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军突然发现平时讲理的易缺此时非常难沟通,但是,他知道如果没有跟易缺说清楚的话,易缺可能会继续问下去,而且阙军觉得那大刀杀手脸红脖子粗的程度也让他担心,如果那杀手一个不小心气断血管,不知道会不会喷到他?
「我只是让黄御史去参张太丞一本而已啦。」
「原来如此!」
对方看易缺居然这么不将他放在眼里,不禁为之气结,于是迅速往后退了两步,以刀指地,手捏刀诀,「看吾的千影刀法!」
易缺站立不动,对着杀手的方向,脸上没有表情,他感应到杀手的气似乎开始往上提升,但应该不至于波及到阙军。
「易缺,小心!」
杀手手中的刀锋走势突然诡异起来,在阙军眼中,杀手的刀彷拂化成千万把、而他左手的刀诀更是使得如云似雾,刀锋像是隐在云中的闪电,随时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阙军感觉背上有冷汗滴落,不禁转头看了易缺一眼,却惊讶地发现易缺居然闭上了双眼,但阙军也不敢出声叫唤,虽然他不懂武功,却深知战斗中悄有闪神是一件危险的事。
杀手步法诡异地逼近了易缺,刀法也愈见扑朔迷离,阙军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上。
杀手凝神眯眼,突然之间刀法幻化,易缺刹时全身笼在刀光中,阙军赶紧用扇子遮住嘴巴,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喊出声来。
之后的发展让阙军永世难忘,他只见易缺轻轻跨出一步,在刀光的掩映下,全身像是散发着瑰丽的光芒,接着双掌推向了杀手的胸口,杀手便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了出去,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不……不可能,你……你是怎么看清……我的刀的?」杀手咳出了血,却仍不肯相信他的刀居然会失误。
「因为我不是用看的。」
直到生命的尽头,杀手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不甘心的眼神犹自怒睁,瞪视着视线中,渐渐模糊的易缺。
第六章
「其实黄御史也是有小辫子可抓的。」
「所以你同时掌握了黄御史和张太丞的弱点,再利用黄御史参倒张太丞。」易缺跟着阙军走进了一家茶馆,「嗯,张太丞得罪你了吗?」
「他那宝贝儿子张谷对你下了迷药,怎么能放过他呢?」阙军叫了几样小点心。
「那也是得罪我吧,我应该去找他算帐吗?」易缺道。
「呵,我想为你做点儿事嘛!」阙军笑得灿烂无比。
听出阙军的笑声,易缺不禁疑感,「哦,结果惹来杀手了,这样不是更麻烦吗?」
阙军呵呵笑了几声,「啪」地打开扇子,「这样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吧!张太丞垮台,张谷自然就没有权势和金钱可使,这次事件只不过是他临死的挣扎罢了。」
「那是……」
易缺紧盯着阙军手中的扇子,神情专注,他几乎可以确定阙军手上的东西是龙醉木了。
「什么?你是说这个?我的扇子?」为什么易缺不注意他这么英俊的脸,而是注意这把小小的扇子呢?
「扇子?原来是扇子,你的扇子,是哪里来的?」
「前些年经过一家古董店,瞧着喜欢就买下了,怎么,你喜欢?我送你。」阙军说着便将扇子递给易缺。
「不,不用。」原来只是巧合。
「唔,还是你喜欢什么东西?下回见着的话,我再帮你买如何?」
「无功不受禄。」
「赠礼是情谊的表现嘛!」
「礼多必诈。」
「哦!我受伤了,你怎可怀疑我对你的-片丹心呢?」
「你可以继续耍嘴皮子无妨,但我要走了。」
「别!还是,你要不要听听黄御使的小辫子是怎么被我抓到的?」
「好。」
「呵!我跟你说啊,事情就是这样的……」
※※※
在皇城宫殿的西北角落,座落着一间和四周景色完全不搭调的小木屋,不仅装饰如同一般民家,就连下人、婢女都不见一个,虽然四周植满各式各样的奇珍异草,但却不闻鸟语啁啾,清冷的氛围反而透出一丝诡异。
室内有着若有似无的香味,戴着奇异面具的师妾端坐在蒲团上,静静地听着手下的禀报。
「杀手吗……」地龙居然会为阙军出手,这样说来,虽然杀手对地龙来说,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是,如果针对地龙身边的人下手,说不定可以藉此收到奇效。沈周,去调一支侍卫军来,我有事情要吩咐。」
「是。」
※※※
「你不要一直跟着我。」
「别这样嘛!你是我的恩人呢!」
「恩人和你跟着我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吧?」
「我们是朋友啊!」
易缺脚步一停。朋友?朋友这种词语的意义,在人间是代表可以信任对方的意思吗?
