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献……琐碎的工作我做了不少,但不见得会明确反应在数字上……顶多是居中跟其他部门联络吧?
「我研究过上一期的资料,实在找不出值得一提的地方。可是社长就是很欣赏你……这样也能混啊?」
咦,居然连这种资料都挖出来研究过了?证明这小子很用心……。
「那是吾妻平常做人成功。新来的,你还得多学着点。」
嚼着口香糖过烟瘾的王子泽,口气不善地插嘴。极少跟他说话的时任,诧异地望向我隔壁的座位,接着撇撇嘴,略带嘲讽地反驳说:
「可是王子泽前辈,工作能力和卖笑脸的功力不能混为一谈,不是吗?」
王子泽冷冷地瞥向时任。好、好可怕……想不到嘻皮笑脸的王子泽也会有跟人家硬碰硬的一面……。
「那你倒说说看,什么是你所谓的工作能力?」
「很简单啊,就是能不能创造获利。我们做的是业务,不能替公司赚钱就形同废物。这个道理应该够简单明了吧?你说是吗,吾妻前辈?」
「咦?是啊,你说得对……」
我倒是没想过这些。正确来说,是还没喘过气来想这种问题。
「肤浅。」
王子泽用鼻子哼了一声。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在说你的想法很肤浅。」
王子泽一副懒得再计较的模样站了起来。没有一丝赘肉的精韧体格——王子泽要是持之以恒地练习芭蕾,一定会是个到处招惹爱慕眼光的舞者。记得和泉小姐说过,这个好像就叫做「DANCENOBLE」。
「时任,你八成还没断奶吧!」
……前提是,这家伙必须当个哑巴。
「你!你说话客气一点!要不然你说,工作能力的好坏要用什么来判断!」
时任终于忍不住发飙了。唉唉唉,周遭的眼光纷纷投射过来。这里是公司,大家要和气生财呀。
「无聊死了,谁管你用什么判断,对我来说工作愉不愉快才是重点。吾妻,我去哈根烟,课长回来你帮我交代一声。」
「哦……」
人生海海,赚钱要愉快~
王子泽哼着老歌离开办公室。时任涨红了脸,转身背对反方向的楼梯间。唉——。
王子泽说话也太毒了点……那种不愠不火的斯文态度造就的威力更是加倍。
等一下。这件事的当事人好像是我吧?
为什么搞到最后变成王子泽和时任起口角呢?喔,我想起来了,是因为王子泽站出来替我打圆场。
看来他真的很讨厌时任。
「抱歉,吵到大家了。」
我向周围的同事鞠躬致歉,隔壁课的主任满脸同情地对我说:
「老是跟这些性格超呛的家伙打交道,真是难为你了。」
性格超呛的人里面,也包括了伊万里在内吧!
是啊,确实很头大。
公司原本就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也莫可奈何。
我边想边把禾森要的资料复制到FD里,接着装入牛皮纸袋,放进最上面的抽屉。
照理来说——我是放进去了没错。
「不见了?你弄丢了吗?」
工藤课长的话把我的心脏刺得针针见血。
「——好……好像是吧……」
跟丰泉社长通电话的隔天,我放在抽屉里的FD凭空消失了。
连同牛皮纸袋一起不翼而飞。
「从硬碟里面再复制一次就好了啊?」
「——连硬碟里面的资料也不见了……」
课长粗犷的眉毛危险地纠在一起。
「最起码你有备份下来吧?」
……我昨天是有做备份了,可是……
「没有什么可不可是的!工作不允许有任何藉口!」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吼得天花板都晃动起来。
全办公室的人员都朝这边行注目礼。
我的太阳穴流过一道冷汗。虽然办公室里的温度不冷也不热。
「对不起。」
我的声音克制不住地颤抖。
「跟我道歉有个屁用!禾森的社长不是需要那份资料吗!」
「是的……」
「重要性高不高?」
「我没阵细问……好像不是不能重做,只是得花上不少时间和人力——」
此刻的我,脸色肯定一片苍白。挨课长的骂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我倒不是很在意。我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犯了这么粗浅的错误……把资料给弄丢了。
课长沉思了半晌,勉强做出一个结论。
「你再找找看,桌子、硬碟都彻底重搜一遍,万一真的找不到……也只好跟禾森说抱歉了,对方也没有立场怪我们。不过,昨天明明还在的东西突然说搞丢了,于情于理总是不好交代——要是禾森真的不高兴,也只好由我出面赔罪了。」
我低着头无言以对。
我很害怕。我怕好不容易建立的信赖产生裂痕——那将对公司造成损失。
我垂头丧气地回座位去,课长又补了一句话。
「吾妻,你以后要特别留意把资料备份起来!这种基本常识连新人都知道!」
「好的,真的很抱歉。」
痛痛痛痛痛。
我的胃又开始烧痛起来。是不是我抗压性变弱了?这点小事居然就闹胃痛。好丢脸。我真是个笨蛋。
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伊万里也常常叮咛我,叫我要定期做备份,不可以嫌麻烦就偷懒。
都怪我自己不见棺材不掉泪。
——可恶……我恨死自己了……
我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
把一天最基本的工作做完后,我连午饭也没心情吃,下了班也继续埋头找下去——时任则是准时下班回家了。
过了九点,我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
