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箱子留下,你滚!”他喝令着。
小流氓战战兢兢丢下箱子,灰溜溜贴着墙壁出了巷子,心想今天可真倒霉,到手的鸭子飞了。
江白帆捡起箱子,才发觉箱子已经摔开了,里面的衣服已乱做一团儿,夹在衣服堆里,有一只描漆的首饰盒。
他眼睛一亮,心想韩莉莉还是有些家当的。
韩莉莉一瘸一拐地追了过来。江白帆把箱子收好还给了她。
自是一番言谢。
江白帆故意恭维地说:“你是韩莉莉小姐吧?真是碰巧,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我非常喜欢听你的歌曲,一直想结识你都没有机会。”
糟糕,船快开了。
江白帆拉着韩莉莉回头向码头一路狂奔。
双雄005
虚惊一场的韩莉莉在客舱里小睡了一下后才恢复体力,走到甲板上看到阳光正好,碧海如顷,一些游客靠在栏杆前张望,女客打着太阳伞,男客叼着烟斗。而江白帆靠在不远处的栏杆上,正望着海面。
她走过去微笑地打着招呼。“您是一个人?”
“是啊,你不也是么?”江白帆回答。
毫无新意的开场白,但却是打开话题的最有效方式。江白帆指着大海,“看,那些海鸥,总是成群结队地追赶着船尾,它们的胃口不过是螺旋桨卷上来的小鱼。可是在这海底下的那些凶残鲨鱼,尤其是那种体形最大的大白鲨,它们喜欢单独捕食——那是因为,它的胃口很大,不想与人分享。”
“哦?”韩莉莉若有所思,“李先生说的话好深奥,我听不懂呢。你是大白鲨么?”
江白帆呵呵笑了,摇摇头说:“不是。”
在交换姓名的时候,他自称名为李云帆。这是他喜欢用的化名之一,尤其是在有所目的的时候。
韩莉莉对这个帮自己抢回箱子的青年充满好感,忍不住问:“李先生是上海人?”
江白帆说:“不是。我只是上海的一个过客。”
“唉,”她轻轻地叹息说:“我大概也是个过客吧。我要去上海工作了。不过现在上海一定热得要死,但没办法,得工作呢,要不谁给饭吃。
江白帆心知她是过去投奔杜老板的,但不拆穿,“呵呵,韩小姐开玩笑了,你是个红人,还愁没饭吃?”
韩莉莉问:“李先生做哪一行?”
江白帆说:“茶叶。”
韩莉莉说:“哦,不错。贵宝庄在哪里?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
江白帆说:“在多伦路上。一个小铺子。我是给老板跑腿的,让您见笑了。”
韩莉莉笑:“李先生您真会开玩笑。看您的风度、身手,怎么会给人跑腿呢?跑腿的人怎么会坐在这头等舱里呢?呵呵。您不说就算了,没关系的。”
江白帆笑而不答。
韩莉莉说:“刚才真的要谢谢你,不如今天晚上我请客吧。”
江白帆说:“那怎么好意思?”
韩莉莉坚持说:“一定要请的,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损失可就大了。”
江白帆客套着:“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不过一个人出门最好不要带贵重物品,现在兵荒马乱的,走到哪里都不安全。”
韩莉莉说:“也没什么贵重物品,就是些衣服化妆品之类的。”
江白帆故意说:“那还说损失大了,哈哈,韩小姐我发现您很幽默。”
韩莉莉觉察到自己一时失语,立即掩饰着:“我……女人会把她的衣服和化妆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看来李先生对女人很不了解啊,呵呵。”
江白帆微笑。
同样是返回上海的旅程,不同的是秀凝和乔沪生此刻在火车上,心情自然与江白帆那种游戏人间的味道截然相反。
秀凝这个受了新思潮影响的大学生其实学业一塌糊涂,与她的同学谢碧莹相比较而言,根本称不上是才女,甚至,她也只学会了新思潮的壳子,之后衍生出来的就是给自己改名和谈一场恋爱而已。她始终是一个羽翼未丰的雏鸟,在父亲的供养之下活在蜜糖罐子里。而人要长大总要做出一些忤逆的事情吧?顺理成章的,她和乔沪生的这场恋爱,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一种成长的实践。
乔沪生的状况与她差不多。他的家庭虽然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也称不上是什么名门大户。他的父亲乔康现任法租界巡警探长,暗地里与杜老板走得很近,至于到底有否做过什么可圈可点的勾当他则不知道了。他也不应该知道,这个半调子公子哥,青春内分泌旺盛的时期,见到秀凝之后就开始神魂颠倒了。于是,两个人在车上一方面打情骂俏恩爱交加,一方面各自都有隐忧,甚至是忐忑不安,恋爱尔或自由,不是说有就有了的,至少两个人现在离开家庭的供给,连肚子都填不饱。
夜幕降临,轮船餐厅里灯火灿烂。客人们在聚会,音乐,美酒,美女,富商……在这艘船上,完全可以使人忘记身外的世界。船,是漂浮的土地,能使人漂浮的不仅仅是海浪,更是那些梦想和欲望。
韩莉莉与江白帆对座在靠窗的一张小餐桌旁边,餐桌上摆放着蜡烛,烛光摇曳增添了无限情趣。韩莉莉浅酌着杯中的红酒,江白帆点燃一根雪茄。
“李先生太斯文了,刚才吃得那么少,是故意替我节省的吧?”她说话的语气已经开始轻松起来,不再那么客套。而江白帆更是轻车熟路,自然通晓对待女人怨与不逊距离之间的艺术。呵呵,您这么漂亮,可以说是秀色可餐,所以我还吃什么东西呢?
