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弄伤朕的眼睛,朕绝不会放过这个杂碎!唯有将他千刀万剐,方解朕心头之恨!你们还等什么?拖出去剥了他的皮
!!”
侍卫们过来花了不少力气才架开耶律元洪,拖了白玉堂就往外走。他挣扎不开,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像浸在十一年前那
无尽的冰寒之中,冷得心脏都凝固!就在他们的身影要消失在帅帐外的时候,这个辽国太子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眼前
的恶鬼面前!
“……我求求你,放过他吧——”
众目睽睽之下,他伏在这个暴君的脚边祈求,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沾染了混着白玉堂鲜血的泥土,冰冷而炽热!他的
举动,不但让在场的所有人吃惊,也让李元昊意外。尽管不知道耶律元洪到底与这个宋人是何关系,疑惑总归抵不上此
刻那彻头彻尾的征服快感来的强烈。他终于找到了击垮这个仇人之子的方法!
“呵呵呵,放过他?放过他,朕折损的兵将能活过来吗?朕的眼睛就能好起来吗?!”李元昊一把揪起他的发髻咆哮,
撕扯的耶律元洪的头皮都要掀开来一般火辣辣的痛。但是他不敢有丝毫反抗,甚至是脸上本该有的痛苦表情。因为此时
他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决定白玉堂的命运!
“皇上……”死寂的帅帐内,段巧依的声音打断了君王的怒吼。众人虽然知道这女人是李元昊心腹中的心腹,但见她敢
在君王震怒之时出来求情,也都不禁替她捏把冷汗。这种时候,她要干什么?连一向奉乱不惊的魈樊都拧紧眉头,神情
紧张起来。
“启禀皇上,这个人……这个人是郎中,医术在奴婢之上!”她话语中透着恐惧,野兽神鬼面前,怎会不怕呢?但她依
然跪下解释,诚恳而无畏,与耶律元洪咫尺之遥,看得到她据理力争后面的颤抖与恐惧,即使后果是引火烧身的惨烈。
“……家父留下的手札中记载过,辽王游历中原时曾施过世间罕见的‘金针拨障’之术,说不定……说不定能治好皇上
的眼睛……”
李元昊裹着血布的脸孔变得诡异起来,似是一时间没听懂这女人的话。但是须臾的凝视过后,他狠狠的甩开手,耶律元
洪的头重重的撞在坚硬的石子地上。
“一派胡言!就算他老子是神医又当如何?!”
他不屑这个提议,并非怀疑段巧依的话,而是不信那个不共戴天的辽国之王会肯为自己医治眼睛。
但段巧依这个胆大心细的女人到底还是没有看走眼,人被病痛折磨久了,意志终究会出现裂痕。而眼前枭杰的李元昊头
痛欲裂,昏天黑地怒骂了整整一个昼夜则更加剧了这种深刻的痛楚,此时对解脱的渴望也是不禁流露:“朕与耶律彦和
不共戴天!别说他老子,就是这个窝囊废会肯为朕医治吗?!”
“他会!”
还未等耶律元洪有开口的机会,身后的魈樊就上前一步施礼道:“这个辽太子完全有机会一走了之,但见了佩玉却冒死
赶来,可见他与那宋人关系非比寻常!恕末将直言,末将以为现在当以皇上龙体为重!如果他肯尽心为皇上诊治,皇上
就暂时留那宋人一条贱命;如果他不肯,皇上再把那宋人大卸八块也不迟!”
你——!!耶律元洪一听气的天灵盖冒烟儿,可是却又死死的咬着干裂的唇不敢出声。莫说自己没有父皇那样高深的医
术,就算有,为这大逆不道的逆贼诊治又是何等屈辱的事啊?!可是事到如今深陷绝境,如若不从白玉堂顷刻间就会粉
身碎骨!