我把抽屉里的东西统统倒出来,蹲在地上对着它们发呆。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在,可是非常安静。
刚从其他部门回来的王子泽,走到我旁边蹲下来。
「找不到吗?」
「嗯……」
「全都找过了吧?」
「嗯……」
「要不要去喝一杯?」
「可是,我还没……」
「整个办公室都翻过了,不可能再找到了。」
「……应该是吧……」
外面正下着沱滂大雨。
跟我此刻的心情不谋而合,叫人有些哭笑不得。才走了几步路,裤脚就被雨溅湿了。路过的计程车招呼站,有几名乘客在等待空车。
下雨天大家都不喜欢走路。
我的脚也重得像灌了铅。
「好痛。」
「怎么了?」
王子泽靠过来望着我的手,伞和我的重叠。
「好像被纸割到了。」
指尖有道细细的红痕,血已经凝固了,我一直都没发觉。
「吾妻。」
王子泽盯着我的手指,用宛如被梅雨湿气渗透的阴沉语气说。
「我亲眼看见你确实把资料存人MO,还收进抽屉里面。」
「……可是……」
「可是东西却不见了,这其中一定有古怪,FD不见了,硬碟里面也空空如也。就连备份也不翼而飞。这太不正常了。」
「的确不正常……正常人不会笨成我这样。」
「我不是跟你说这个。」
伞面被雨打得哗啦作响,交杂着王子泽的声音。
「反正不见就是不见了。」
我彷佛自言自语的重复着。
「你知道吗,王子泽。为什么弄丢并下重要,重要的是东西确实不见了。」
要是不这么想,我怕自己会逃避现实,把自己搞得更加不堪。
主子泽没有回答。我们俩—路无言地走向车站。
「要上哪去?」
到了车站,我开口问他。可以的话,我想离公司越远越好。王子泽想了想说:
「你现在一定很想喝个烂醉,干脆买酒去你家喝吧!这样比较省钱,喝醉了还可以倒头就睡。」
非常明智的选择。
也省得他得抬一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回家。
去便利商店买完东西回到公寓,膝盖以下早已湿得不能再湿了。
王子泽也没问过主人的意思,就大摇大摆拿毛巾来用。啊,这个臭小子居然用我最喜欢的小鸡毛巾擦脚……。
狭小的房间里,寒酸的小矮桌上摆满成堆的啤酒罐。下酒菜是王子泽挑的,全是些不起眼的便宜货。花生米、鱿鱼干、歌舞伎仙只……看在我也喜欢的份上勉强将就了。
啤酒喝了几罐就开始腻了,于是换上我从家里拿回来的大吟酿,不过我很后悔拿这么好的酒来糟蹋。我喝得索然无味。这种喝法被老爸知道,铁定被他的以老拳。
但今晚就让我借酒浇愁一下吧。偶一为之应该可以原谅。
「我受够啦!我不要去上班啦!你叫我拿什么脸去见丰泉社长啊——」
「哎哟,一点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好不好——」
「你说什么!我做的工作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搂子了!」
「好啦好啦,我的耳朵快被你吼聋了。你不知道人在倒楣的时候,很容易接二连三地倒楣下去吗?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啦!」
「这算什么狗屁世界啊!我要抗议!给我找个人出来评评理!」
你好吵喔,这种事明明是伊万里的任务,搞什么变成我当替死鬼咧?」
这家伙刚刚说了伊万里?
「王子杂~」
「吾妻,你舌头打结了。」
「烦死了!上次那个柳田舞男——」
「你不要给人家乱取绰号,他又不是男公关。」
「管他的咧~你说,那个家伙是什么东西?」
「他哪里是东西……喂,不要靠在我身上,很重耶。」
「我总觉得那个人,一不小心就会被他勾引过去!」
奇怪,我的腰怎么就是坐不直?抱歉喔,王子泽,借我靠一下下。干嘛躲得跟见鬼—样啊,这家伙真没同情心。
「舞者要是没有勾引别人看他的魅力,那还用混吗?不过,他私底下倒是很邋里邋遢。」
「当舞者还要会勾引人?」
「好的舞者通常都有股魔力。」
「奴隶?」
我醉醺醺地伸手想拿大酒瓶,却被王子泽挡了回来。
「奴个屁啦。喂,暂停一下好不好,你已经喝过头了。」
「谁喝过头啦。你知道我家卖过多少酒吗,我从小就把酒当开水喝!」
「酒卖得多不代表你很能喝。啊,你这家伙!」
还给我啦!把我的大吟酿还给我~
「吾妻,还不给我放手!」
「呜啊~」
抢着抢着,我一不小心仰天倒在地板上。手腕被我抓住的王子泽,也一起跌到我身上。啊,酒瓶……幸亏瓶盖是盖着的。
咦?
这种姿势好像不太妙。被伊万里看到,肯定又要横眉竖眼了。不过,那家伙出差去了,现在正在风和日丽的北海道。
为什么?
为什么选在这种节骨眼出差……该在的时候偏偏不在。害我只好跟王子泽……哇,王子殿下的脸靠得好近啊!
这家伙嘴唇有点干裂喔,一定是生活作息不正常,天生丽质的嘴唇都给糟蹋了。嗯~近看之下还是很耐看。啊,有烟味。你啊,烟抽得比伊万里还凶。
「……你在意柳田吗?」
你这家伙——不要突然正经八百问我这个问题好不好?
要是我想歪了怎么办?
「你还是找个人当爱情顾问吧,不然会闷到内伤哦?」
呜,果然不是我多心。
打从去年吃螃蟹火锅那时候起,我就在猜这小子搞不好已经发现了……可是,那之后他又一直只字未提。可恶,原来是想趁我喝醉时趁虚而入!
可是,我也不能就这样不打自招。就算喝醉了,这点警觉我还是有的。
毕竟这牵涉到的不只我一个。伊万里的问题更大——倘若年轻有为的伊万里被人揭穿是个同性恋,大好的前途就毁于一旦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