「朋友?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呃……」呜,易缺不把自己当朋友看也不用这样说话啊……
「朋友是什么意思?我们这样就算是朋友了吗?」
「易缺,我只是个商人,不是私塾的先生,不会说这种道理。」
「那你为何说我们是朋友?」
「只要处得来、看得顺眼就是朋友啦!」
「是这样吗?」易缺思索着,「那么,如果朋友拿着刀剑刺你呢?那也是朋友吗?」
阙军看着易缺突然变得有些忧伤和疑惑的神情,突然想起易缺身上的伤痕和胸口,那足以致命的一击,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有了裂痕,一股热流充溢着胸口。
「不,那不是朋友。」
「所以,朋友不值得信任。」易缺的目光变得深遂。
「你……」可以信任我!阙军看着易缺的神情,未竟的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自己,能要易缺信任吗?
「在这里!别让他跑了!」
「天啊!又来了。」
「你倒是挺受欢迎的嘛!」易缺慢慢朝着阙军走,直到手指碰到阙军的衣服时才停下来,阙军今天穿的还是白色的。
「这种欢迎可真是吃不消。」
「是张谷派来的吗?」
「我不确定……」
「看来你的仇人不少。」
「嗳,我是个商人嘛,为求生存,总要牺牲一些人……」
易缺挪步到阙军的身前,刀剑反射的阳光让易缺觉得有些刺眼,恶意和杀气像魔鬼筑成的墙,一层叠一层。
看着易缺保护性的身影,阙军紧握着手中的摺扇,紧咬着下唇。易缺,将他的背暴露在自己的面前,这样……就是信任了,这样……可以了……
「来人啊,上!」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阙军的周围不停地传出惨叫声和骨头被折断的声音,阙军看着点点的血珠溅到空中,然后下落,落在地上的血织成一幅哀伤的画。
「人类为何要互相残杀?」
阙军看着易缺穿梭在人群中,柔和的声音愤慨地质问,但没有一个杀红了眼的人,回答他的问题。
「点子厉害,快放!」
随着这一声呼喝,暗器从四面八方朝中央的两人射来,暗器破空之声凄厉如恶夜的鬼哭,易缺手无寸铁何况还要想办法护着毫无武功的阙军,看来要打落所有的暗器是不可能的了。
别无他法可想,易缺只好托住阙军的腰,双足一踏,往着看起来似乎很近的墙头跳去。
「易缺!」阙军感觉有如腾云驾雾,但他却不能不去注意前方的状况,「前面有墙!」
阙军出声,眼看自己的脸就要和红土墙亲密接触,方才庆幸躲过暗器的心情已不复存在。
啧,原来这墙这么近!易缺右手向前一按,整面红土墙被轰掉一大片,灰尘和泥沙撒的众人满头满脸。
就在墙破混件,土墙后面突然刺出一把长剑,快如函电,直指阙军的胸膛,阙军还来不及惊叫,易缺已迂转半个身子,护住阙军。
阙军只听到「嗤」的一声,一大蓬鲜血已从易缺的右肩喷了出来,阙军不禁喊道:「易缺?」
「先不要吵」易缺足下一点,躲过下一剑,开始发足狂奔。
「你……你的伤……」居然,为了保护自己?
