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清晨阳光第一缕透过蕾丝窗帘,洒下一地斑驳。
房间里寂静无声,唯有平稳悠长呼吸一起一伏,金色阳光逐渐向着房内移动,照见凌乱床铺。
床上有人依旧在沉睡,裹了柔软被子蜷着,像波斯猫一样酣眠。他脸上潮红未褪,唇角微微翘起,熟睡中的脸庞透出安恬。
显然是刚刚睡起,邵瑞泽慵懒神容未褪,懒懒倚在床侧。睡衣松松垮垮的穿了,领口半敞,微露出男子紧实肌 肤,眯眼看向窗外。
一只手悄然伸过去,摸索着就在手边的头发,指尖轻轻抚 摸过方振皓热度未消的脸颊,细细的摩挲,又滑过柔软的嘴唇,停在微微上翘的嘴角,暧 昧地抚 摸着。又停了一瞬,顺着下颚与脖颈滑下,伸进温暖被子里,在肌肤上轻点。
窗外啾啾声入耳,他抬眸看去,见枝头栖着一双交颈灰雀,正在用尖喙细细梳理着彼此羽翎。见状他不由微笑,五指微微张开,顺着光滑微热的肌肤摩挲留连,细细揉捏着。
“唔……”
方振皓睡得迷迷糊糊,朦胧间觉得身上有什么来来回回的抚 摸,从肩膀到胸口,再到腰背,痒痒的,却很舒服。他低低呻 吟着,睁开眼,视线从朦胧逐渐变为清晰。
感觉到手底下的身体一颤,邵瑞泽仿佛才从思绪中回神,微微俯身笑问:“醒了?”
方振皓猛然撑起身体,一下扯到酸到疼痛的腰骨,顿时低呼一声,又一下趴回床上。
昨晚……对了,他抬头看过去。
邵瑞泽抽出手,将滑落在肩头的被子拉好,俯身低头温柔地笑:“昨晚太累了吧,你可以多睡一会。”
说着在他嘴角落下一吻。
方振皓却没忘记两人之前做了什么,想快点从床上起来,可是头痛欲裂,腰部又酸又麻,刚刚一动,身后那个地方更是……
有什么湿湿粘粘的东西,随着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滑到了大腿根部,他的脸腾地一下涨红,身体内部又开始燃烧起来,深处的地方,隐隐传来不容忽视的麻痹和肿胀。
昨晚……昨晚怎么会忘记,一直纠缠了一夜,身体被他情 色的上上下下抚 摸遍了,第二次的高 潮过后,他揉搓着他的下 身,一边亲吻着一边猛然翻过他的身体,让他完全坐在他的欲望之上,那么深入,那么火 热坚 硬,一下一下,用力的挺进着,带着缓而钝痛的摩擦,次次都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温暖有力的紧抱,肌肤毫无间隙地贴合……都令他忍不住颤栗,即便极力压抑着,喉咙深处仍回荡着模糊的呻 吟……
身体内部好像有热流开始蠢蠢欲动,难耐的渴望化做一股酥麻的热力,不安分的流窜四下……他蓦地收住思绪,手指紧紧地抓着被褥,心脏怦怦跳动着,方振皓抬头狠狠瞪眼,想说什么,就对上他含笑的双目。
邵瑞泽却瞧出些端倪,耸耸肩笑得无辜,“不能怪我啊,是你让我忍了这么久,我欲求不满,自然要疯一点。”
方振皓想开口反驳,却又不知怎么说,只能烦躁地移开了视线。
不知道如何说好,因为内心深处并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有什么沮丧或不甘,仿佛本该如此,醒来第一眼看到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
昨夜疯狂的行为仿佛打开了一扇门,仿佛终于寻到生命中另外一部分。邵瑞泽彻底侵入他的世界,从身体,到思想,更到灵魂。他在他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烙下深深地烙印,再也抹不去。
邵瑞泽只是微笑,目光似水温柔,似乎是在想些什么东西。
墙壁上挂钟嗒的一声,识趣地打破寂静,指向九点。
方振皓聚起力气,裹了被子翻身坐起,抬眼看了挂钟,“你不去上班?”