“我、我愿意!你放过玉堂,我给你诊治——!!”他毫无选择余地,只有服输。
李元昊深凹的眼睛布满血丝,恶狠狠的再次对上耶律元洪满是怨恨不甘的双眸。呵呵呵,你那么在乎他吗?居然怕朕杀
了他而不是你?
“哼!把那个宋人带回来!!”他笑,即使肿胀的血管砰砰直跳。段巧依长舒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一旁站
着的魈樊还是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让人看不出任何计谋得逞的如释重负。
耶律元洪不敢正眼看被拖回来的人,只是觉得白玉堂满身是血红的可怕。一个侍卫过来在他的后背踹了一脚,他才想起
刚刚换回那具身躯的条件,默叹一声,爬起来走近李元昊端坐的龙椅旁。
李元昊正襟危坐,故意微闭双目。耶律元洪稳了稳神,伸手去揭他脸上的血布,但血布落地之时,他却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御医和段巧依都束手无策,这男人的眼睛的确伤的恐怖,黑紫的血痂扒在半张脸上,受伤的眼睛牵着半边面皮肿的
跟馒头似的,根本睁不开!耶律元洪看的出是重物近距离击打的结果,他不禁凝眉暗叹,如此强悍的一个男人,玉堂你
到底是怎么得手的啊?
“……淤血太多,无法诊断,只能先割破眼睑放血出来——”
“什么?!你敢——?!”铧穆一听就急了,话音未落已是将刀抵在耶律元洪的劲边;李元昊身边四五名近侍也是‘唰
’的一声将刀抽出半截,严阵以待!
耶律元洪看着抵在脖颈的寒刃凝眉说道:“……不割也罢,只是无法诊治而已。耽搁久了,血滞败坏可以蚀筋断骨,不
但这只眼保不住,连另外的一只恐怕也是迟早的事!”
“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谁知你是不是心怀不轨?!”
那武将浓眉大眼,年岁正当,难怪比领路的将领来的年轻气盛,行事激进。耶律元洪冷冷打量他一番笑道:“哼,你既
不信就算了!反正用不了几日便见分晓,到时候就是砍了我,也无计可施了!”
李元昊听他讲的镇定,与先前急着保护白玉堂时判若两人,心里料想他说的恐怕属实。反正一干御医偎手偎脚不说实话
,要想医治估计也指望不上,不如背水一战赌上一赌。有巧依和一干将领在,朕就不信这个窝窝囊囊的辽太子当真敢行
刺!
“去,给他准备!”李元昊冰冷的命令,众人惊讶却又不敢再辩,而段巧依把锋利的刀片消毒后递给耶律元洪,可心里
还是禁不住揪紧的无以名状。
就在耶律元洪的刀刃马上碰上李元昊肿胀的眼皮之时,身后‘唰’的一声抽刀声惊得他周身一阵!急忙回首,却见魈樊
手握青锋挑住白玉堂的颈子冷冷的注视着他,警告意味浓厚,顿时看得他如坠冰窟!
刀刃一碰上皮肤,涨得紧绷的眼睑瞬间崩开,紫黑的淤血混着浅淡的脓液倾泻而出!那令人作呕的血渍一阵阵刺激耶律
元洪的神经,但是他必须小心,为了白玉堂,也为了自己的性命!此时此刻他甚至觉得,在刀尖上滚动的不再是自己恨
之入骨的那个敌人的血肉,而是白玉堂飘摇不定的命运。
众目睽睽之下,经过耶律元洪仔细的清理,李元昊终于摆脱了折磨了他一天一夜的淤痛,但是接下来却再也没那么乐观
了。他眼球严重充血,甚至分不清黑白,整个瞳孔都被一大块血块遮着,几乎感觉不出光影,更别提视物了!
见他半天没有任何动作,众人都紧张起来,段巧依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皇上到底伤势如何?!”
“这眼伤……”耶律元洪犹豫半天终于深吸口气说道,“这么严重的眼伤天底下恐怕只有我父皇能治——”
他话语一出,满堂震惊,也包括还暗自怀抱一丝希望的李元昊。一时间西夏帅帐里出奇的安静,直到他们的君王冷冷的
吩咐道:“把那个杂碎斩了!”
