家三口,齐刷刷的抬头盯着他看。谈飞雪低着头静了很久,终是抬了起来,眼眶竟有些微红,“莫伯伯,飞雪不能习武。”
“这又是为何?”莫行风见他说的奇怪,心下好奇。
谈飞雪摸过手边的拭雪剑捧在胸口细细摩挲起来,低声道:“我知道我说这话大逆不道,如果爹爹在世一定会打死我的。谈家所有武学,能够将其发扬光大的只有我了,只是……只是我……”谈飞雪忽然拽紧了拭雪剑横到胸前,“我不知道自己学了武功又有什么用。我即使学的武艺超群,也不能为父报仇。”他这几个字出口,莫行风瞬的就换上一副痛苦的表情。在座的又有谁不知道,谈飞雪的父亲死于他母亲之手。只是不曾想到他脑中所想的习武用途竟然只有这些。
“飞雪!”莫问书听的也是心里一痛,伸手抚上谈飞雪的肩头,用力一捏,像是要安慰他似的。谈飞雪懂得,却不禁痛的皱起了眉头。莫问书一惊之下才发觉自己似乎用劲过大,“对不起,飞雪,有没有伤到你?”他从座位上跳起来,关切地问。
谈飞雪咬着唇摇了摇头,缓缓道,“我知道我很没用,不能保护自己。可我真的不知武功学来有什么用。以前我还担心这柄拭雪剑会被人夺了去,所以偷看过几个道士的招式,我只想好好守着爹爹留下的这剑不给奸人抢去。现在……现在很好。”说着他向莫问书使了个眼色叫他让开,自己站了起身,走到莫行风面前,双膝落地,郑重的行了个拜身大礼,“莫伯伯,飞雪无能,不能光耀家门,只求莫伯伯能念在亡父的份上,将这把拭雪剑收起来,也了了飞雪一直以来心愿。”
莫行风坐在椅子里重重一叹,“飞雪,你快快起来,这个事情,莫伯伯有心无力啊。”他起身拽了谈飞雪起来,沉声道,“飞雪,你可知为何你手中的拭雪剑和我莫家经纶二剑并称江湖奇剑?”见飞雪摇头,莫行风继续道,“拭雪经纶,一柄出自极寒之地,通体银白寒胜冰雪,抽刀断水锋利无比,说的正是你手中的谈家世宝拭雪剑。”说着他抬手指了指站在谈飞雪身边的莫问书,“这经纶剑我已传给书儿,取的是酷暑之地的精钢奇矿混炼而成,剑身金亮,被经纶所伤之人伤口极难愈合,削金如泥。”莫行风引了谈飞雪到桌前,示意他把拭雪剑放下,又对莫问书道,“书儿,把经纶拿来一并放下。”
莫问书遵从父亲的意思放下经纶剑,两柄出鞘的宝剑比肩列于桌上,正如莫行风刚才所说,一柄极寒一柄奇热,桌上竟冒出诡异的白烟,双剑之下不一会就聚集了一些水珠。谈飞雪和莫问书对看一眼,皆不曾想过家传的宝剑竟还有这样的故事,若不是莫行风今日说了,想来今后也不会有这样并着放在一起观赏的机会,于是又一起转头看向莫行风。
“书儿,你将经纶拿起再看。”莫问书依言行事,取了经纶在手,这剑竟微微散出红光绕着剑锋一路而下,若不细看一时三刻也不会察觉。在莫行风眼神的提示下,谈飞雪狐疑的拎起拭雪剑和经纶剑锋相指,只见得拭雪剑顷刻漫起一层莹绿之光环绕剑身,说不出的诡异,竟是要将经纶的薄红微橘给盖了过去。
“这拭雪经纶都是认主的奇剑,只有在主人手里才会发异光,只是……怎会是这般绿法……”莫行风一见拭雪剑的异态,不禁疑道,“看拭雪的情形,倒像是已伤过人舔过血的样子。”说着望向谈飞雪,“飞雪,你快告诉莫伯伯,难道……”
谈飞雪心下一惊,垂了眼皮盯着手里的拭雪剑看,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沉吟良久,缓慢道,“我……杀过人。”也不等人再问,娓娓道出个中缘故,“在和莫伯伯相遇前,我曾遇到过……遇到过一个歹人,他百般为难于我,最终让我失手伤了他。我不敢回头去看,连夜逃了出来,现在听莫伯伯这样说,想来那人已是死了。”谈飞雪说的并不生动,莫行风和夫人听在耳里却只觉得惊险,看他那神色,只匆匆用歹人称呼,想来是场格外不快的回忆。又见飞雪身姿修长纤细,面容清俊,一时想到些不堪启齿的事情,也不敢再多问,只觉得这孩子要强,性子像极了谈无笑。
“孩子,你受苦了。”莫行风疼惜的拍了拍谈飞雪的肩,“你现下知道这拭雪剑的厉害,也该知道当今世上除你之外再无人可持这剑了吧。”
谈飞雪还剑入鞘,勉强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莫伯伯。我不会再说请您收着拭雪剑这样的话了。”
莫问书见谈飞雪收起拭雪,也将经纶还鞘,却觉得屋内气氛压抑沉闷,忍不住笑道,“飞雪,原来你我二人的剑该是一对的。你若为女子,我就该娶你做媳妇了吧?”