伸出双臂枕在脑后,邵瑞泽眯了一双秀狭的眼,嘴角上翘,“哪个男人也没有在新婚的第二天就去上班吧。”
居然还在开玩笑,方振皓顿时恼也不是,窘也不是,动了一下嘴唇,没有动弹。脸上慢慢浮起潮红,随后扭向一边,“什么什么新婚,你给我闭嘴。”
“好吧。”邵瑞泽笑了一声又叹口气,“真正的原因很简单。”
他敲敲额头,“都快把命赔给党国了,怎么着上头也得体恤一下,放几天假让我休息休息。”
方振皓点点头,感觉神智清醒了许多,后面的粘腻热液和酸痛的腰肢又让他莫名有了几分羞恼,于是打算去好好洗个澡。他呼了一口气看向窗外,“今天是……星期一?幸好我是晚班……”
他正要下床,却觉腰上一紧,邵瑞泽已经欺身过来,手溜进了暖和的被褥里,直接环上腰。身体顿时被急遽地扳了过去,再次倒在柔软床褥上,又是蓦地一重,他却已经压到了上方,撑着手肘,打量着身下的人。
“你也不用上班。”邵瑞泽眯起眼眸,“我已经给医院打电话帮你请了假。”
“谁允许了?”方振皓顿感意外,皱了眉打量着上方的人,身体又变得略略僵硬,不自主的抓紧床单。
“也没有新婚的媳妇儿第二天就上班吧?”邵瑞泽笑得狡黠,厮缠着彼此身体,腰间带子原本就松松系着,几下就散落开,赤 裸相贴。
方振皓只觉得身上有手掌来回游 走,从腰背到臀腿,只要是触手可及的地方,细细揉捏过去。
“这是白天,你收敛点!”
被困住在他身下,身体因为昨夜的疯狂还酸酸软软,他竭力深吸着气想平静下来,温热气息却阵阵扑在面上颈侧,带着若有若无的麻痒感,又羞又气下生起的红晕蔓延到耳际。
“媳妇儿,你得习惯啊。”
邵瑞泽说着单手扣起方振皓的手腕,嘴角含着笑意,看那低垂的睫羽轻轻颤抖,又俯身吻上他的额头,亲密的耳语,“时候还早,我想再睡一会儿。”
不停抚弄着的手掌给赤 裸的肌肤带来阵阵灼热,方振皓喘息急促,无可避免地想起昨夜在这双手的抚 摸下是如何的意乱情迷,他想咬一咬自己的唇,好驱走挠心的感觉,却在张口的瞬间又被吻住。
身体里刚刚熄灭的热流因为一个温柔的吻再度蠢蠢欲动,原本颤抖着,此刻在抚弄下更加不安的战栗。
他呼吸急促,忽然扭头用尽全力把他推到一边,侧身裹住被子搂了靠枕。邵瑞泽撑了手肘半躺在他身后,手又溜了进去,环住腰慢慢抚摸。挣扎用去了不少力气,方振皓一动不动趴着喘气,扭动了几次也甩不开他的手,索性就任凭着他的手游走摩挲了。
许久之后,剧烈的心跳慢慢趋于平缓,身后呼吸一起一伏,方振皓搂着抱枕慢慢回过头去,看到邵瑞泽将两个白色羽绒枕头垫在背后,舒舒服服地靠着床头,却闭上了眼睛,彼此靠的那么近,一下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
又抽烟了吗?
他有太多烦乱的心事,每次都是狠狠的抽烟。
方振皓翻身慢慢坐起,又面向他,指尖试探的碰触着邵瑞泽纠结的眉心,他却没有反应,只含糊的嗯了一声,便伸手抓了他的手指。
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微微缓和几天,至少在未来几天的假期内,他可以享受一下时间,不用再费心力去思考别人的问题。
感觉到额头上的触感,邵瑞泽凤目微微挑开一线,笑了笑说:“昨晚舒服吗?”
