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作了,现在就是死也不至于如此窝囊吧?
耶律彦和起初也意外,但是阖目静思片刻居然苦笑出声,随即吩咐众人退出庭院,弄的克鲁图一时以为自己的耳朵有了
毛病。
“皇上,您这是——?”他不放心,担心如此千钧一发的关键当真有个闪失。
“……朕只是想与他单独讲几句话,不会太久的!”辽王不屑的扫了一眼自己那哭的稀里哗啦的侍卫冷笑道,“还是你
觉得朕会比他更不济?”
待众人退尽,耶律元洪才又坐回长椅桌旁一边饮茶一边语气怪异的对着空旷的庭院说道:“人都走了,你还不出来?!
”
一阵死寂沉默笼罩下,风扫落叶的声音都响的夸张。看着悠然的君王和那个浑身打颤的可怜侍卫,最终还是那隐藏在空
气中的神秘人心里一软败下阵来。东方微光渐露的混沌间,一个身着黑衣的窈窕身影从院墙上一跃而下,极不情愿的挪
出黑暗。
她蹭到君王面前,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缓慢的解开面纱,露出象牙般精致的脸孔和殷红的樱唇,看的这个契丹君王直皱
眉头。
“陛下……”
“真是胡闹!”耶律彦和责备的语气严厉,带着浓浓的怒气问道,“是他让你跟来的?!”
“不是,我瞒着他来的。”
耶律彦和冷着脸,却还是制止了她要跪倒请罪的意图。
“……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行踪败露,她面红耳赤,痛快的认错,却高度警惕可能会被遣返回去:“陛下,天玺知错了……天玺不放心,所以才会
跟来嘛……”
“哼,你是担心朕会慢待你大皇兄,还是会不管展昭那个好兄弟?”辽王面带冷笑直言不讳的揭穿她的说辞。
“这……都有一点嘛……”见自己的心思仿佛透明的一样,她叹了口气,彻底折服了。
理亏的她蹙眉不语,修长的睫毛不安的遮蔽着清澈的眼眸,安娴清纯的模样宛如仙子降落红尘。这丫头鬼灵精怪,自然
知道沙场阵前她公主的身份招摇不得,才会出此下策偷着跟来吧?目光所及,那个暗中接应她的侍卫还伏在地上抖得半
死,狼狈之相令眼前这个枭雄都觉得暗暗好笑。
“她是逼你还是求你?”
他虽面带生涩却其实早已无意苛责,语气明显缓和甚至还带着嘲戏。可就是这句本没打算得到回答的问话,吓得那侍卫
怵愣一下,之后更是委屈的痛哭流涕!
“……起来吧!身为朕的侍卫却哭的稀里哗啦,传出去朕可丢不起这个人!”看着这个老实得被人耍弄的侍卫哭天抹泪
的爬起来谢恩,耶律彦和本想至少狠狠地瞪天玺一眼,结果那张俊脸才入眼帘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哎,朕都过不了她这
一关,何况是你呢!
当日大同府派来接驾的人发现,离开朔州驿馆的辽王随从比前日悄悄的多出一个。他虽然也穿着与其他侍卫相同的衣服
却寸步不离的紧跟辽王,而且似乎总是得到君王的特别关照,甚至连行装都没有舍得让他挂带一件。
无云的夜空清冽而寒冷,安丰城外的林间兵马喧闹。北院大王的铁骑以这里为中心不分日夜的搜寻,眼见约定之期已至
,可直到满月当空还是没见到太子的蛛丝马迹。知情的极少数人都不由得心急如焚,难道是西夏人耍什么恶毒伎俩,太
子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吧?!
天玺是在路上听说实情的,眼见着皓月当空却寻不着大皇兄,这个性格率直的女孩围着几乎沉默了一日的君王急的打转
儿!
