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烦死了,烦死了,想起来就让人心烦。”
高原突然自暴自弃地抱住头大叫,刚刚就在华野分神的时候他好象一口气灌下了两三杯酒。
“你干吗不直接对庄慧说啊,这么缄默可真不象前辈你的性格。”
“要是容易开口的话不就没问题了吗?谁知道真心喜欢上一个人这么困难啊,我也是第一次啊,再说她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叫我怎么接近。”
抱住头的高原好象埋在草丛里的山鸡,华野觉得他的模样格外好笑。
“不容易接近就创造机会接近啊,难道这么多年前辈你还没学会泡女孩子的方法啊。”
高原抬头用幽怨的眼神望着华野。“如果什么事情都像你说的一样轻松就好了。”
说的也是,就是因为有些话不能说也不敢说才使自己陷于困境,好象这世界上同病相怜的人还真的不少。刚要赞同一下的华野抬头却发现高原的脸变得异常的绯红,眼神也木木的。后悔自己刚才只顾反省也不记得阻止他狂喝滥饮,一个不小心高原就醉成傻里傻气的样子。
“不能喝酒就要有点节制嘛,你现在头晕不晕?”
“什,什么嘛,我还很清醒啊。”
说完了高原居然还用手啪啪地去拍脸颊。
(待续)
(接上)
喝醉酒的高原开始胡搅蛮缠,看着像几岁的小孩般耍赖的前辈华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长相很稚齿,即使耍起酒疯高原的醉态也分外无邪。觉得四周向自己投来异样眼光的华野只有在心里叹息着将缠在身上不肯离开的高原架起来,像溺水的人一样紧紧攀住自己的高原不避嫌地用热乎乎的脸贴在华野的脖子上。
“前辈你再缠下去我就要上你喽。”
即使这样的威胁也只换来几声嘴唇的吧嗒,在心里大叹命苦的华野拖着死狗般沉重的躯体在街道上拦计程车。虽然感觉仿佛没呆在酒吧多长时间但看看手表已经到了十点,好不容易走了百米之外拦到一辆车的华野胡乱地把高原推进后座。
“能不能说清楚点到底去哪里,这样我也很为难啊。”
司机扭过头皱起眉毛。从高原嘴里不清不楚地蹦出的音符实在难以称为“字”,叫他推他也只会胡乱地摇头。华野此刻恨不得能够一桶冷水将高原从头浇到脚底。“能不能快点。”在司机的催促下华野无可奈何地钻进车内,刚坐好在座位上高原的头立刻像灌了铅一样压上来,让这家伙一个人回去的话恐怕他会把自己也卖了吧。这么苦笑着的同时,华野向等得不耐烦的司机说出了自己目前住的单身公寓的地址————不,那个现在已经不能算是“自己”的地盘了,也许再也不能称为自己专属的领地。想到必须回去那已经被侵占的房子,见到那甩也甩不掉的羁绊时,刚刚在酒馆里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微微醉意竟然像风一般地飘散得无影无踪。
回溯的话大概要到一个月前,华野心血来潮回了一次位于南部的老家,虽然那次回家让自己后悔至今,但当时华野还抱着惭愧的态度。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刚刚工作了一年的自己其实回家的次数十分有限,与大自己五岁,又学习工作在本地的哥哥不同,华野这些年来呆在家里的时间少得可怜,因为看到哥哥的榜样所以深觉受父母管教的痛苦,华野在小学时就为自己争取到去寄宿学校的机会,每月的三十天中只有一两天呆在家里其余都在学校和同学私混,幸好自己虽然不回家但功课不错,华野也就借着在学校有利于“学习”的理由放任自己逍遥。到了大学时,早就野了的心也收不回来,尽管老家也有不错的学校可华野还是以专业太单调为由考到外地。说起来离家在外带给自己的绝不只是好处,好几次经济困窘到几乎被房东驱逐的时候也曾经动过回到父母身边的念头,但是每当想起哥哥在父母家里穿着刻板的衣着,举手投足都要被管制,过着几乎与外面的潮流逆向行驶的生活时,回家的想法顿时烟消云散。大学四年中只有二年级时在哥哥打来的强烈抗议的电话下,元旦回过老家一次的华野过不了几天就被那种压抑的气氛搞到心烦,于是找了个学习的理由跑回学校。此后直到工作再也没有回家,偶尔收到哥哥打来的电话知道家里一切平安后便放心大胆地放纵自己。
为期一年的实习期结束时,像其他新进一样脱下在老板面前伪装的勤劳外壳,华野也打算好好放松心情,在按起久违的电话答录机时才发觉似乎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收到家里的来电,本来想打电话回去问问家里是否出了什么事,却突然心血来潮动了回家的念头,一想之下反而对那殷勤问候的父母倍加思念,鬼使神差般地华野坐上回家的火车。
到家里时是下午三点左右,因为只是请了公司的年假回家所以华野本以为家里此刻只有母亲在家,谁知按了门铃后开门的居然是三年未见此刻应该在学校教书的哥哥华文。
面对突然而至的弟弟也没有发出疑问,华文只是眉毛微微地耸动,那像平时一样一丝不苟的刻板面孔随即恢复平静。华野本来以为就算不受到“为什么总是不回家”的责问吧,至少也会被嘘寒问暖,然而迎接自己的是意料之外的冷遇。华文嘴里好象咕嘟什么“果然会把你叫回来”的话垂着眼睛走进客厅,没听清楚的华野慌忙拎了行李跟进来。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哥哥端上解暑饮料的华野,不料等到的却是华文蹬蹬上楼的脚步声,而且不再出现。不住探头的华野终于按耐不住,客厅里散发出冷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氛使自己几乎产生这根本不是自己的家的错觉,被排斥再外的不快第一次涌遍全身,华野顾不上整理行李怒气冲冲地跑到二楼大力敲哥哥华文的房门。
许久才从里面探出头的华文被自己大声责骂。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向我抗议还是警告?多久回一次家是我的权利吧,就算你认为我一个人住在外面好象逃避照顾父母的责任可是我也有寄钱回家啊。如果你觉得和父母生活很累可当初你是自愿留在父母身边的不是吗?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自己说了半天可是哥哥好象根本没有在听,垂着眼帘的他居然听过后就要关上门,华野一把扳住门框。
“弟弟回来你就是用这种态度迎接吗?”
