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莉莉讥诮地说:“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哦。”
王大鸿穷追不舍地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更何况你不是美人……而是大美人。”
韩莉莉哈哈大笑:“你呀,小猴崽子,就是这张嘴巴甜,要不然杜老板也不会那么看中你。”
王大鸿说:“那你呢?”
韩莉莉说:“我?天底下男人在我眼里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有的是有钱的男人,有的是没钱的男人。”
王大鸿蓦地叹了一口气,兀自地说了句:“我不信。”
“你不信?”韩莉莉没听出他语调了那份沉郁的感觉,反问:“你觉得我眼里还有什么样的男人?”
王大鸿说:“你会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男人的。”
说着话,韩莉莉一不小心将手里的项链掉到地上,王大鸿立即俯身去捡。捡项链的时候,偷偷在韩莉莉的脚上捏了一下。
韩莉莉猛地把脚一缩,正色地说了句:“你放肆。”
王大鸿毫不在意,站起身来,把项链给韩莉莉戴上。
“通常不一样的男人,都是放肆的男人。”
韩莉莉笑了一下:“通常放肆的男人,也都是没有好下场的男人。”
王大鸿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韩莉莉再蠢笨,也听得出这小子话语中的暧昧挑逗了。这个世界真是可笑,就凭你这个穷光蛋狗腿子,也想来捞一把老娘的便宜?可我哪里还有什么便宜可捞呢?不过是夜幕下的小歌女,老爷官员们手心里的玩物罢了。你还是把心思放到门口的卖花女上去吧。她心里想着,嘴上忍不住讽刺着:“就凭你?呵呵,你想做鬼?”
王大鸿毫无退让:“不可以吗?”
韩莉莉笑:“当然可以。这世界有烟鬼、赌鬼……”
王大鸿说:“还有色鬼。”
这时候旁边催促她上场,她起身,对王大鸿暧昧地笑着,走出去。王大鸿一直看着她,她的背影,袅娜地出了化妆间的门,想象着她掀开布满彩灯的璀璨无比的绒布帘子,站在舞台上热情奔放地扭着腰肢。耳边已响起她甜得发腻的声音,“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假惺惺。你想看,你要看,你就仔细的看看清……”《假正经》?呵呵,确实啊,何必装作假正经,那些坐在台下衣着光鲜的看客,现在看起来都是绅士名流,可背地里都做着什么呢?说不定比猪狗都不如。你在蔑视我么?我偏偏就喜欢你那蔑视的眼神,轻飘飘的语气,总有一天,你会躺在我王大鸿的臂弯里,长发蓬散,眼神迷离,叫千万遍的我爱你我要你,我们后会有期。
王大鸿没有说错,今晚瘌痢朱还象狗一样带着兄弟四处搜寻齐慕天的下落,而杜老板则躺在新晋名旦颜素容的床上。
杜老板抽完一支烟,心满意足,看着年轻貌美又风骚无比的颜素容,在她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掌。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问:“最近那个福四有没有来纠缠你啊?”
颜素容撒娇着说:“你呀,别说得那么难听,他是来学戏的。”
杜老板说:“那个浪荡子弟能学什么戏?还留在上海滩冒充阔少爷,不如跟着他的伪皇帝去天津投靠日本人算了。”
颜素容恭维说:“你是大人物,干吗和这些小瘪三一般见识呢。”
杜老板说:“你也要注意些,少和这些人来往,白白糟蹋了你的好嗓子。”
颜素容说:“是啊是呀,只要你还记得多来看看我我就要念阿弥陀佛了。”
“还有,”杜老板说:“你的身子要永远干净,记得,我杜义峰碰过的女人,永远不能有第二个男人碰,如果你敢给老子戴绿帽子,呵呵,黄浦江可没盖盖子。”
颜素容说:“我知道了啦。要不,你把我娶过去……”
杜老板收住了笑,冷冷地说了句:“你们谁怀了我的种我就娶谁过门儿。”
“哼,”颜素容嘟起了嘴巴:“那你以后只来我这里,不许去银梦那边找那个什么韩莉莉。她有什么好的?年龄又老,身材又差,是长得比我好还是唱得比我好……”
双雄018
西洋诊所,顾清涟忙了一上午,中午十分病人少了,感冒发烧之类的就叫值班护士开药打发,自己回到后院,刚脱下白大褂准备休息一下,李云碧敲门进来,端了一碗莲子羹。
对这个英姿飒爽的卖艺姑娘,顾清涟心里是充满好感的。尤其是她非常体贴,一日三餐做得及时可口,诊所里实在太忙的时候她竟也能帮一把手,顾清涟甚至想雇她留下来做事,只是还没好意思开口。两人顺便聊了几句,李云碧问他是哪里人,他说是扬州人氏,便讲起了扬州,他说:“我的家就住在风景如画的瘦西湖旁边,那里被人称做是人间天堂。扬州还有琼花,开花的时候满城都是花香,真的很美。”
李云碧神往着,说:“你说得我都想去了。”
顾清涟也好久没有回去过了。猛然有些想家。又迅速收住了思绪。李云碧见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困倦,便起身告辞。这时候江白帆推门进来,快步地过了门诊部直接到了后院,身边还扶着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人。
李云碧和江白帆打了声招呼便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好奇地推开窗缝往外看,坤叔问:“看什么呢?”
