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子 第一部 凤兮长歌————疏楼

『依然！』

依然，依然啊……未来的我，依然可以偎著你，看著满天烟火，绽放，落下。

而你，会对我再说同一句话麽？

那时候的他，凭著一股冲动，垫著脚尖，勾著寰迟的颈，柔柔地在他耳边轻喃，而後，寰迟就一路抱著他回殿，直到……他倒卧在床褥上时，他才稍稍回神。

他淡淡地笑，他怎麽会不懂，寰迟那深幽的眸子涌上的，代表的是什麽。

在他覆上他身上时，温热的体温，让他打从心底暖起来，肌肤相亲，交融的气息，由寰迟指上，所引导的火苗，燃尽他的理智，溃散在他每一个亲吻下。

不讳言，他喜欢这种感觉，与他亲近，被他捧在心里的感觉。

栖凤步至红樱树下，享受著午後的阳光，懒懒地靠著树身，他轻吐口气。

远方，突然有人疾步而来，栖凤睁眼一看，原来是小石头，「怎麽了麽？跑得这麽急？」他现在身旁都有鬼行陪著，所以只要想自己出来绕绕，小石头不必跟著也无妨的，但是，看小石头这个样子，肯定是有事。

「好消息呀，公子，好消息呀。」小石头差点没抱著他跳舞，「公子，找到了，找到了。」

一头雾水的栖凤，摸不著头脑地再问，「谁找到了？」

「就是公子的娘亲和小弟呀，现在正在大厅等著呢，公子快，我们快回去。」小石头拉著栖凤就开始跑著。

栖凤呆愣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这一个多月，都没消没息，连他都快放弃希望了，可现在却有人告诉他找到了，而且还在大厅候著。

栖凤被小石头拉入轿子里，直奔辉夜殿，景物换的飞快，就像他盼望著心情，当他步下轿子，看到厅中的人影时，也顾不得什麽颜面，就心急地抱著他的娘亲与弟弟。

「娘，你们……你们没事吧？这些日子，你们好不好？」他细细地打量著他们，面容有些憔悴，衣裳有些破之外，身子倒还挺硬朗，一点都不像逃难体虚的模样。

「栖凤，我们没事，只是都一直躲在豳河之畔附近的山洞里，这次是凰儿到外头打些野食时，才遇上……他们，我们也才知道你没事……」妇人欣慰地看著栖凤，粗糙的手掌抚著他的脸颊，泪珠一颗颗滚落。

栖凤含著泪笑笑抹去娘亲的泪水，「嗯，我的命是他们捡回的，他们都很照顾我。」栖凤转向一旁的小弟，「你受苦了。」将他的手拉来，母子三人手紧紧相握。

「你没事就好，我和娘都很担心。」栖凰回以一抹笑，「既然我们都相聚了，那就一起回家吧，动乱听说已经结束，祁城应该也不会变太多才是。」栖凰提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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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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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回乡娘也比较安心些，外头成天打杀，我心里也难受，总是惦著家，你东西收一收，我们跟这儿的主人说声後再告辞，不然一直打扰人家也是不妥，改日，娘再带你好好来拜谢人家。」妇人在栖凤耳旁小声地说著，完全没有注意到栖凤一闪而逝的为难神色。

栖凤心中犹豫极了，可又不知该对娘亲从何说起，「娘……我……」

「凤儿！」见他摇摆不定的模样，妇人的嗓音微沉，「你应当知道这是什麽地方。」她依然附在他耳边说道，「这儿是鬼界，不是我们人界的人该来的地方，而且，刚刚来的时候娘已经见过鬼后，也已经答应她要带你回乡，所以听娘的话，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就走。」方才，他们一入鬼界，就见到鬼后，本来是不相信那些将他们请来的人说栖凤在鬼界的话，可是看著鬼后一脸慎重的样子，她才知道栖凤在鬼界已经不少时日，而且……似乎惹了些麻烦，为了再生枝节，他们便不打算停留，直接回人界。

「鬼后？」他愕然，「娘……可是……我答允了人……」

「不准！」妇人攒住栖凤的手臂，「人家是鬼界的长公子，不许你再跟他纠缠。」她深吸口气，她不是不明白鬼后话里的暗讽，但是她实在是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怎麽会为了生存，进而向鬼界的长公子百般示好，死赖著人家。

但她看栖凤那不愿的神情，似乎真有这麽一回事，妇人从一开始相见的欢喜，变得又气又怒，「走！跟娘回去！」他们都是男人，并非只有鬼后不许，连她自己也不会坐视，虽然栖凤性子是柔了点，貌相是美了点，但男人终究是男人，在一起是悖理，更会让人瞧不起。