有些超出体温的气息,吹过方振皓的耳畔,他深深吸气,甩开他的手,下一刻却用力的搂紧了他的肩膀,将自己贴近他的身体,主动地吻了他脸颊。
带着温度的,甚至是隐隐火热的身体,现在都让他觉得贪恋。
以前没有,以后也再不会有。
就是他,只有他了。
他含着他的耳垂,喃喃低语,“你……的确是个好情人……”
邵瑞泽听着便笑,手臂一横搂住方振皓腰。
沉寂多日的邵公馆因为主人的平安而热闹起来,但因为还不允许外客来探望,于是只有姐姐姐夫一家人前来。邵宜卿一身朴素的碧绉半袖旗袍,急急走进客厅,见此情景两个人自然规规矩矩,一丝一毫的亲昵也不敢表露,
她见到弟弟活动自如,又上下的检视一番,看没缺胳膊少腿,真没什么大碍,不禁喜极而泣,拿了帕子直擦眼睛。
倒是兆言被抱起来时,指着方振皓脖子轻声细气的说:“叔叔,你被虫虫咬了。”
方振皓当即一愣,马上想起脖颈上的吻痕,不觉有些羞恼,回头瞪了一眼邵瑞泽。
邵瑞泽也尴尬一顿,随后只是笑,扬手叫过李太去拿些药来擦。
风波历尽,一家人总算聚在一处吃了顿太太平平的晚饭。兆言兆哲两个一心要去和兔子玩,三两口吃完饭便丢下碗,和白胖的兔子奔跑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玩的不亦乐乎。
经过那次惊吓,两个小子照样爱玩爱疯,滚了一地的泥巴也不在乎,身为姐姐的敏敏穿了鹅黄纱裙,带着乖巧的笑容,吃饭的时候也规规矩矩,像极了个小淑女。
晚饭过后,暮色渐至。
方家兄弟在客厅里落座,谈起话来。
弟弟遭遇不测,又幸而平安归来,一起一落间真是让他提心吊胆。
方振德为了生意,经常出门在外,这次从江浙回来,才有时间同小弟好好聊上几句。
他这个弟弟性子执拗,也是令人头痛。
接过仆役奉上的茶,他喝了口看向眼前。对面方振皓坐了,神态自若,笑容温和。
比起刚刚回国,好似什么都没有变,却总有些什么不一样了。
“这次的事情,真是把我和你大嫂都吓到了。”
“哥,现在这不好端端的么。我没事,两个小子也没事。”
方振德放下杯子,沉吟道:“知道衍之身边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原本以为没什么。却没想到小日本盯上他,更没想到把你也搅了进去。”
他说着长叹,摇了摇头。
方振皓笑了一笑说:“哥,他比我们每个人压力都要大,我们脱险平安无事就行,他还要给日本人做下的烂摊子善后。事情都已经过去,就别提了。”
默了一会,方振德迟疑道:“这么久了,哥还没问你住的怎么样。”
“住的挺好。”
方振德目不转睛看他半晌,“就以你那性子,没和衍之吵架?”说着又接上一句,“我和你大嫂还真担心了几天,后来兆哲过生日,她说你俩都和和气气,才放心了一点。”
想起以前的事情,方振皓不由的想笑,抬眼看到大哥看着自己,于是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回答:“没事,你就别担心了。”
看到弟弟变得沉稳了不少,方振德不由欣慰,唇边浮起笑意。
那件事情刚刚发生,他真是吓得不行。衍之身边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心思各异,让弟弟与他住一起,无非是借此庇荫。现在搅近是非里头去,连生死也莫测……真是自责当初为什么不遂了他的意,让他自己租住在外。
普普通通一个医生,哪能引起什么事端。
虽有不方便,也好过踏进这一趟浑水。
身份权势,能通天避难,也能引祸上身。
他想来想去,犹豫着和方振皓说了,方振皓专注听完,捧着茶杯细细摩挲,抬起头来,神色里略有些恼意,随即却一闪而逝。
他露出微笑,语声温柔平和,“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但已经住下了,再换地方实在不好。再说了,哪能这样有事就躲得远远的,不闻不问。一家人,难道不应该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么。”
方振德怔了一怔,一时动容,颔首道:“南光,那就随你意吧。”
兄弟俩相视一笑。
方振德再度喝茶,心里一阵喟叹。
不一样,果真是不一样了。
