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迷路——离仄留白

第二十二章

C城，伊苏和凯文对峙着。

“为什么把照片给许桓之。”伊苏问得淡然得甚至像无关紧要一样。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凯文避开了正面话题，“我帮你赶走了一个情敌。”

“但是同时也把林推进了深渊。”

凯文咧开了嘴笑，“其实你不是也一样吗？明知道自己带了那种东西还和林非言做情人的事。”

“不用你管，这是林心甘情愿做的。”

“可是他事前并不知道。”

“凯文，你要知道，如果我把这件事报道组织那里你是什么后果。”

“但如果你把这件事情报上去的话，林非言怕也有麻烦了，很有可能……”

“我可以陪他一起。”伊苏打断了他的话。

“你这个疯子。”

凯文恐惧地看着面前笑容淡然的人。

“大家都是疯子。”伊苏举起酒杯，“为我们的疯狂，干杯。”

许桓之手上的照片已经被他收进抽屉里并且锁了起来，但他却不愿意丢掉。他知道林非言是凶手，并且是一个杀人不眨

眼的恶魔，但他却没有勇气把这些资料交给警察，但是他同时又为着莫子承的死自责。

在这样的矛盾中是很容易将人逼到崩溃的。

许桓之几天以来一直被罪恶感纠缠着，梦境里莫子承一直掐着他的脖子对他说为什么要隐瞒林非言的罪恶。连遇到林非

言后便不曾梦见过的母亲也同时进入了噩梦，他在莫子承的身后披头散发地站着，额上的伤痕流着血，刻毒地问着他为

什么不救她。

好多次在这样的梦境中大汗淋漓地起来喘气，许桓之呆滞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一点一点地匍匐走着，滴答滴答，一直到天

亮。

几天下来就变得瘦削嶙峋，脸色苍白得宛如死人。

公司的事情放给了下面的人管，许桓之几乎都呆在了房间那个狭小又压抑的地方，死死盯着紧紧锁上的抽屉，几次想要

拿出里面的东西，毁掉或交给别人。

但是却一直在原地不动。

一直忙着要公开宣布林非言是许家血脉的许国正似乎发现了不对劲，赶到许桓之在外买的公寓。

“你怎么回事？”许国正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许桓之公寓的大门，推开卧室就看见了许桓之一副似人似鬼的样子，几乎暴

跳如雷。

“不就是林非言吗，只不过是认兄弟，弄成现在的样子算什么！”

许国正痛惜地把许桓之拖起来。

兄弟吗？这么简单倒可以了，这样子我至少可以扔掉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和他在一起。

许桓之像忽然想起来什么，走到书桌旁把抽屉打开。

“这是什么？”许国正看到一个包着一叠东西的纸包。

“自己看。”

许国正打开了纸包。

照片一张一张被颤抖的双手翻过去。

“那两个人，是林非言和莫子承？”

许桓之疲惫地点点头。

“许桓之是被顾影绑走的？”

“是。”

“林非言是顾影。”

许国正一步一步推下来，却得到了可怕的答案。

许桓之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到底又怎样的儿子啊！”许国正手上的照片全部散落在地上。

许桓之看着地上一张张不堪的照片，跌坐一边。

许国正立刻收好了照片，拢在一起包起来。

“你和林非言的关系有多少人知道？”

“爸，还有爸爸派来监视我的那个人，还有林非言，以及他的朋友凯文和伊苏，其余的就不知道了。”

许桓之刻意隐瞒了小满，他不知道许国正会做什么。

“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了。”

“嗯。”

许国正揣着照片就走了。

许桓之看着许国正开门的背影，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对了没有。

如果许国正都愿意把林非言曝光的话，那自己也没有立场隐瞒了。

许国正是林非言的亲生父亲，应该不会让他出事吧！

第二天报纸的头条就写着“恶魔顾影的真身曝光，许氏老当家人功不可赦”

当然，与此同时，许国正的认子准备停了下来。

第二十三章

林非言很快被通缉了。

一旦被曝光，被通缉是必然的。

他看到了报纸上的大致内容，立刻想到的就是许桓之。

应该是许桓之把事情捅出去的。

他想。

一点后路也不会留给他了，曾今说爱他要与他共度一生的那个人亲手把他逼上了绝路。

或许也不是，其实把他逼上了绝路的就是自己。

海边的酒吧不能待了，去威尼斯逃难的护照办不了，组织上似乎将之视为弃子，不给与任何帮助，手头上剩下的海洛因

注射剂，只剩下七支。

山穷水尽。

林非言惨笑着。

却在某一个晚上独自来到了与许桓之以前就读的和森大学。

宿舍是不能去了，他直接到了天台上，栏杆上有了斑斑锈迹。

林非言手抚上那些锈蚀，指甲刮到上面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林非言却颤栗着享受着这种味道，一遍一遍用指甲划着，