华野丝毫也不觉得自己是在用平时一贯和同届的嚣张态度训斥自己的哥哥。就这样僵持了一会,华文企图关上门的手指沿着门框滑下去,那颗一直低低垂下的头抬起,华野觉得他的脸似乎比从前要苍白许多。
“你什么时候回来或者什么时候要走我根本不关心,”华文的语气冷得象敞开的冰柜。
“别装了,你还不是在生气。”
“我没有。”
“撒谎!”
居高临下俯视华文的优越感使华野不自觉抬高了声调。
“你一生气肩膀就会抖个不停,这个我从小就知道。”
仿佛被附身了般,不知从哪里产生的优越感使华野揪住哥哥的弱点不放。从小时侯起记忆中华文就是个文静不苟言笑的孩子,虽然比自己大了五岁,可能是因为不爱运动的缘故身为哥哥的华文从十几岁起就被自己赶超身高。小时侯还觉得晚上会搂着自己睡觉而长的又和在外地工作的母亲酷似的哥哥好象另一个母亲,那种依偎在一起的温暖感觉不久就被自己暴走的身高和自尊取代。晚上在互相搂在一起睡觉的话就只有自己被一只雏鸡搂住的怪异感觉,再加上无意中透漏给同学后马上被嘲笑说只有男人和女人才会在一张床上睡觉,那之后自己膨胀的羞耻心使自己粗鲁地拒绝哥哥再踏上自己的床。童年时和哥哥少得可怜的回忆到此噶然而止,进入反叛期后华野很少回家。他不清楚仿佛没有过青春期的华文是否也曾向父母宣战过,还是永远那副低垂着细长眼睛的摸样。哥哥发脾气时的表情虽然古怪却没什么危险,因为几乎从来不把感情对外表露经常是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生闷气的时候居多,而且几个小时后就会恢复正常,所以对他的心理华野从没研究过而且恐怕就算研究也不会有用,华野想自己大概大多时候是把哥哥当作一根根本没有感觉的木头看待吧。
咣当一声,是哥哥用力用脚踢了一下门框。想问一下这样用力会不会踢疼却看见华文哆嗦着嘴唇吐出冷冰冰的话。
“你说的对,我是在生气,我很讨厌你,讨厌极了。”
就算再怎么说也是亲兄弟,被自己的哥哥说出这种话谁心情也不好受。
“干吗啊,无缘无故大放厥词,就算讨厌我也要有理由啊,我又没做什么事惹你。”
“你为什么要回来,从前叫你一千次也不是从不回家吗?这次又回来干什么,你就喜欢在这种时候回家展现你是这个家中的一员吗?”
“什么回来不回来啊?”
“别装傻了,一定是妈叫你回来教训我的对不对?我们平时没有联系现在我的事也不用你管,不要你来装好人!”
