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足够你爱————bluevelvet

作者:bluevelvet  录入:01-19

  “可我喜欢。”

  我盯着他漂亮的侧面,和掠到耳后的柔软发丝。

  “爱德华·赫利,一个近侍需要做的是按照主人的意志做事,保护主人的安危。而你,你做的太过啦。”

  “你说什么?”

  “你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必要和多余的!”

  “啊!你说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拧了他的胳膊一把。

  “我每天给你提供各种建议,防止你跌进社会的泥潭,而你却觉得我多管闲事!天可怜见!”

  “闭嘴!你这混蛋!”

  每当他说不过我,或者觉得我很烦人的时候,他就会冒出这么一句。而它的意思多半是:好啦,我承认你说的对,反正我心情不错,我喜欢干什么就干什么。

  于是我起身,拉着他的手。

  “鹿角旅店的酒很不错,咱们下去喝几杯吧。”

  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即使半夜里仍有很多食客。法兰西斯和我叫了一大盘堆得像山一样的牡蛎,配上店主人自酿的白葡萄酒,吃起来鲜美可口。

  就在我们开始有些头昏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旁边桌上的三个人说起话来怪腔怪调的。他们说的是英语没错,但带着一种口音,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单词。

  怎么说呢?就是伦敦往南地方的口音。伦敦在英国的南方,而英国的南方嘛……

  我捅了捅法兰西斯,让他注意那几个人。他听了一会,脸上现出莫名的兴奋,悄悄跟我说。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说的是‘C’est pourquoi’(因此)。”

  “果然。法国佬。”

  这三个法国人怎么在今天、在这个时候、在鹿角旅店里呢?他们似乎也不是来参加王后加冕礼的,首先是时间不对,其次是服装不对。看他们靴子上沾着泥,风尘仆仆的,应该是刚到伦敦。

  “他们是干什么的?战争不是都结束了吗?”

  法兰西斯很有些不满。

  在那个年代,百年战争虽然结束,但是,英、法两国人民的互相憎恨可是正方兴未艾呢。

  “也许他们想夺回加来吧。”我随便扯了一句,然后又严肃地说,“他们好像在等什么人,咱们别走,看看到底会有什么趣事。”

  我和法兰西斯装成了两个醉醺醺的酒鬼,但眼睛、耳朵可没有放松。

  又过了一个小时,店门口走进一个带着大兜帽的人,他先是四下打量一番,才走到那三个法国人的桌边。法国人好像很尊重他,几个人欠了欠身行礼,然后都坐下。此时那个人才把遮住脸的兜帽向上拉了拉,他的脸我刚刚在四个小时前见过。

  “啊!是他!”我低低地叫了一声。

  “谁?”

  法兰西斯要回头,我赶快拦住他。

  “别动!是约翰·莫顿,咱们的伊利主教。他也许会认出你,所以你别转身、别大声说话。但幸而他不认识我。这家伙搞什么鬼?”

  我们两个都想听听他们说什么,但麻烦的是他们用拉丁语谈话,而我的拉丁语很糟,只有依靠法兰西斯了。

  听了一会,法兰西斯的脸上开始显露出他听到谈话内容的表情:先是惊讶地瞪大眼睛,然后是愤怒,再然后是鄙夷的冷笑。

  忽然,那几个人又用英语说起来,这回我也听懂了。

  “我们可以和国王陛下密谈吗?”一个法国人问。

  “当然,我保证。”这是莫顿的回答。

  紧接着他便起身离去,那三个法国人又磨蹭了一会儿也走了。

  看见这几个人从旅店里消失,我抓着法兰西斯的手,问。

  “他们要和国王说什么?”

  “法国国王想要和英国国王缔结和平条约。”

  “和平?百年战争不是已经结束了快20年了吗?路易十一知道什么是和平!”

  “我想,”法兰西斯说,“现在路易十一正在和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打仗,你要知道,爱德华四世的妹妹玛格丽特现在可是勃艮第公爵夫人,国王一定会站在公爵一边。如果英国趁现在从加来登陆攻打法国,路易十一就将面临一百年前菲利普六世遇到的腹背受敌的状况了。”

  “那交换条件是什么?如果法国人把卡斯迪荣和鲁昂给我们,这交易还挺划得来的。然后我们再打过去,虽然这么做有点卑鄙,不过有句拉丁语是怎么说的,‘没有一个人不撒谎’?”

  “Omnis homo mendax confiteor.”

  “对极了!”

  “但他们的交换条件是钱。”

  “啊?”

  “而且只给爱德华四世。”

  “什么?他们打算贿赂国王!”