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平时冷淡惯了的父子即使抱有再多心结,到了生死关头还是免不了彼此挂牵。她犹豫半天,还是觉
得应该过去安慰一下这个根本就不懂得吐露苦衷的男人。可就在这时,林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凄厉的鸟鸣,久久回荡,
令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约而同的仰天四望,连被视为世间枭雄的辽王也不例外。
漆黑的夜里,松柏之间的那抹雪白亮洁的耀眼,明晃晃的反着月光,引人注目。天玺就在离它不远的树下,仰视之下发
觉它真是一只漂亮脱俗的鸟,高贵的引人入胜,看的她不禁脱口而出:“好美的鸟啊!”
辽王也凝视那白鸟许久才说:“那不是普通的鸟,是稀世罕见的海东青!”天玺听了才想起来,陛下也有一只像它那样
周身洁白的猎鹰,听说快如闪电,矫捷傲气绝非普通鹰隼可以启及。平时不但有专人伺候,而且陛下还亲自驯化,喜爱
有加。只是自己并不常去驯鹰房舞弄那些凶物,日子久了都渐渐淡忘了。
原来你是汲天地精气的灵物吗?天玺越看越入神,不知不觉开始慢慢接近它栖息的那棵老松,屏气凝神。众目睽睽之下
,她却如入无人之境,一瞬间眼前只有这只冰晶玉洁的高贵生物。
为什么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每走一步都惊异于心中那股越来越浓烈的激动,仿佛冥冥之中的前世之约,亲近而
自然,顺理成章的不可思议。终于,她在树下止步,心中向那圣洁的白鸟发出由衷的呼唤,然后向天举起右手,面带笑
意。
“那个护卫在干嘛?!”
有人终于发觉她的异常,一句声音不大的疑问顿时引起辽王的注意。就在所有人都不解其意之时,树上的白雕突然引颈
长啸一声,振翅腾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天玺冲下来!说时迟那时快,天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只大手揪住,在
白雕碰上手臂的一霎那,整个人都被宽大的臂膀护住!
“陛下?”她怵愣一下,恍惚的看着这个将自己搂在怀里的君王,莫名其妙,“我……我刚刚怎么了……?”
“……哪有人像你这样驯鹰的?”片刻沉默后,耶律彦和低头看着怀里的天玺说道,“海东青的钩爪锋利如刀,怎能不
带护具就伸手去接?”
天玺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仰望天际。奇怪的很,只要目光一落到你的身上就不舍得离开呢!那只雪白如玉的雕又回到
了高耸的枝头,目光犀利的俯视着她,片刻后高亢的啼叫一声,振翅高飞,令她莫名的感伤,一瞬间泪眼朦胧!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对吗?
“天玺……?你怎么了?”耶律彦和没想到她会突然落泪,也是惊讶的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那鹰、那只鹰是——”她突然头脑不清,布满繁星的子夜从未如此漆黑暗淡,即使明月当空却还是辨不清眼
前那张熟悉的脸孔。话音未落她就突然眼前一黑,瘫软在君王的怀里!
耶律彦和见状大惊,立刻扭头搜寻那又折返回去的白雕,心中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是因为这诡异的白雕还是另有黑手
,居然能在朕的眼皮底下对她下蛊?
一瞬间,他猛地想到多年前在西拉木伦河畔那似梦非梦的一幕!
“来人!追上那只海东青!”
他大声的命令,迅速有一队契丹铁骑扬鞭而去。
一百、公主出逃?
秋风拂地,卷着辽国皇宫中随处可见的黄金般的银杏叶,连凋零都尽显奢华。
眼看着满月将至,展昭心急如焚的等了一整日,没有半点儿辽王或是太子的消息。傍晚侍女捧着华服进来替他更衣,他
不明所以,侍女回答是准备晚上的宫廷夜宴。
“夜宴?”