听了这话,也不等谈飞雪再用白眼翻他,莫夫人已经抬手轻打了他一下,“又在胡说八道了,这剑两家代代相传,自是信物。若都为男子,就像你爹和你谈叔叔一样,结拜为兄弟,你怎的又说这样的话出来!”莫夫人早就觉察到谈飞雪对于容貌上的纠结,只感叹儿子的粗线条,同他相处了几日还没摸准这道脾性。
莫问书往后一躲,逃到谈飞雪身边,笑道:“娘,我是说笑的,飞雪都没生气,你怎么先气上了。”说着还很得意的拽了谈飞雪的手,“我们到月下结拜去,不在这听老人家唠叨了。”说着带了谈飞雪奔出屋外,踩着轻功几下没了踪影。留得莫行风在屋里哈哈大笑,莫夫人指着两人去了的方向摇头不已。
第五回 月下誓言
夜风微凉,莫问书拉了谈飞雪在屋顶上坐下,想了一会,还是解了自己的外衣长袍披到谈飞雪身上,“飞雪,你莫生气。现下虽是四月,但夜风也是寒入骨的。你不会内功,受了凉会生病的,我没有轻看你的意思。”
谈飞雪借着月光侧头看了莫问书一眼,只见他神情严肃,说的很是诚恳,也不好再忤了他的意思,伸手拉了拉他的外袍,算是接纳了。
莫问书见他这样,自然知道,也是一笑。两人不再言语,肩靠着肩抬头望那朗月繁星,却倒是无声胜有声。过了许久,莫问书轻声道:“飞雪,以后你再也别离开莫家庄了吧。爹和娘都把你当做至亲的人,我们一家都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莫少侠这话意思是说我谈飞雪孑然无依,天下之大只得这一处容身了?”
重逢数日,尽管莫问书成天在谈飞雪身边转来转去,却是第一次听得谈飞雪同他讲那么多话,惊喜之余又不禁暗想,飞雪的性子当真古怪,好好的一句话都能被他扭曲了意思。又想起他处处不愿被人看低,只当他个性要强,必定也吃过不少苦头才会变成这样,于是也不同他争辩,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飞雪,我不是这个意思。”
月白冷光落在谈飞雪身上,只映的他一身白衣越发清灵,那清俊容貌在此时更显得清冷淡漠,被夜风吹的微乱的额发却让谈飞雪看上去多了几分寂寞无依,惹人心痛。莫问书轻叹一声,无奈道:“飞雪,今后我来照顾你,定不让人再欺负你了。”见谈飞雪只是淡淡撇了他一眼,分明不把这话入耳,莫问书又道,“我是当真的。”说着竟举手对月,朗声道,“青天在上,我莫问书今日在此发誓,日后当照顾谈飞雪一生一世,此生绝不弃他一人,不再叫他孤苦无依……”
还没等他说完,脸上就挨了谈飞雪一掌,却是轻飘飘的没上什么劲道。“你疯啦,说的什么鬼话。”谈飞雪凝眉斜视身边的人,小时候的事情他记得不多,但一直就觉得莫问书太正直,心眼实。这些天重见,偶尔听他油腔滑调,只当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傻哥哥,现在又听他突然发这样的怪誓,当真叫人哭笑不得。只觉得老人家说少时看老还是有点道理的,这莫问书儿时就对他很好,处处护着他,到了现在也做得这样的事情。
“飞雪,我没疯。我说真的。”莫问书也不气恼谈飞雪轻扇了他,反而笑道,“以后我到哪,你就到哪。”接收到谈飞雪斜来的不快视线,又马上改口道,“不对不对,是以后你到哪,我就到哪。你不爱习武也没关系,我来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谈飞雪被他说的笑了出来,忍不住讽他,“那你娶了媳妇怎么办?也让你媳妇跟着我?”
莫问书听他意思就是取笑自己先前在屋里说的话,忍不住急道:“我那是玩笑话,娶妻的事情,我还没想过。”
“你不想也是早晚的事情。怎么,现在不想想清楚就说要跟着我一生一世了?媳妇没嫁过来已经被累的要跟我出门流浪,你说那是你的媳妇还是我的?”说到这里,谈飞雪自己都笑起来了。
“飞雪,那你是答应让我跟着你了。”莫问书听了他的话,却也忽然笑起来,一脸计谋得逞的样子,换了副轻松的口吻,“你看,我有两只手,一手护着你,还有一只留给以后的娘子好了,不碍事嘛。”
谈飞雪被他的话说的一愣,暗想这傻哥哥其实根本不傻,自己竟然着了他的道,就懒得再理他,径自往后一仰,躺倒在瓦上。再过几日就是十五,月亮此刻已近乎盈满,天上没有大片的积云,只有几丝云雾被风带着从明月前飘过,让人心情舒爽。
“莫问书,你以后也要当盖世群雄的大侠么?”
“那是自然,”莫问书听飞雪这几天来第一次问自己话,答的高兴,“我爹是大侠,这次英雄大会,武林盟主的位置多半跑不了。我若不继承父业,定会叫人笑话。”
谈飞雪哧鼻一笑,“武林盟主说好给你继承了?盘算的真美,也不知羞。”
“我这不是说说嘛。”听飞雪讽他,莫问书也不生气,“再说了,以后我要跟着你,武林人的天下事,我怕是没心管了。飞雪少爷就是我的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