静静的夜空里响起了异常寂寞的声音。

最后，毒瘾上来，林非言蜷坐在地上，拉开了衣袖，暴露出惨白的手臂。

注射器的针头扎进皮肤里，比以前哪一次都痛，林非言的眼泪几乎被逼出来。

毒品带来的快感总是让人有着奇异的幻觉。

第一天来到这个学校，许桓之开朗地对他笑，

“你也喜欢Mariah Garey？

像一缕阳光打破了十几年的寂静。

恍惚间似乎看见了那个人把外套脱下来，用力抱住他，说着美好却易碎的誓言。

“没关系，一辈子有很多很多年，一直到我们老，迟早有一天会看到的。”

林非言把空掉的注射剂扔在地上。

没关系，一辈子有很多很多年，一直到我们老。

我的一辈子，到此为止了。

天台上的风很大，林非言看着脚下遥远的地面，忽然觉得亲切。

他曾和许桓之在这片土地上一起上课下课，曾在这里和许桓之聊着平凡琐碎却美好的东西，曾和许桓之在这里说着情人

之间的话，曾在这里，许下一辈子的誓言。

如果在这里结束自己的一生，未尝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

天台变得摇摇欲坠，林非言翻过的栏杆变得脆弱不堪。

许桓之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似乎被戳开了一个无底洞，血汩汩地向外流。

林非言听过一句话，很感人，我用我的粉身碎骨换你的惊鸿一瞥。现在，他就在用自己的赤裸锁骨换取许桓之最后的一

瞥，从此，他不会再忘记世界上存在一个人叫林非言，那个人，为他粉身碎骨。

手松开，整个人向下，林非言心中尽是解脱。但手却在最后被一个人抓住。

许桓之大口喘着气，他的身体显然受不了刚才超过人类极限的奔跑。

“不要放手。”

许桓之艰难地喘气，“不要放手，我求你。”

眼中的悲痛告诉了林非言一切。

手渐渐打滑，手腕被勒出红印。

“不要放手。”

怎么会放手？林非言苦笑。有个人用尽一切方法想要把他留在这个世界上，他没有勇气放手。

悬空的右手抓住许桓之的手臂，稍微一用力，就跳上了天台，却在跳上天台的瞬间被拥进了一个怀抱。

“我以为你会离开我。”

许桓之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流下来，手上的力道加重，不停地亲吻他，林非言几乎喘不过气。

“离开这里，我们离开这里。”

林非言环住许桓之的腰。

许桓之没有回答，却用力的点头。仿佛怕林非言不知道他的心意。

许氏机构第二天就传出了一个惊天的消息，许氏现任当家人留书失踪，与他在一起的，就是那个被称之为恶魔的顾影。

而许氏的老当家人立刻放出消息说许桓之是被顾影挟持而走，那封书信，也被形容成强威之下的产品。

顾影残暴恶魔的形象在更多人的心中树立。但有一个人知道事情绝不是所有人想象的那样。

这个人是小满。

第二十四章

其实要离开国内基本上不太可能，首先护照就是个问题，许桓之带着林非言来到了从前在C城秘密买下房子，房子的所有

人署名不是许桓之，他们觉得现在没有离开的必要，一出去就会暴露行踪，还不如呆在C城。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

地方。

只是许桓之依然没有办法面对莫子承的问题，莫子承这个人，就像一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沟壑，禁忌又无奈。

许桓之没有告诉他许国庆就是他亲生父亲的事实，毕竟任谁被亲生父亲出卖都不会好过的。他也不知道，林非言其实有

了毒瘾。

在许桓之没有注意的时候，林非言又悄悄给自己注射了一支，现在只剩下了五支，大概只能熬两天了。

依然是山穷水尽，只是身边多了一个人。

外面的风声极紧，两个人呆在那个秘密的公寓里不能出去，拔掉了各自的手机卡，与他们取得联系的小满照顾他们每天

的食宿。

但小满可以买的只是一些日常用品，像毒品之类的她没有一点办法。况且林非言不希望小满知道他在吸毒。

在注射剂只剩下一支时，林非言用小满另外办的一张手机卡打通了伊苏的电话。

“是我。”

在伊苏发问前林非言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是……”

伊苏似乎顾忌到什么，犹犹豫豫。

“你那边有人？”

林非言问。

“嗯。”

“谁？”

“凯文。”

“那好，我把现在的情况告诉你，你不用回答，只要听就可以。”

“好。”

“我现在被通缉，你应该知道，但是身边的海洛因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希望你能帮我。”

“我尽量。”

伊苏回答得含糊其辞。

“我现在在……”

手机忽然被夺走，拿着手机的正是许桓之。

“你干什么？”

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许桓之已经挂断。

“我想知道你在干什么！”

“吸毒，可以吗？”林非言万分讥讽的看他。

“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你的。”