「娘……给我一点时间好麽？你们才刚风尘仆仆地赶来，在这儿稍做停留，休息一下也好呀，而我总得让我整理整理东西，至少……也让我打声招呼再走……」栖凤垂下头颤声说著，他不知鬼后跟娘亲说了什麽，会让娘一到鬼界就嚷著要带自己走……

总管见机上前，「是啊，夫人，先休息一会儿喝口茶，有什麽事再慢慢谈。」奉上茶点，「我们已经为夫人和公子备好房间，夫人和公子随时可以休息。」

妇人脸色一沉，「那就到房间谈。」大庭广众的，她也不好再多说什麽，随著领路的小石头走了几步，她又回头，对著栖凤说道，「娘还有话对你说。」

「哥，先依著娘吧。」栖凰拉著发愣的栖凤，一起步往客房。

看他们已走，隐玄招来人，「长公子呢？」方才，他就已经派人去通知，却迟迟不见长公子到来。

「长公子一早议完事後就前往边境。」

「边境？发生什麽事了？」隐玄蹙起眉稍问道。

「鬼王今早命长公子去查探边境，据报是因为冥界的人大批迁移到此。」

冥界之人？！「是因为战事的关系？」前阵子，冥界战事频传，而掀起战端的，听说是一对无名兄弟，实力不容小觑，所以冥界之人，可能是为了避祸，才大批迁移至此。

「是的。」

「长公子走之前有交待谁什麽吗？」

「没有，议事厅的管事说，长公子接获命令就立即前往，没有多说什麽。」

「那今晚长公子应是会赶回的。」长公子不会放任栖凤公子一人独眠的，或许是因为栖凤公子的寒毒方去没多久，也或许……他们已经习惯有彼此的日子了吧。

隐玄脚步一旋，「但如果栖凤公子的娘亲坚持带走人的话……」他们既不能动手，却也不能不留人。

长公子不会任由栖凤公子的娘亲带走他，而栖凤公子的娘亲更不可能认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栖凤公子夹在两人之中，定是难为，有什麽办法，是可以留下栖凤公子，且栖凤公子的娘亲不会反对的呢？

总管灵光一闪，「守好辉夜殿，有任何动静到御医那儿找我，记著，绝对不可以让栖凤公子离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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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坐在床沿，心中百味杂陈，栖凤一进房就跪在她跟前，什麽话都不说，只是一劲儿抿著唇。

她不知道这是怎麽回事，国家一次动乱，她们的世界就此分崩离兮，她再次启口说道，「鬼后告诉我，是那位长公子带你回来的，是这样麽？」

「嗯，是他从饿鬼的手中救出我。」他直挺地跪著。

他不想回去，至少，现在不想，虽然娘亲和小弟找著了，可是……他只想好好地跟他们在这儿过生活。

昨晚的烟花美景，还在眼底流连不去，昨晚的缠绵话语、浓蜜情意，犹在耳边，现在，要他离开寰迟，他做不到。

「然後呢？」

「娘……我想留下，我答应过他。」栖凤指尖紧握著，「我……」

「是他看上你？」妇人站起，眼神是从未有的凌厉，「还是你……」究竟是自己的儿子，她竟难以说出口，她悲哀地看著栖凤。

「不！娘……我们都很在乎对方……我……我现在不想离开他……」发觉一旁的小弟僵了好久，而娘则是软坐在床，「娘……我……你原谅孩儿不孝！」他仰首，向地面重重磕著响头。

「你怎麽就这麽执迷不悟！他是什麽身份，你又是什麽身份？！他的身份可以容许他不娶妻，然後让你一辈子陪他在他身边吗？而你，你就这麽甘愿留在鬼界，不要娘，也不要栖凰了？！」她看著额前红成一遍的栖凤，难掩伤心，「你们……都是男人呀……」

「哥……你真的跟那个长公子……」栖凰不可置信地问，他不相信鬼后那时的话，因为他相信哥不是会为了在鬼界有一席之地，凭著自己还有几分貌美，去勾引、魅惑同是男人的人，但是哥却告诉他，他和那位长公子互相都对对方动了情，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栖凤望著地，「是啊，我想留在鬼界，只想留在他身边，所以我想娘与小弟跟我一起留下这儿，如果有一天……他不要我，或我待不下去，我们再回去……」抬首，他漾起一朵豔绝的笑。