「不要紧,指路」易缺托住阙军,不时还得分心闪过暗器。
跑了半个时辰之后,易缺将阙军放下,「这些人不是普通的刺客,快找个隐秘的地方躲起来。」
「我们,你的伤要先处理一下吧!」
「一刻钟之后再处理就好了,快去躲起来!」
即使万般不愿意,但是阙军明白就算再来十个自己,也只是给易缺添麻烦而已,只好乖乖躲起来。
「受死吧!」
喝!这些人来的好快!如果是张谷那些家伙还有办法调动如此精良的杀手么?阙军躲在一间放置木材的小仓库里,偷眼向外瞧去。只见易缺已经和来人动上了手。
来人众多,易缺手无寸铁,但凭一张肉掌和穷极恶的杀手搏斗,阙军看的后里捏着一把冷汗,战斗中易缺拳掌毫不留情,大部分的杀手稍一靠近便遭重创,阙军看到杀手并非易缺的对手,本来提高的一颗心才稍稍放下,却没想到杀手们即使受伤却不听的攻击,反而趁机施行偷袭,奇形武器一一向易缺招呼过去。
阙军屏息看着易缺矫健的身手,避开了攻击,本松了一口气,但突然之间,却感到一阵窒人的杀气,易缺似乎到了真气,下手越来越重,也不过眨眼,石板地上已倒下了五人,杀手似乎也感到可怕的杀气了,开始有了退却之意,包围圈有了松动。
就在此时,易缺向前掠去,动作快如闪电的扣住一人,「你等是受何人指使?」
哦哦!易缺抓住杀手了,阙军瞪大了眼,看着易缺擒住的那人奋力挣扎却仍无法挣脱,而其余的人见苗头不对也迅速离去。
阙军走出藏身的地方,想听听杀手的说法,但被抓住的杀手居然还试图攻击易缺,易缺迅速格挡,将对方闪着蓝光的匕首反刺入他的咽喉。
真……真是太尽责的杀手了!他一定要看看这是哪个帮派出来的杀手!
易缺将尸体放开,疑惑的转向阙军快步跑来的方向:「跑什么?」
「我要看看这些人是哪个组织的。」
易缺闻言让到一旁,满地的死亡的味道,引来了幽暗的黑影,易缺看死灵在周围欢快的盘旋,他看不清人类的脸,但能清楚的知道死灵的形状……那么,自己的眼睛或许也不像阙军说的那么糟嘛!
「看清楚了么?」久久等不到阙军的声音,易缺稍微走近了一点点。
阙军闻言一震,抓着杀手面罩的手一抖,飘落的面罩将那张虽然死的很难看,但依然看的出是谁的脸盖住一半,这才慢慢地站了起来。
「易缺,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恩。」有死灵盘旋的地方他也不想多待。
阙军率先走开,易缺跟着阙军的颜色前进;易缺本来就无法明白人类的表情动作代表什么意思,也就不可能知道阙军看到那刺客的脸时,脸色有多么僵硬凝重了。
「国师。」
「无妨,重将辛苦了。」师妾挥手示意满身血污的人不用再跪,转身拿出一个药盒,「拿去,接下来一个月你们这一队就好好的修养吧,暂时不会有任务。」
「谢国师!」
来人尊敬的退了出去,师妾转向侍立一旁的人:「沈周,你把这次的情况说给我听。」
「是。铁制军这次出动,完全遵照着您的嘱咐,将情况制造成是寻常的仇杀。易缺也真的挺身保护阙军,但是……」
师妾背着手,接下了话:「阙军手上有拿扇子吗?」
「回国师,阙军手上的确有扇子。」
师妾缓缓望向窗外,「看来,有些人不如狗那样,懂得听话啊!」
「天啊!有人受伤了,宋伯!快来啊!」阙老在看见阙军扶着满身是血的易缺进来时,不禁惊慌地叫道。
「爹,不是跟你说过不用看店了嘛?」
「现在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快将人扶到里边儿去啊!」阙老惊慌的声音像是自己受了伤似的。「文儿,快来帮忙啊!」
阙军和被紧急召来的大哥,一起将易缺扶进客房。
阙老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军儿今儿个带回来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姑娘,却让人家受了伤,到底是发生什么事啊?
