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功高,臣以为可褫夺其爵位及其军阶封赏……”
“无罪之罪,何患无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惜赤胆精忠之忠烈之流劳苦半生,最终却要落个其罪当诛。”齐逸摇
摇头,顿时血一股一股冒到衣服上,东方乐一副欲哭之色,对着齐逸摇头。
一瞬间,李六合眼中有杀意,道:“那么,你是说我是欲加之罪。齐逸,你自以为无愧直谏之名,如今,你是胡言乱语
,朕现在就可定你一个不敬之罪。现在若朕要你死,你必死!”
齐逸似乎失了常,叩头道:“臣谢主隆恩。”
李六合正待说话,却闯进一个公公,道:“皇上,苏卿煜请见。”李六合瞧齐逸一眼,说:“传。”
出尘脱俗,苏卿煜一身官服穿在身仍不掩其娟丽无双的本色。他走过齐逸身畔,一眼都未曾旁看,道:“司马虢已自伏
罪,愿一死以谢天下。”
“哦?”李六合看了苏卿煜一眼,谓齐逸道:“齐爱卿,如今司马虢已经伏罪,你还有何话说。”言语间不无嘲讽。
苏卿煜正站在齐逸前,长身玉立,齐逸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道:“臣无话可说。”
“朕知你无话可说。方才你已然犯了不敬之罪,朕念你为初犯不清情势暂饶过你,然而不罚你又不可明正典刑,现在,
去领三十廷杖罢。”
“谢皇上。”齐逸站起来。李六合瞧着他,谓余人曰:“你们都退下罢。”
东方乐快步离开,苏卿煜随其后。
方出殿,东方乐颤了一下,风有些寒,方才急出许多汗,如今风一吹黏在身上,汗毛竖起。
齐逸已然俯卧杖下,行杖者不敢怠慢,轻声谓齐逸道:“大人,得罪了。”
东方乐知那两人已然下手轻些,然而死于三十廷杖者并非少数,何况刑不上大夫,皇上明显起了杀意,不过这个时机并
不十分恰当。
唉。等三十声响过,齐逸已然皮开肉绽,然而其间他未曾哼一声,只是咬着下唇,已然咬出血来。
东方乐扶起齐逸,齐逸才哎呦哎呦起来,气得东方乐欲拧他一把。
苏卿煜行于两人前,东方乐才发现苏卿煜也一直在场。
等出了宫门,接受一众等在门外的官员侧目而视及纷纷议论,三人谁也不甩,径直走过去。
等到了深街,苏卿煜才不咸不淡吐出一句:“齐大人你好自为之,日后,免得不知自己是如何去死。”
“谢苏大人吉言。”齐逸笑道。
齐逸聪明,都说圣意难测,然而齐逸却每每都测得而且相当准。齐逸玲珑,都说他是八面玲珑,周旋各色场合应付各种
人谁都比不上我们齐大人。这天底下,谁都不及齐逸懂得明哲自保之道,今回,齐大人这是怎么了?居然逆皇帝之意行
之,而且察明帝意后居然三番五次冲撞讽刺皇帝。
再抬头望一眼天,不见云烟不见月,原来东方已红。
第十三章:三千杀
司马虢其罪当诛,念其昔日有功,削其职夺其爵,即日起谪去岭南。
失意。落魄。司马虢身前身后一众唐兵,怀拥妻儿,场面肃穆。
司马虢长啸一声,道:“忆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看守的唐兵竟然不忍再去看他。
前夜,司马虢听闻齐逸于帝前之所为,一时间泪洒荒郊,万事都涌上心头。
如今,他回首望一眼长安,登上车。没想到,十年未曾归乡,十年后归来,这一眼竟是永别。
车行,长安渐渐远去,幼女问:“爹爹,我们还能再回来么。”
司马虢一时无言,道:“茵茵想回来么。”
茵茵思量一阵,道:“想,也不想。长安街有很多一起玩的小朋友,还有玉致坊的点心都好好吃。但是,如果不会长安
就能看见爹爹,再也不跟爹爹分开,茵茵就好高兴。”
司马虢也是一代名将,何等惨烈的战场未见过,那时只肯流血何曾流过泪。然而就是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几乎潸
然。
见司马虢这般表情,茵茵问道:“爹爹,爹爹不想跟茵茵一起吗?”说着竟然呜咽:“娘说爹爹志在四方,说爹爹高头
大马好不神气,是茵茵让爹爹骑不了骏马吗?是茵茵错了吗?”
