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父亲……」
梅莉莎并不是作为结婚诈骗的受害者向着那个男人射出了复仇的子弹的。她要杀死的,是位于那个男人里的亲生父亲的
影子,是她的生父。
「我当然是明白的。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人,比我的儿童时代更加不幸,而他们大部分不会杀死任何人,作为良好的市民
过着普通的生活。还有成了大人就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起责任来。我认为我自己当然应该为杀人未遂受到制裁。……所
以,能请你告诉我吗……我是不是在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了次品?就算再努力,支配我的人生的仍然是我的父亲,
而不是我自己?」
嘴唇上贴着扭曲的微笑,却眼泪滂沱的她,向着调查官们询问道。
「才不是这样。只是你错以为自己受到的伤害很轻而已。虽然你到了现在才因为那个疼痛而动弹不得,但是以后只要你
有心去治疗那个伤口,情况就会越来越好的。毕竟只要知道伤痕在哪里,就可以去治疗了。」
壮年的男人递过了一块手绢,温柔地回答了她的问题,然后又补充了一句。
「很多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心上有伤口,结果害自己和身边的人都一生不幸。很多时候,自己心里的伤在别人看起来
都微不足道。你自己也说过了,比你伤得更厉害的人多的是,所以你是怕被别人说,只不过是这个程度而已,不要给自
己找借口,才会隐瞒起来的吧?——刚才这家伙用那种态度对待你,换谁都会发火的。」
被同事背着身体用手一指,年轻的调查官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
他道歉似的捂住了面孔。
「心理伤害是不能小看的,那种伤口会让人的思维方法和对事物的感触发生扭曲。而且那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
巨大坚固,这样活着自然就会更加痛苦。而本人却不知道原因就在那个小小的伤口上,反而归罪于他人。对那个自己认
定是原因的人产生憎恨与不满。就算对方改变态度,也因为真正的原因并不在那里,郁结也不会消除。于是这个人就会
一直责备对方,这样对方也会无法忍受吧?已经按照要求改变了,却还是受到责备,得寸进尺地被要求做出更多让步。
」
「最后就会耗尽耐心……一切都完了……」
梅莉莎用借来的手绢擦着眼泪,说出了听了调查官的话后自己的感想。
壮年男人点了点头。
「被所爱的人抛弃后,就会越发地增长怒火与恨意。当那些负面情绪对着社会或者特定个人爆发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
犯罪。我看过很多犯下无可挽回的罪行的人,还有他身边的人们。当然了,他们犯罪的原因是形形色色的,可是里面有
不少事件的原因就是和你一样的心灵伤害。虽然觉得罪犯可怜,但毕竟是犯下了罪行,而我的工作就是把这些罪行立案
,所以我不可能去袒护他们。——因为我经历过了不少事件,也认识了好几位精神方面的医生,听他们说过话,所以我
才会对你说这些的。我这也是现学现卖的场面话罢了……」
梅莉莎向着苦笑的调查官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这么想。
如果只是现学现卖的场面话而已,是不会如此震动心灵的。他从丰富的经验中产生的理解,还有明白犯人也是牺牲者的
温柔,让他的话语充满了说服力。
「要治疗心里受伤的人的怪癖,就算是专家也很难做到。首先本人要自觉到原因,还要下定决心治疗,付出努力才行。
不少人没法直视自己的过去,结果半途而废,这事可没有那么简单的。可是你却因为这次的事件发现自己的男性观念是
扭曲的,而且也领悟到这是因为自己心理伤害的缘故。你是个很努力地积极向上,对自己的人生拥有自信和自豪的了不
起的女性呦。而且比什么都好的就是安德烈-布兰卡曼还活着,再考虑到他犯下的罪行,你赎罪的时间会比一般的情况要
少。」
虽然作为调查官而言,这是有点出格的发言,但是年轻的同僚却似乎很有同感的样子,没有表示一点异议。
壮年的调查官将自己大大的手重叠在梅莉莎放在朴素桌子上的手上,鼓励她一样握住,对她说道:
「你还年轻,有很多的时间足够重来。而且你又聪明,又自尊,还是个上进努力家,以后你一定会很受注目。你总有一
天会和跟父亲完全不一样的男人真心相爱,建筑起一个大家都幸福生活的快乐家庭。所以你不可以因为自己之外的人放
弃自己拥有无数可能性的人生。你根本不是什么次品,就算受了伤,只要活着就能治好。能让你幸福的只有你自己的心
而已,如果你不接受,就算是富裕的生活也会觉得不满;如果你接受,就算是贫穷的生活也会得到满足。——你明白我
的意思吗?」