“不——!!”耶律元洪立刻冲上去挡在白玉堂与西夏士兵之间叫道。
“哼!朕从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会真心实意的替朕疗伤!辽狗!居然敢戏弄朕!?!”李元昊狰狞着面孔,没有了血布
的遮挡,那颗受伤的眼球阴森恐怖,宛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不!我没骗人——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要治愈那眼伤,必须用金针破开眼中,排除积血!只是我没有父皇的医术精湛
,没法替你施那‘金针拨障’之术!!”耶律元洪急的满头大汗,只是拼命的想用身体护住奄奄一息的白玉堂!
“事到如今除非求我父皇亲自出马,否则世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人懂得那旷世奇术了!!”
要一个君王为敌国之君医治,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呢?众人面面相觑,李元昊则更是气愤难当!
“胡言乱语!!朕怎么可能去求他耶律彦和?!妄想!做梦!!”他愤怒,整个帅帐都被震撼,不知真的是对这个名字
厌恶至极,还是对要失去一只眼睛的本能恐惧!
眼见着西夏兵停顿一下又走上来,耶律元洪心底的恐惧溢满他整个躯体,也顾不得多想的大叫:“我去——我去求父皇
!求他亲自替你施针!!你放过他吧!他、他——不要再对他下手!!”
众人就像听书一样听着他这个天方夜谭的提议,几乎个个哭笑不得。辽王是何等枭雄,他攻城拔寨,对待敌人向来绝不
手软,与眼前这个西夏君主不分伯仲。就算是太子求情,他也不可能会答应如此荒谬的要求!退一万步,是想若是调换
过来,自己的君王会出手相助吗?
“你以为朕是三岁孩子?!放你回去见那辽贼,还不是放虎归山,哪还有回还的道理?!”李元昊怒吼,完好的那只眼
中四射凶光,毫无仁慈可言!
一切都山穷水尽。可明明是万无生机的绝境,在场的所有人却突然惊异的发现辽太子嘴角上似乎出现一丝匪夷所思的笑
。转瞬之间他不再辩解苦求,也不再拉扯上来架起白玉堂的西夏兵,而是望着那低垂杂乱的乌黑长发凛然决绝的笑,顿
悟一切的如释重负。
“……也好,反正你死后我也不会活太久!只不过才几日而已,满月之时,你就在黄泉路上等等我吧!”他淡淡说完就
收敛笑容,抬头望着不远处的李元昊,仇恨从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和身上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
“你说什么?”李元昊也被他说的一愣,顺口就反问道。
耶律元洪轻蔑而无畏的说道:“我自幼就患有世上罕见的寒症,每逢满月阴盛时若不进药就会沉血心脉逆阻而死!要杀
要剐,最好尽快,因为再过不了十日,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面前都会多出一具尸体!”
“哼!我看你是信口雌黄!!”铧穆听了毫不买账蔑视的说道,“皇上!依末将之见,这个辽狗定是贪生怕死才会出此
佞语!他根本就是想要蒙蔽圣上,好趁机逃之夭夭!!”
耶律元洪早就料到他们不会相信,横眉冷对的说道:“信不信随便你!我撒没撒谎,满月之日自见分晓!”
“你胡说!你在我大夏何止一月?上次满月怎没见你血滞而死?!”铧穆听了他的反驳顿时火大叫骂起来!
“你以为白玉堂他们何以会如此冒进放火烧山劫人?若不是为了及时将药送到,肖龙又怎能甘心作饵轻易的死在你们手
里?!?”
——!!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众人这才明白在‘寒水寨’的那个黑衣人为何至死都不肯透露半点入辽行踪!如此一来,一切疑问
都迎刃而解!从白马川到最近的辽国边境,快马加鞭至少也要走七八日,要在月圆之日赶回辽都上京根本更是白日做梦
!眼下若非归期无望,这个辽国太子恐怕真的不可能大无畏的只身返回来任人宰割!