连廊花架下,姐弟两人坐在圆桌边,看草地上三个影子滚在一起,直至大汗淋漓也不舍得回屋。
邵瑞泽燃起一支烟,“姐,你把敏敏也管得太严。你自己十三岁的时候,还带着我爬树掏鸟窝。”
邵宜卿嗔怪一眼,拿银匙有一下无一下拨弄红茶,“现在流行的是淑女,敏敏真像我那么野,将来嫁也嫁不出去。”
“你还不是嫁出去了么?她才十三,念书学知识的时间,你想的是不太早了点。”
“我那媒妁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邵宜卿端起茶来慢慢喝,望一眼正在搅动红茶的女儿,“书念多了,心容易野,在外奔走多了,心也容易野。不然都跟你似的,马上三十了还单身汉一个,敏敏将来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小姐,我这做娘的还不急死。”
又被拉出来训斥一顿,邵瑞泽只觉无奈,“现在到底不是北洋军阀时代了。蒋夫人经常说,女子也不能只在家做大小姐,要学着像男子一样处身立世,成为新女性,才可堂堂正正生存于世。”
邵宜卿抬眼,“她是国母,上下嘴皮一碰,说出来的哪句都是金玉良言。再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我女儿书念多了,跟那些学生一样整日叫喊要民主要自由,将来嫁不出去,操心的自然不是她。”
不等弟弟说话,她脱口道:“先别操心敏敏,操心自己才是正事。”
邵瑞泽知道马上就要老生常谈,默不作声端起茶杯转过脸。远处草地上兆言抱着皮球,兆哲正和兔子滚在一起嬉闹,满身碎草泥污,脏兮兮像两只小皮猴。
“你呀,说什么扳指给敏敏当嫁妆,银行里的存款房契都给我支配,这是什么鬼话。年纪轻轻的就想死不成。古人说得好,成家立业,成家和立业,两个都不能缺,你倒是混出了头,大小也是个官,可就知道在花花世界里扑腾,一来二去,连本分都忘了!”
“弟弟,不是姐姐说你,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呢?三十岁了还不结婚成家,这是什么规矩?知道你走南闯北,打仗打的心都野了,又跟着你那顶头上司张少帅,也学的风流不正经,什么红粉知己,什么女伶花魁的……”
她说着杏眼圆睁,上下打量,“天天跟这种风月事儿纠缠不清,这若是爹九泉有知,从棺材里跳出来也要把你抽筋剥皮了。”
说着就收不住,“你一生下来就淘气,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掏蛋,和人家孩子打架也就算了,鼻青脸肿回家还要我给你擦药,刚不疼就转身去摸爹的配枪,擦枪走火爹把你揍得鬼哭狼嚎,娘身体不好,不是我给你求情,你这条小命哪能保住。”
“你这个小混蛋,出嫁前没一天让我省心,就算嫁了也怕你再惹祸,那大帅府又不是自个儿家,能由着你胡闹么?”
“告诉你,这终身大事,可不许你胡闹!你这不是有段清闲日子么?姐姐给你物色几个好人家的闺女,你不喜欢旧式的小姐,这次都是洋派女学生,长得漂亮家境也好,又知书达理落落大方,配你绝对是金镶玉!”
姐姐年长他七岁,性子又泼辣,自然在家霸道得很。
邵瑞泽安静地听着,只是慢条斯理饮茶。
邵宜卿絮絮叨叨终于讲完,侧眼觑看,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
都说女大不由娘,儿大不由爹,这个弟弟她也快管不了。千军万马里滚出来的,拿着枪杀人都不带眨眼,发起脾气来谁也犯怵,她也不过动动嘴上的功夫,带着埋怨提醒提醒,真不愿意成家娶妻,还能逼着他进洞房不成?
喝完了茶,邵瑞泽搁下杯子,修长的手转动骨瓷描金杯子,一言不发。
两个孩子脆嫩的欢笑不时传来,在庭院内回荡。敏敏终于忍不住,提了裙子跑去想要摸摸那只毛茸茸的兔子。
邵瑞泽眼一眨,又开始抽烟,“这几天无论东西都不太平,前几天广州向中央通电,桂系决定率所部北上抗日,收复失地。陈济棠、李宗仁两大军阀的要求严重触怒了南京,委员长非常愤怒,整个江苏还有沪杭地界都开始戒严,以防他们借着抗日的名义染指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