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魂梦与君同(出书版)+番外 BY 罪化

作者:  录入:12-23

、经历、甚至是结局……都已经被注定好了。

寒州城距离运河的干道还有一段距离,其间是农田、山丘,以及官府开凿的辅渠,当然还有开山王府私开的水道。在这

些岸边生活的农民是旱情和漕运的真正受害者,不仅欠收,而且还要被抓去拉纤。所以从他们身上着手才是正道。

开始时候是给了赏银让一两个勇夫偷偷前去,后来故意暗示他们仓库中藏匿的就是用来赈济的灾粮,被动雇佣慢慢变成

了自主的抢夺,范围甚至扩大到了周围的民宅。

起初的一两次,衙役们都还以为是普通失火,并没有向上面呈报,可没有想到人城来进行抢掠的盗匪越来越多,等到官

吏们警觉起来上奏开山王的时候,局势已一再恶化。

大清早起身的梅皓在接连听取数个噩耗之后不怒反笑,而且越笑越美丽,精亮的眼睛美得让所有在场之人心惊胆战。果

然,彻查要员、严惩看守、加强防范,在城中抓捕潜藏的罪犯,同时对外严锁消息。这一天有两个渎职的官吏人头落地

,五人押人大牢,同时也彻底带走了开山王府中这一段短暂的和暖时光。

寒州城终于如愿乱起来了。

官差挨家挨户地搜查,将有嫌疑的壮年男子排成一列带回衙内审讯,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就此消失在了世界上。

坐在寄住别馆的临街二楼,宾与怜举着酒盏望着街上的景象。他原不沾酒,但自从入了宫尝到第一口酒的滋味后,便依

赖上这种恍惚迷醉的感觉,不知是熟悉变成了迷恋,还是迷恋造就了熟悉。

街的另一边就是新挖的河渠,居高临下投一粒花生落去,小小入水点漾开,泛出一圈大似一圈的涟漪,他吃吃地笑了一

声。

自己现在恐怕起的就是这粒花生米的作用。

这将近一个月来,自己按照颜离熙的地图探遍了城里每一条水道。只要是运货的大船驶得进去的,地图上基本都有标注

;而那些标注的粮仓,因为有些靠近民宅,他也逐个确认了一次。

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仁慈么?整个寒州城都被自己搅成了一锅粥,光是错烧几间民宅又算得上什么?其实圈定的几个地点

,都是正确无误的,自己之所以如此反复确认,其实也只是想着是不是能遇见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而已。

然而越是渴望,就越是难以得到满足。他始终没有见到过颜离熙,只是从经常坐在岸边饮茶闲聊的老人口中得知,从前

每日清晨,常常会有艘王府的画舫,载着个清雅卓绝的跛腿公子在河道中出现。

可是自从寒州大乱之后,那画舫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你在想什么?」

常常是梅皓用来挑起事端的话,这一次从颜离熙的口中说出。立在书房门口,他微笑着看梅皓迅速且不露痕迹地收起下

级呈亡来的文件,手中端着的清茶微微晃出了个波纹。

「你竟然亲自端茶过来,难得……哎,不过很抱歉我现在笑不出来。」

看着颜离熙端着茶盅放在桌上,碧绿叶子在水中打圈、沉底。梅皓坐在藤质的太师椅中,天凉了上面堆着好几个缎面的

靠垫,都是梅皓喜欢的银色,远远看起来好像大片白雪,而静静坐着的开山王自然就是雪中的冰雕了。

「那么你至少应该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茶盅与大理石嵌片相碰发出清脆而短暂的声音,明知道这个要求不可能得到回应,颜离熙还是若无其事地提着,就算不