“回驸马,今日是祭拜月神的日子。枢密院已经准备妥当,按规矩晚上月满之时祭月大典就开始,现在王公大臣们都已
经悉数进宫来了。”
八月十五本是中原的节日,由驮着货品的商队,踩着黄沙,摇着驼铃一路传进这遥远的北国,日久生根。望着此时张灯
结彩的豪华宫廷与满堂喜庆的灯火通明,全然不知今日其实很可能就是一国太子的大限。
展昭忧烦的很,哪有心思关心什么庆典赏月,只长叹一声便吩咐她们退下:“这宴会与我无干。”
“怎会与你无关呢?”他话音刚落,便被从‘轲颐宫’外走进来的一个人接话。展昭回头一看竟是一身正装的克硕汗亲
王耶律熙。
“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展昭先是一愣,随后躬身施礼。
耶律熙见他依旧谨守礼数也不寒暄,径直走进屋里坐下,盯着这个难得安稳下来的男人说道:“展昭,这里是辽国,而
你是公主未来的驸马,怎能说出不参加祭月大典这样亵渎神灵的话来?”
展昭冷笑道:“莫说展某现在还不是什么驸马,就算是,也从没妄想过要踏入你们辽人的庙堂半步!”
谁知耶律熙听后不但没恼反而露出难得的微笑:“一月不见,脾气倒是见长!看来你当真是没有大碍了,既然如此就别
再装相,赶紧更衣与本王一同进宫!就算你不参加庆典,至少也该陪公主赏赏月游游园子吧?嗯?公主呢?”
展昭睁着大眼瞪他,心想他不是一向不苟言笑吗,怎么今日突然家长里短管起展某的闲事来了?
“公主十日前就去寺里闭关礼佛替太子祈福了。王爷如果没有其他事,展某现在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了吗?”
“礼佛?宫里的佛堂正忙着准备庆典,她去了哪个寺庙礼佛?”
耶律熙听了立刻警觉起来,弄得展昭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实在是大意,根本就没问起过公主是留在宫里还
是去了宫外。而且公主不辞而别已有十日,怎么就没去佛堂问过冷暖呢?!?
——难道还是有人对公主不利?
“公主不在寺里?!可展某是听三皇子说的……”展昭瞬间自责紧张,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而耶律熙已经先他一步起
身就往殿外走,同时迅速的下达命令。
“来人!今日宫里人多手杂,速速加派几名禁卫到‘轲颐宫’来!”待他走到殿门口还特意回头嘱咐展昭道:“你既不
愿去也好!公主之事有些蹊跷,查明之前,为了你的安全暂时不要四处走动!”
展昭听了心里一热,才想起这位不讲情面的王爷其实也算好心的几次三番帮自己渡过危难。望着那冷面肃颜的背影渐行
渐远,他突然有些莫名的恐惧。
为了下落不明的公主与玉堂担惊受怕是理所当然,可为何一想到那命悬一线的忠厚太子,甚至是披星戴月赶赴前线的辽
王都会令自己心乱如麻?!?
花前月下思乡日,展昭望着那一轮与江南一样明丽的月色哀伤的无以名状。难道展某真的如此没有血性,不分善恶,连
身处敌营都忘了?还是为了图些安逸的生活就可以不顾廉耻的与敌人容乐一家,连生养自己的那片土地都能背叛呢?
无意间望向屋外,刀甲林立的禁卫已经将‘轲颐宫’围得滴水不漏。这是护卫展某的安全,还是严防展某逃脱?一阵心
痛来的凶猛,阻得他呼吸困难。这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家乡啊,大爱天下,展昭你办得到吗?
一百零一、君前豪赌(一)
北院大王的军营里正秘密的流传着那个满月之夜发生的奇异怪事。当时众人莫名其妙看着君王挺身保护一名瘦小的侍卫
,然后按照那侍卫的话追寻一只白雕进入密林,而他的疯言疯语最终居然应验——遍寻无踪的太子最终真的找到了!!