“我本来就活不久。”

林非言挣脱许桓之揪住他衣领的手，“想我这种人能活多久，你现在带我到这里只是心理安慰罢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

找来的。”

况且，在被通缉之前，他已经查出了感染了艾滋，现在只求许桓之能够逃过一劫。

许桓之被他的用力的挣脱一起拽倒到地上。

“可是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许桓之的语调软下去，“他们不会查到这里的，等风声过去，我们可以去国外，意大利，挪威，法国，哪里都可以，这

要出了国就安全了，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不会有人找到我们。”

像是为了更加确信自己的答案，许桓之有重复了一遍，“所以，求你，戒毒好不好。”

许桓之几乎是跪在地上，“刚刚是我不好，不应该用那种口气和你说话，我知道你都是被逼的，很多组织都喜欢用毒品

来控制下属，这我知道。”

他是被逼的，吸毒是被逼的，绑架莫子承是被逼的，包括对莫子承做这种事都是被逼的，许桓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不

然他找不到任何理由站在林非言身边。

林非言沉默半晌，终于点头。

戒毒的痛苦并不是凭借想象就可以的，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毒品而倾家荡产，许桓之用柔软的绒布条将林非言的

手脚绑住，并且固定在床上，但这只是强制性的人身禁锢，更重要的是戒除他的心瘾。

每次毒瘾一犯林非言的全身就会抽搐，整个人弹跳着，嘴里必须塞着毛巾防止他误伤自己，在折腾到筋疲力尽后就会昏

过去，许桓之乘此帮他清理，同时喂一点水给他，防止他脱水。

才戒毒两天，林非言就开始迅速消瘦，一点食物也喂不下去。

许桓之心急的团团转。

每次小满看到这样的情形也跟着心疼，几次想要把剩下的注射剂给林非言。

许桓之也在动摇，一看到林非言在床上如同脱水的鱼一般挣扎扭动，脸上的汗水如雨下，苍白瘦削的只剩下衣服骨架的

样子就忍不住心软。

可是注射剂是万万不能给林非言的，他要的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林非言，不是以后每一天都要靠毒品才能生活下去的林非

言，于是狠了狠心，当着林非言的面把注射剂一个个打碎了。

在水深火热中林非言当时看许桓之的眼神几乎是仇恨的。

难得有一会儿是清醒的，便和许桓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或者乘许桓之不在的时候，拿出那本很小便随在自己身边的

深蓝色旧笔记本，飞速的记着什么。

那本笔记本是很小的时候获得的生日礼物，那时候母亲还没有死，只是她脾气暴躁而不定，有时候温柔得比所有的母亲

都要亲切，有时候却拿着皮带把他抽的满地打滚，甚至有一次，拿出了缝棉被用的两寸来长的针戳林非言的手心。

那本笔记本是林非言很小的时候母亲卖给他的生日礼物，母亲送给他的时候眼睛里还有着温柔的缱绻。她静静地给他讲

着他的流水无情的父亲，在她眼里似乎是个深邃而沉稳的男子，她为了那一点她所迷恋她所眷恋的深邃，陪进了她的一

生，也陪进了林非言的一生。

现在想想，还有几天，就是自己的生日了。

林非言放下了笔记本。

应该是他的最后一个生日了。

第二十五章

还有三天，许桓之默数着，还有三天就是林非言的生日，想想林非言在那个吃人的组织里应该没过过一个生日，而这一

次却要在戒毒和通缉的情况下度过，许桓之心里不是不苦涩的。

偷偷让小满帮他准备蛋糕蜡烛，还有一样绝对想不到的东西，许桓之准备在林非言的生日那天给他来个surprise。

戒毒的后期林非言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变得平静下来，就算毒瘾犯了咬咬牙，也就忍过去。

许桓之看着林非言默默隐忍的样子自己也不好受，只能尽量陪着他。

生日的前一天，林非言忽然对许桓之说要他明天陪他一整天，不许出卧室。

许桓之一听立刻想到了自己要准备的生日惊喜，连哄带劝的拒绝了。

林非言咬了咬唇，作罢。

本来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要求许桓之为他庆生就任性而不现实，而且自己这么多年没过生日了少一个也无所谓。

然而让他生气的事，许桓之居然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

本来这几天许桓之为了方便照顾他一直睡在他身边，早上醒来发现旁边的被窝已经凉了，疑惑的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却

没有发现许桓之的踪影。

林非言这次真的怒了。

真是的，都不知道现在风声很紧吗，跑出去被人认出来怎么办？但是他更生气的是，许桓之居然把他一个正在戒毒的人

一个人扔在家里不管他的死活。

生气了许久，林非言忽然开始担心。

许桓之不会是反悔了吧！

他会不会想通了和我这种没有未来的人在一起本来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所以他走了，把我一个人丢下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