韩莉莉笑了:“看来你对女人很了解。冒昧地问一句,你成家了么?”
江白帆说:“还没有。”
韩莉莉说:“哦。不知道将来谁会这么有福气,能够得到您的青睐。象您这样一表人才、年轻有为的男人,在上海可是抢手货。”
江白帆故作晕状:“我晕船。”
韩莉莉:“晕船?”
江白帆:“本来不晕,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晕了。”
韩莉莉笑:“不要晕,小心晕到了海里的鲨鱼会把你吃了。”
寂寞旅途,谈笑消遣,高兴了还可以到甲板上曼妙共舞一曲,何等的惬意。而这不过是小插曲而已,或者说是前戏。按韩莉莉的经验,这种前戏做得无论怎样精致,最终的目的不过是鸾床一张,风流一夜。她悄然打量着眼前的英俊男士,高大,健康,眉清目朗,颇使人心旌摇荡。就象是捕捉猎物的乐趣,女人天生是捕捉男人的猎手。而对江白帆来说,这种前戏则意味着作出判断,我这只盗亦有盗的手是否要伸,伸出是否被捉。他可不是轻佻无知的茶叶商人李云帆,所有女人在他眼里如同浮云,而他的乐趣也或许不是将珠宝首饰据为己有那么肤浅,有时候不过是一时技痒的习惯。
追逐乐趣,人生不可抗逆的驱使。
江白帆还在旅途之上,此时的小豹子则回到了已经打烊的仙茗茶庄里。穿过大厅,过走廊,敲开办公室的门,蒋德馨正坐在沙发上思索着什么。小豹子告诉他江白帆明天下午能回到上海,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跟我来。”
心领神会地,小豹子将办公室门反锁起来。蒋德馨放下百叶窗,伸手转动藏在窗台上的旋纽,墙上一幅大边框油画向上滑移,露出藏在油画背后的暗门。他们推开暗门进入密室。
仙茗茶庄搬到多伦路上之后,蒋德馨特意打造了这间密室以方便大家议事。灯光下一张长条型桌子占据了大部分空间,桌子旁摆放着数把椅子,围成会议室模样。旁边玻璃柜子里放着些做案工具。桌子上放着投影幻灯机,对面墙壁挂着投影屏幕。蒋德馨坐在小豹子对面,打开柜子取出公文包。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档案袋,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幅画像给小豹子。
画像上是齐慕天的半身像,小豹子不解地看着。
蒋德馨说:“画像上的人叫齐慕天,人称西北赌王,也叫九指赌王,在上海没有什么名气,但在西安几乎家喻户晓。”
小豹子说:“哦,我听说过,但没见过他的样子。”
蒋德馨说:“他的发家史很简单,祖上行商但他嗜赌如命,成名后家族产业交给他的亲系打理,大概是做过不少祸国殃民的买卖,所以很不得人心。陕西督军曾经很器重他,想委以重任,但这个人嗜赌成性,一日不赌就心痒难耐,所以一直没能成什么气候。”
小豹子问:“我们这次的买卖跟他有关?”
蒋德馨说:“是的。前不久他与法国商人布鲁斯开了一场大赌局,一局定输赢,结果他输了,被赶出西安。但是布鲁斯接手他的财产时发现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蒋德馨说:“据说是齐慕天祖传的宝物,女娲石。”
“女娲石?”
蒋德馨说:“是的。不过没有人知道女娲石究竟是什么样子,大概传闻是块会发光的石头。它究竟有什么价值也没人清楚,不过,现在有人出四根金条收购它。”
小豹子叹了一下:“哇,四根?!”
蒋德馨说:“所以这次我让你把白帆也叫回来,因为这不是笔小买卖,需要你们配合去完成。”
小豹子问:“那那个什么女娲石在哪里呢?”
蒋德馨说:“目前线报不是很清楚。按理说应该在齐慕天身上,但这女娲石究竟多大多重,是否能方便携带我们都不清楚。布鲁斯曾经追查过,把齐慕天拦截住去抢女娲石,但抢到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水头很差的豆种翡翠。”
小豹子问:“那齐慕天现在在哪里?”