  “同时约翰·莫顿主教会得到路易十一付给的另一笔钱。”

  “哦!我明白了!莫顿!他当伊利主教得到的盘剥还不够吗?这个守财奴、吝啬鬼!法兰西斯,我们就算仅仅是为了不要让莫顿的计划得逞,也要阻止这件事的发生!来,我们去房间收拾一下。”

  “干什么?”

  “去王宫。”

  “等一下,爱德华,我们不能去王宫。”法兰西斯抓住我的手。

  “为什么?我们要把这个阴谋告诉国王。”

  “不行!”

  他坚决的说,同时更紧地钳住我的手。

  “绝不能去!爱德华,这些王族的阴谋,王室的倾轧中,我们只能够,特别是我们也只应该被人当作是影子。在那里面莫顿主教也许会失去他的主教帽,渥威克也许会失去他的封地,而我们呢,我们将损失的是生命。”

  “不过我们是英格兰人,”我说,“在知道这消息的情况下不说出去是错误的。”

  “我没说要隐瞒事实啊。”

  法兰西斯冲我笑笑。

  “一封信,一段话。足够了。而且我相信我的投掷技巧是不错的。”

 

 

 

  西敏寺的大钟敲了十二下。又是一天跌落到时间的深渊里去了。

伦敦十分安静,它宽大为怀,一视同仁;用黑暗遮蔽着搞阴谋的人,也用黑暗遮蔽着我们。

  法兰西斯和我在王宫旁阴暗的巷子里藏身。他手中拿着一块石头,上面绑着信。

  在那个时代,对王宫的守卫并不像一百年后一样严密。那时还没有火枪,坚固的建筑本身就可以抵御几乎所有的袭击。一点半钟,卫兵们都留守在王宫唯一的出口,我们面前的建筑部分是没有守卫的,所有的窗子都黑乎乎,反射着冷清的月光。

  “你看。”法兰西斯指着二楼一个窗口,“那是一个小套间,紧挨窗子的一小块凸出的地方被窗幔隔开,再里面就是理查的卧室。”

  “你打算告诉他。”

  “对,这和告诉国王本人的区别只是要更加保险而已。理查是断然不会让莫顿主教的计划得逞的。”

  说完法兰西斯按住我,让我留在阴影里,他一个人悄悄向王宫走去。在靠近壕沟的地方,他停下来,把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紧接着“哐啷”一声,玻璃被打碎了,王宫里传来响动。

  法兰西斯迅速跑回来,和我蹲在阴影里观察。

  先是理查的房间亮起烛光,之后接连有几个人的脑袋在窗口晃悠。然后从宫门处赶来士兵,他们和房间里的人在说话,但距离太远,我们听不见。但不久,士兵似乎是得到了命令,被打发走了,王宫又重新安静下来。

  “好。”法兰西斯满意地说,“理查看到信了。”

  “然后……?”

  “然后?让天主、天意、或者命运去做其余的事情吧。至于我们,还是回旅店。见鬼,夜里还是挺冷的,走,走。”

4

 

 

 

  1470年的夏天阴雨连绵,肯特郡南部几乎变成了一个大泥沼。没有感受几天灿烂阳光,夏日便匆匆离去,秋季比平常的年份更早到来。

  原本我和法兰西斯都以为今年的狩猎季节要在泥泞中度过了,但似乎是恼人的天气终于要到了头,九月中旬起乌云渐渐散去,阳光重又洒落在已经有些凉意的大地上。

  那些在棚舍里闷了一夏天的马匹和猎狐犬被放出来,追得整个南部平原上的狐狸和兔子到处乱窜。

  这天,我们打猎归来,一个明显是外面来的仆人递上一封信。是法兰西斯的姐姐琼从约克郡写给我们的。但那仆人在我接过信后并没有立刻就走,于是我问他还有什么事。

  “夫人说这信必须交到伯爵手里,而且请伯爵看完后马上销毁。”

  这引起我的注意。

  “约克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老爷。”

  “好吧,我一定照办,你说伯爵知道了。”

  打发走仆人,我们一起来到法兰西斯的房间。他接过信,很快地拆开。

  他看了几行,就突然站起来,双脚弄出很大的响声。

  “我的天主!我的天主!”

  他的声调发生极大的变化,手中的信就像是抖动的树叶一般。

  “信上说什么?”我问。

  “政变,政变……”他哆哆嗦嗦地回答。

  我搂住他的肩。

  “冷静!法兰西斯!”我从他手中抽出那张纸,平摊到桌面上,“我们看看到底写的是什么。”

  信的确是琼的笔迹,但字迹潦草,很多地方都涂改过,这可不是她的习惯。显然在写信的时候琼一定很着急。

  信的内容是这样:

 

 

 

  亲爱的弟弟,

  我希望这信送到你手中的时候,一切还不算太晚。但我非常担心、焦虑,害怕我送给你的竟不是一封信而是毁灭。上帝宽恕我。

  我是内维尔加的人,但是我还是肯特家的女儿、还是英格兰国王的臣民。而你我和布兰塔吉聂特家族的关系,注定我不可能向你们隐瞒我听到的事情。

  昨天晚上我到可爱的小姨安的房间,和她说一些女人家的事情,很晚才出来,当我经过渥威克·内维尔勋爵的房门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我非常惊讶地发现说话的人是克拉伦斯公爵乔治,他本应该在苏格兰边境的,但是,上帝啊,他怎么在这里!

