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自己未意识到时竟已经进驻得如此深入,深入到了自己也无法探测的位置。
“还有其他伤势吗?”语气转为和缓。
“好象左手磕到了些,但已经没事了。”穆茗如实以报。
杜少昊左手牵着他的左手,右手轻柔地掀开他的衣袖。
白皙的手臂下见不出有什么异色,穆茗那段在他注目下的皮肤似乎也发起烧来,忙伸手欲盖上,“真的没事了。”
杜少昊再三端详,觉得无大恙,这才帮他把袖子重新盖上。
两个人对望,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手也没有记起收回,自然地搭在了一起。
气氛很怪,却又让人舍不得打破它。
杜少昊挨着他坐,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他的鼻息拂在他脸上,有力,孔武。
呼吸好象也忘了,眼里只有越来越放大的英俊的脸,身上围绕的是他温暖的气息,鼻尖好象抵到了他的,两个人的呼吸似乎已经融到了一起。
“堡主。”
轻缓的敲门声却如雷鸣击开了两人。
穆茗恢复呼吸,急促,含着尴尬与羞怯。
杜少昊的脸色很难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对着吩咐:“进来。”
泉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几片削得圆滑的木片与几根干净的布条。
泉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肯定自己被堡主瞪了一眼,含着杀气。他做了什么错事?
杜少昊抽走他手里的木片,再次蹲下身,小心地帮穆茗固定位置。
穆茗不敢去看泉,只低着头,看杜少昊修长的手指飞快又小心地帮自己帮上布条。
刚,他是要吻自己么?
34.二泉两人
那日一蹦,穆茗把自己蹦成了个半残废,左脚始终用木条固定着,碰也不敢碰,更别说用它走路。眼见着自己越发成负担,心里的愧疚更深了。
天冷,伤口愈合得慢,伤经动骨一百天。
本想找个木棍做拐杖,杜少昊把他从床上捞起来抱在怀里,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好:“到江宁府再做打算。”
穆茗觉得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像公主一样抱着下楼实在太丢人,挣扎道:“放我下来吧,我扶着墙走就好了。”
“单脚蹦着走?”杜少昊好看的眉挑了挑,嘴角却流出一丝笑意,“又不是没抱过。”
穆茗瞪大了眼睛,什么时候?
杜少昊没有理会他,径直下了楼,身轻如燕。
待到楼梯那,见到大厅许多人因为他们的动静抬起头打量时,穆茗噌地红了脸。
我要找个地坑把自己埋了。
杜少昊见他羞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自己衣服的样子,心里一紧,轻笑了出来,更加紧把他往胸膛里靠。
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才听到杜少昊有些坏笑的声音说道:“已在马车里,你打算一直这样抱着我?”
穆茗的脸在这寒冷的空气里透出炙人的热度,因这句话烧到了沸点,他惊慌地将自己推离他。
“秋棠他们呢?”不大的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人显得空荡了许多。
“你的脚需要地方,他们在另一辆车里。”
“哦。”穆茗不自然地将头转到自己脚上,今天的杜少昊笑得像偷腥的猫。
杜少昊知道他面薄,忍着笑,拿起一旁的毯子,弯下身,小心地将他的左脚包好,“小心别进了寒。”
马车里铺了很厚的地毯,受伤的左脚因为支着架没办法套鞋,屋里都觉得冷。穆茗因他的体贴心里暖了开。
江宁府的落脚地不大,是个精致的宅邸。
穆茗知道下车也需要杜少昊的帮忙,下车把斗篷的帽子盖得死死的。
杜少昊看着他,终于笑了出声,“它再大也遮不住你的脸的。”
“你取笑我。”
“这是事实。”
眼睛被帽子遮住,看不到杜少昊的表情,仅有的视线里是青色的缎料包裹的精壮腰身,与自己的清瘦完全不同。
那青色慢慢靠近自己,自己被抱住了,磁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抱紧我就好了。”
耳朵遮在帽子里,那声音听起来像虚幻的。
我这是在梦里么?
斗篷遮住了自己的羞怯与欣喜,似乎是一件魔衣,穆茗不仅大胆起来,伸出手,抱住了那片青色,脸也埋入宽阔的胸膛,暖暖的。
杜少昊笑着在深褐色的帽顶上轻轻地印下了自己的一个吻,柔软轻盈。
春天似乎已经在眼前了。
江宁府(南京)有雨花石,有朝天宫,有美丽的梅花,可惜这些都与穆茗无缘。
穆茗叹了口气。
“公子可是不舒服?可要再寻大夫来瞧瞧?”小玉问道。
“小玉,我只是为无法游览而叹息。”
“公子日子多的是,往后再来便是了。换药吧。”
到了江宁府,杜少昊找了大夫来看他的伤势,大夫仔细检查后,表示事发包扎得当,并没有什么大碍,开些草药敷段时间即可。
小玉小心地揭开旧布条,阵阵草药味弥漫在屋内,“看似好多了。公子下次不可再如此卤莽不爱惜自己了,小玉当时真是吓坏了。”
“都说了,不关你事的。”穆茗见他还无法脱离,只好换个话题,“小玉,你把我待得如此之好,你成家立业后我怎么办呀?”