知道具体发生的情况,但从梅皓的反应中应该能觉察到事件的性质以及程度。

「什么事?还不是城里的事。」

梅皓伸手取来茶盅,却不急于解渴,他只是转着杯子,一圈又一圈。

「发生了什么事?」

「有老鼠。」

狐狸捉老鼠,还真是为难他了,不过若这老鼠是另外一匹狼特意派来的,那恐怕就非得狐狸出马不可了。

「还问我,老鼠是你引来的吧。」骤然握紧的杯中,梅皓伸舌舔去沾到手上的茶水,然后毫无缘由地笑了起来。

「祭祖的时候,我留在坟后。」

知道梅皓指的是什么,颜离熙也明白没有回避的必要。在得到这个回答后,依旧一脸平静的梅皓唤来了总管,将那天跟

在颜离熙身旁的几名护卫全部处决,头颅呈进府中,尸体则吊在菜市口示众。

对于这个裁决,颜离熙只是微微敛了敛眼睫,再抬头时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遣退总管,顺便一口喝干那盅茶。梅皓继续问他:「你就这么坦白了,不怕给过来的人带来危险?」

颜离熙平静道:「据我所知,皇上不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却让梅皓心中涌起一股不可遏制的酷寒。他横袖轻扫,桌上的瓷器便落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好个与慕容刑无关!」他质问,「那么……对我,你打算怎么办?」