司马虢拭去女儿的泪,柔声道:“没,见到茵儿爹爹很高兴,今后我们可以不分开了。”
当年,豪情万丈,骑着黄骠马,意气风发,道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如此,竟然赢得佳人芳心,得抱美人归。司马虢
看一眼怀中憔悴的妻子,道:“柳儿,你受苦了。”
楚氏摇首:“是你一生襟抱,未曾得开,却被我们娘俩拖累。”
“与你们有何干系?是我丢了城,令家国蒙羞令百姓将士枉丢性命……”
“吁!!”车子一个踉跄,司马虢立刻掀帘,欲瞧个究竟。
只见一个人一马,立于车前,驾车人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青年负手前行,道:“劳驾行个方便,我替故人来送行。”
驾车人颇为疑惑,但见司马虢已然跳下车,于是什么都不再说,只是警惕地盯着青年看。
“敢问兄台为谁而来。”司马虢神色平静,问道。
“只为一个故人,你的故人。”说着,托起挂在马上的酒,道:“这是号称最烈之酒的军酒,不知司马大人是否还能饮
得。”
司马虢嗤笑一声,捞过青年手上的酒,仰面而灌,咕嘟咕嘟,不几会,司马虢摔裂酒坛。面不改色,道:“如何?”
“好酒量!好胆量!”青年瞧了司马虢一眼,道:“说你尚安好,他似乎应该放心了。”
“不知我那位故人是谁呢?”司马虢奇道。他的故人不是死就是亡了,这天下如此大能为他送行的竟然想不出一个来。
果然,青年道:“已死之人,大人不必挂心,只待我清明上柱香告诉于他便是了。”青年又道:“不知大人是否方便,
一见令嫒。”
司马虢原本十分豪爽,他迟疑一阵,终于答应。掀开车帘,楚氏及茵茵都坐在车上。
青年瞧着茵茵,点点头,道:“是个美人胚子,长大后必然出落得婷婷玉立。”待看够了茵茵,转向楚氏,道一句夫人
。然后取下马上另一坛酒递与司马虢,道:“大约应该还了他的愿了,将军,一路走好。”
司马虢一时无语,愣愣看着青年绝尘而去。
皇城内,李六合与众臣朝议,已速派东方乐远赴北庭都护府平定战乱。
现今,议的居然是何时与突厥来的公主完婚。齐逸只告了两天病假,廷杖后第三天居然来上朝,众朝臣都瞧着这齐大人
走路不利索,对其爱岗敬业的精神啧啧称奇。
李六合问起何时行大婚之礼最好,礼部尚书思索一阵,道:“回皇上,下月初八便是黄道吉日,臣以为从现在起准备可
好。”
李六合点点头,突然转向齐逸,笑问道:“齐爱卿以为呢。”
“臣以为然。”齐逸一躬身,立刻一阵龇牙咧嘴。
李六合也不去管他,道:“那么,礼部尚书,朕着礼部督办此事,不许出一丝差错。”
上完朝,李六合皇驾浩浩荡荡移到了白止璃鸢所居的会馆。
此时,呼延烨正倚在门口,瞧着白止璃鸢舞剑,身上衣服松松垮垮不像样子。叫李六合给看到了,突然就皱眉,眼神犀
利地看着呼延烨。
呼延烨瞧见皇帝圣驾来了,整整衣衫,与白止璃鸢躬身道:“皇帝安好。”
李六合似乎不想多呆,笑道:“近日正赶上御花园花开之际,不知公主是否有兴趣一起游一番。”
白止璃鸢很想说我没兴趣,但是,呼延烨在背后捅咕她,于是娇笑道:“不胜荣幸。”
呼延烨低声谓白止璃鸢道:“公主一路走好,玩得愉快啊。”
白止璃鸢笑了一下,谓李六合道:“皇帝,我要带上这个侍卫。”
李六合顺着她的意思,问:“为何?”