一时间,帅帐内的众人面面相觑,而耶律元洪望着他们的君王毫无惧色的说:“我一个将死之人何苦在乎你是瞎是死!
不过你只要问问御医便会知道,这样凶险的眼疾不治早晚会要了你的命!既然我命中注定客死他乡,一副皮囊而已,你
放不放我回去也无甚意义!你要杀便杀吧,我要是皱一皱眉头,就妄为大辽太子!!”
他说的大气凛然,威严而庄重,仿佛一只苏醒过来的猛虎,浑身沐浴王者之气!这样态度的截然转变令在场的人吃惊。
因为实在看不出眼下这般情势撒谎对他有何益处,段巧依这才猛地想起,在离宫这个辽太子的确说过‘什么药也救不了
我的命’这样的话。
原来你指的并不是皇上要杀你,而是那旷世绝症?!段巧依正深沉的回想,却突然听到李元昊大声的叫嚷自己的名字!
“段巧依!你不是替他疗过伤吗?居然不知道他有没有寒症?!?”
段巧依立刻伏在君王面前,豆大的汗珠整颗整颗的落下。
“回……回皇上话,奴婢……奴婢医术浅薄,只知道他身体虚寒,所以用了回暖补气血的方子,不、不知道他有寒症!
但是奴婢当时也觉得奇怪,明明是该立竿见影的热药,他的确连进四五日都毫无起色——”
“废物——!!”李元昊没等她说完就一脚将她踢翻在地!
他愤怒,不但因为进来连连战事不顺,而且因为连手上的人质都可能泡汤!在辽国莫名其妙的被人下毒,为了脱身千辛
万苦诱捕来的辽国太子居然也连半点儿用场都排不上!他越想越气,头痛的像要炸开似的,思维都混乱起来!但是他终
于还是没有昏庸到丧失理智的地步,只是大喝一声道:“滚!!都给朕押下去!!”
九十六、 为伊消得人憔悴
“昭,再吃点儿吧!”
‘轲颐宫’里天玺忙前忙后的跑了一早晨张罗的膳食,展昭却毫无胃口。望着窗外阴沉的天气,他想起了昨夜看到的浓
云厚月,想起了身在西夏生死未卜的白玉堂,和满月之日便会命丧黄泉的辽国太子。一时间胸口堵得满满的,真的再难
下咽。只不过每见天玺紧皱眉头,他便又感到很是愧疚。
“公主,这两天有没有太子的消息……?”他只得岔开话题。
天玺摇摇头叹了口气:“日前听陛下提起,西夏人退守河西,坚壁清野,北院王叔虽然强渡了黄河,但在府州一带久攻
不下,伤亡惨重进退维谷,恐怕不是一两个月能有分晓的,更别提进军腹地,救出皇兄了……”
是啊,黄河天堑自古易守难攻,否则李元昊也不会如此有恃无恐!没有后援,玉堂的处境更是危险,早知如此,展某真
是不该放他入夏!离满月不过数日,再没有消息的话,恐怕就凶多吉少……
想到这儿,他深深长叹,满腹寒凉!若是从前,自己绝不会袖手这莽撞的家伙杳无音信。可是现在武功尽失又整天病的
东倒西歪,如此无用的一副皮囊,却要玉堂为之铤而走险,实在不值啊!
“有朕的公主嘘寒问暖还整天唉声叹气,你这家伙,还真是不知好歹的无可救药!”
耶律彦和毫无预警的走进屋来,众人闻声惊起迎驾。被骂的人除了沉默,真的无话可说。
“陛下,天玺想他再多吃些的嘛!可他老是咳,一点胃口都没有……”天玺撅着嘴嘟囔。满桌的汤水,都是她凭着记忆
按照前日的样子一道道讲给御厨做出来的。耶律彦和见了心里暗笑,这丫头照猫画虎,像是很像却不知道味道如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