阙军看着老爹不断冒出的汗和团团转的不安,心里知道老爹一定误会了,唉,等一会再找机会解释好了。
阙军转向易缺,「痛不痛?」
「不会。」伤到表皮罢了,只是血流多了,难免就吓人。
「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更谨慎一点的。」阙军以为易缺是想让他安心才这样说。
「爹」阙军翻翻白眼,转向同样愣在一旁的大哥,「大哥,等会宋伯会来处理这伤口,别让爹见着血,请大哥先扶爹去休息吧。」
先前被收留的小乞儿小央见到漂亮的易爷受了伤,马上准备了热水盆儿、干净毛巾、金疮药、纱布、小剪子,然后迅速地叫来药局的宋老爷爷帮易缺上药。
「到底是谁伤到咱易爷?小央去同他拼命去!」小央义愤填膺。
「一百个小央也不够人家宰吧?」阙军看小央的摸样,不觉好笑。
「咱要是真的变成一百个,咬也咬死他!」
「是是是,无敌小央,先去看店好么?外头没人看着,搞不好快被搬光了。」
「好嘛,咱去看店就是。」小央不情不愿地向外走了出去,还频频不放心地回头,「易爷,等下您歇会儿,小央给您带吃的来。」
「这小东西!我才是主子吧?怎么心尽向着你呢?」
易缺但笑不语,看着宋老爷爷熟练地处理这伤口。
「好啦!」宋老爷爷绑上了结,将脏污的东西收拾好,「这段期间先暂时不要动到肩膀,少吃刺激的食物,伤口会好的快一点。」
「多谢你。」
「宋伯,你去忙,我陪他就行了。」
「好好好,少爷可别让客人的伤口裂开啊!」
他会对易缺做什么吗?宋伯到底把他阙军当成什么啊?宋伯八成是听了福伯乱说话了!
「你们家的人都很有趣。」
「有趣?爹和大哥还好,宋伯呀,都七老八十了,还尽往不成体统的方向想,他和福伯都以为我会对你……呃!」呀!不能说!
「恩?对我如何?」
「哈哈……没事儿。」差点咬到舌头,看来这话真是不能乱说啊!
「对了,今天那些杀手是张谷派来的吗?」
「不……不是。」
「看来你的仇家真多。」
「可不是吗?幸好有你保护我,啊……我阙军真是幸福啊!」
「你喜欢被人追杀?」
「少爷,有人送东西来给你。」小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阙军的话。
「啧,真杀风景,拿来。」
小央将匣子递给阙军之后,马上蹦跳着到易缺面前,「易爷,这是冰沾莲子耳,你赶紧试试!」
「谢谢。易缺伸出左手缓缓向前,他可以缺点小央脸的位置,却无法精确的知道那冰沾莲子耳在哪里?
「对了,易爷您的手术不方便,等我一下。我扶您到桌边坐着可好?「
「也好。」易缺又着小央引导他前行,被小央一挡,他又失去阙军的确切位置,只好侧儿听着阙军的动静。
「易爷,您尝尝,如果好吃,等会我再向厨房要。」
感受到小央的热情,易缺微微笑了,「可以了,这样就够了。」
手指摸索到冰镇过的汤匙,易缺惊吓与小央的用心,「你自己呢?」
「易爷吃的开心,小央就开心了。」
「你们家少爷的呢?」
「唔,宋爷爷说,少爷要的话会自己去厨房,要让病人先尝。」
站在门旁的阙军,正呆呆的看着木盒中的东西,一点也不动,小央好奇,跑到阙军身边,探头一瞧,原来是一把扇子,这扇子有什么稀奇的吗?怎么少爷瞧这么久?
「少爷,这扇子和你身上的扇子一摸一样啊!」
阙军一震,笑了笑,「是啊!小央的眼力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