小玉仔细擦拭那白皙的小腿,然后才敷上药,扎上布条,“谁要成家了?”
“男大当娶,我不要做罪人。”穆茗看着蹲着忙活的少年,没由来地有些伤感。
“公子要不嫌弃,小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你的。”
穆茗有些恍惚,倔强的少年,眼睛里透出了坚决。他的小玉,他印象里那个哭着求救的小玉,已经慢慢成长,在他没注意时。
对着这样一副认真面孔的小玉,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伸手摸摸他的头,轻轻地斥责,“你呀……”
小玉手脚麻利,没两三下就扎得结实又漂亮。穆茗赞许地点点头,正想拿起一旁的拐杖起身,小玉已经将他搀起。
这可人的孩子。
“我给你泡壶茶吧。”穆茗坐定,用食指点了下小玉的鼻,口气里带着宠溺。
难得,小玉偏了偏头,声音闷闷的,“我不是孩子了。”
穆茗扑哧笑出声,“好好好,你不是孩子了,那请大丈夫小玉落座吧。”
小玉因这玩笑有些生气,落了座脸上还带着不满。
穆茗取来几瓣花茶,拎起一直在小火加热的水壶,小心地倒入装着茶叶的壶里,盖上盖。
“这泉水采自永宁寺,泉水从数米高的山石中汩汩流出,汇集成池,清澈见底,甘冽可口。”南宋时,陆游曾登雨花台游永宁寺,见寺中有一泉,色味俱佳,备加赞赏,品其为“二泉”。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含着穆茗轻轻的语调,白皙细长的手指像起舞,跳动在茶器上。小玉安静下来,看着穆茗清秀的脸上那点微笑。
“公子,你真好看。”
“好看是说姑娘的。”
“可我觉得你真的很好看。”穆茗因为这句话,眉眼眯了下,“前段时间你很少笑,这几日笑得多了。”
眯了的眼因为这席话瞪了下,眼竟闪过一丝惊讶。
“这是第二壶茶,此时最佳。”
小玉接过那小一盏的茶水,热气飘散到自己脸上。
“很好喝。”
倒映在茶杯里的脸,被晃动的水波推得很忧伤。
35.风雪寿州路(上)
在江宁府养了几日,每日感受着脚在慢慢康复,力感也加深。穆茗盼着能快点行走自如,真是失去才懂得珍贵呀!
太阳露脸的时间越来越长,天气越来越暖和,地上的雪也在不动声色地融化。下雪不冷,化雪冷。
马车踏雪飞驰,向庐州。
车里有香炉,有手炉,但还是觉得寒气逼人。穆茗空下翻书的左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
“冷吗?”没想到这点动静惊动了一旁看帐本的杜少昊。
“还好。”
放下手里的帐本,他靠了过来,掀开他的披风披到了穆茗身上,半包起来。
穆茗有些茫然。杜少昊一向清冷,这几日却意外地亲近,还总有些意外之举。虽然这着实让他开心,却总说不出个所以然。难道,他也喜欢自己么?
杜少昊自顾自与他紧挨,拣起帐本,继续刚落下的。
靠在一起,对方的气息全抚在身上,不知道是香炉里的香料,还是男人身上的麝香,入鼻的香味扰乱了他平静的心。
偷偷看了下左上方优美的弧线,干净整洁的下巴,若隐若现地留有淡淡的青色,突出的喉结。
“嗯……”
“嗯?”男人依旧认真地看着手里的册子。
“这是什么味道?”
“什么味?”杜少昊笑着转过头,“问的是我身上的还是你身上的?”
这家伙怎么好没正经,完全没了之前的样子。
穆茗有些羞怯地合上已经看不下去的《茶经》,“炉上的。”
“艾蒿。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屈原《离骚》里有许多关于香料的咏颂,杜少昊一句刚出,穆茗就抢着接上去。
“扈江离与辟燕兮,纫秋兰以为佩……”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
“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
“椒专佞以慢稻兮,木杀又欲充夫佩帏。”
你一言我一语,接着接着。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都笑了出来。
穆茗笑着依到了杜少昊怀里,任由他揽着自己的腰。
“这下子,不冷了吧。”
穆茗点点头。
他们这样算是在恋爱么?