华野第一次看见哥哥华文歇斯底里大发作,以前堆积在脑海里的“哥哥是没脾气的人”的印象就像在海滩上堆的积木一样不堪一击地溃落。没准平时哥哥就是这种像狂犬一样乱咬人的个性。事到如今最主要的是先安抚好华文的情绪。想起对待蛮不讲理的女友时自己是怎么做的华野也如法炮制,这种时候要沿着耳后的敏感部位向脖颈轻轻抚摩吧,在耳垂的地方还要细致的流连……就像情人般的爱抚……华野对上那狠狠瞪视的细长眼睛时手指被粗鲁地拨掉了,对哦,那是自己的哥哥并不是什么可爱的女人。
“你回来就是为了嘲弄我的吧,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有责任感的人,可是没想到你还那么会装。”
华文的眼神渐渐从恐怖变得哀戚。“别装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我好烦,真的不想再看到连你也这样。”
谁被无缘无故地臭骂一通还会好脾气,更何况是被自己的亲人以那样的不信任诉说着。
“我真的不明白你干吗骂我。”
“是吗?不明白就算了。”
“你不会是发生了什么事吧。”
一瞬间华文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可紧跟着自己的第二句话就让他的脸突地沉了下来。
“既然没什么事的话就不要象疯狗一样乱叫好不好。”
华野在哥哥的门外拍了数分钟后,那面对着自己而紧闭的房门就像华文咬紧的嘴唇般再也不愿张开。拍累的手微微泛起红肿,心想干脆下楼去找把钳子把门撬开算了,华野想来想去也想不通仅仅一句笑话而已华文干吗要生那么大的气。虽然被关在门外又被臭骂,但兄弟毕竟是兄弟,就像身体里有根透明的绳子在牵引自己去靠近那个人。
走下楼的自己听到房门的扭动,刚刚挎着菜蓝进门的母亲吃惊地看着自己。
“啊,你回来啦。”
即使面对久违的次子而努力展现笑容的样子,母亲的脸上也掩饰不住不自然的表情。那不象是由衷地欢迎儿子的态度反倒像是面对闯入家门的客人发现了见不得人的隐私般尴尬的表情。母亲也许听到自己在二楼哥哥的门前又喊又砸的声音,华野心里这么想所以试探地问,
“家里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被询问的母亲马上将头摇的象拨浪鼓。
“没,没有。”
即使母亲都那样说了,但古怪的气氛并没有消失,恐怕是母亲那反映过度的表情导致吧,华野觉得家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现在看来母亲和哥哥都在家里好好的,唯一没回家的是父亲……
想到这里华野紧跟母亲跑到厨房。
“我爸那老头怎么了,在工地上出了事故吗?”
边说边联想起来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年事已高的父亲从工地的手脚架上一头栽落的恐怖画面。
“年纪大了心脏又不好,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他叫他不要逞能吗?上现场这种事拜托年轻人去做不就好了,现在他怎么样,有没有出事,严重吗?”
华野几乎要拽着母亲的肩膀吼出来。
“你爸他没事啊,虽然最近心脏有时会绞痛但休息几天就缓解了,而且他最近也没去工地嘛。”
听母亲的口气爸爸好象真的没出什么问题,华野悬在脖颈的心又落了回去。既然一家人都好好地活着,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发生。母亲围上围裙开始向厨房外驱赶华野。
“你好不容易才回次家我坐点好吃的,先乖乖在客厅看电视吃点水果啊。”
母亲真是好笑的可以,自己都二十几岁了却还被当作小孩子般哄着,华野顺水推舟地向外走去。可是中途突然想起有事没问而停下。
“喂……妈……”
“什么事。”
华野有点犹豫要不要对母亲讲。
“就是……我今天回家的之后我哥的态度拉,很嚣张呢。”这么说会不会像是在打小报告?不过这么郁闷的事华野不想一直憋在肚子里。
“我刚进家门他就对我丢脸色,之后又冲我大吼大叫,简直就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嘛,他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无缘无故乱发脾气是不是有病啊。”
听到有病两个字华野发觉母亲的眉毛惊慌地跳了两跳。
“好了,好了,哪有什么事,华文不是好好地嘛,大概是心情不好吧你也别想太多了,去客厅准备吃饭吧。”
母亲慌张的向外哄自己的态度反而使华野心生疑窦,有种“不好”的阴影笼上心头,华野坚持直视母亲。
“到底我哥有什么事,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件事和我有关吗?”
“哪有什么事。”
明明嘴里说着没事但那眼神分明就是有事。
“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也只好亲自去问我哥了,刚刚他还骂过我,现在就算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我也要撬开门找他问个明白。”
抛出杀手锏后母亲沉默了,华野因为焦急而跺了跺脚。
“我不知道你这个时候会回来,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母亲还在犹豫。“你哥哥……那个孩子坚持不让你知道。”
“我门也是这么想,这么丢脸的事还是少点人知道的好。”
“丢脸的事?”
既然这样就不是什么恐怖的悲剧哦,华野松了口气,自己从来没为所谓丢脸的事而烦恼过,说是丢脸还不如说成爆炸性的消息比较好,华野的好奇心一下子膨胀起来。
“难道说华文和他教的女学生发生不论之恋?”
“如果是那样,反而会好些。”
母亲在即使面对自己这个亲生儿子时也露出的羞惭表情,这更坚定了华野相信哥哥发生了畸恋的自信。如果不是和女学生发生恋情,搞不好是和有夫之妇发生关系或者抱了自己的女上司……越想越多的不伦画面不禁使华野开始想入非非。看外表绝对想不到一向没什么精神长的也不帅气的华文会做出这种事……
“事实上,是你哥学校里的一个老师……”
“那一定是有丈夫的女人喽。”华野头脑里马上反映出华文背着女人丈夫偷情的场面。
“那是个男人……”
“嘎?”
“他自己有家庭却对你哥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