李云碧回了一句:“没什么。”
坤叔也看了过去,只见江白帆搀着一个年龄大概四十左右岁的男人进了顾清涟的房间,然后迅速回手把门关上了。
只看见那人的侧面,坤叔恍惚了,不由地说了句:“奇怪……”
“什么奇怪?”李云碧问:“你说什么?”
坤叔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应该是他?”
江白帆只是说齐慕天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到上海本来是想谋份差事做,不巧在车站丢了行李又扭伤了脚,所以送过来救治,所有费用自然由自己支付。顾清涟对江白帆的身世是清楚的,这下无端怎么会冒出个亲戚?知道他是有意隐瞒,也追问,立即查看下伤势,不过是普通的扭伤,擦了些红花油完毕。
然后,江白帆说租个房间来让远房的叔叔住一段时间。顾清涟后院厢房八间,已有四间住了病人,剩下空着也是空着,住就住吧。于是安置停当,就住在李云碧房间的对面,推开窗便可对望。
隔着院子,坤叔再次打量江白帆帮着搬进来的人,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猜疑。嘴里喃喃地说道:“应该没错,确实是他,他竟然还没死?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李云碧忍不住问:“到底是谁啊?坤叔,你认识他?”
坤叔说:“虽然快十年不见了,我还是认得的,是他没错。当初他和你师傅关在一间牢房里,都判了死罪的,按理说已经死了,难道没死?”
李云碧说:“十年前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再说,十年前我和弟弟与师傅都失散了,师傅的最后一面我们都没见到。这个人到底是谁啊?”
“北京贼王甄十三啊,”坤叔说:“当年我还跟他交过手,大概是十二年前我去盗恭亲王府里的羊脂白玉瓶。我刚得手,谁知道在屋顶上他突然给我下了绊马索,我被绊倒掉到院子里。因为要护着那瓶子所以身手不大利落,他追上来把玉瓶抢走了。”
李云碧惊奇地说:“啊?真不仗义,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事儿?”
坤叔说:“丢人的事我怎么好意思说。我被关进了恭亲王府的水牢,但捉贼见赃,我身上有没赃物,他们没法定罪,就那么关着。突然有一天,我看见门口的狱卒一个个倒下了,原来是被人用小石子打中了穴位,然后甄十三飞了进来,把我救了出去。”
李云碧说:“这还差不多,这个人还算良心不坏。”
坤叔说:“江湖上黑吃黑不算非常例子,他只是抢了我们的货而已,如果他自己动手,也一样轻松拿到。所以这个人我一直很畏惧,因为他的功夫实在了得。只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李云碧想了想说:“肯定是来做买卖的。”
坤叔说:“那这笔买卖可就有意思了。他不是被北洋军阀给枪毙了吗?奇怪。”
李云碧笑:“这个世道奇怪的事情多着呢。”
坤叔笑了笑:“也是。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好。不过,他一定会认出我来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还是走为上策的好。云碧,我们还是收拾下东西,今天晚上就离开吧。”
李云碧有些不大情愿,但仍旧开始收拾起来,然后又自语地说:“顾先生倒是有趣,专门认识这些稀奇古怪的人。”
就在坤叔认出他真实面目的同时,他也在观察着环境。他表面上无可发作,心里却暗恨江白帆这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莽撞少年,热心办坏事,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想办法还是要回杜老板身边去。但目前确实出现了尴尬的局面,自己根本不能按计划取得杜老板的信任,连他的公馆都无法靠近半步,还没追着索要什么女娲石,看来齐慕天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想到这里,又是满腹郁闷,看着左手上戴的指套,恨恨地揪了下来。伤口还新,为了冒充齐慕天不惜自断一指,到头来竟然被卷到一场莫名其妙的争斗之中。
他确实不是齐慕天,他是甄十三,人称北京贼王的甄十三。
真正的齐慕天也确实风尘仆仆从西安赶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到达上海。在中途,甄十三劫住了他,动之以情,并极尽诱惑,终于达成一致,由甄十三冒充齐慕天来到上海,为此,甄十三自断手指,戴上指套。
两人相貌身材竟有相似之处,并且,齐慕天和杜老板不过在十多年前有过一面之缘,十年沧桑,人相貌有所变化情有可原,只要口径一致,并且凭着甄十三高超的易容技巧和身手,基本不会出现什么纰漏。
甄十三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混到杜老板身边,偷一样东西。他是贼王,枪林弹雨之间都可如出入无人之境,这笔买卖顺利的话,只消一夜功夫便可完成。
但是没想到,不仅不顺利,而且是极其不顺利。齐慕天根本没有透露出自己竟有一块众人垂涎的女娲石,杜老板确实没有认出他是假冒的齐慕天,反而给他带来了无穷尽的麻烦,脚还没站稳就被囚禁到了别墅里,开口闭口要交出女娲石,他上哪里去交?