穆茗觉得自己就像这颠簸的马车,心里漾呀漾呀,漾出了花。
庐州只休整了一日,便向寿州进发,汴梁也快到了。
南方已经开始化雪,一路向北,雪却好象时光倒流,停在了梅花欲开时。
寿州地方不大,山路偏僻,加上积雪,有几次要下车开路。
“怎么了?”杜少昊掀开布帘问道。
“又卡住了。”泉已经下了车,“前方有些树枝。”
穆茗打量了一下窗外,他们现在是在一片树林里,高耸的树枝上压着厚厚的白雪,雾气充满了前方的路,远处哪里还有几声鸟鸣。车轮陷在了积雪里,小玉与秋棠的马车跟着后面,也停了下来。
杜少昊皱了皱眉,跳下车。
穆茗因为脚还未好彻底,所以留在车里。小玉下车后与那辆马车的车夫一起去搬开挡住前路的树枝,泉拿出铲子开始清路。杜少昊站得远远的,不知道在看什么,面色有些不对。
“看什么呢?”被秋棠这么一吓,终于把视线收了回来。
“别看了,山风大着呢。”
“秋棠,我可是男人,又不是娇娇小姐。”
“别往心里去,我可是怕你的脚着风。”
“秋棠要不要到车里来避一避风,这次好象挺花工夫的。”
泉清完马车旁的积雪,开始往前大理出一条路来。
不知道在看什么的杜少昊身手矫健地返回来,脸色有些不安。
“秋棠,到马车里。”秋棠听他吩咐马上翻身上了车。
穆茗还未反应过来,正想问是怎么回事,却见他把手盖在穆茗撩着窗布帘的手上,神情是没见过的温柔,“等着我接你。”
说完,轻快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抽离手,把帘子放下。
马车的突然飞驰,使他终于回了魂,驾驶位上是泉高喊的一声:“坐稳了!”
“秋棠,出了什么事?”事情变化太出乎他的接受范围。
“应该是我们被伏击了。”秋棠的脸色很凝重。
“那杜少昊会不会有危险?”那里只留下他和一个马夫啊,“小玉!小玉呢!”
“公子,我在!”掀开帘子,见到前面是两个熟悉的人,穆茗心终于安定了些许。
秋棠见他探身出去,忙拉他回座位,“小心你的脚。”
“我的脚现在不重要,杜少昊会不会有事?”自从上次被袭击后,用了很长时间他才消除心理的阴影,没想到这么快又遇到。
“公子莫急,堡主有暗卫跟随,不会有事。”秋棠的声音故意压低。
“暗卫?”
“嗯,他们各个都是高手。”秋棠抓着他的手,“我们要尽量到安全的地方,不让他挂心。”
穆茗的思维有些混乱,他从未想过,象杜少昊这样的商人竟然有一支自己的雇佣兵,最离谱的是,还经常有人来袭击他们。难道那些挡路的树枝也是被人早早准备好的?在他们起程前竟然已经有人算计到了,并等待他们踏入这个陷阱。
越想越觉得后怕。
不,现在不是后怕的时候,就像秋棠说的一样,现在他们脱险才是最重要。
右手轻抚上被他亲吻过的脸颊,那上面还留有他的唇温与气息。
我等你着你来接我。
36.风雪寿州路(中)
盖着厚厚山雪的路并不好走,车轮总是在雪里挣扎着前行。穆茗忧心着杜少昊,手只紧紧抓着衣摆,秋棠也不出声,皱着眉头看着他。车里很安静,只听到帘外的马车擦着雪的声音。
不知道杜少昊摆脱那些人没有,他什么时候能追上来呢?
越想越觉得揪心,干脆直接掀开窗上的布帘,向后打探。
谁知头刚伸了出去,一支箭带着可怕的杀气与寒冷相向而来,还来不及多想,它就擦着脸边而去。
“啊!”只感觉被人从后颈一扯,人便退回了车里。
“有追击!”
“公子、秋棠,小心!”泉在外面大喊。
话音刚落,就听到连续几声巨大声响,如冰雹陨坠,那些箭带着力道纷纷嵌进了马车里。
“可恶!”秋棠从车内的毯子下取出一张弓,抓出几支箭,掀开帘子,身子弯出去,连发几箭。
穆茗忙把剩下的箭也一起慢慢递给她。
泉一边使劲驾着马车,一边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路太难行,会被追上的。”
“他们人数众多,停下来就凭我们几个顶不住。”秋棠一边躲闪着冷箭,手里并不停歇。
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追击,难道杜少昊那边出了意外?不!不可能!
前面的路况对他们越来越不利,越来越开阔,没有任何高的草木可以藏身。本是只见箭不见人的追击也慢慢见到越来越多的马,及黑色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