“……那个,你有这么多侍卫,很气派,虽然我就这么一个,但是也应该带上充充面子的吧。”
一旁的侍卫甲道:“皇上,有违深宫律令,不可。”
李六合笑道:“无妨,为了博佳人一笑,违一次也无妨。”
佳人?白止璃鸢有些熏熏然,得意瞧了呼延烨一眼,得了呼延烨一个我就知道你的斤两的表情,又气鼓鼓起来。
御花园奇珍异种数不胜数,千妍竞相绽放,白止璃鸢瞧着好不壮观。
一路走着一路瞧,白止璃鸢就经过一段光秃秃的地界,倒也不是光秃秃,只是余着几个树墩子,叫白止璃鸢暗奇。若是
暗自奇不问,那便不是白止璃鸢了。
白止璃鸢谓李六合道:“皇帝,你这御花园怎么还有这么几个树墩子?”又走近过去,问:“这是什么树?”
李六合道:“原本西府海棠。”
“咦,据说那可是海棠奇种,怎么给砍了?”
“枯了,自然给砍了。”
“那留着树墩子干嘛,何不一并刨了去?”
“海棠而已,睹物可思人。”李六合转首向南而望,道:“梨花正好,公主去瞧瞧?”
对着一堆树墩子思人,白止璃鸢不懂,若对着那树仍然纷纷扬扬的海棠可思人。那么海棠枯了,树给砍了,如何思人?
这砍了的树同其他砍了的树不都一个样子成了墩子么?
从前个,那是一树梨花一树海棠,纷纷扬扬,八十老翁对十八新娘,梨花压海棠。
现如今,没了海棠。
第十四章:他人杀
“这锦才人当年便是如何风光,我且来告诉与你。那是艳压群芳,六宫粉黛无颜色。皇上得一只夜光琉璃杯,瞧着好,
锦才人爱上了,咱们皇上二话不说,赏了她。唉,这如今……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昔有陈阿娇,今有锦嫣姣。都
成断根草。”
“我瞧着怎么不像,这位冷宫里的娘娘不是疯癫便是痴狂。”
“你不知,哪个去了冷宫里的不是风光一时的。”
往日成鸿鸟,惊鸿一掠去。
呼延烨河畔洒酒,不知者道他祭天。
河畔有班戏子,唱一折戏,说是一个漠北公主远嫁中原来,谁知男未娶女未嫁人已去。
“无礼之极!凭地他在这里死了一个公主,我们便要还一个公主回去么。”
“圣意难违!”齐逸瞧着那个官员义愤,道:“林大人都未曾反对,大人如何义愤至此。”
那人瞥了眼林峙峥,又瞧了眼齐逸,道:“人谓我不知,谁知谁不知自有天知道,上有三尺神明,地住判官阎罗,公道
自在人心。”
谁人不知,要远嫁突厥的是那位镜公主。那位公主,正是将许给林峙峥的,如今却要远嫁,怎如此缭乱冤家。本来不是
要迎娶个公主,如今那个死了,便要嫁去一个。
“没了公主还要怎么联姻,人家公主是客死异乡。原本风光出嫁,如今回去不是省亲,而是化作衣冠冢,如何向突厥百
姓交代?”林峙峥道。
“你倒伟大,皇上不是封了她昭仪之称?她怎能算客死异乡?我们统共这么一个公主,嫁出去如何对……”官员自知失
言,立刻闭了嘴。
林峙峥瞧他一眼,道:“谁说我们就一个公主,康乐公主不是?高雪公主不是?……”
那位官摇摇头,似乎义愤未平,终究怕是失言,离去。
齐逸道:“呦,丢了媳妇还这么大义凛然,你真高尚。”
林峙峥刚想道几句,结果瞧见迎面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镜菲。