当天玺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温暖的滩羊皮褥上。她坐起身,四周虽然灯火温柔,但除了一个简易的书案
几乎空空如也,看不出是到底是谁的帐幔。这时她记起了自己不争气的临阵昏厥。
今日可是满月,是大皇兄生死攸关的日子!!自己忙帮不上,怎么还净给陛下添乱啊?!她想到这儿顿时如同被谁从身
后踹了一脚,刺溜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出帐去,却没留神将迎面进来的人撞得人仰马翻!!
“哎呦——!!”她被洒出来的汤水烫的大叫一声,立刻引得来人扑在地上请罪!
“公主恕罪,奴、奴才眼拙,没看见您……”天玺蹙眉卷起衣袖,一边摸着烫红的手臂一边低头,才发现原来是一路帮
衬自己的那个侍卫阿不鲁。
唉,两日前还差点儿害他送命,如今见他又来替自己送吃送喝不禁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咧嘴一笑:“没、没事,你快起
来吧!这里是哪啊?陛下呢?”
“回公主,这是北院大王的军营,皇上同北院大王都在帅帐里,正忙着给太子爷疗伤呢!”
“什么——?!?大皇兄回来了?!”天玺一听眼睁得跟铜铃似的,一把揪住阿不鲁的袖子大叫!
“回来了啊!就是跟着您说的那只海东青——”这个憨头憨脑的侍卫被一国公主如此亲近立刻脸红起来,可还没等听完
,天玺就抛下木愣的他扭头便跑,丝毫没有想到自己即使穿着掩人耳目的侍卫服饰却顶着一头独一无二的火红秀发!
心急火燎的天玺就这样一路横穿整座营盘,忽略了大大小小无数双惊奇的眼睛,甚至连帅帐外的侍卫都惊讶的没来得及
阻拦!她跑的气喘吁吁,一把揭开帘子就冲了进去。
“大皇兄……?!”
帐内依旧是简单的一几一案,只是羊皮褥子厚的出奇,没有一个御医或是侍卫。北院皇叔正托着盛满绷带药品的盘子侧
立一旁打杂,与此时满手鲜血的辽国之王一样对她原形毕露的突然出现有些意外。
“……你醒啦,正好过来帮帮你皇叔,叫人给朕打盆热水来。”耶律彦和在片刻的凝视后平静的吩咐,天玺立刻照办,
不久端着满满的热水来到榻边。
这是一别数月后首次见到她记挂已久的皇兄。他表情痛苦的陷在柔软的羊毛中,满头大汗浑身肮脏不堪,蓬乱的头发湿
漉漉的粘在满是汗水的脸和颈子上,呼吸沉重。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乍然一见还是吓得天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还好,至少他活着回来了。她阖目这样安慰自己,手却颤巍巍的拂过耶律元洪消瘦的一塌糊涂的脸庞。好凉。
后肩的伤口溃烂,辽王无法为他缝合,只能清除败阻敷上伤药。靠着施针,此时他睡得不算安稳却也不像被苦痛折磨。
但面对亲近之人的累累伤痕,天玺不忍直视却又不敢将目光挪开半寸,生怕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又活生生的从眼前消
失。
天玺帮忙细致的为耶律元洪洗去血污,在满盆清水变得黏稠之际,她终于忍不住发问,眼眶红红的,只要辽王一声令下
就能开闸。
“陛下……大皇兄他……他会不会有事……?”
耶律彦和抬起头,目光扫过同样极度担心的耶律信德,最终对上天玺那浅湖般的晶莹,勉强的笑着安慰道:“药已服过
,只要他寒症不发作,皮肉伤总是能好起来的。”
“皇上,今夜之事臣弟总觉得有些太过顺利,安丰这里看似太平却难保暗藏凶险。如果太子的身体禁受得起,还是尽快
的入关返回西京安养的好!”
耶律信德的话句句在理,本以为李元昊会借着归还太子的机会狮子大开口,谁知竟然真的只是在一片杂草中发现了他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