是不是爱情里，总是要有人多一些牺牲，他瞧不起自己，竟说出这样的话，但是，他不知道在此时，他还能说什麽……

「你将你自己当成什麽了！将我们当成什麽！」栖凰在栖凤耳边吼著，「你不怕人家怎麽看你！不怕人家怎麽看我们？哥……你醒一醒，人家或许只是玩玩你，根本不是真心。」他摇著栖凤的身躯，栖凤胳膊被他抓的疼也不痛喊一声。

不要笑得这麽美、笑得这麽坚定，我不相信，你跟著他会幸福！

「他不是，他对我很好……很好……」

「那你怎麽知道他心里没有别人，只有你！你怎麽这麽傻！」他眼尖地看到栖凤的脖颈上有一朵可疑的红痕，他死死地盯著那印记，心底抖得不可思议，「哥……你不会……」

心中跟著一惊的栖凤，手不知所措地捂著脖颈，「栖凰……」

妇人看著两兄弟怪异的反应，妇人顺著栖凰的视线望去，走向前将栖凤护著颈项的手臂扳开，「说！这红痕是什麽东西？」

她厉声问著，她并非不懂人事，相反地，她清楚的很，栖凤脖颈上的红痕代表的是何意，但是……她怎麽相信才几个月不见，她的儿子就变了样，如此荒唐！

「说呀！」

回避著妇人的目光，栖凤缓缓地阖上眼，说道，「娘……你既然懂得又何必再问……」

那是昨晚寰迟爱他的证据，没什麽大不了的，没什麽大不了的，他对自己说著，他们迟早都要明白的不是麽？可是为什麽看到他们的目光，他的心，仍旧会痛。

「哥……」

『啪』一个重响，回盪在室内。

连空气都受到震盪，狠狠的，一道耳刮子。

52

栖凤本是跪著，现下是整个人扑跌在地，半边脸瞬间肿起，耳里嗡嗡作响的他，头开始发晕，方才他磕头磕的响，这次又被扇了巴掌，被娘亲和小弟痛心疾首的眼神逼视著，他不自主地发冷了起来。

为什麽要这麽逼他呢？他只不过是爱上寰迟而已……就这样而已呀……

娘亲的嘴张张阖阖，他愣著，听不见……还是不愿意听呢？

耳朵还是嗡嗡叫，盖过一切的声音，「寰迟……」他轻喊，外头的日光斜斜映进，好像寰迟的身影就在他面前，「寰迟……」寰迟将他搂进他的怀里，有点温暖。

睡在你的怀里……

栖凤眼闭，拒绝看见令自己心痛难抑的事实，倒在地，不动声息。

***

没有星子的夜晚，他们一行人驾著马，默默地赶回鬼城。

奉父皇的命令，他们去巡查边境冥界的大批移民，了解一下状况後，发觉真的是冥界新掀起一场强手之战，所以有些居民才会选择远避战火，暂居在混杂的边境。

既然无事，他们绕了一圈後也就回返，右手边的鬼武，骑著马，却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常常不停摸著唇，若有所思地在想著些什麽……

会想些什麽呢？

寰迟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难道是呆头鹅有了开窍的一天？！懂得想著谁……念著谁了呢？

远远地，寰迟看到了鬼城依稀的面貌，他淡淡地扯起嘴角，栖凤一定在等著自己吧，一定在窗外眺望、支著额，等他。

忽地，空气一凝，身下的马不安地嘶叫，他们停步，鬼武也止了愣，随即欺近自己身旁，「长公子！」

寰迟屏著气，看了鬼武一眼，「不好，快回鬼城！」对方人太多，而且各个都是高手。

隐约的气息骚动，让他提著心等待，绝对的杀气，瞬间扑袭而来。

「散开！」寰迟一声令下，一行人扩大战圈，提剑迎敌。

寰迟手中化出剑光，只瞄了一眼，敌方人数已大抵知晓，「是谁派你们来的？」他问著站在他面前的五人。

来人不由分说，不同的武器纷纷亮出，围攻而上。

寰迟剑光一换，气凝成巨大且薄利的镰刀，在月光下反射出粼粼的银光。

共有二十人，五人围住他，其他的人各自分散。

剑身与镰刀一相击，寰迟心中一愕，如此沉厚的内力……才思忖著，却听见一旁的鬼武怒喊，「是酆都派你们来的？」

同出酆都的鬼武，看著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心急地对寰迟说道，「长公子……你快走！」

明白鬼武的顾虑是什麽，酆都的杀手一出，任务必达成，而且这次来的不止一人，他的属下现今倒的倒，死的死，胜负立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