别墅的囚禁对他来说只是小麻烦,他完全可以逃脱出去,只是出去之后,就再难接近杜老板了,想偷杜老板藏起近二十年的东西,谈何容易?
偏巧这个时候,江白帆又卷了进来,只当他是真的齐慕天,不消说这个年轻人的目标也是女娲石,齐慕天啊齐慕天,真是害人不浅。
门外响动,他忙把指套套上。江白帆推门进来,打了一盆热水。
江白帆说:“叔叔,我帮你烫一下脚吧,活血化淤,你可以好得快一些。”
他冷冷地说了句:“谢谢。”
江白帆暗暗观察着眼前的“齐慕天”,目光不禁注意到他手上的指套来。感觉布很新,象是新逢制的。这个小小的细节让他心里突然有了些触动……齐慕天赌战惨败据说第二天就被驱逐出了西安,临行前自然很仓促凄惶,竟然没忘记换一副新缝的手指套?看他的样子,并不象是个注意边幅的讲究人……甄十三知道江白帆在观察自己,他也在观察江白帆。眼前的年轻人衣装讲究,象个富家子弟不象是个混迹市井的赌徒,还声称自己崇拜赌王前来拜师学艺,分明是另有所图。
于是各怀心思,似乎随意地闲聊了几句。
江白帆说:“反正现在我认你做叔叔了,叔叔,您什么时候教我一两招?”
甄十三说:“你想学什么?”
江白帆嘻笑着说:“打麻将要什么牌来什么牌,推牌九要几点有几点,扑克牌看背面就知道花色,反正就是赌王会的我都想学。”
甄十三笑:“那我教不了。”
江白帆问:“您不是西北赌王吗?这些对您来说肯定都是小把戏。”
甄十三反问:“你不是东北赌王张乐川的弟子吗?应该知道出千不算真正的赌术。”
江白帆说:“哦,张师傅没教我两天就挂了,所以我才四处寻找名师啊。”
甄十三想了想又问:“你怎么来到上海的?”
江白帆睁着眼睛编瞎话,说:“我在东北混得很惨,就想出来闯江湖,听人说上海是个花花世界,所以就过来了。我本来有个表哥在上海,但是我来了又找不到他,然后我就找到了表哥的同学,表哥的同学又推荐我认识他的朋友,这位朋友呢又推荐我认识另一为朋友的叔叔,另一位朋友的叔叔就安排我在他的杂货铺里做事,在杂货铺里我又认识了这个朋友的叔叔的远亲……”
甄十三忍不住想笑,打岔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听得头都晕了。”
江白帆说:“我还没说完呢。”
甄十三说:“不用说完了。你那么想成为赌王,怎么不出去赌?”
江白帆说:“没有本钱啊。”
甄十三说:“那就想办法弄到本钱,在赌言赌,你不在赌场里混,永远也学不会赌的。”
江白帆说:“那您是怎么练成那么好的赌术的?”
甄十三说:“我?我不过是一个烂赌徒罢了。”
江白帆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啊对了叔叔,杜老板要你交出什么石来的?观音石?”
甄十三心里暗笑,绕来绕去不过是为了这个,便正色说:“是女娲石。”
江白帆说:“对,那个什么女娲石,到底是什么东西?”
甄十三微笑:“你可能并不相信,我说了谁都不信。我不知道女娲石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它在哪里。”
江白帆笑:“不会吧?哈哈,叔叔你真会开玩笑。”
甄十三说:“我真的不知道……”
突然对窗外喝了一声:“谁?!”
只见窗外人影一闪,江白帆猛地推开窗,看见那人影已经从墙头翻了过去。
江白帆立即追出门外。
那人一身布衣布鞋,头上戴了一顶小开帽,身手非常灵活,步履如飞,踏墙而逃。
江白帆叫了声:“又来了?!”立即撒开脚步,紧追不舍。
双雄019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小开帽身形一闪挤进人群不见了踪影。江白帆追了两步,停下脚步四处观望,看到一条小巷子幽深黑暗,断定他逃到了这个巷子中,立即追进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