她巧笑,盈盈走过齐逸等人,得了众人问安。然而,正赶上襺章从内宫赶来,好巧不巧,一堆人聚在一起。
襺章怔了一会,道:“公主安康。”低头,不敢瞧一眼。
李镜菲瞧他一眼,眼神叫人看不出头绪。
苏卿煜踱步而过,对李镜菲等人视而不见,慢慢悠悠晃出众人视线。齐逸却瞧着不对,苏卿煜平时走路原比刚才更快些
才对,不对,有时也比刚才慢些。
李镜菲一抚眉间海棠,继续往前走。身后一堆仆儿立马赶上。
待李镜菲走远,齐逸笑说:“我说,镜公主一定是去了御花园。”
“何出此言?”官员甲问。
“这个,问襺统领最好,他该是最清楚不过了。是吧,襺统领。”齐逸侧目问襺章道。
官员甲立马闭了嘴,齐逸和襺章,他哪个都得罪不起。一个八面玲珑素会揣测圣意,另一个更不用说了,那是皇上言明
未言明的枕边人啊。
然而,齐逸猜得正对,李镜菲正是去了御花园。
闲来无事,李镜菲必然去游一次御花园。对着满园千妍,她不睬一只入眼,唯那几棵海棠树墩。
往事,靡日不思。
那夜,长安柳絮。那人,驾鹤西去。那悲,浊酒一壶。那楼,九重烟火里住。
南朝谢家小姐曾妙语道:“大雪纷纷何所似,未若柳絮因风起。”莫不是穿越年月,遇见长安?
李镜菲道:“以后大约看不见了,”她接过婢儿递来的酒,洒,“今日,不知是我送你,还是你送我。”说罢,撩起眼
前垂发,道:“这海棠还是你教我画的,如今我还会画海棠,你却不见了,无处去寻。”
有道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呦,这苏大人不是事事不问的么?怎么,居然请赴边关护亲?”千里芙蓉深深不可思议。
齐逸道:“你是不知各中故事,有些人想去还去不得呢。”
千里芙蓉笑曰:“莫不是说的当朝禁军统领襺章?”
“你这不是废话。”长天秋水冷笑道:“几时,李镜菲成了香饽饽,人人都想护亲一把。”
齐逸摇摇头,道:“恐怕是皇上授意,与突厥结盟一事,近日需得办得。密报说东方在前方打得艰苦,回纥似乎得一将
领,精通韬略。”
“那么司马虢之败也怪不得他啰,只怪回纥厉害?”长天秋水冷冷嘲道,“城门被破,伊州惨遭屠城,他却安安然然回
来领死。既然要死,何不战死沙场。”
齐逸皱眉道:“破城之日,司马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救了伊州半数百姓!”
“城破之日应是忠臣良将面南自尽之时,这半数得救,凭地那一半就当死么?”
“刀剑无眼,长天,你应识得的。”齐逸悲叹一声。
“哼,你倒是说得高尚,恐怕你可不是为了那么单纯的理由一改自己明哲自保的道理吧。”长天秋水讽道:“莫不是你
也在皇上授意之下?你们两个是周瑜打黄盖吧。”
齐逸没再说话,只是喝着千里芙蓉倒的酒,一杯又一杯。
千里芙蓉问道:“苏大人可是早就上路了?”
“嗯。”
千里芙蓉咬着小手绢,难掩嘴角笑意:“怎么这么着急呢,奴家没为苏大人送别一把真是好生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