把脸孔埋在手绢里的梅莉莎一个劲地点头。
她颤抖着肩膀哭了一会儿,总算发出了一句混杂着呜咽的话:
「……我做了很对不起那个孩子的事……」
「是啊。不过那边已经找来了专门医生,我想很快就能治好的。孩子的心是柔软的。而且好起来的爸爸的脸就是比什么
都要好的药。」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年轻调查官换班似的开了口:
「还好你用的是护身用的小口径手枪啊。你身为军人,是不可能不知道枪的杀伤能力的吧。你的射击也是非常正确基本
的两点击发。所以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杀死他才去找布兰卡曼的。之后你看到他的女儿,想到他都有这么大的
女儿了,还欺骗自己,跟自己订下假婚约,才愤怒得忘我开了枪。这也是这类的事件常有的情况。而在愤怒的状态还能
正确地击中对方,这是因为你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军人。——毕竟是杀人未遂事件,所以当然还是要立案的,不过我也认
为你的罪并不是很重……」
对于经验和知识、还有人格的深度都远远不及前辈的他来说,这是竭尽全力的安慰了。
本来梅莉莎还要讲述那之后的事,但是因为坐在身边的瓦鲁多说不下去了。
这个家伙哭得眼泪滂沱,实在是很难无视他的呜咽声,梅莉莎只得困惑地转向了他。
「哪,很丢脸的,不要再哭了吧。又不是你的事。」
「……可是……可是……实在太过分了……梅、梅莉莎,太可怜……了。」
「我都已经重新站起来了,早就没事了。你也不要再哭了。」
「我……我对这样的你……都做了,做了什么啊……」
「你这么说了,我又能说什么啊。」
梅莉莎拉着面孔叹了口气,把手伸进前夫上衣口袋里,拿出手绢来贴在他满是眼泪的脸颊上。
眼泪顺着下巴尖掉下来的瓦鲁多接过手绢,自己擦着眼睛和脸。
因为过去结过婚的缘故,自己才连他会把手绢放在上衣的哪个口袋里都这么清楚啊。我也真够奇怪的了,前妻这样自嘲
着,把剩下的鸡尾酒喝了下去。
见擦着眼泪的瓦鲁多没有停下不哭的意思,梅莉莎代替地把他的杯子里剩下的东西也喝掉,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对不起,因为把这个人就这么放在这里会给店里添麻烦,今天晚上我这就回去了。抱歉让大家听到了这么沉重的话。
」
向兼任酒保的店主道了声歉,她用ID卡付了费用。
「哪有的事。欢迎您再次光临,回家路上请多加小心。」
「谢谢你今天也是这么美味的鸡尾酒。晚安。——好了,站起来。不在你那些熟人来之前回去可就糟了哦。要是看到你
这个样子,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你啊,泪腺真是太脆弱了……」
梅莉莎有点强硬地把瓦鲁多拖了起来,拽住他的一只手腕向出口拉去。
而用手绢捂着眼睛的男人则任她拉着向前走。
离开的时候,梅莉莎向少校示意一下,少校也报以回礼。在目送两个人离开后,他用感慨的口吻自言自语道:
「女性真是坚强啊。——老板,你觉得那两个人会怎么样?」
「不知道呢,我只是个外人而已,不该对客人说三道四……只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为放弃的女性哭到这个程度的人。
」
「男人对美女的眼泪很没抵抗力,可是女性会怎么看男人的眼泪呢?不管是高兴地哭,还是不甘心地哭,都会被认为是
太孩子气或者是心灵脆弱,最后只落得负面影响而已吧。」
「不是说男人寻求他人同意自己的主张正确,而女性则寻求他人对自己的心情产生同感吗。既然是体贴她过去所背负的
伤痕和疼痛才流下的眼泪,那她并不会觉得丢脸吧?」
店主收拾着玻璃杯,嘴边浮起了温和的微笑。
「不会吗?不正因为觉得丢脸,才会赶快回去的吗。而且她对他也挺粗暴的。」
「……你就是这样,才会被太太责备不懂女人的心意哦。」
「老板,你不用往我的伤口上也洒一把盐霜吧?」
「看起来你不喜欢辣味的酒呢。」
更喜欢清爽适口的味道还有薄荷的后味的男人,向着稳重地揶揄了他一句的酒保点了今天第二杯鸡尾酒——伏特加史丁
格。
那是以伏特加作为基酒,加入白薄荷酒做成的鸡尾酒,酒精度数很高,介乎于甜口味与辣口味中间。
「其实要说起来,还是叫白色蜘蛛这个名字配你更合适一些。」
「既然酒是你调的,那么肯定是那个更贴切了吧?我虽然不像刚才的男朋友那么纤细,可是我的心也被你这句话里带的
刺弄得流出了鲜血哦。」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蒙您光顾本店这么久,我却都不知道客人您还残留着能被刺刺伤的柔软部分呢。实在是太失礼了
。」
店主看似恭敬,实际不以为然地低了低头,伸手去拿调酒杯。
「的确啊,我也早就没有被你挖苦一句就会哭那时候的情色纯真了……只是残留下了会为丧失的东西感到难过的心而已
。」
「不过,我怕那位太太已经对客人您没有余情了哦。女性在分手的瞬间就会让一切成为过去的。哎呀呀,真是值得同情