蒋德馨沉思着说:“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应该是在来上海的路上。”
001—005前情回顾:
西安人称西北赌王的齐慕天嗜赌如命,十三年前赌得倾家荡产后斩断一根手指立誓戒赌,抚养女儿小荷长大成人。不料,齐慕天作为家族长一直守护着传家宝“女娲石”给他引来了灾祸。英国标本商人因好奇对女娲石进行拍摄,回国冲洗出照片后发觉女娲石为无价之宝,立即与身在西安的好友法国商人布鲁斯合谋夺取,布鲁斯利用齐慕天嗜赌的本性与他展开赌博大战,出千战胜了齐慕天,侵占他全部家产。齐慕天后悔已迟,但设掉包计保住了女娲石,然后去上海投奔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朋友杜老板,以图东山再起,报仇雪恨。
上海多伦路有一家仙茗茶庄,老板蒋德馨乐善好施,多年来一直资助着玛利亚教堂孤儿院里收留的孤儿。他有一女儿,蒋秀凝,现在在燕京大学读书,即将毕业。另外有三个养子,分别是江白帆、小豹子和王大鸿。
而实际上,仙茗茶庄只是掩饰,蒋德馨秘密与客人合作,做着不为人知的买卖。这些年来只有他的三个养子知道此事并参与其中。原来他们是个盗窃团伙。近日客人以十根金条的酬金雇佣他,希望找到齐慕天取得女娲石。此刻,江白帆正在青岛度假,王大鸿则早被他派到荣昌纱厂老板谈劲铠的身边做暗线,他立即发电报想召回江白帆来帮忙。江白帆回来之前,蒋德馨对小豹子吐露了此次任务的内容,但把十根金条的酬劳说成为四根。
蒋德馨有个红颜知己,蓝华,是个过气名媛,对蒋真心真意,梦想成为蒋的妻子。但她并不知道蒋的真实面目。
江白帆在青岛的休假并不轻松,他遇到了号称俄罗斯雌雄双盗的纠缠。但双盗并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整得惨兮兮,之后,女盗称爱上了他,不过他已接到电报,即刻登上了返回上海的客船。
在码头他见义勇为帮助赴上海投奔杜老板的歌女韩莉莉夺回被小流氓抢走的行李箱。韩莉莉因此对他充满好感,不过他在行李箱中发现了珠宝首饰盒,很显然,他对珠宝的兴趣很大。
蒋德馨的女儿秀凝毕业回上海,她学业一般但瞒着家人谈了恋爱,对象是同学乔沪生。乔沪生是法租界巡警队探长乔康之子。
此刻,他们都在路上。
齐慕天在路上——从西安到上海投奔杜老板;
秀凝在路上——从北平到上海回家;
乔沪生在路上——从北平到上海,回家,他父母将去接站;
江白帆在路上——从青岛到上海,接受新任务;
韩莉莉在路上——从青岛到上海,投奔情夫杜老板。
目前,另一个主要人物杜老板还未出场,还有其他几位主要人物也没出场。
前五节铺垫出基本的人物关系,迎接他们的,将是纷繁复杂与曲折离奇的一场争夺大战。
全文看点:
蒋德馨究竟是正是邪?他的来历与下场如何?
齐慕天的命运如何?女娲石究竟为何物?
江白帆和小豹子能够完成此次任务吗?并且他们的身世又是什么样的?
秀凝的命运如何?她和乔沪生的爱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双雄究竟是谁和谁?
双雄006
经过一夜的航行,雾气把甲板打得湿漉漉的,远远的海平线上,晨曦漫天,雾渐渐散去,海面非常平静。
突然一声惊叫传来,“啊——”
韩莉莉失魂落魄坐在床上,床铺被翻得乱七八糟,行李箱打开着,衣服被丢得四处都是。
身穿制服的船长赶来,拨开门口围观的人群。
韩莉莉喋喋不休地:“我敢断定,贼就是这个船上!昨天上船的时候还在,我明明把东西藏在箱子的暗格里的!我的珠宝!我的珠宝啊!!”
船长连忙安慰着:“小姐你不要急,你再仔细找找。”
“我都找遍了,确实是丢了。”
船长问:“昨天晚上有谁来过你的船舱么?”
韩莉莉说:“没有。”
船长想了想说:“我会把这件事情交给警察处理。”
韩莉莉叫着:“一定要抓到贼!要不然我的损失你来赔!”
很显然这是个并不平静的夜晚。韩莉莉和江白帆共叙心曲一直到甲板上的旅客全部散去,然后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告别。临睡前,她还特意检查了一遍行李箱,确认珠宝盒子还在,里面的珠宝首饰也在。但是,就是几分钟之前,她从睡梦中醒来,脸没有洗头发也没有梳,心想下午就要到上海了,一定要戴上杜老板送给自己的钻石项链讨他欢喜,结果打开珠宝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使劲地揉了揉眼睛。
确实没错,所有的名贵首饰都不见了。
天哪,她如失控的母兽,大吼大叫起来,完全忘记了一个女人应有的矜持风度。
船长决定对所有客舱进行搜索,在警察接手这件事情之前尽量找到丢失的珠宝,以免让航运公司的名声受损。但旅客并不配合。他们叫着,凭什么搜查我们?我们又不是贼!还有人发表不同的意见,她丢东西关我们什么事儿?再说,你怎么证明你真的有珠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