  我听见渥威克说:

  “公爵,您现在是英格兰亲王吧。”

  “是的,当然。”

  “您渴望当国王吗?”

  “渥威克!”

  “不要否认,否则我们的谈话会拖得很长,那没必要。”

  “……是的。”

  “我可以把您送上王位,正如我曾经把您的哥哥爱德华送上现在的王位一样。”

  我听到乔治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渥威克不耐烦了。

  “您害怕了吗?一想到那王位和王冠您就害怕了、颤抖了?”

  “不,渥威克。”

  “啊!那么您不害怕!太好了。伯爵,您知道我恨王后,恨伍德维尔家的每一个人,如果我向那个女人和她的亲戚们下跪,我宁可不要国王,特别是我有这个能力。”

  “您说的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乔治说。

  “这我很清楚。爱德华四世已经不适合做国王了,他被那个女人所操纵。我们需要的是您,公爵大人。为了您,我们需要一次政变。”

  “政变?”

  “正是这样!您明白了吗?我看到您的脸上有了喜色。”

  “啊!因为这两个字里包含了那么多东西,渥威克。”

  “您有军队,我也有,我们两人的军队加在一起要一倍于国王能控制的军队,而且伦敦附近的守军并不多。”

  “那理查呢?我弟弟他也有军队。”

  “他在布兰斯托尔,等我们占领了伦敦时他再赶去就什么都来不及了。理查一向站在爱德华一边,如果他反对我们,乔治……”

  “怎样?”

  “您既然要推翻您的哥哥,也就要舍得您的弟弟。”

  “渥威克,”乔治说,“您让我感到惭愧,因为您是太聪明的人,但在这件事重一定包含着您小小的个人利益吧。”

  “难道我在竭力掩盖吗?您说的是小小的个人利益,公爵,告诉您,不是小小的而是大大的。我要内维尔家族得到她应该得到的地位!”

  我听到这里就离开了。很清楚,乔治和渥威克已经结成了一个可怕的联盟。我一定要告诉什么人,我只想到了你法兰西斯,你和理查是朋友,无论怎样,你要想办法把这个阴谋告诉国王和理查。

  天主啊!我必须停笔了,我要为你争取时间。

 

 

 

  我们两个战栗地看着这信。我们害怕,我们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的行动将会决定一个国家的命运。

  法兰西斯把信折起来,扔进壁炉里,纸卷迅速萎缩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信是四天前写的,”他说,“从肯特到伦敦需要一天,到布兰斯托尔要两天,这五、六天已足够乔治和渥威克占领伦敦了。”

“晚了吗?”

“也许还来得及。我去伦敦。爱德华,你去布兰斯托尔找理查,那里遥远却可能没有受到威胁。不管怎样,一定要他赶往伦敦。”

“不。”我推开他的手,“不,我不去。”

“爱德华·赫利!”

“我去伦敦,让我去!那里很可能已经被占领,你去太危险!”

“你去就不危险了吗?”法兰西斯重新抓住我。

“我宁愿看到危险降临在我身上而不是你!”

我双手捧住法兰西斯的脸。

“让我去吧,我不想看见你受伤或死亡。你这么年轻。”

我突然狠狠地吻他。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便这样突兀地来临,既不甜美,也不温馨;它就像一只惊吓过度的鸟一样,扑棱着翅膀流星般飞走。

推开他,我跑下楼,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健壮的骏马,飞身骑上,向伦敦的方向奔驰而去,留下城堡里一片惊呼和湮没其中的法兰西斯的叫喊声。

 

 

 

 

5

 

 

 

 

  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往往最容易发生。离伦敦还有十哩,我听到占领的消息。

  到达伦敦城外时,已是和法兰西斯分别後的第二天早晨,城外的树林里可见驻扎的兵营。城市显得很平静,经过一番检查,我进了城,在熟悉的鹿角旅店安排住处。

  跟旅店老板闲谈时,他也向我证实了我的猜测:

  两天前,乔治和渥威克占领了伦敦,但市民和国会都反对乔治当国王,尤其这种不义的行为遭到教会的强烈不满,无法进行加冕,所以乔治取代哥哥的妄想失败了。

推书 20234-01-21 :尚书夫人(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