呢。」
「谁跟你说我老婆的事了。再说就算有余情也不会表现在脸上吧。何况她也不理解我的心情,所以我们也是彼此彼此而
已。」
「……看来虽然在一起,却没有努力去了解对方啊。就好像是那两个人一样。」
店主把冰块和计量好分量的酒倒进调酒杯里,盖上盖子开始摇晃起来。
「我是还没有遇到能让自己觉得该做出那种努力的女性而已。说老实话,我很羡慕他。」
「无视其实自己并没有魅力的问题吗?」
「啊!刚才那句话刺到最深处了!」
店主过去曾经是少校的副官,他对用自己的毒蛇把刚刚就任的年轻稚嫩少尉们调教成独当一面的指挥官深有心得。
他是从一介小卒一路爬将上来,最后离开军队的时候担任曹长的人,又到底是经过了什么样的事情来到巴米利欧行星,
开起了自己的店铺,成了酒保的呢?少校并没有询问这些。而老板也没有问本来是顺利出人头地调任他处的少校是怎么
被左迁到巴米利欧行星上来的。
现在的他们只是坐在吧台前的客人和酒保,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则是美味的鸡尾酒与毒舌。
对过去曾经同乘一条战舰,共同战斗过的他们来说,这就足够了。
梅莉莎把瓦鲁多拖到夜晚的街道上,她选择了一条没有人迹的小路,边走边对他说了事件的后续。
梅莉莎委托的民间调查机构的负责人在和宇宙军的法务官商谈过后,联系了梅莉莎的父母,结果和父亲离婚后独自创立
事业的母亲最先赶了过来。
和女儿和解的母亲后来告诉她,父亲虽然迟来了一步,但也拼命地去请律师,为了极力减轻梅莉莎的裁判而用尽了一切
手段。
其中也包括与安德烈-布兰卡曼的交易。
替他偿还被他诈骗的女性们的金钱,代替支付谢罪金,与所有受害人商谈进行庭外解决,并且支付负重伤的他的所有治
疗费用。作为代价,他必须要全面承认自己的罪行,向行星警察要求对梅莉莎进行酌情处理。
受害的女性们都为梅莉莎替自己复了仇而欣喜,为了她而接受了庭外解决。
但是瓦鲁多却对这个处理很不同意。
「可是,既然全部都庭外解决了,那么他对她们做出的勾当不就全部无罪了吗?我不能接受。我认为那种差到极点的家
伙就应该进监狱才对。简直是给宇宙军军官抹黑。」
「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因为这个事件,他过去的罪行全部曝光了,也被离开军队后就职的民营公司解雇,他妻子当
然也和他离婚了。因为他对我的结婚诈骗是在他现役的时候犯下的罪行,宇宙军把他的处理从退役改成了开除,撤销了
他的养老金。再加上他又把结婚诈骗骗来的钱全都花在了赌博上,所以他从此是一文不名了。」
「也就是没了工作,没了老婆,也没了津贴吗?既然邻居都知道了,他也没法再之前的家里住下去了吧。给他个好看。
不过光是没有让他进监狱落下前科,对那家伙来说就已经是过度的幸运了。」
听着瓦鲁多气呼呼的发言,梅莉莎苦笑着点了点头。
让人受不了的是,安德烈不只让梅莉莎的父亲出了被枪击的医疗费,甚至还要求一笔莫大的赔偿金。这下就连父亲派来
的律师都被惹怒了,他对那家伙说,要不把这笔钱和他从梅莉莎那里诈骗的钱财,还有该支付给梅莉莎的赔偿费对抵,
就以对梅莉莎的结婚诈骗罪报警。
因为和受害人安德烈-布兰卡曼达成了协议,又被认定事发当时属于心神虚弱状态,于是对梅莉莎-兰格雷的刑事处分为
有罪判决,但是缓期执行。
梅莉莎引发了这样的事态,伤害了银河联邦宇宙军的名誉,本来的话,军方会作出惩戒免职这种相当不光彩的开除处理
。但是在父亲的律师与联邦宇宙军法务官商量过后,决定将梅莉莎左迁到卡马因基地上来。
那是知道女儿的归处只有军队的梅莉莎父亲强烈的希望。
「安迪连续对普通女性进行结婚诈骗,军方也觉得这种事闹到媒体上去就糟了,所以也就给我留了条后路作为封口费吧
。」
「一开始听到你父亲带了律师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怕女儿的丑闻影响到他呢。但是后来听起来并不是这样。你之前
说你的母亲向着好的方向转变了,可这么说起来,你的父亲也变了吧?」
「是啊。可是我父亲的转变又离不开他过去的情妇,后来的后妻,还有我同父异母的妹妹的牺牲。我妈妈后来告诉了我
……那又是一段很难受的话了,这让我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看我的父亲……」
红发女军官声音沉郁,她无意识地交叉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
毕竟是十一月的夜里,后街上泛起阵阵的冷气,即使有街头的照明,仍然无法消除那种清冷的范围。
虽然身穿着具有防寒服功能的制服,这个程度的气温不会让人感到寒冷,但是女性军官的长款西服裙还是不像男性军官
的裤子一样可以保护小腿的。
瓦鲁多踌躇了半晌,终于还是伸出手去抱住了梅莉莎的肩膀。
「跟母亲离婚之后,父亲终于能把他爱的女性和女儿正式接进家里了。但那个女性是对作为社长夫人出席社交性场合觉