颜离熙敛了眼皮答道:「我若是想对你怎么样,便早把你毒死一万次了。」

说完,他便径自出了正厅,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

第九章

寒州的局势,原本已经具备了成为导火索的条件,就在宾与怜向皇城发送密函之后的第三天,大局却渐渐被梅皓扭转。

眼见所有被破坏的慢慢却有秩序地恢复起来,宾与怜知道必须再点燃一把火。

一把大火。

越快越好。如果错失了这一介入的机会,那么不仅仅是慕容刑的大军师出无名,就连这城外回应的农民都有可能受到株

连,还有如果最后事迹败露,那么还有可能会陪上自己的家人。

所以不能够失败。

怀着这样的心态,宾与怜一早就将家族遣到远地暂避。而今夜,最后的较量就必须进行。选定四处尚没有被移动的仓库

,用重金雇用了几个经常往来的盗匪,同时接到了慕容刑那边的密函,大军这几天就会出发。

然而这最后的举动,却将他带人了陷阱之中。

那四处没有被移动的仓库是诱饵,是夜,被派去行动的众人被军队伏击,混乱之中匪徒被一举成擒。半个时辰后,宾与

怜便被从别馆押了出来。

早料想到会有这一天,虽然被发现了,不过慕容刑的计划已经能够继续进行。

「竟然是这个家伙!」

用力一掌拍在桌上,所有立在梅皓周围的人此刻都能够感觉到他的盛怒。

自从他说要亲自审问人犯、结果发现竟是宾与怜之后,王府中盘踞的风暴便霎时加剧了好几倍。

「……如果我拿他出来,慕容说我要挟朝廷命官,如果我不拿他出来,过来『剿匪』的军队自然会闹个没完没了。没想

到这个蠢才还有这种用处!」

恨恨地磨着牙,梅皓不得不承认宾与怜是自己考虑中的死角。一个刚入仕没多久的人,一个应该是被颜离熙利用、没有

自己主见的人,竟然会成为这次事件最大的绊脚石。

也许是自己错了,不应该这么轻视慕容刑的心思。皇上这个位置坐久了,不愿意下棋的人也得学上几招。

「先把他押人大牢,用刑,但别让他死了。」

最后瞪了一眼被绑在地上、萎顿默然的宾与怜,梅皓却并不能因为捉住了他而轻松一丝一毫。

过了两日,开山王府就接到了慕容刑对于他「治匪不力」的怪罪,以及「调派北军协助剿匪」的敕令。而还没有等梅皓

做出任何的反应与表态,便有车马军队进入了他的辖地。

因为有了「剿匪」的名号,各地梅皓的党羽暂时不能插足进来,而从北边调来的其它军队也在监视着他们的动静。所以

当梅皓不得不在开门迎军或者闭门反抗之间选择的时候,属于他的势力则被分割牵制,处于劣势。

「解之觉得我应该打开城门,还是不开?」

月色下,好像隔着层薄纱,所有不必要的掩饰和表演现在都可以收扰。梅皓坐在中庭洞门石阶上,夜露沾湿大片衣裾。

而远处草地上看起来已有一片白莽。

降霜了,很快就会是冬季。

「就算我说了,你会相信我、按我的想法办么?」

坐在院内石墩上,凝神望着桌上雨水中映出的圆月,颜离熙伸手一划,明亮立刻变成碎片。

梅皓摇头。

「不会,我不会相信你所说的一切。就算我喜欢你,爱你。也不会相信你。」颜离熙苦笑道:「那问我又有什么意思。

这几天通过打听,他已经大致了解发生的情况。大军正在城外等候,看来明年到来前这里的事就可以获得解决。这本是

他最后一桩心愿,现在没有丝毫喜悦。

好可惜,没能见到寒州城的梅花绽放。

「你这么做就真快乐么?遂了你的心愿你就会觉得满足么?帮助慕容刑那个人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黑暗中,梅皓的声音竟是有些动容,而颜离熙只有选择再三的默然。

「你回答我!」

再没有容忍,梅皓走近,伸手捉住颜离熙下颌强迫他抬头。于是那来不及掩饰的情绪就被完全暴露。」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根本不开心。」梅皓怔然道,「难道你不希望慕容刑来接你回去?」

「我没有想过回去。」颜离熙一字一句地回答他:「这是先皇的遗命,也是我身为人臣必须做到的事。」

文王在上,于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从学会诗书懂得君臣之道便也懂得了

这一切吧。

「人臣……那样折磨你的人你还甘愿做他的臣子?你为他做了那么一切,他却去寻找什么自由,你害怕他失了权位替他

做了该做的事,他却对你做了什么?」

一手抚住颜离熙的脸颊,在上面印下一串热吻,而另一手则在黑暗中向下摸索,探到那隐私的地方,不该有的空虚引起

颜离熙猛烈的震颤与反抗。

这并非单纯爱抚,而是在揭露着那曾经的酷刑,那不可能被轻易原谅的责罚。

「别管我,我……不在乎!」

咬着嘴唇这样否认,颜离熙脑海中却浮现出被刻意淡忘的景象。

那狂乱的一夜,在知道了和之死讯后的晚上,暴风中他被慕容刑痛击、压倒在古华轩后院冰冷潮湿的地上,雨点敲击在

地上的裂响淹没了他的痛叫、求饶与哭喊,而慕容刑猛烈穿刺掠夺所带来的剧痛以及连响在耳边那声声呼唤「和之」的

声音几乎要将他摧毁。

没有爱,曾经暗自倾心的那个人对他甚至泯灭了最后的一丝人性。

要死了的吧,颜离熙以为自己真的会就此死去,然而命运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等到不知道第几日再度被病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几日的失心癫狂之后,再度回到清明的世界,颜离熙被人一瘸一拐地押到大殿上,带着浑身尚未消退的伤痕跪倒在慕容

面前,迎接而来的是比死亡更为痛苦的生存。

慕容刑折磨他,在精神与肉体上羞辱他。

被自己心爱的人伤害,轻蔑和憎恨;不曾获得的爱情;被阴谋和诡计变质的心……这一切都可以不在乎,简简单单地不

在乎么?

是的,不能在乎,因为与此同时,也有无数的人被自己所伤害,从感情到生命。

「你还是要如此固执下去?」

轻微得听不见的叹息之后,梅皓起身示意颜离熙跟自己走。在此之前,他伸手拭去了他眼角渗出的些微液体。

「走,我带你去看一个人。」

梅皓带颜离熙去的地方是大牢。

夜深了,为了防止囚犯逃跑而故意建造得九曲回转的地牢中,每隔数十步才会有一盏火把。污迹横流的岩石地面上到处

是深浅不一、干涸新鲜的血液。地牢深处隐隐传来皮鞭挥舞的声音。

「到了。」

引路的狱吏将牢门的火把点燃,骤然照亮的牢房角落赫然吊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血迹斑斑的人。

「怎么是与怜!」

宾与怜手脚被绑在铁制的架台上,昏暗烛光下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是裸露的背上纵横着的无数道鞭痕,而胸前的烙印

也重重叠叠,有的地方伤口已经结痂,看起来被关进来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你也很惊讶会是他吧,看来你为慕容安排的人,他并不打算好好使用呢。」

梅皓拿起浸在盐水中的鞭子,玩赏一般仔细观察,他的话中挑拨意味明显,却不是说给颜离熙听的。

这个时候,宾与怜已经醒转。

「解、之……」

眼前那个模糊的人影是解之么?是的没错的,终于见到他了,自己这飞蛾扑火的作为终于有了微小的收获。

「与怜?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不用亲自到这里来……」

想要检视宾与怜身上的伤势,颜离熙靠近了几步,却被梅皓立刻拉了回来。

「他是王府的囚犯,要知道他为什么到这里来,自然得去问皇帝陛下了。」

快要接触到的指尖就这样生生地收了回去,这一刻,宾与怜清楚地感觉到,颜离熙始终都不是属于他宾与怜的,借给自

己的仅仅是一个幻想,用来麻痹自己形成瘾癖,慕容刑就依靠自己的这个瘾癖操纵自己,这是一盘局,自己是颗棋子。

「我带你来看他,并不是要让你们叙旧的。」

将颜离熙推到自己身后,梅皓用充满暗示的语调这么说道。

颜离熙没有反抗,受制于人,现在所做的都只是徒劳。他低头回避着宾与怜的目光——就好像很久之前在古华轩时那样

将这一切收入眼中,宾与怜的眼神黯淡下来,自己已经没有希望。

不是生的希望,是没有了——爱的希望。

在别馆的时候曾经预想过无数次的、见面之后要说的话,此刻统统堵在嗓中,甚至连呼吸都被阻塞。三个人就这样不发

一语地静默在昏暗之中。

不是完全的光亮,亦没有绝对的黑蒙。

最终还是被吊着的那个人缓缓开口道:「慕容刑叫我……带你回去。」

颜离熙感觉自己的心突跳了一记,随即有梅皓的一只手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我们走。」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走出牢笼。大约十步之后回过头来却发现颜离熙依旧立在原地,于是又淡淡地加了句。

「明天就命人停止对他用刑,前提是你离开这里。这是现在你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

于是颜离熙这才也顺从地迈动了脚步。

而宾与怜,始终一言不发。

两人走出地牢,外面世界竟比地下更黑暗些,在经过降霜的卵石小径时,梅皓为防止颜离熙滑倒,仔细地握着他的手臂

很长一段路上,两人无语。

「正如你看见的,你所侍奉的皇帝,已经不再需要你一心一意为他效忠,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毒药,只会危及到无辜

的人。」

打破沉默的依旧是梅皓,而颜离熙始终紧抿双唇。

「不要再坚守你的固执,看到宾与怜的时候,你已经动摇了、已经!」

停下脚步,扳住身边人的双肩摇晃,努力将这几个字灌输到他的脑海中。然而颜离熙身体却越来越僵硬,好像浑身上下

都努力树立起防备抗拒这几个字的效力。这冥顽的抗拒之于梅皓,就像是面对着慕容刑的顺从,然而梅皓却能够硬生生

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在双手失去控制弄伤颜离熙前将他放开。

「我已决定不开城门,这段时间你继续留在府中,地牢附近我是不会准许你接近的。而若想再见到慕容刑,就得等到我

死!」

顿了顿,用一种更加决绝的语调一字一字咬定。

「不要妄想回到慕容刑那里!」

说完这些话,银白色的身影径自从他身边走开,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深夜的黑沉之中。

天地间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夜就显得更加凄冷了。

睁大眼睛,眼中却只剩下空洞的黑暗。梅皓已经不见踪影,颜离熙一人立在铺满薄霜的地上,细小的冰晶在他脚边凝结

推书 20234-12-22 :香风伏龙(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